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幾個女人也聽到了電話里男人的狂笑,在她們的面面相覷中,張一鳴的心沉了下去。
這是洪三寶的聲音!
歡歡出事了!
這是張一鳴用腳也能想到的。
至少在他離開深圳的時候,洪三寶還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現在卻能一口叫出“張一鳴”三個字,而且,更重要的,這個電話是用歡歡的手機打來的。
“放了我的女人,你開條件。”
張一鳴開門見山地沉聲說道。這個時候再繞彎子,在言語上斗機鋒顯得毫無意義了。
這一句話,姚靜和劉紅還不明所以,但樂樂馬上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一下叫了出來:“放了……”
非常時刻,張一鳴再顧不得嬌縱樂樂,狠狠瞪了她一眼,令她噤聲。
這一眼是樂樂從沒見過的嚴厲,甚至有些殺氣流露,令得樂樂將“放了”後面的“我姐姐”三個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張一鳴這一眼也把姚靜和劉紅嚇住了,她們也從沒見過張一鳴眼里有過這樣的盛怒,從而感覺到事情的嚴重性。
張一鳴揮揮手,讓三個女人到一邊坐下。樂樂還有些不願意,姚靜把她拉走了。
“嘖嘖嘖,嘖嘖嘖。”
洪三寶的聲音聽來極其愜意,“真想不到,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花姐,一向視男人為糞土的花姐,竟然被你收入後宮,作了跨下之臣,不但在床第間供你騎乘,還在江湖中供你驅使。張總,作為男人,我佩服你,我羨慕你。哈哈哈……”
洪三寶的話說得如此難聽,張一鳴卻無心在這上面再去計較,冷冷道:“姓洪的,勝負已判,這局我輸了,你開條件吧。都是男人,講這些風涼話有意義嗎?”
“噢,我忘了,張總你一向是憐香惜玉的。”
洪三寶還是那樣陰陽怪氣,“就連阿美那樣一個婊子,你都冒死相救。看來是我失誤,我該把花姐,不,應該叫歡歡是吧?我該把她留在手上的,這樣就可以向張總你開出一個好價錢……”
“你……洪三寶,你把她怎麼了?”
從洪三寶的話里聽出,歡歡竟然不在他手上,張一鳴心里大驚,憤怒地打斷他的話問道。難道歡歡竟然被他……張一鳴不敢想下去了。
洪三寶嘿嘿地笑了起來,“別急,張總,我可沒有把你的女人怎麼樣。你應該問警方把她怎麼樣了?”
“你什麼意思?”
張一鳴的憤怒暫時被吃驚代替。
2“數日前,深圳警方根據线報,挫敗一起毒品交易,抓獲毒販一名。另一名女毒販負隅頑抗,企圖逃跑,警方果斷開槍……”
洪三寶停了下來,仿佛在等待張一鳴的反應。
張一鳴拿著電話的手開始因憤怒而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已經猜到洪三寶所說的女毒販是誰。
“還要我說嗎?”
洪三寶好整以暇地問。
“你說。”
張一鳴咬牙說道。無論什麼樣的結果,他要知道實情。
“我聽到你的牙齒響。張總,很痛苦是吧?難道張總竟是這樣冰雪聰明,猜到了那女毒販是誰?”
張一鳴是很痛苦,鑽心一樣的痛,他因歡歡受苦而心痛,更因自責而心痛,以至於洪三寶這些冷嘲熱諷的話反而都不算什麼了。
他沒有答話,等著洪三寶繼續說下去。
他相信洪三寶會繼續說的,洪三寶打來電話,不就是為了在他心上刺上一刀,再慢慢地撒鹽嗎?
“毒販楊歡歡左胸中彈,重傷被擒……”
聽到這里,張一鳴心中暗暗舒一口氣,歡歡重傷這時候反而成為好消息了,至少她還活著。
但洪三寶沒讓張一鳴高興多久,“……不過,等待毒販楊歡歡的,將是法律的嚴懲!據悉,為了打擊近來廣東省內毒品蔓延趨勢加重,毒品交易上升的勢頭,廣東省委、省政府已經責令公檢法各個方面通力配合,加大力度,從重、從快、從嚴地打擊毒品犯罪,尤其對於制毒、販毒的犯罪分子,該殺的就殺一批,決不姑息……”
“夠了!”
