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美神之名的無敵機械鎧,孤獨的在大地上流浪,翻過高山,穿越大海,只為尋找一見鍾情的機師——這將是怎樣一曲振奮人心的傳說啊。
在掠食者失蹤的那些年里,不知有多少雄心勃勃立志橫行天下的少男少女,仰望璀璨星空,憧憬著同一個夢:終有一天,大地在腳下顫抖,猙獰的鋼鐵巨獸自赤熱的岩漿中升起,匍匐在自己面前……
凱瑟琳當時亦是花季少女,與有心人不同之處在於,她生在消息閉塞的大沙漠,對掠食者失蹤的消息一無所知。
且是王室庶出,自從蠍子王菲利浦駕崩後便受到排擠,不得不遷出皇宮,與寡母幼弟隱居在沙漠中。
年幼的凱瑟琳為了家計從早忙到晚,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成為一國之君,然而命運卻把她推向了始料未及的方向。
那是掠食者失蹤第七年的春天,一日凱瑟琳與幾名女伴在河畔洗衣,忽然一頭黃銅色的鋼鐵巨獸躍出沙灘,多數女伴被當場嚇昏,其余的也尖叫著逃走。
凱瑟琳雖然害怕,卻沒有逃走。
她凝望著巨獸龍首上火紅的眸子,心情既恐懼又有說不出的激動。
她說不上為何如此,但卻平生第一次感覺到難言的渴望——面前的巨獸,就是她一直想要擁有而不可得的珍寶。
巨獸與少女對視良久,而後發出柔和甜美的女聲:“小姑娘,告訴我你的名字。”
凱瑟琳毫不膽怯的如實相告。
巨獸說:“我走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里,肚子很餓,請給我一塊土晶石。”
凱瑟琳丟下木桶奔回家中,把自己所有的首飾、衣服拿到集市上賣掉,換錢買了一塊上品土晶石。
當她把晶石捧到鋼鐵巨獸面前,巨獸滿意的說:“我是偉大的機械術士聖杯之亞歷山大的女兒維納斯,你面前的機械鎧叫做掠食者,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的主人。”
少女與富有傳奇色彩的機械鎧結下因緣,凱瑟琳的人生瞬間逆轉,短短幾年便攀上了前所未有的顛峰,成為巨蠍王國的最高統治者。
掠食者以事實證明了人們的預言——她的存在將改變一個國家的歷史。
凱瑟琳沒有受過專門的機師訓練,卻不影響她駕駛掠食者。
她需要做的僅僅是發布作戰指令後,一切操作全由人工智能“維納斯”完成,作戰效率比一般的機械鎧高很多。
如果她做出了錯誤的指令,“維納斯”亦會予以警告,以免貽誤戰機。
掠食者雖然找到了主人,卻仍存在不安定的因素,機械都市發生的悲劇仍深深保留在她的內存中,除非是凱瑟琳親自駕駛,維納斯拒絕替其它任何人作戰。
日後凱瑟琳以“掠食者”的人工智能為藍本,制造出了攻城用機械鎧“強殲者”、“強攻者”其厭戰情緒同樣繼承下來,因此當她看見他倆出現在敵方的城頭上,並不覺得意外。
“強殲者”、與“強攻者”眼見女主人親臨城下,也嚇成了縮頭烏龜。
強殲者提醒欣然:“嗶嗶——你可別妄想用我們來攻擊女皇陛下的機械鎧——”
強攻者也說:“掠食者的人工智能是我們的母親——嗶嗶——我們可不想當不孝子!”
欣然好氣又好笑的說:“生了這麼沒用的兒子,你們的媽媽想必也是膽小鬼。”
強殲者冷笑道:“你下去跟女皇陛下打一架,就曉得我媽媽的厲害啦!”
欣然毫不退縮的笑道:“我正有此意。”
羅素憂心忡忡的問:“二號機尚未修復,你拿什麼跟凱瑟琳打?”
欣然從容的說:“老哥別擔心,掠食者有多厲害我不了解,但巨蠍女皇的為人我卻清楚的很。我曾經跟她打過一次交道,自信不費一兵一卒化解圍城之難。”
羅素狐疑的說:“莫非凱瑟琳也是你的女朋友?”
