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圓不是良配。”許致安低低的說了句。
我瞪了許致安一眼,只要許洛願意,天底下有什麼姑娘是我兒子配不上的?
天上的仙女我都能為他求回來!
許洛在石階上坐了下來,他坐姿端正,衣角翻飛在空中,語氣平平的:“你有自己的好姻緣。”
“阿圓,陛下會親自給你和雲南慶王世子指婚,慶王年邁,過不了幾年,你就是慶王正妃了。”
他短促地笑了下,並不去看那個痴戀著他的少女:“雲南天高皇帝遠,慶王世子性子懦弱,以後少不得要由你拿捏,整個雲南都由你做主,不好麼?”
駱圓淚眼朦朧,哽咽道:“不好,一點都不好!駱哥哥,我只想給你生兒育女,和你相伴到老,最後一起長眠千年萬年,這樣的日子才是我想要的。”
她恨聲道:“像梓安公主那個老妖婆一樣有什麼好的?天地下根本沒人肯真心對她,就是因為她才死了那麼多人,許家上上下下叁百一十二口人,血債血償,死的明明應該是她才對!”
我渾身的血在這一刻涼透,許致安猛地松開了我的手,他臉色蒼白如鬼,白色的紗帳被風高高吹起,我的裙邊飛揚,露了出來,亭外的那兩人竟然沒有發現。
“住嘴!”許洛低斥一聲:“渾說什麼,這里到處都是端閣的人,你活膩了不成。”
他目光如刀,咬牙道:“你性子驕縱,也該懂些謹言慎行的道理才是。”
駱圓被他嚇到,哭聲戛然而止,喃喃道:“我,我只是,只是為你家鳴不平……”
“難道你就不恨麼?”又過了一會兒,駱圓怯怯的道:“你的母親也是因為她才……要是我,我一定恨死了。”
駱圓吸了吸鼻子,悶悶不樂道:“你要是真的把她當成母親,我就不說了。”
我心里一緊,心里忐忑難安。
這孩子……這孩子他……
“我恨。”
然而許洛這次居然回答的極快,我還沒來得及往深里想,他便冷笑一聲:“有什麼辦法?我生母只不過是一個侍妾而已,死便死了。天下之大,皇帝都奪不了公主的封號,你要我怎麼辦?
我低下頭去,一動不動的看著白紗沉重的掃過地面,許致安的呼吸異常粗重,雙手青筋暴起,竟像是快要忍無可忍了一樣。
我安靜坐著,默不作聲的褪去了他的外裳,放在了一邊。
心里頭只是淡淡的,慢慢的,僵硬的身子也一點點的放松了下來——駱圓這孩子年紀雖小,卻還是有些見識的。
不錯,許家那叁百一十二條命,的確是因我而喪的。
裙邊讓風吹著,險些翻在許致安的手臂上,我把它扯了回來,規規矩矩的坐著,絕不越雷池一步。
其實險些就成了叁百一十叁條。
我和許致安成婚的那年,雪也下的極盛。
京城里面一片蕭條,我和當時還是太子妃的皇後一起祈福回來,路過菜市口,就看到許致安直挺挺的跪在行刑台前,他當時已經水米不打牙的餓了四五天,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一股子力氣,竟然暴起去撞柱子,直撞了個鮮血淋漓。
大概是讓自己幼侄的鮮血激的吧。
許家人口眾多,在菜市口那里足足殺了五天,他大哥的叁歲幼子是最後一個,我從輿駕上望出去,見到小孩的胳膊和著鮮血一起垂在地上,腕上還掛著個閃閃的金鐲子。
除了許致安外,一個不留。
不過許致安到底是讓人給救了回去,轉眼十七年,他也從一個酒囊飯袋飯袋般的紈絝子弟,成了大端朝的一屆風流名臣了。
恨的好。
他父親恨我,卻和我做了十七年的夫妻。
我笑了一下,許洛自然也是該恨我的。
只是難為這孩子居然裝的這樣好……好到我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恨有什麼用呢?我偏著頭,慢慢的想,許洛是要給我養老送終的人,還要陪我幾十年呢。
他若是要一直這麼恨下去……殺又殺不得,敬又敬不下去。
未免也太難堪了些。
飛鴻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我倆身前,以目光問詢我。我點了點頭,下一刻便無聲無息的被他帶著離開那座亭子,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端閣里的人最重輕功,飛鴻擅長刺殺,是其中最好的。
許致安也被其余人一起帶了出來,我懶得和他說話,只往前走了幾步:“飛鴻,帶我進宮,我要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