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擡頭看了看飯店的招牌,還是那家叫做吾愛的螺螄粉店,地方依舊,但是曾經的“吾愛”,已經成了別人眼前的美人瓶了。
我認出來,坐在陳杏芝對面的那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子,正是那天晚上,在大學城的夜市攤上,見到的那個。
那時候陳杏芝跟我說,她要結婚了,那麼,現在這個男子,是她的未婚夫,還是有了名分的丈夫?
反正到現在,我沒有收到陳杏芝結婚的喜帖。
我見陳杏芝低著頭,不再看我,曾經那麼親密,現在這麼近的距離,卻恍然變得那麼陌生,心中涌起一股不知是什麼滋味,我苦笑無語,既然懷中人已成別人的座上客,我還是安靜的走開吧。
正當我要走開的時候,卻看見那個男子,面貌溫和的跟陳杏芝說了幾句什麼,陳杏芝點了點頭,然後那男子竟然起身離開了。
陳杏芝仍舊坐著,沒有動。
我看著金絲眼鏡男從“吾愛螺螄粉”的店里出來,滴牛一聲,把奧迪A4開了鎖,他開門准備上車,看了一下,對我笑道:“這是你的車嗎?能不能麻煩往後邊倒一下,我要出去。”
我看了看兩車的車距,淡淡的道:“你開吧,能出去。”完了又加了一句:“沒事,撞了我的車,不讓你賠。”
他笑了笑,沒說話。
表面上看是有教養,但是我還是看出來,那神情里的一抹高高在上,那是開奧迪的人對開五菱的人心理上天生的優越感,或者說是,瞧不起。
我點上一根煙,看著他來回倒了兩把,然後小心的把車挪出去,開走了。
我吐了口煙,轉身看見陳杏芝朝我看來。
看見我看她,她眼皮跳了一下,似乎是若無其事的扭過了頭。
我低頭把煙掐面,擡頭走近了這家“吾愛螺螄粉”店。
上午十點鍾,店里空落落的,只有陳杏芝一個客人。
“來碗粉,多放酸和辣。”我要了一碗粉,然後朝陳杏芝的桌子走去。
她面前只放著一碗吃了一半的粉,對面是空的。
也就是說,方才那個男人,只是來陪她吃,自己並沒有吃。
我將他方才坐過的椅子拉開,重新拉了一把椅子,在陳杏芝對面坐下。
陳杏芝一直低著頭,我看見她咽了口唾沫,然後准備站起來離開。
“老板,加兩個蛋。”我高聲說道。
陳杏芝楞了一下,咬了咬牙,又重新坐好。
擡頭看了我一眼,卻沒有說話。
我笑了笑,道:“記不記得,以前咱們兩個來吃粉,你都要讓老板額外給我加兩個蛋?”
陳杏芝驀然紅了臉。
怎麼說呢,以前我並不愛吃這種粉,但是陳杏芝愛吃,我們在這里住的那段時間,她尤其愛吃這家的粉。
每逢周末,我們夜里瘋狂激情之後,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然後在窗外的陽光普照下,我總要痴迷的摟著她,再度狂歡。
那時候的歲月真好啊,我們似乎都無憂無慮,放縱狂歡之後,陳杏芝會滿足的喘氣,然後說:“餓死了,起床,去吃粉。”
然後她就會很體貼的給我額外多加兩個蛋,並笑著說“這是對我賣力付出的補償”。
或許是想起我從前在她身上的賣力付出了,陳杏芝紅著臉,似乎有些慌亂。
她看了我一眼,撩了下頭發,笑了笑,盡量用老友重逢一般平和的語氣道:“你好像曬黑了。”
我笑了笑,道:“是健康的古銅色……是不是更有男人魅力?”
陳杏芝笑了笑,沒說話。
過了一會,才悠悠的道:“剛才那個,就是我未婚夫。”
我笑道:“快成正式的了吧?”
陳杏芝點了點頭,道:“本來准備這個十一舉行婚禮呢,有事情錯不開,所以推遲了。”
我看著她,道:“結婚會給我請帖嗎?”
陳杏芝眼皮跳了一下,道:“你想讓我給你請帖嗎?”
我咳嗽了一聲,想說什麼,飯店的老板吆喝道:“螺螄粉加兩個蛋,還要加酸加辣是吧?”
我沒好氣的道:“加酸,不要辣。”見陳杏芝奇怪的看著我,反應過來,又沒好氣的道:“不對,加辣,不要酸!”
陳杏芝笑了笑,嘴唇動了一下,想說什麼,最終沒有說。
我看著她笑道:“跟你學會的,加酸加辣……你現在還吃酸嗎?”
陳杏芝展顏一笑,道:“反正看來你是不吃了。”
我笑了,道:“你笑起來還是那麼動人!”
陳杏芝眼皮跳了一下,低聲道:“你的粉來了,快趁熱吃吧!”
我吃了一口粉,辣的齜牙咧嘴,道:“那個,給我個請帖也行……你知道,我是賣酒的,到時候婚慶用酒,算你優惠價啊。”
陳杏芝低笑道:“好的。”然後想了一下,又道:“謝謝。”
我瞟了她一眼,道:“咱們這關系,客氣啥。”
陳杏芝臉色微紅,道:“過去的事,不要說了……你買新車了嗎?”
我吃了一口粉,道:“秋名山神車,雖然比不上奧迪,但是拉貨多。”
陳杏芝很認真的點了點頭,道:“是的。”
“他什麼人啊……”我一邊吃粉,含糊的問道。
陳杏芝淺笑了一下,道:“以前公司的甲方。”
我楞了一下,知道陳杏芝以前在廣告公司上班,忍不住道:“看來你那個方案一定很牛,甲方不光看上了方案,還看上了人。”
陳杏芝以為我在挖苦她,神色有些不自然,低咳了一聲,道:“沒什麼事,我先走了。”說著就站了起來。
“我來付錢吧。”我說了一句,看著她,道:“再請你吃一次粉。”
陳杏芝猶豫了一下,道:“他已經付過錢了。”
“哦。”我淡淡的應了一句,看著陳杏芝,又似乎無意的道:“想不想再故地重游一下?”
陳杏芝楞了一下,似乎不確定我指的什麼。
“曾經住過和戰斗過的地方,想不想再去看一看……聽說這村也快拆遷了。”
陳杏芝終於明白,我在邀請她,一起回曾經我們租住的房子,而今我自己的窩。
她咬牙不語,看著窗外,似乎有些猶豫不決。
“怎麼,害怕未婚夫發現了吃醋?”
陳杏芝咬了咬牙,看了我一眼,道:“你吃完了嗎?”
“啊?”我楞了一下,放下筷子,道:“完了。”
“那走吧。”說完,她拿起旁邊一個精致的女式挎包,走了出去。
一陣香風從我面前拂過,我反應過來,沒想到我一句戲言,陳杏芝真的要跟我回家,一時心潮澎湃,以至於站起來的時候,差點把桌子碰翻。
看見陳杏芝動人的身影已經出了店門,我反應過來,急忙結賬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