欣然搖頭笑道:“現在還不是,不過我正打算把這朵‘大漠名花’移栽到自家的花盆里。”
羅素苦笑道:“我越來越覺得你神通廣大,仿佛天下的美女全都中了邪,一個接一個的爭著往你手心里跳。”
欣然嘆道:“老哥你把我看得太高了,其實我又何嘗想得罪這些刺人的玫瑰花,先是霸王花和水鏡,現在又添了一個蠍子精,全是躲也躲不開的女煞星,若不打起精神,采不到這朵名花不說,倒要被她蟄上一針呢。”
說罷吩咐沙王打開城門,獨自縱馬出城與凱瑟琳談判。
行至巨蠍軍陣前,高聲喝道:“女皇陛下,可否過來與在下說句話。”
掠食者艙門打開,升起一把交椅。
紅群迤地凱瑟琳依舊是在卡撒時的打扮,赤足裸臂長發披肩,只是沒有戴皇冠,腰間佩著一口鑲嵌寶石的短劍,顯得英姿颯爽。
出征之前凱瑟琳便從羅拉口中得知欣然是太陽城的主人,對這位一再給自己添麻煩的聖騎士既惱恨,又有一絲不可告人的思戀。
連日來心急如焚趕來此地,表面上是為解救弟弟,其實另有隱衷,不言而喻。
在城下初見欣然前來,凱瑟琳的心情很是興奮,然而一眼看見他所騎乘的半人馬,笑容頓時僵死在臉上。
斜著眼楮瞟了尤麗亞一眼,酸溜溜的說:“唷~蘇騎士,才幾天沒見便把機械馬換成了美麗的小母馬,你還真是艷福不淺哩~”欣然裝作沒聽出她話中的諷刺之意,撫摸著半人馬女郎的發絲笑道:“尤麗亞,陛下夸你美麗呢,還不快道謝。”
尤麗亞雖是初見凱瑟琳,女人特有的敏感卻使她覺察出這位權勢遮天的小女皇暗戀主人,且在吃自己的醋。
於是乖巧的跪伏在凱瑟琳腳下,嬌聲道:“尤麗亞叩見女皇陛下,陛下的風儀舉世無雙,小女子自慚形穢,美麗二字愧不敢當。”
凱瑟琳兩眼望天,傲慢的說:“你是蘇騎士的什麼人哪?”
表情裝作漫不經心,語氣卻很緊張。
尤麗亞恭順的答道:“奴婢是蘇少爺的仆魔。”
凱瑟琳松了口氣,笑道:“哦~原來是這樣啊……我也有很多仆魔,可是沒有拿一個比你漂亮。”
這時掠食者腹中傳來陌生女人柔美的嗓音:“凱瑟琳,你似乎忘了把我計算在內呢。”
凱瑟琳吐吐粉舌,扮了個鬼臉笑道:“維納斯姐姐,你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可愛最溫柔的姑娘,我們人類女孩是遠遠比不上的。”
人工智能“愛美神”聞言輕笑道:“你這小丫頭,越來越會吹捧人了呢,好吧,那我這個天下第一美女,便封你做天下第二美女,僅次於我,至於蘇小子的馬兒,就算是天下第三好不好?”
凱瑟琳窘笑道:“維納斯姐姐,我正在跟蘇騎士談判,你可不可以暫且保持沉默,因為你的話實在太多太多,說起來就沒個完……”
維納斯幽幽的說:“那你們就不要講話,聽我一個人講故事好啦。我跟你說哦,從前我渡海去絹之國游玩,曾見到一只長了九個腦袋的梟,梟是一種很丑很丑的大鳥你知道吧?我就說九頭梟啊,她的九個腦袋聚在一起開會,然後爭論哪一只腦袋比較漂亮,爭來爭去沒有結果,就打了起來,結果呢,哈哈~你不知道,好搞笑啦——”
她正說得開心,有一個人卻聽得不耐煩了,尖聲喝道:“閉嘴——丑八怪!”
掠食者憤然昂起頭顱,紅瞳中射出兩道電光,凝在尤麗亞臉上。
“不……不是我說的……”
半人馬女郎連忙擺手。
“是誰膽敢罵老娘丑,不怕死的就站出來!”
維納斯揮舞著兩只大螯罵起街來。
一道紅光自欣然腰間電射而出,立在沙地上化為少女。
“是我罵你丑八怪,怎麼樣,你還能咬了本姑娘的鳥去?”
原來是同樣喜歡嘮叨個沒完的紅魔女朱諾。
“咦?你這死妮子好生可笑,你是個女人,何來的鳥讓老娘咬?”
朱諾嘿嘿奸笑,突然撅起下體,果然有條陽物一柱擎天。
嚇得維納斯放聲尖叫,連凱瑟琳也羞得皺眉側過臉去。
“變態!臭人妖!老娘今天非要咬掉你的禍根不可!”
掠食者彈出大螯,直取朱諾胯下。
朱諾飛身躍起,落在欣然肩上,變成一只小貓似的袖珍娃娃。
向掠食者招手挑釁:“來呀,來呀,來咬我啊!”
欣然把她拎下來塞回劍鞘,沒好氣的說:“你再多嘴多舌,我便把你變成馬桶塞子!”