張一鳴一聲怒喝,打斷了洪三寶,“姓洪的,我知道這是你搞的鬼,我決不會放過你的。”
洪三寶陰陰地一笑,終於收起了陰陽怪氣的語氣,聲音變得惡毒起來,“沒錯,姓張的,是我搞的鬼,當然是我搞的鬼。海洛因是我的,警方那邊也是我告的密,怎麼樣呢?你不是跟警方關系很好嗎?我經營了那麼多年的場子,你能借助警方的力量給我關了。那好啊,我現在也借警方抓了你的女人,你不是有本事嗎?你有本事把她撈出來。我告訴你,這個案子三個月內就會開庭,我讓警方繳獲了1000克海洛因,這可是我洪三寶花的代價,不算多,但也不少,足夠讓楊歡歡這個臭婊子判死刑。我就是要讓你嘗盡痛苦的滋味,看著你的女人要死了,你卻救不了她。”
洪三寶冷冷一笑,接著說道:“張一鳴,你和楊歡歡這個臭婊子未免太小看我洪某人了。我說要拿你的女人開刀,你以為我指的是誰?你真以為我還沒有搞清楚在深圳是誰幫了你?居然還將這個臭婊子送到我身邊來。想讓我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叫你賠了夫人又折兵。”
洪三寶最後一陣狂笑,大聲道:“張總,忍了這麼多天,我特意要等到除夕之夜送給你這份壓歲禮,怎麼樣,還滿意嗎?祝你新春愉快,洪某人給你拜年了。”
又是一陣狂笑,“張一鳴,你慢慢想辦法救你的女人吧。這個電話你不用再打了,我就會把它扔到馬桶里去,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中,洪三寶掛斷了電話。
3張一鳴鐵青著臉掛斷電話,三個女人坐在沙發上巴巴地看著他,尤其是樂樂,一臉的淒然欲泣。
“怎麼了?我姐怎麼了?老公……”
樂樂焦急地問道,隨即噌地站了起來,狠狠道:“我要去救她,我要殺了那些人。”
樂樂以為歡歡在洪三寶手里。
“歡歡因為販毒被警方抓了。”
張一鳴簡短地回答,沒有將歡歡受傷的事情說出。
“這、這怎麼可能?我姐怎麼可能販毒?”
樂樂叫起來,姚靜和劉紅也睜大了吃驚的眼睛。
“是被洪三寶設計陷害。這都怪我,太掉以輕心。”
張一鳴此刻心情極為沉重,洪三寶說得沒錯,他太小看自己的對手了,歡歡是被他害的。
“洪三寶是誰?”
姚靜問道。
“上次在深圳給李大哥報仇時得罪的人。”
“他是怎麼陷害歡歡姐的?歡歡姐怎麼就會上當呢?”
姚靜的神情疑惑而憂郁。
張一鳴明白姚靜的意思,在她眼里,歡歡是經驗豐富的老江湖,從小帶著她們,保護她們,經過很多風浪,怎麼可能輕易被人騙倒。
“詳細情況我也還不清楚。”
張一鳴這話一半是實情,一半是不想細說。
歡歡這老江湖怎麼會上當?
一方面是洪三寶夠狡猾,另一方面,恐怕還是跟張一鳴有關,戀愛中的歡歡一心想著張一鳴,想著為他分憂,對自身處境的警覺性恐怕是打了折扣的。
張一鳴記得在深圳和歡歡初次歡好的那一夜,就讓老秦摸進了屋里,若是平時,歡歡豈能不覺?
而歡歡想為張一鳴分擔的,正是對這里的幾個女人的保護。
這件事現在只有樂樂知道一點點,姚靜和劉紅還蒙在鼓里,如果說出來,徒惹她倆擔憂和自責。
“能不能花點錢將歡歡保出來?”
劉紅只在上次歡歡回北京時候跟她見過,彼此間還談不上感情,所以能夠冷靜一些,首先開始想解決辦法。
估計是不行,張一鳴心想,這是嚴重的刑事犯罪,不是一般的治安案件,如果能保出來,那洪三寶不是太傻了點?
做這個局,洪三寶花了1000克海洛因,背後還不知道有什麼其它花費。
張一鳴估計,在警方那邊,洪三寶也不會沒有打點,他肯定會借著廣東省嚴打的形勢,讓警方從重從快處理,否則他怎麼有把握說三個月內會開庭?
