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來,梵衣色總是心神不安的。
倒不是事情進展得不順利,相反,他的計劃進展得太過順利了。
但就是這種順利,令他更加謹慎小心。
以他多年豐富經驗對局勢的了解、對人勢的洞徹,他深知,裴將軍這頭怒獅絕不會輕易安於現狀,任由自己的宿敵不斷地在各個地方挑起戰端而不做一點回應。
可是這次卻很奇怪,這一向威猛而斗志昂揚的老頭在決定著月城前途命運的重大事情面前,居然僅僅在開始時做了一下正常的斗爭,然後便突然沉默了下來,似乎放棄了一樣。
這不尋常,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梵衣色知道,裴將軍這絕不是怯戰,在他這種一反常態的表現下,只可能有一個答案,就是老頭子正在醞釀一個驚人的行動,而眼前的暫時平靜,僅僅是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兆。
可是,裴將軍究竟在醞釀什麼計劃呢?
在目前,還有什麼事情比爭奪月城首席軍政大老更加重要的呢?
眼前的情況太過平靜了,平靜得令人有些心里發毛。
這些天來,他一直在進行著人事上的變動,甚至在一些敏感部門安插人手,以試探裴將軍的反應——畢竟,這麼多年的共事、這麼多次的針鋒相對下來,他實在太了解裴將軍的厲害了!
老家伙的剛猛一直就同他衣色將軍的陰柔不相上下地糾纏著,相互之間難分高低。
如若不是有著軍督的身份,加之喂飽了熠京那班高層吸血鬼,獲得了來自上面的支持,憑藉自己在軍中的資歷和聲望,還真的無法與之抗衡。
現在可好了,離字淒大老的這一次意外事故,竟給了自己一個天大的機會,也將自己與老裴的斗爭劃出了一個明顯清晰的分水嶺。
現在,只要離字淒大老繼續保持現狀,那麼,在明天由熠京特派員監督舉行的月城首席大老改選最終表決上,自己將沒有任何懸念地坐上大老的寶座上,進而在這場斗爭中大獲全勝!
只是……
事情已經到了節骨眼兒上了,裴將軍這個老家伙卻仍未出現一點動靜,他到底在打些什麼主意呢?
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麼?
難道是他認輸了嗎?
真是令人大傷腦筋……
從目前看,一切的情況都已盡在自己和奪烽的掌握之中,甚至連那個不知死活、意外地撞進來的叫什麼“天開語”的小子現在也乖乖地縮在那個自己享用的“邀月築”里,被美色牢牢地纏住。
可是他就是無法安心,總覺得在頭頂上有著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漫著,在提示他不可掉以輕心。
難道真的會出現意外嗎?裴將軍難道還會有其他的籌碼在握嗎?
心情焦躁下,梵衣色霍地從高椅上立起身來,在空曠的室內迅速地來回踱了幾步後才略略平息下來。
哼,絕對不可能的!
事情決不可能——也決不可以有任何的意外出現!
整個計劃已經進行到這這地步,正所謂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明天,只要明天一過,一切便皆成定局,即便是熠京的高層有什麼異議——當然這種可能性幾乎不存在——也難以挽回局勢了。
想到這里,梵衣色似乎覺得心里輕松了一些,腦中也不自覺地轉到了梵阿鈴的身上。
這個小丫頭,這兩天不知為何,好像跟那個無意中撞上的卓楚瞑靠得很近呢……
不過想想卓楚瞑的條件,似乎也不賴。
撇去卓映雪這層關系,其實卓楚瞑所在的家族也是相當顯赫的,其力量絕對值得利用。
再說了,卓楚瞑雖說沒有多大的本領,平常一副紈子弟的模樣,但他的心腸卻一直不錯,如果阿鈴真的與他結合,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奪烽做為自己的心腹,雖能力過人,但其心地卻也相當的冷酷薄情,絕不適合將女孩子的終身幸福交給他……唔,如果卓映雪在裴將軍的事情上做得不是太過分的話,倒是可以考慮今後走得近一些……
心里想著,梵衣色的心情越發地好轉起來,彷佛清朗的未來已經展現在眼前一般。
心情一好,一種別樣的感覺便自心靈某處滋生了出來——嗯,看來自己應當輕松輕松了!