朱諾扭著劍身抱怨道:“主人啊,你好不公平!那鐵皮潑婦嚷嚷個沒完你不管,人家才說了沒幾句話你就發脾氣。”
欣然笑道:“別人講話與你有何關系?”
朱諾義憤填膺的道:“我朱諾為人惜言如金,平生最恨潑婦嚼舌,聽她唧唧歪歪沒完沒了,便頭痛的想發狂啊~~!”
欣然被她的“冷笑話”寒得頭皮發怵,一時無以答對。
凱瑟琳也嬌聲埋怨維納斯的失態。
“姐姐是高貴優雅的‘愛美神’,怎麼可以像潑婦罵街似的大呼小叫?”
維納斯被這記馬屁拍得心花怒放,不再開口。
凱瑟琳轉過頭來,恨恨的瞪視欣然:“騎士閣下,是時候清算咱們的舊賬了!我問你,三個月前在卡撒,你為何不辭而別,莫非堂堂聖騎士竟是個膽小鬼?”
欣然笑道:“如果你說得是那次的決斗,我很抱歉,的確是我沒能按時趕到,其中固然另有苦衷,不過時過境遷,再說也沒意思。”
凱瑟琳心里早已把欣然當成英雄好漢,縱使在他違約不來決斗之後,仍然千方百計的替他找借口,一會兒懷疑是路上遇見了無法脫身的麻煩,故而無法按時赴約,一會兒擔心是被沙爆活埋,一會兒又擔心被魔獸拖走吃了……今天聽他親口表白卻有隱衷,不禁生出“如我所料”的驚喜。
嬌嗔道:“我偏要你說嘛!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情比我們的約會更重要?”
身後的巨蠍武士聽了她的話紛紛大搖其頭,不約而同的想,這口氣哪里是叱責敵人,分明是小女生向情人撒嬌的調調……城上的眾人也覺得氣氛古怪,暗笑繼流氓親王之後又來了個懷春女皇,巨蠍一族竟出些活寶。
欣然卻沒有發笑,擺出追憶往事的表情說:“那日我離開卡撒鎮去取機械鎧,不料途中遭遇沙暴——”
凱瑟琳拍手笑道:“果然是沙暴,我早就猜到啦!”
忽然發覺欣然表情古怪,這才驚覺失態,訕笑道,“不好意思哈,我又打岔了——你繼續說。”
欣然繼續胡謅:“我好不容易在沙暴中脫身,到了寄存的地方一看,機械鎧已經被埋在沙丘下,無奈之下只好獨自挖掘……忙到天黑,總算把機械鎧挖出來了,哪知砂中突然竄出數條紫色的魔獸——”
凱瑟琳尖叫道:“我就知道有魔獸——果然又被我猜中,我真是太厲害啦!”
欣然忍無可忍的怒道:“既然你什麼都能猜到,又何必問我!”
他以為凱瑟琳一早就看穿自己說謊,故而加以取笑。
凱瑟琳連忙擺手陪笑:“是我不好,不該打岔,你快別生氣,繼續說吧。”
欣然狐疑的盯著她,實在想不通凱瑟琳肚子里藏著什麼鬼胎。
他越發覺得這小女皇的脾氣和霸王花有些相似,耿直中透著奸詐,天真里藏著機警,很有些大智若愚。
其實他又誤會了,凱瑟琳也好,霸王花也好,都沒有壞心眼,是他聰明反被聰明誤,不肯相信人家的赤子之心。
凱瑟琳見他負氣不肯開口,便滿臉堆笑的討好搭訕:“蘇騎士你有所不知啊,那日你遇見的魔獸乃是沙漠中一種很可怕的生物,樣子酷似蠕蟲,卻足有列車獸那麼大,叫做紫蟲,只一條便足以毀掉一座城鎮,你遇到那麼多條還能安然逃生,不愧是了不起的聖騎士!”
欣然怒道:“我什麼時候威震天下了?你別說些夾槍帶棒的昏話,你既然認識紫蟲,可知道紫蟲厲害在哪里?”
其實是他自己尚未想好信口胡謅出來的魔獸有何本領,故而用話擠兌凱瑟琳,讓她替自己圓謊。
凱瑟琳毫不猶豫的說:“紫蟲的厲害之處有二,一是口中噴吐的酸液,劇毒無比,且能融化任何金屬——”
欣然拍腿叫道:“就是那見鬼的酸液!毀壞了老子的機械鎧!”
