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佳敏從一片黑暗中蘇醒過來,她努力睜開眼,看見的卻是另一片黑暗。
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在哪里?
華佳敏努力回想,記起了飛機的墜落。
自己死了嗎?
可是頭部劇烈的疼痛讓華佳敏確信自己還活著。
那麼,飛機安全著陸了?
華佳敏的視线漸漸能辨識一些事物,仰面所見似乎正是機艙頂部。
謝天謝地,飛機竟然安全著陸了。
很快華佳敏又生出疑問,既然安全著陸,自己為什麼躺著?
其他乘客呢?
空姐們呢?
為什麼沒有一點聲音?
哦,不是完全沒有聲音,華佳敏耳邊傳來嗚嗚的呼嘯聲,那是——風聲?
沒錯,是風聲,很大的風聲,與這黑暗的、靜謐的世界融為一體,越聽越讓人恐懼。
自己真的還活著嗎?
華佳敏再次懷疑起來,為什麼周圍的世界如此黑暗、靜謐同時又有著地獄般的淒厲的寒風吼叫聲?
華佳敏只覺得自己的心里一陣緊縮,刹那間感到上半身刺骨的寒意。
剛剛蘇醒的時候她的意識中還沒來得及體會到這種寒意。
不行,得離開這里,至少得起來看看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能不明不白地躺在這里。
華佳敏是有決斷力和行動力的女人,這麼多年獨自掌管著朝華集團,在集團從小到大的發展過程中,華佳敏經歷和面對的或危急或艱難的情況不可謂不多,如果輕易就被困境所嚇阻,根本就不會有今天的朝華集團。
然而,就在華佳敏忍住頭部的劇痛想翻身爬起之時,才發現自己的下半身絲毫無法動彈,確切地說,不僅無法動彈,而且毫無知覺。
這一發現讓黑暗中的華佳敏大驚失色,難怪只有上半身感到陣陣寒意,自己的下身癱瘓了!
危急意識讓華佳敏的頭腦反而迅速清醒起來,她現在差不多確信飛機並沒有安全著陸,只是自己意外幸存下來。
從自己下身癱瘓卻能端端正正躺在這里來看,是有人幫助了自己。
也就是說還有其他幸存者。
是誰?
華佳敏立刻想到張一鳴。
華佳敏的記憶不斷恢復,終於記起飛機在空中就已經斷裂,自己的座位被拋了出去,雖然此後的事情便比較模糊了,但是可以推測張一鳴是和自己一起隨座椅被從機艙裂縫拋出去的,既然自己得以幸存,那麼張一鳴死里逃生的可能性也很大。
華佳敏用手摸索著身下,密密鋪墊的細小松枝、海棉座墊,這一切毫無疑問是人為所至。
希望這個人是張一鳴。
2華佳敏在黑暗中動彈不得,頭部的疼痛仍在繼續,上身的寒意越來越強,她感到自己的意識又開始變得飄忽,這是即將陷入昏迷的征兆。
不行,不能這樣,華佳敏知道如果自己再一次昏迷,就難以確定能否再次醒過來了。
華佳敏咬牙支撐著不讓自己睡過去,就算最終逃不過命絕於此的命運,華佳敏也想最後見張一鳴一面,她有很大把握確信救了自己的人是張一鳴。
華佳敏放心不下女兒,在這最後的時刻她想通了,她要把女兒托付給張一鳴,她要親耳聽到張一鳴親口承諾,永遠、一生一世照顧好女兒,讓她快樂,特別是容忍她的脾氣。
想到女兒華佳敏感覺自己的意識清醒了一點,是的,女兒是自己最後的牽掛,沒有把女兒的事情安排妥當,華佳敏相信自己能夠堅持下來,決不會就此沉睡。
華佳敏與睡意搏斗了不知多久,飄忽的意識像一只風箏,一次又一次想掙脫那根牽扯的細线自由自在地飛向遠方,一次又一次被華佳敏頑強地拉了回來。
可是這只風箏掙脫的力量似乎越來越強大,而拉扯風箏的細线就像自己的眼皮一樣變得越來越沉重,華佳敏不知道哪一次自己就拉不住這只風箏了,就像阻止不了眼皮的合上,那時自己就將從目前的黑暗走向另一個更加的黑暗——當然,也可能是光明。
“呼呼”的風聲中,有新的“沙沙”的聲音傳來,越來越近,那是腳步踩在雪地上的聲音,來了,一鳴終於回來了。華佳敏一下打起了精神。
來人是張一鳴,他拖著一個大布包,懷里還抱有一個小的,那是他從飛機殘骸處將沒有燒掉的所有布制品大大小小的殘片、海棉、還有搜尋得來的一些食品包在了一起。
張一鳴鑽進這邊的機艙殘片下。
3“一……一鳴嗎?”