轉過身來,梵衣色走至辦公室的一側邊門,那門接受到他的全息感應,立刻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門里是一個充滿了異國淫靡情調的天地。
一個俊偉赤裸的男子從綺艷的全息立體影像前收回目光,轉身朝向邁步進來的衣色將軍,那湛藍燃燒的眼眸一觸到將軍充滿欲火的眼神,立刻射出飢渴的灼光:“您來了……”
“不錯,寶貝休息得好嗎?”梵衣色臉上浮現出邪惡的興奮笑容,身形微晃下,已經將那個男子摟進了懷里,滾在厚厚的地毯上……
如果這個時候翠露西見到這個情景的話,相信她一定會震驚無比——因為這個一副男寵裝扮的俊男,正是將她勾得神魂顛倒的西星美男騰代。
雖然相處時間不長,僅僅才兩天,但女性的直覺仍然令梵阿鈴覺察出她的楚瞑大哥有些不大對勁。
不為別的,只為他與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了一開始的爽朗和熱情。
記得在第一天認識的時候,楚瞑大哥對她這個陌生的女孩子可是愛護有加,那自然流露的高貴騎士風度與她之前在學校里相交的生澀男生相比,簡直有著天淵之別,令她著迷;尤其是在得知他年紀輕輕便已經是將軍職階的時候,她更是驚羨不已。
但是只過了兩天,楚瞑大哥便似換了一個人一般,變得心事重重的樣子,渾沒了初見面時的灑脫。
難道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嗎?
幾次想問他,但是每次話到了嘴邊,卻又縮了回去——不是嗎,自己與他只不過認識了幾天而已,尚稱不上很熟,怎麼就能問別人的心事呢,那樣做是很不禮貌的……
但是今天在星系天機見面時,她卻發現,楚瞑大哥的臉色愈發地難看了,眉頭一直緊鎖著,同他說話時也是心不在焉的,十句話倒有七、八句是答非所問。
不行,一定要問他了!梵阿鈴心中暗道。
“楚瞑大哥,您好像有心事啊?”在卓楚瞑的休養基地,梵阿鈴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問道。
跟昨天一樣,楚瞑大哥又是懶懶地蜷縮在休養基地,沒有絲毫出擊游戲的跡象。
“唔……”卓楚瞑似聽到又似沒聽到般地隨口應了一聲,眼皮也未抬一下,仍眉峰緊鎖,沉浸在忡忡心事當中。
“楚瞑大哥,您沒事吧?”梵阿鈴再次小聲試探道。
“唔……”得到的回答仍然一樣。
梵阿鈴不禁急了起來。
“喂!楚瞑大哥,你倒是跟我說說話啊!”她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卓楚瞑的胳膊,使勁地搖拽著叫道。
卓楚瞑這時才似發現身邊有個人一般,表情驟然一變,清醒過來,看著面前嬌俏的少女道:“呀——是阿玲啊!奶什麼時候來的?”
梵阿鈴登時為之氣結——這個家伙!
“人家都來了好久了,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算了算了,我肚量大,不跟你計較了……喂喂喂!你怎麼又走神了,我跟你說話呢!”她剛說了半句,便見卓楚瞑又恢復了先前的呆怔樣兒,不禁氣得跳腳,手下也情不自禁地狠狠掐了他胳膊一下。
“哎喲——”卓楚瞑登時痛得大叫一聲!
這虛擬游戲系統真不是蓋的,居然模仿得如此逼真,那痛感立即傳到了他的真實中樞神經里,令他痛苦不已。
“這下還走神麼?”梵阿鈴得意地看著卓楚瞑壞笑道。
卓楚瞑這回才算是從心事中徹底清醒了過來,看著亭亭玉立的如花少女,他雖然痛,卻是一點氣都生不出來,苦笑道:“阿玲奶好用力,這樣掐很痛的奶知不知道?”