凱瑟琳興致勃勃的說:“酸液還不算什麼呢,紫蟲龐大的身軀里藏著一扇通往異空間的次元門,舉凡被他吞下的東西,永遠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欣然嘆道:“就是就是,我的機械馬就被它們吞了,從此變成外星流浪馬。”
凱瑟琳同情的說:“你丟了馬,機械鎧也壞了,當時的處境想必很危險。”
欣然豪氣干雲的笑道:“危險那是當然的,不過我呢,倒也不怎麼害怕。”
凱瑟琳雙手捧在胸口做崇拜狀,問他:“蘇騎士,你是怎麼打敗紫蟲的,我當初駕駛掠食者也僅能與三頭紫蟲打成平手呢,你遇見那麼多,又沒有機械鎧護身,我實在無法想象仍有取勝之道。”
欣然笑道:“單憑力量,我們人類當然無法與巨大的魔蟲抗衡,所以才要動腦子嘛。我發現紫蟲雖然凶猛,眼楮卻不是特別的大……”
說到這里,他刻意拖長語調。
凱瑟琳果然接口附和:“豈止不大,簡直是非常之小!紫蟲生活在砂土深處,極少在陽光下活動,久而久之眼楮退化,視力貧弱的很。”
欣然點頭道:“陛下見多識廣,如果當初是你遇見紫蟲,一定馬上就能想出對策,我卻直到生死關頭才發現紫蟲的這一缺點,於是便故意走近一頭最大的紫蟲,吸引它追著我跑。我領著他超比較小只的紫蟲衝去,兩只紫蟲相撞,大的便把小的囫圇吞了下去,等它醒悟誤傷了同類,小紫蟲已經陷入次元門,再想吐出也來不及了。我就這樣牽引著它四處兜圈子,直到把其它的紫蟲吞光,最大的那只吃了太多同類,鬧起了肚子,便自行爆掉了。”
凱瑟琳聽得眉飛色舞,手捂心口贊嘆道:“你真聰明,竟想出這一招驅虎斗狼的妙計,想必在戰場上亦是一位足智多謀的將才,難怪我弟弟雖掌握著精英千人團仍不是你的對手。”
欣然慚愧的笑道:“陛下過獎了,其實我是狐假虎威。”
凱瑟琳不以為意的笑道:“都無所謂啦,反正我覺得你特別厲害!還有哦,紫蟲死亡時腹中的次元門也會隨之崩潰爆炸,破壞力不遜於炸彈,你能逃脫,可見運氣非常之好。”
欣然悻悻的說:“沒有你說的那麼好啦——背上現在還留有當時被炸傷的疤痕呢!”
說著便要掀衣給她看,接著做出醒悟失態的表情,羞笑道:“抱歉,光顧著說話,差點干出傻事。”
凱瑟琳掩口竊笑道:“嘿,我覺得你傻傻的樣子很可愛呀,況且我剛才也犯了好幾次傻,有你作陪心里平衡了許多。”
欣然見她敵意全消,便繼續說道:“我費盡心機干掉紫蟲,拖著殘破不堪的機械鎧返回卡撒,希望向你說明情況,修好機械鎧之後再戰,可是到了卡撒,早已錯過約定的時間,你已經不在了。”
凱瑟琳追悔莫及的嘆道:“早知如此,我就該多等幾天嘛!”
欣然柔聲安慰道:“這不能怪你,畢竟是我爽約在先。我問了留守在卡撒的巨蠍人,得知你已經返回京城,深為遺憾,不願在你眼里落下膽小鬼的惡名,於是便帶著機械鎧追上來,一路上穿越大漠,直到步行鳥天堂才找到一處歇腳的地方,我在郵局問明了巨蠍京城的所在地,便想去京城找你——”
凱瑟琳感動的眼圈發紅,嗚咽道:“你真是個大傻瓜!人家不過等了你一天一夜,你卻追著我跑了三個月!我從來沒想到世上還有像你這麼傻的男人!”
欣然苦笑道:“對我們聖騎士而言,榮譽比生命更重要。”
凱瑟琳淒然道:“可惜我國半個聖騎士也沒有,不然……”
不然怎樣,她倒沒說。
總之是被欣然的“高尚情操”感動的快要哭出來了。
欣然接著又說:“陛下的風儀與品格我是很欽佩的,不過——也許我不該說你的子民的壞話——你的手下人實在讓人無可奈何。”
凱瑟琳緊張的問:“有巨蠍人找你的麻煩?”
欣然回身一指太陽城,沉聲道:“如果不是巨蠍一族欺人太甚,以狩獵魔獸為名滋擾百姓,還公然闖進我們聖國的機械樹種植園強行勒索,搞得綠洲上的各族百姓無法安居,我們又何苦費力築城御敵!”
凱瑟琳聽了他的話,氣惱的質問左右:“到底是誰干的,給我站出來!”
一名副官慌忙上前稟報:“啟稟陛下,這一帶是塞弗法師的薔薇十字軍的勢力范圍,與我等無關。”
凱瑟琳怒道:“塞弗法師先在哪里?”