華佳敏的喉嚨里發出含混的聲音。
“華總,您醒了?”
張一鳴大喜過望,一把將懷抱的東西扔到地上,跪到華佳敏身邊。
“是你,一鳴,太好了。我們這是……”
“飛機墜毀了,我剛才去查看了一下,就我們三個人……活了下來。”
張一鳴的聲音變得沉重。
“三個?還有誰?”
“那個空姐。華總您怎麼樣?”
張一鳴聽出華佳敏說話顯得很艱難。
“我……上身……好冷。”
“沒問題,華總,我搜來一些碎布,可以保暖。”
張一鳴一邊說,一邊將搜索得來的布片挑出些大塊的,往華佳敏身上覆蓋。
“一鳴,不用蓋下身。”
華佳敏感到張一鳴在往自己下身去蓋布片。
“為什麼?”
“我下身不能動了,沒有知覺了。”
“華總……”
張一鳴這才感到事情的嚴重性,可是在這荒山野嶺的原始森林,又能怎麼樣?“沒關系,可能是凍久了,我待會給你揉揉,很快就會好。”
“不是,我感覺不是。我的腰椎肯定被撞傷了,所以才會這樣。你留些布片給那個空姐吧,她怎麼樣了?”
“她就睡在您旁邊。”
張一鳴抓住華佳敏的手放到空姐身上,讓她感受到另一個同伴的存在,在這種時候,同伴的存在有時候能極大地增強個人求生的意志和生存下去的勇氣和決心。
在自然界中,也許人類是最需要同伴的動物,人類的體型大小以及各方面的很多技能都不如一些野生動物,但最終人類能夠統治地球,正是因為人類有智慧,這種智慧讓體型不是最大、奔跑不是最快、力量也不是最強的人類懂得與同伴合作,從而獲得集體的力量,這才是人類戰勝一切對手的最終力量。
從這個意義上說,人類作為一個種群的生存和發展離不開同伴,沒有同伴,人類個體即便擁有智慧,也未必能夠成為殘酷的自然競爭中最後的勝利者。
空姐無聲無息地躺著,生命氣息非常微弱,華佳敏剛才自己的摸索才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此刻華佳敏摸到空姐冰涼的臉龐,探了探她鼻下微不可聞的呼吸,道:“一鳴,她的情況很不好。”
“她受了傷,流了很多血。”
“那你把布片多給她蓋些吧,她失血過多,如果無法保持體溫的話,恐怕……”
這一點張一鳴明白,失血過多本就會造成體溫下降,何況又是在這極端寒冷的高山之上。
張一鳴搜來這麼多布片本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但是他沒料到華佳敏受了內傷,現在華佳敏半身癱瘓,其實質就是上下經脈不通,先天的內息循環被阻斷,這後果跟失血過多是一樣的,她也必然是體虛發寒。
可是現在的布片沒有那麼多。
張一鳴想了想,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蓋到了空姐身上。
此時風小了些,月亮升了上來。
一彎細細的下弦月,月光透過松林灑下來,錯落地落在純白的雪地上,雪地將月光反射,令機艙內的光线稍微比先前亮了一些,華佳敏看見張一鳴只剩下一件襯衫在身上。
“一鳴,你會凍著的。”
“沒事。過了今晚就好了,明天也許救援的人就會找到我們。”
是啊,等待救援,這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也是最後的希望。
“能生一堆火就好了。”
華佳敏又說。
“我找了,沒找到火種。”
4
剛才一直在活動所形成的熱量在張一鳴脫去外衣後慢慢散去,張一鳴開始覺得寒意漸漸往身體里滲透,風雖然是小了些,但是在這樣海拔的高山上的夜里,即便沒風又怎麼樣?
張一鳴坐下來開始運功,這時候只能靠著自己的密宗太極真氣來御寒了。
默默地運功幾個周天之後,張一鳴感到身上的寒意果然驅除不少,看來這個方法管用,張一鳴心中欣喜,索性將襯衫也脫下來蓋到了華佳敏身上。
“一鳴,你……”
華佳敏本來閉上了眼,此時睜眼一看,見到張一鳴光溜溜地精赤著上身,“一鳴,我和那個姑娘不知能不能熬到救援人員的到來,你、你不要太不顧及自己。我們三個人,能活一個算一個。我還想、還想把小敏托付給你呢,你把襯衫穿回去。”
張一鳴沒料到華佳敏說出這樣的話來,在張一鳴的印象中,華佳敏一直是精明、干練、堅強的女人,她這樣的話一說讓張一鳴感到格外難過。
張一鳴不想聽這樣的話,他不想讓華佳敏失去求生的意志,張一鳴太清楚,在這一類生死攸關的災難事件之中,求生意志往往是少數幸存者最後得以存活下來的最關鍵——甚至是唯一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