梵阿鈴嘻嘻一笑,忙以玉手在他痛處輕輕揉了幾揉,安慰道:“這樣子好些了吧?嘿嘿,誰叫你跟我說話時走神的?你知不知道這樣對女孩子是很不禮貌的?”
卓楚瞑只有無奈地點點頭,嘴里卻嘟囔道:“那也用不著這麼用力呀……”
梵阿鈴笑道:“不這樣你哪里會清醒呢?對了楚瞑大哥,你好像有什麼心事,能不能跟我說說呢?你放心,我嘴很嚴的,保證不會漏半點出去。”
卓楚瞑一怔,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掩飾道:“沒沒……沒什麼好說的,我沒事的。”說著眼睛卻不自主地避開了梵阿鈴的直視。
梵阿鈴卻不放過他,立即指道:“你撒謊!你明明心里面有事情的——你不看著我,就說明你心虛!”
卓楚瞑不禁有些狼狽,忙硬撐道:“奶……就算我有心事,也沒必要跟奶說的啊?奶又不是我什麼人——總之奶不要問啦,這件事情不要說不能告訴奶,就是說了奶也幫不上忙!”
梵阿鈴被他這句話一下子堵得心里好不難受,忍不住叫道:“可是人家就是不想看到你不開心的樣子嘛!就算人家幫不上忙,你說出來,我在旁邊聽著,你的心情也會多少輕松一點……”
卓楚瞑登時心中大震!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喂喂,你可不要想到別處去啊?我對朋友都是這樣子的!”見楚瞑大哥神情異樣地盯著自己看,梵阿鈴突然沒來由芳心一陣劇跳,忙不迭向他解釋道,同時臉兒卻悄悄地爬上了一抹紅暈……
卓楚瞑呆呆地看了她片刻,旋即搖搖頭,心中自嘲道:“卓楚瞑啊卓楚瞑,你當真是被事情懵昏了頭,居然會胡思亂想起來。有多少美貌女子主動示愛都無動於衷,卻對眼前一個小姑娘的話瞎猜亂想的——真是荒謬!”
想到此,他忙干咳一聲,掩飾道:“呃……阿玲,奶不是導領員嗎?怎麼有時間來陪我?奶不忙嗎?”
他這話一說,梵阿鈴登時一呆,立即意識到自己的“奇怪”之處——是啊,自己可是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麼關心的啊!
可是這次,居然為一個剛剛相識未久的男子關心備至,這的確是很古怪哩!
“這……這個嘛,楚瞑大哥我們是朋友嘛!朋友之間,總要相互關心的,對不對?所以再忙,我也要來看看你的。誰叫你總是苦著一張臉呢……”
卓楚瞑忙點頭道謝:“那謝謝奶的關心啦!對了,現在我該走啦,明天還得早起。”
梵阿鈴不解道:“既然要早起,干嘛今晚還來這里待這麼長的時間呢?”
卓楚瞑一怔,不禁呆想道:“是啊,自己明早還有重要事情,怎麼還要到這里來浪費時間呢?”心里想著,視线無意中落在了梵阿鈴嬌美如花的臉上,忽地心中一動,一個模糊的念頭浮現了出來:難道是因為想見這個因粗心而顯得分外可愛的女孩嗎……
“哦,那我走了……”他嘴里說道,身子卻沒有動作。
梵阿鈴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顫,忙道:“那……好吧,你早點回去休息——來,我送你一把!”說著不敢再與卓楚瞑對視似地低下頭來,按動著手中的虛擬控制器,在刹那間將卓楚瞑自虛空中送回了現實。
“唉——”睜開眼睛,卓楚瞑輕輕吁了口氣,輕輕動了一下身子,周身立即響起一片骨節活動的輕響。
剛才那一瞬間的感覺真是奇妙,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男女之間會有這種靈犀通透的心靈共振。
不過這也許只不過是一時間的意外感受罷了……
比照著虛擬鏡像,他整理了一下穿著,轉身打開游戲操控間走了出去。
“奶……”門外亭亭站立的少女令他渾身劇震——阿玲竟然已經在門口等他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怎麼,感到意外嗎?”梵阿鈴的臉上泛著潮紅,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些微喘,顯示她為了趕到這里來盡了最大的努力。
卓楚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呆呆地望著面前這美麗的少女。
怎麼會這樣……