副官答道:“法師已經戰死,薔薇十字軍也名存實亡,尚待陛下與羅摩王子重新組建——”
凱瑟琳一頓足,掠食者突然一甩尾巴,將那副官推倒在地。
“陛下息怒……小、小人……”
嚇得他跪地求饒。
凱瑟琳起身怒斥道:“別跟我提什麼羅摩王子!迪奧那個大騙子拿了我國大筆的晶石,又肆意掠奪仆魔,至今沒付給我一分錢不說,在東北鐵路的所有權上也不肯表明立場,擺出不干涉的姿態,其實是想在聖國與我國之間左右逢源從中漁利!我上了他一次當,決計不會上第二次!什麼狗屁薔薇十字軍,從今往後,再也沒有這一編制,誰敢再提,寡人便砍他的腦袋!”
轉身面向欣然,誠懇的說:“蘇騎士,薔薇十字軍得罪了你,然而塞弗也被你所殺,彼此互不相欠,這段恩怨可否就此了解。”
欣然頷首笑道:“求之不得。”
凱瑟琳行事干脆利落,解決了薔薇十字軍的糾紛,又把話頭引到太陽城與巨蠍王國的敵對立場上。
“既然禍首塞弗已經不在人世,你我之間再無敵對的理由,很應該劃敵為友。”
欣然笑道:“如果陛下真有劃敵為友的誠意,就請先撤軍再談其它。”
凱瑟琳笑著反問:“那麼蘇騎士又何以表達誠意呢?”
欣然揮手一招,城頭上推出兩人。
“陛下撤軍,我便交還泰凡親王與朱特參謀長。”
凱瑟琳遠遠的看見弟弟安然無恙的站在城頭上,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嘴上卻不肯退讓:“只是釋放戰俘還不夠,閣下必須交出城池,並保證此地居民永不作亂。”
欣然沒想到她這麼貪心,竟然打起了太陽城的念頭,氣極反笑:“請恕在下愚鈍,無法理解陛下的心理,步行鳥天堂隸屬聖國疆域,太陽城是我和朋友們一磚一瓦辛辛苦苦建造起來的,憑什麼要拱手相讓。”
凱瑟琳傲然道:“閣下未免太孤陋寡聞了,自從本人宣布收回東北鐵路那天開始,大漠之海便是我巨蠍王國的國土,你在我的地盤上修建城市,形同造反,我不治你的罪就算法外開恩了。”
欣然聞言皺起眉頭,自言自語道:“挺可愛的女孩子,怎麼一談起國事來就變得面目可憎呢。”
不由得搖頭嘆息。
凱瑟琳見他無意退讓,便緩和了語氣道:“蘇騎士,你我兩次邂逅,也算有緣,我很願意跟你做好朋友,何必為了大沙漠上的寥寥草民傷了和氣呢?況且大漠之海在你們聖國眼中乃是毫無價值的不毛之地,縱有疆域糾紛,聖女王本人尚且不致一詞,你又何苦替人出頭。”
欣然冷笑道:“女王日理萬機,哪有空來這窮鄉僻壤解決小小的糾紛,我身為女王的聖騎士,有義務代表聖國與你談判,絕不能坐視國威蒙羞、國土分裂!”
凱瑟琳怒道:“你這麼說,就等於向我巨蠍王國宣戰!”
欣然笑道:“我連你親弟弟都打了,還怕你這個姐姐?”
凱瑟琳氣苦的頓足嬌嗔:“你這個人怎麼沒腦子呢!就算你是聖國的騎士,為國效忠也該有個限度吧?你在這里苦守孤城,可曾得到過聖國官方一絲一毫的援助,一句話的贊賞?完全沒有吧?難道你還不明白你所不惜犧牲生命保護的城市,在你的國家和統治者眼中根本就無足輕重——根本不值得為了你的城市與我國翻臉!”
她的話恰中了欣然的要害。
一直以來他枯守沙漠古堡,先是等候官方派來交接的郵差,接著又苦苦等候聖國沙漠軍團的增援,結果等來等去望眼欲穿,卻等到了兩手空空。
欣然比凱瑟琳更清楚聖國不欲破壞維持了一百二十年的和平格局,更不會為了區區荒漠邊境與不友好的鄰邦兵戎相向,自己所作的一切,到底是何苦來由?
愛國嗎?
他既無此高尚情操,國家也羞於讓一個花花公子承擔衛國殊榮。
為了聖女王嗎?
他雖然與龍兒有一段情,可跟他有感情乃至肉體關系的女人還少嗎?