張一鳴出現之前,洪三寶的鵬城俱樂部賭場在深圳開了那麼久而平安無事,要說他跟深圳警方一點關系搭不上那是不可能的,因此這一次他若是出錢暗中使力,警方借著嚴打形勢順水推舟是完全有可能的。
張一鳴不想再讓這里的女人更加擔心,沒有把這些想法講出來,只是順著劉紅的話道:“也許能行,我明天就去深圳。”
一時間,大家都陷入沉默,女人們也知道,販毒不是小事,有錢未必救得出人來。
一個大團圓的幸福的春節,被洪三寶徹底摧毀了。
4大年初一,張一鳴飛抵深圳,在酒店安頓下來之後,立刻撥通了林淑貞的電話。半小時之後,林淑貞來到張一鳴的房間。
“怎麼樣?”
林淑貞剛一進屋,張一鳴估不得寒暄和新年問候,單刀直入地問結果。
昨天晚上張一鳴已經給她打電話說了大概情況,第一步是需要她幫助弄清楚歡歡的現狀。
“你別著急,一鳴。”
看到張一鳴焦急的臉色,林淑貞首先出言安慰,“歡歡現在還在醫院,由警方看守著治療。不過情況還算不錯,沒什麼大礙了。”
張一鳴略舒一口氣,隨即咬了咬牙,問道:“警方看得怎樣?嚴不嚴?”
林淑貞聞言皺了皺眉,拉著張一鳴坐了下來,方道:“一鳴你什麼意思?你想從警方手里劫人是不是?”
張一鳴點點頭,隨後又試探著問:“怎麼樣?能行嗎?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林淑貞嘆了一口氣,道:“一鳴,做你的女人真是幸福,你有這份心對她們,我想她們就是死也心甘情願。不過……”
林淑貞話鋒一轉,道:“問題的核心不是能不能把歡歡劫出來,而是該不該去劫。你的敵人,也就是造成歡歡現在這樣處境的人,是洪三寶,不是警方,你明白嗎?警方根本不知道你和洪三寶之間的恩怨,警方有警方的職責,他們只是破獲了一起販毒案,抓住了兩個毒販。你知道歡歡被陷害,可警方不知道。你這樣從警方手里劫人,那就坐實了歡歡販毒的罪行。更重要的,你把自己最大的敵人變成了警方,而不是洪三寶。從今往後,你躲避警方的追捕都自顧不暇,還怎麼找真正的敵人洪三寶報仇?”
張一鳴緩緩地點點頭,林淑貞所說的,也正是他想到的。
警方是他和洪三寶之爭中的重要砝碼,將誰推倒警方的對立面,另一方就有可能獲勝。
洪三寶現在制造的情勢就是歡歡被陷害落水,那麼,下面究竟是張一鳴被歡歡被拉下水中,還是歡歡被張一鳴拉上岸來,這是個需要好好謀劃的事情。
洪三寶真是摸透了張一鳴,他顯然非常清楚,無論情形多麼艱險,張一鳴不可能置歡歡於不顧。
張一鳴發現,所有正常的、低風險的營救途徑洪三寶都已經想到並且盡可能堵住。
洪三寶令歡歡在毒品交易現場被抓,而且被繳獲足夠多的海洛因,這就使得張一鳴想買通警方人員,將歡歡的案件性質從輕定性成為吸毒變得沒有可能;而洪三寶選擇在廣東省嚴打毒品犯罪期間實施這條計謀,使得張一鳴想利用某些渠道說情來干涉案件審理的可能性也幾乎降低為零,而且,嚴打的形勢使得案件審理的速度和嚴格程度都大大提高,留給張一鳴的時間和回旋余地也大大減小。
最後,張一鳴發現,洪三寶不早不晚,在這個時候將歡歡的消息告訴他,其時機也耐人尋味。
洪三寶似乎有意無意間留了劫人一條路給張一鳴。
歡歡傷重期間,洪三寶一直沒有把歡歡被抓的消息告訴張一鳴,其中原因恐怕未必全如他自己所說,是為了在大年三十給張一鳴當頭一棒,而是因為那個時候張一鳴要從醫院劫出重傷的歡歡,對歡歡本身太危險,所以張一鳴為了歡歡考慮,不會采取這種極端手段。
而現在歡歡的情況已無大礙,恰好又還沒有被帶到看守所,理論上說是劫救的最好時機。
再晚一些,如果歡歡被押到看守所,那時再想劫出人來無異於天方夜譚,就算張一鳴再急再笨,也不會采取這種愚蠢的舉動。
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