“我只想來送送楚瞑大哥,”梵阿鈴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繼續說道:“我想……讓楚瞑大哥回去以後心情會好起來,所以就……”說實話,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急匆匆地趕出來送卓楚瞑。
當時她將楚瞑大哥送出系統後,一股難以遏制的情緒令她衝動地緊跟著退出了系統,並運用最快的身法追了出來——還好他還沒走。
可是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好像沒有什麼答案可以解釋。
卓楚瞑感動地看著梵阿鈴,忍不住伸出大掌,輕輕地替她捋理因跑動倉促而有些凌亂的額前秀發。
梵阿鈴嬌軀一顫,僅抬頭羞澀地看了他一眼,便順從地低了下頭,微微地向他懷里靠近了些。
“謝謝奶,阿玲。”卓楚瞑抑制住激蕩的情緒,柔聲對梵阿鈴說道。
如果不是明天的事情太過重要,他真想多待一刻……
望著卓楚瞑高大挺拔的身軀消失在視线中,梵阿鈴的心神也跟著失卻了什麼一樣,變得空空蕩蕩的——倏忽之間,她發現,自己的心已經牽掛上了這個細膩平和的男子。
今晚刀奪烽的心情十分平靜。
平緩悠長地吐納完最後一口調息,他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
漆黑一片里,正方形的靜慮室顯得格外地靜謐。
不知是上古舊元時代什麼人發明的這種方法,在方丈的小室里打坐靜思實在是妙不可言。
在這種環境下,一切的雜念都如同置於陽光下空氣中的浮塵般清晰可辨,讓人享受到那明辨一切的心靈甘美之感。
就在那靜定思慮之中,他將一切又重新思考了一遍,整個計劃里的縝密結構令他心情愉悅而滿足。
一切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便是看運氣了。
雖然在這個極端數字化的時代提出運氣一說是件很荒謬的事情,但他卻仍然不可避免地想到這點——這純粹是對未發生的將來的一種主觀期待——他發現每次自己靜慮過後,便會生出這種主觀想像層面上的玄妙感受。
明天。
明天在月亮城將會升起一顆萬眾矚目的軍壇明星,一個僅次於大老的二號強權人物將橫空出世!
相對於東熠別的管區來說,月亮城的地位超然而不可替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它的價值甚至可以與首都熠京相頡頏,因此在這座重要城市里任職的軍政要員,相對其他管區的平級官員來說,總要在無形中高人一等。
每屆熠京的高層要人中,總有相當數量的高官是從月城產生,從另一層意義上來說,擔任了月亮城的高等職位,便等同於豎起了通往熠京核心的天梯,這對於每一個注重軍政生涯的人來說,無疑是個邁向成功的快捷方式。
雖然現在月亮城勢均力敵的二號人物衣色將軍和裴將軍正分庭抗禮,但無疑的,這其中衣色將軍智能更高一籌,因他目前擔任的正是軍督這與熠京關系敏感接近的職務,而這將在爭取熠京方面的支持上產生重要影響。
反觀裴將軍——唉,真是老糊塗了,居然沒有想過,一旦失去了離字淒大老這個依憑,他將會永不翻身呢!
明天。
根據氣象預報,明天將會是一個晴空萬里陽光燦爛的好日子。
晨曦微露時分,一向以優雅氣度聞名的月亮城就開始忙碌騷動了起來。
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一件關乎每個月城人的重大事件就要發生,面臨這件大事,任何月城人都無法保持一顆平常心。
他們激動。
他們興奮。
他們疑惑。
他們猜測。
這件事情就是——月城大老的誕選。
從很多年以前,不,確切地說,應該說是從一百年以前,月亮城就沒有大老。
當然,除了少數仍然有心的上了歲數的人仍然會記得外,其他月城人並不會去耗費腦力思考為什麼別的地方都有大老,而月亮城卻會如此長的時間都將這個尊崇的位置虛置。
甚至在大部分不知究竟的人心目中這樣認為,造成這樣的局面,正是因為月亮城同其他管區不一樣的地方——雖然沒有大老的坐鎮,但月亮城依然保持著東熠明珠不可替代的卓然地位。
可是就在今天,月亮城卻要選出百年以來的“大老”了!