每個女人都讓他如此拼命,多少條命也不夠拼。
說到底,修建太陽城只是他的即興之舉,不妨說只是一個好玩的夢想,本來就沒打算以城主自居,更沒有准備為之爭取自由。
一切責任全伴隨夢想的事先而來。
太陽城凝聚了他的心血和感情,保護這心血與感情,便是他如今淤血沙場的理由。
“我才不管什麼疆域糾紛,一不看你的面子,二也不買聖女王的賬,我只認一個理——太陽城是我與當地居民的血汗結晶,承蒙當地父老抬舉,推我出來主事,為了保護綠洲居民共同的家園,本人不惜以一己之力挑戰巨蠍王國!”
欣然的豪言壯語響徹天地,城上城下敵我雙方為之震驚得鴉雀無聲。
凱瑟琳緊咬朱唇,臉色瞬息萬變,心中五味雜陳。
她固然恨欣然的絕不妥協的強硬立場,同時少女的芳心也深深被這白衣美少年的英雄氣概打動,一時間愛恨難分,不知該如何面對這令她左右為難的冤家。
“男人啊,真是無法理解的動物……”
巨蠍女皇凝眸望著馬背上的欣然。發出了無奈的感嘆。
欣然微微一笑,仰望天穹喟然嘆道:“陛下,男人這種動物,倘若沒有魂,便算不上真正的男人。”
“什麼是魂?”
“為保護所珍愛的人和東西而戰斗,這便是魂——魂在燃燒的男人是不可戰勝的!”
凱瑟琳被欣然的氣勢感染,亦激起了斗志,揚眉喝道:“我偏不信邪,今日定要與你分出勝負!”
欣然笑道:“當初在卡撒錯過的決斗,挪到此時此地亦是天作之合。”
凱瑟琳毫不退縮的說:“決斗延期,賭注便要加倍!如果我勝了,太陽城和你的人全要歸我所有!”
欣然驚訝的反問:“你要我的人干什麼,哈哈~招駙馬嗎?”
凱瑟琳俏臉羞轟,硬起頭皮惡狠狠的說:“我要你臣服在我的腳下,替我帶兵打仗征服聖國——把聖女王從她的御座上拽下來,換我坐上去!”
欣然對她的野心大感好笑,搖頭道:“你太高估我和你自己的能量了。”
凱瑟琳眼中閃著狂熱的光彩,興衝衝的說:“三流的統治者摧毀城市,二流的統治者征服城市,一流的統治者卻在締造城市!我這個二流的統治者再加上你這個一流的統治者,我們的組合將所向無敵!”
欣然打了個哈欠,意興闌珊的說:“等你真的贏了再做夢也不遲,如果我贏了,巨蠍王國從此對聖國俯首稱臣,不得犯疆半步,並且退還東北鐵路大漠之海沿线的一切權利——”
“只有這些?”
凱瑟琳對他的胃口不太滿意。
欣然微微一笑,補充道:“再加上你這朵大漠名花。”
凱瑟琳羞笑道:“怎麼,聖騎士閣下迷上本女皇了?”
欣然好整以暇的還了一句:“彼此彼此。”
兩人相視微笑,含情脈脈的秋波衝淡了殺氣。
凱瑟琳仰望城頭,除了被俘的強殲者與強攻者外不見其它機械鎧,便問欣然:“閣下的機械鎧何在?”
欣然聳肩嘆道:“被紫蟲咬壞了,還沒修好哩。”
凱瑟琳笑罵道:“大傻瓜!你連機械鎧都沒有,拿什麼跟我打?”
欣然滿不在乎的說:“給我三天時間便可修復。”
凱瑟琳狡猾的說:“如果我趁這三天時間攻城,或者干脆現在就把你擒獲,豈非不必費力決斗便可大獲全勝。”
欣然從容笑道:“如果你真干得出來,就不是我所認識的凱瑟琳陛下了。”
凱瑟琳芳心甜蜜,笑盈盈的說:“放心啦,對別人我或許干得出來,對你,才不肯呢!與失去一座城市相比,失去你的尊敬會更讓我難過。”
欣然拱手正色道:“君無戲言,陛下好自為之!”
“哎——”
凱瑟琳不太適應欣然突然變得嚴肅的表情。
“後會有期!”
欣然撥馬回城。
“唉……”
凱瑟琳徒勞的伸出手,卻無法挽留絕塵而去的少年。
痴痴的望著他的背影,巨蠍女皇的芳心已經被無跡可尋的情絲牢牢捆住了。
尚在黯然傷神,卻見城門處走來兩個人,正是被俘的泰凡與朱特。
欣然主動釋放人質,表示出極大的誠意。
此時巨蠍軍再無顧忌,只消掠食者甩甩尾巴發射核彈,或者潛入地層趁機攻城,太陽城便難逃滅頂之災。
然而凱瑟琳深為欣然的光明磊落所傾倒,非但沒有攻城,反而下令撤軍,解除了包圍圈。
城頭上的諸人一直捏了把冷汗,知道巨蠍人撤出五里之外才松了口氣。
欣然卻面不改色,嘴角始終掛著輕松的笑容。
他敢放走人質,就是確信凱瑟琳絕不會失言。
只憑兩次邂逅,只言片語,他便摸清了巨蠍女皇的性情。
退兵之後,羅素走過來笑道:“老弟,你剛才在城下與巨蠍女皇談判,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老哥忍不住有些崇拜你呢。”
欣然笑道:“其實我現在也有點崇拜剛才的自己,可惜生來不是做英雄好漢的材料,終究要被打回原形。”
羅素慨嘆不語,沉吟良久後問道:“剛才你對凱瑟琳說得話,可是真心的?”
