黑色的眾神之塔屹立大地之顛,卻非最近天穹的所在。
在喀里斯拜亞斯大陸之外,是浩瀚無邊的海洋環抱。
一只巨大的白鳥翱翔在七海之上已有萬載。
在白鳥的背上,有著起伏的山巒,蜿蜒的河流還有迦藍族人建造的天空之城。
大陸上的航海家曾記載過艦隊在海洋遭遇突如其來的白晝日食。
其實那只是白鳥飛過的時候,攤開的雙翼長久地,長久地遮閉天日。
這巨大的白鳥,飛度的天空之城。
仁愛的皇族統領四方,英明長治,百姓安樂。
數千年的寧息,驍勇的武將也要遺忘戰事。
輪回中總有安詳世界,彼在天,無役苦,無征伐。
即便西天的魔族,也只在邊境偶爾來犯,久無大亂。
廿年之前,皇後產下一對雙生姐弟。
“迦樓”是皇族姓氏。
“蒼蘭”是須彌山頂孤高純粹的絕色花。
“桫摩”則是天神贈予人世的高貴喬木。
天空的臣民歡樂地頌歌,並傳他們聖美的名,霞光和祥雲亦因他們降臨。
迦樓蒼蘭,迦樓桫摩。
他們有著皇族美麗的灰瞳,高貴外表,善念的心。
在他們降生之後的十年,迦藍王夫婦帶著一雙兒女離開天空城到極地出游。
途中卻遭蛇妖伏擊。
迦藍王苦戰四天三夜,妖蟒斬之不盡。
四人於是藏進位於天涯海角的冰咒森林。
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林野中,群蟒無處尋人,正欲撤離。
眼見即將逃出生天,天空城的兩位正將所率援兵也已逼近。
這時,皇子桫摩卻不知從何處掏出一盞銅燈,隨後貪手擦亮……
援兵趕至的時候,只留一雙小兒幸免。
狼藉中,滿面血汙的桫摩捧著那盞詭異銅燈,蜷在母親的屍身上清唱著無人聽懂的童謠。
大祭司亦在他臂上血管看見一層紫青顏色。
而在他嘴角流著的,並非自己的血。
而蒼蘭正撫摩著父親那雙死去的冰冷羽翼。
在她的發絲、面龐、手足連同一襲白衣竟未染一絲血色。
返程的時候,蒼蘭和桫摩依舊是共乘在同一坐騎。
飛到半空的時候,桫摩是害怕的,他想抱著姐姐的,卻被上了鐵鐐。
“我感到,城內的娑羅雙樹……枯了。”蒼蘭是可以感覺的到的。
後來大祭司在娑羅雙樹下定坐了七夜,桫摩是跪著的。
在遍地的落葉中,大祭司用雙手作成蓮印,“前半劫生,後半劫滅。汝,是為滅天之魔。”
蒼蘭哭了,她知道桫摩是必死的。
但她的淚落在枯樹的根系,它竟又有了生機。
於是,大祭司的禪仗停在桫摩的心口。他將他囚禁。
……
十年之後,當迦樓蒼蘭最後一次站在大祭司的身旁,又想起這些前事,她收起白色翅膀。
她說:“我要見他。”
“汝可以見,卻不容釋放。”
“十年之前,他貪手擦亮一盞燈。你卻用十年的時光懲罰一個小童的罪。”
“一念是為心魔生,輪回永世不可贖。”
“他已用三千六百五十三天的時間深省這一念之差,大祭司還覺得苦短?”
“直到身死,亦不容他見天光。”
“呵,大祭司,假如我一定要放呢?”
“汝為主宰,吾必臣服白色羽翼之下。本當悉聽汝之命,切不可違汝之旨,然……”
“什麼?”
“桫摩乃是魔。萬不可以放。”
“他是我同生的弟弟,我要他挽救我們的城。”
“吾知汝冀望桫摩與拜亞斯皇朝通婚,再以靈童血……”
“是,否則白鳥隕落,天空城勢必崩塌。”
“切不可為。縱使白鳥萬年不墮,魔性一成,此城必滅。”
“大祭司,我很不希望你阻我。”
“汝為主宰。族中平民、僧侶、吏官、沙彌、婆羅門、毗沙門眾,凡有違令抗法抑或不尊旨意者,汝可諸殺。”
“你……”
“吾不願眼望天空蒙塵,汝亦遭魔煞……十年前一盞魔燈,蓋因桫摩心中魔光幻化……汝切不……”
她那一劍去勢快絕。
她那一劍去勢快絕,只在手起手落間。
她相信年邁的大祭司不會感覺任何痛楚。
那瞬間,她背上伏著的一對翼陡然鋪張,高貴犀利。
幾簇白色翎羽徐徐飄升,表演一場圓舞的陣型。
她跪在大祭司的屍身前:“原諒我。我是為了天空城的救贖。”
國葬。
國葬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