這如何不讓月城人感到興奮和刺激呢?
僅僅提前一天的工夫,“大老將要誕選”的驚人消息便通過無所不在的信息傳媒傳到了月亮城的每個角落;與此同時,集群大技術的存在,更令一切慶祝的排場都悉數迅速妥當就位。
一天的時間,整座月亮城便進入了節日才有的繁華盛大。
而月亮城人的優越素質也在這刻表現得淋漓盡致——沒有一個人因為事件的突然發生而慌了手腳,“從容大度”這一優秀的性格元素已經溶入了他們的血液之中。
雖然表面上看去每個人都較之平時忙碌了許多,行色也匆疾了不少,但整座城市仍然井然有序,沒有一絲一毫的混亂發生——唯一給人的印象便是,這座城市充滿了昂揚的朝氣。
月城人的思想是多變的,是充滿激情和幻想的。
但是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里,他們的腦中卻無一例外地被一個念頭統一了起來,這就是:
新的大老會是誰呢?
是勇猛剛烈的裴將軍,抑或是溫和若水的衣色將軍呢。
每個人都在心里猜測所有人選中這擁有兩個最大可能性登上大老寶座的將軍。
有史以來第一次,月亮城關閉了對外界的出入口。
由於擔心游人太多,導致慶典的場面出現失控,以梵衣色為首的軍方便做出了兩個決定:一是將醞釀已久的“誕選”縮短公開宣布及正式開始之間的周期,定為一天,以避免大量的外界游客得到消息後蜂擁而至;二是在關閉城市入口之後,所有的內外人員,除去身份特殊的相關者,一律只出不進,以減輕城市的管理壓力。
至於慶典對外界的公布情況,則由衛星進行實況轉播。
但即便如此,仍有大量的外地游客因為月亮城開放的媒體信息聞風而動,不少人更是千方百計地尋求進入的途徑。
賄賂、懇求、偷渡事件自前一天消息公布後便開始充斥著城市包括水陸空在內的每個入口。
而梵衣色這方早已經計劃好的商業運作也正式啟動,大量的紀念品從太陽照亮城市的東方開始,便進入了潮涌般的販售與搶購。
百年一遇的商機終於在這天發生了井噴現象:由於一切有關的商品均為限量,導致外地資金如潮水般洶涌而來,拚命地、不可遏止地填塞著月亮城的財政口袋,令整座城市里的財管人員成了唯一無法離開崗位出去一睹這百年盛事的受害者。
站在月亮城市政大廈二十層的窗前,望著整座城市的涌動,梵衣色的臉上沒有一絲躊躇滿志的痕跡,近百年的等待,早令他的心志堅忍無比,面對這刻的盛況,他心若止水。
百年的苦心經營,在今天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償。
但只不過是一個新的起點,新的開始而已。
對於人類壽命應神話的預言而不斷地延長這一事實,每個人類對於自己漫長的人生未來也提出了不同的期望值。
而他,梵衣色,月亮城未來的首席執政官,大老,也無一例外地將自己的人生目標進行了定位,這就是:擁有強權、統治世界!
當然,他深知在這個世界上有數不清的人都和他有著同樣的想法,要不然熠京那些官員也不會勾心斗角,而遠在地球另一端的西星也不會天天爆出政治丑聞了。
對於那些人來說,他梵衣色沒有什麼特別的。
但是有一樣東西,經過多年的堅毅錘煉後,相信沒有一個人及得上他,這就是耐心。
為了眼前的這個位置,他可以等上一百年,同樣的,為了下一個更高的目標,他還可以付出一百年,甚至更長時間的心血!