欣然沉聲道:“字字發自肺腑。”
羅素用力抱了下欣然的肩膀,感慨萬千的說:“老弟,你要倒大楣了。”
欣然茫然不知所措,卻沒想到自己的一席話在城中激起了巨大凡響——他馬上就要面對太陽城所有居民的感動與激情,那千人一聲狂熱的歡呼,絕非人類脆弱的耳膜所能經受的起的。
當他走下城頭,立刻被激動的人群高高舉起,一次又一次拋上高空。
欣然狼狽逃回城堡,趴在馬桶上大吐特吐。
“老子坐機械鎧都不曾暈過,今天卻真的撐不住了——蠍子男,你想不想玩雲霄飛車啊?蠍子男,你怎麼不理我啦?”
欣然環顧四周,不見泰凡的身影,這才想起剛釋放了他。
想到今後如廁時缺了一個有趣的聊天伙伴,不由得大感遺憾,恨不能把泰凡再捉回來,鎖在馬桶上直到老死。
就在欣然懷念泰凡的同一時間,“衛生間鎮守使”與“甘霖谷大眾情人”也被請進了女皇的營帳。
凱瑟琳與闊別多日的弟弟熱情擁抱,忽然推開他,捂著鼻問泰凡:“小弟,你怎麼臭烘烘的?”
“老姐,你不知道這些天我有多倒楣……”
泰凡哭喪著臉,抱怨欣然把他鎖在馬桶上十天十夜,每當他忍著臭氣打瞌睡的時候,蘇騎士便興高采烈的前來方便,強行把自己搖醒,陪他扯淡。
泰凡淪為玩具,困得要死還要講故事給他聽,萬一不慎打盹,便被那惡棍猛扇耳光,淒慘景況可想而知。
凱瑟琳樂得前仰後合,又問豬頭:“你是誰?”
豬頭諂媚的笑道:“小人名叫朱特,是精英千人團的參謀長,曾追隨陛下奪取東北鐵路,陛下不記得了?”
凱瑟琳哦了一聲,迷惑的問:“我記得你是個小胖子來著,才幾天沒見,為何變得如此苗條?”
豬頭哭喪著臉說:“那蘇欣然好生歹毒,竟把小人充為軍妓,送給丑陋凶殘的母巨魔玩弄,幾天下來弄得小人骨瘦如柴,若非陛下及時搭救,小人……嗚嗚~~小人好可憐哪~”說著竟抹淚痛哭,“陛下的救命之恩,小人沒齒難忘!”
凱瑟琳也是個俏皮姑娘,故意刺激他:“你當了俘虜還有佳人相伴,這是蘇騎士的好意,你該道謝的人是他。”
豬頭羞得無地自從,只是假哭不休。
泰凡竊笑道:“姐姐,你有所不知,豬頭軍師哭得這麼傷心,並非是因為被母巨魔玷汙……”
凱瑟琳笑道:“難道他是沉醉在溫柔鄉里樂不思蜀,因為想當俘虜而不可得而哭?”
泰凡搖頭笑道:“我聽說豬頭一到甘霖谷便被群魔奉為花魁,不但母巨魔群起求歡,男巨魔亦為之神魂顛倒,兩天來春宵不斷,‘後’果可想而知。”
凱瑟琳羞笑道:“真該請蘇公子再把你鎖在馬桶上,治治你這張胡說八道的髒嘴!我倒看不出朱特有甚與眾不同之處,能讓巨魔如此迷戀。”
泰凡不以為然的說:“姐姐你是大家閨秀,一點也不懂得民間疾苦。你想巨魔是多麼丑陋粗魯的生物啊,見到咱們白白胖胖風流倜儻的豬頭大少,豈能不動心?況且他又是蘇欣然親自點名的‘慰安男’,巨魔們為了表示對蘇欣然的忠心,自然爭著搶著光顧參謀長大人的屁股。”
泰凡其實骨子里跟欣然是一路貨色,只是稍遜一籌,當不了大流氓,亦是一個小流氓,哪怕對身為女皇的姐姐說話照樣口無遮攔,逗得凱瑟琳樂不可支。
紅著臉兒暗想,如果泰凡所說都是真的,蘇公子的性格里也不缺少幽默感呢。
畢竟把俘虜鎖在馬桶上也好,送去當軍妓也好,都不像“聖騎士”能干出來的勾當。
凱瑟琳從兩人口中了解了自己所不熟悉的蘇欣然的另一面,大感好奇,不禁對欣然又多了幾分憧憬。
等不及三天後再見,當下修書一封,邀請欣然前來軍營參觀。
欣然次日應邀來訪,凱瑟琳早已在營門外等候。
一同作陪的還有泰凡和豬頭。
先與凱瑟琳握手,笑著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凱瑟琳滿心歡喜,機警的環顧四周,趁手下不留神,羞答答的向意中人表白道:“我也是……”
哪知蘇騎士並不領情,一轉眼便去擁抱老弟,同樣道:“蠍子男,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自從你走了,太陽城的居民如廁時倍感寂寞。”
泰凡皮笑肉不笑的說:“蘇騎士,我可不敢勞駕你想念,這話還是等決斗之後,你也被鎖在我家馬桶上時再說吧。”
他相信姐姐必可戰勝欣然,屆時欣然依照賭約效忠王室,便可向姐姐討來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欣然報之一笑,轉而擁抱豬頭,熱情的說:“豬大家,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甘霖谷的俊男美女都很想念你呢。”
豬頭哭喪著臉問:“我真的那麼受歡迎?”
欣然笑道:“比你想象中更受歡迎,大家都希望你能回去——”
豬頭慌忙擺手,大叫吃不消。
凱瑟琳此時也明白欣然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不過是一句逮誰跟誰說的客套話,不由得芳心懊惱,大生悶氣。
聽了他與豬頭的對話,好奇的問:“蘇騎士,你稱朱特‘大家’,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欣然笑著解釋道:“大家是古代絹之國宮廷的特別稱謂,大約是指某種地位較高的女官,後來專用來指才藝雙全艷名廣播的青樓花魁,朱特參謀長在甘霖谷的表現,足以配得上這一稱謂。”
凱瑟琳掩口羞笑道:“昨天聽泰凡說起你的事跡,我還半信半疑,今日卻恍然發覺閣下果然風趣的很。”
說罷引著欣然巡視軍營,以顯示軍力強大,暗示籠絡之意。
閱兵儀式的尾聲,凱瑟琳特別把欣然帶到一處特別的營帳前,指點兩門機械鎧給他看。
竟與被俘的強殲者、強攻者頗為相似。
凱瑟琳告訴他,這是攻城專用機械鎧強殲者-MK2和強攻者-MK2,也就是強殲者和強攻者的改良機型,比原型機的破壞力更加強大。
欣然這才得知凱瑟琳亦精通機械術,在巨蠍王國,她可能是唯一能夠制造機械鎧的人。
不由得暗自擔心起來,即便自己能在決斗中擊敗她,憑借這兩門機械鎧,巨蠍軍團仍有攻城的余地,況且還有那最可怕的掠食者……於是暗下決心,不但要在武力上戰勝凱瑟琳,還要在心理上徹底征服她,使她永遠不會再成為自己與聖國的敵人。
閱兵後便是宴會,賓主盡歡自不待言。
黃昏時分欣然起身道謝告辭,凱瑟琳送他出了營門,發覺城下空空如也,並沒有一個人前來接應欣然,更無衛隊陪伴,不禁對欣然的勇氣深為嘆服。
分手在即,凱瑟琳頗有些依依不舍,牽著欣然的手問:“蘇騎士,我今天過得很快樂,真希望每一天都有你相伴……”
傾心之意溢於言表。
欣然爽朗的笑道:“明天換我請你如何?”
凱瑟琳先是喜形於色,旋即猶豫起來。
她倒不擔心欣然趁機加害,然而身為一國之君,她的安危就決定了國家的存亡,實在不敢輕易涉險。
欣然看出她的憂慮,便道:“也算不上正式的邀請,只不過是一起結伴出游,四處游山玩水罷了。”
凱瑟琳釋然的笑道:“好啊,我正閒得無聊,借此機會觀賞一下附近的風景也不錯。”
既然是野外觀光,便可派遣衛隊暗中保護,而且只有她與欣然兩個人結伴出游,比之宴會更多了許多單獨相處的機會。
欣然胸有成竹的說:“你放心好啦,在步行鳥天堂,我就是最好的導游!”
又叮囑凱瑟琳,明天記得打扮的“民間”一點,免得被人認出來,懷疑他誘拐女皇。
凱瑟琳一口答應,回到營帳歡天喜地的梳妝打扮,決心把女兒家最美最迷人的一面展示給欣然看,讓他知道,即便自己除去女皇的光環,依然是名副其實的大漠第一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