他還知道,自己必須隱藏得更好一些。
這種隱藏與一般人的躲躲藏藏不一樣,而是更加符合自己人生每一個階段的不同身份,將個人的真實想法完美地融合到日常的每件事情上,卻不需特別的外露張揚——這便是所謂的“大隱隱於朝”。
這個舊元世紀的上古哲學——擁有真正抱負和野心的人的哲學,正是他最為欣賞和實踐的人類思想精粹。
今天的天氣真好……
相對於年齡二百多歲、已達平靜不波境界的梵衣色,僅有四十歲出頭的刀奪烽卻始終無法按捺住激蕩的情緒。
從昨天衣色將軍宣布計劃正式啟動到現在,他都沉浸在強烈的興奮之中,以至於為了平緩這不正常的心態,他還不得不在自己的休息室里一連撲在四個美女的身上發了一番,否則他真的怕自己多年鍛造出來的冷酷心境會被越來越高漲的狂熱所淹沒!
一切都很正常。
所有相關人等的表現都跟平常沒有什麼大的分別。
在議會大廳里的裴將軍看起來仍是高深莫測的樣子,但是他知道,這只不過是老頭子在維持自己沒落的尊嚴做出來給人看的形象而已。
卓映雪還沒有到會。
不過她已經對這件事情構成不了任何的威脅了——根據諜秘偵測匯報,從昨天起,她就沒有出門,甚至連對外通訊都中止了,似乎是對一切都已絕望。
至於大廳里裴將軍一系的其他將領,現在也都個個神情凝重,似乎對莫測的未來有了不祥的預感一樣——特別是那個紈子弟卓楚瞑——聽說最近他與阿鈴靠得很近,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些什麼,有意向衣色將軍示好。
不過從現場的影像來看,好像他的表情最為不正常,最為緊張——哼,沒有用的男人,始終不可能有足夠的膽識去面對任何突發的事件!
……哦,對了,自己怎麼就忘了還有一個人呢?
這個微不足道的家伙,還曾經給自己造成不小的困擾哩!
天開語,這個蟲豸一樣的東西,居然也從這件事中得到了不少的甜頭——不過很快地,他就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恐怕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不該是自己得到的東西,硬要強行獲取,是要付出昂貴代價的,而這個代價,最終可能就是他的生命。
……唔——不要再去想那個曾經令自己不快的家伙,還是想想美好的將來吧!
嗯……
根據計劃,衣色將軍上台之後不久,自己便會順理成章地坐上二號位置的寶座,緊密地圍繞在新大老的周圍,輔佐他,拱衛他。
一切為實現這一目標而承受的屈辱,都將隨著自己職位的升高而一掃而光!
接下來,就是不停地努力,爭取各方面的力量支持,培植出自己的勢力來,然後……
天!
自己在想些什麼啊!
腦中突然間跳出來的那個大逆不道的念頭登時令刀奪烽嚇了一跳!
這種念頭還是在萌芽狀態趁早打消的好,可千萬不能讓衣色將軍看出來,否則……
想到梵衣色綿里藏刀的毒辣手段,刀奪烽抑制不住地打了一個寒噤。
真是該死,自己怎麼會想到篡權奪位上面呢?
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休說衣色將軍在東熠軍中各階層的勢力是如何的龐大與錯綜復雜,便是以他三百年的武學修為,恐怕對付他刀奪烽這種角色就像捻死一苹螞蟻一樣容易吧!
聽說衣色將軍的修為已經深不可測——普通的軍武十階不太好衡量,因為聽說最後第十階的標准已經近乎於當前新元科學測定的人體物理極限了!
如果按照《天機錄》里的層次,他想必應該屬於那種“大天穹”的級數了吧!
暗運心法,將周身沁出的那層薄薄的冷汗揮發干淨,刀奪烽重又恢復了冷靜。
再有想法,也得等衣色將軍離開人世——盡管人類的壽命正不斷地延長,但是不代表一個人會永遠不死!
想到這里,刀奪烽的嘴角輕輕浮現出一抹大有深意的微笑。
只要保持目前與衣色將軍的良好關系,一心一意地做好他的走狗仆從,那將來的一切,還不都是自己的嗎?
正午時分,陽光最為燦爛奪目的時刻,月亮城的市政大廈的頂層議會大廳里氣氛莊嚴,悠揚雄渾的音樂聲平緩地流淌在大廳的每一個角落,提醒著在場的官員們身處的是個什麼樣的地方。
除了卓映雪,月亮城每一個有資格出席議會的達官貴人均盛裝赴會,急不可待地欲親眼一睹虛席了一百年的月亮城“大老”的誕生。
而在八角形市政大廈的外部,正依照整座大廈的八幅外牆立面,自懸浮在空中的飛行器上投下了八扇巨大無朋的全息空間影像,以方便來自月亮城四面八方的居民們圍繞大廈觀看整個誕選的空前盛況。
整個東熠的所有媒體,更是間接地通過這八幅全息空間影像來向人們傳遞這個百年一遇的重大新聞訊息。
影像上開始一個接一個地閃過那些月城人熟稔的政客們的臉,最終一左一右切換定格在兩個人的面上:裴將軍和衣色將軍。
畫面重新恢復到半全景。
美麗的梅伊爾院士兼本屆議會議長伊芙琳飄逸著銀色的長發,儀態萬千地走上了發言台。
在長達三個鍾頭的時間里,集美貌智能於一身的院士議長以其動人悅耳、極富感性的聲音向與會的所有貴胄議員們回顧了月亮城的光輝歷史。
就在伊芙琳神采飛揚聲情並貌地敘說時,刀奪烽仍不忘自己的職責,一雙銳利的目光來回地掃視著場內每一個人的表情和舉動。
令他奇怪的是,卓楚瞑始終表現得不太正常,臉上的焦慮一直無法掩飾。
隨著伊芙琳的演說,卓楚瞑的神情也越來越焦躁,並且還時不時地低頭看一下手腕,似乎是在計時一樣。
——這個家伙,一定是有什麼約會,不是吃喝游戲,便是跟女人幽會……哼,果然不脫紈子弟的本色,在這種重大事件的面前,居然還有心思顧及別的事情!
終於,刀奪烽發現,卓楚瞑似下了決心一般,臉上的表情突然間變得異常堅毅,再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焦慮和彷徨。
他這是……
刀奪烽正驚疑不定時,卻見卓楚瞑悄悄地彎了下身子,然後在扶手下面輕輕撥弄了一下,怎麼?
他要離開大廳會場嗎?
果然,只見卓楚瞑的身子開始輕巧地就地沉了下去,轉眼間他原先的座位上便出現了一個空位的平面,顯然是卓楚瞑通過升降道離開了這里。
咦……他想到哪里去呢?難道真是去赴約嗎?
心中這個念頭一閃,刀奪烽立即輕輕地振動喉部,以貼身的感應裝置將命令無聲地發了出去:“你們立即調查一下卓楚瞑將軍要到哪里去,將結果盡快呈報上來!”
“是!”分布在整座大廈的諜秘立即通過微型無线耳器響應道。
這家伙,難道真的無視於“月亮城大老誕選”這一關乎每個月城人命運的重要事件嗎?
哼!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報告將軍,卓楚瞑將軍是去方便了……”不消一刻,耳內便傳來了諜秘的回報。
原來是這樣啊……
刀奪烽的臉上重新露出了對卓楚瞑的譏誚微笑。
同時心中不屑道:“對一名身為將軍的武者來說,連最原始的生理機能都無法控制自如的話,那只能說他的無能已經到了何種嚴重的程度了……唔,看來大局定下後,得好好整頓一下軍部人事浮濫現象了——絕不能讓濫竽充數者再混跡其中!”
沈浸在即將成功的滿足感中的刀奪烽,頭一回大意了一次。
他沒有注意到,第二次向他匯報的諜秘的聲音,已經與第一次的諜秘有了不同……
誕選大會仍在順利地進行著,卓映雪和卓楚瞑的缺席,並未對全局產生什麼影響,議會大廳里繼續保持著肅穆莊嚴的氣氛。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原本艷陽高照的天空,正開始一點點地陰暗下來,縹緲的雲層正漸漸地從遠處的天際向這里匯聚……
一場強烈的暴風雨正開始在月亮城的上空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