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敬雅走出鐵牛街22號院子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大街上都是人,跟以往一模一樣。
隨便走進一家理發店,敬雅對女理發師說,給我男朋友設計一個酷一點的發型。
我對女理發師說,怎麼短怎麼剪。
當我的那個頭剪完,我看著鏡子里的吳敬雅問,我是誰?
她說,你是房小爬。
我問理發師,我是誰?
理發師說,她說你是房小爬。
我沒有再吭聲,敬雅掏出錢包幫我付理發的錢。
理發師為我理了一個黑色的光頭,除了還有些頭發貼在頭皮上外,幾乎看不出是發型。
這讓我想起那些勞改犯人刮過光頭兩個星期之後的樣子。
我和敬雅走出理發店,敬雅一邊抱住我的胳膊一邊贊美理發師的手藝,理發師知道你就要過夏天了,她怕你熱著,所以就給你剪成了這樣。
我說,我等著它再長出來。
吳敬雅的東西很好收拾,她一邊疊著被子一邊高興地問我,你不歡迎我和你一起住嗎?
我說,哪有老婆不和老公住在一起的。
她正跪在床上疊被子呢也不疊了,跳下來就摟住我親了一口,甜蜜地叫了一聲,老公!
我下樓叫了輛出租車,一趟就拉完了。
從此,鐵牛街22號二樓的那間房子不再是我一個人的了,也是我老婆吳敬雅的。
她很霸道,我從橘子街71號搬家的時候,把翟際的畫也搬來了,我把那些畫重新掛在牆壁上,她住進來的第二天早上就對我說,我一睜眼就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畫,你馬上取下來燒掉。
我就穿上衣服,把那些畫取下,當著她的面燒光。
她說,這張床南北著放不如東西著放,你馬上給我挪。
我就吭哧吭哧地挪,她看我實在挪不動,就伸手幫我,那張床是老房東結婚的床,老古董,又大又沉。
挪完床,敬雅的頭上就掛滿了汗珠,她那麼大一個子,沒什麼力氣。
她看著還是不舒服,就對我說,我需要把這間破房子變成藍色的海洋。
我就去街上的美術用品商店買藍色的壁紙,買糨糊,忙活了一個下午,把白牆壁全都糊成了藍牆壁。
我還沒洗手呢,她就摟住我響亮地親起來,親完後她對我說,老公,你真好!
屋子對面有一個棚子,那是房東專門為租房子的學生搭建的“廚房”廚房雖然簡陋,也被敬雅利用上了。
我們一起到市場上買鍋碗瓢勺,她拿著那把菜刀說,這不但可以切菜,而且可以殺你。
我說,殺我你去找誰?
她笑著說,你要是敢紅杏出牆,我就會殺了你。
我說,你自己呢?
她說,你就殺了我。
我說,我不舍得。
她說,那我就自殺。
我說,更不能了,你死了,我連個紅杏出牆的老婆都沒有了。
我們拿不完那些東西,就叫了三輪車,我們把東西放在放腳的地方,我們坐上去,把腳放在了那些東西上。
老師傅喊了一聲,借光借光。
老師傅很有經驗地喊出了一條道,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一陣風一樣朝鐵牛街跑去。
到了22號院子門口,老師傅把做飯的工具幫我們卸下車,他只要了3塊錢。
敬雅一邊掏出5塊錢遞給他一邊說,大伯,您太辛苦了,就不用找了。
老師傅嘿嘿一笑說,謝了。
敬雅回屋子休息,我一個人把東西搬上樓,放進棚子里,再一個人去租煤氣罐。
我把一切都收拾停當後,敬雅對我說,我想吃碗雞蛋面條,你去給我做。
我就去買雞蛋和掛面,還有蔥花,當我把一大碗雞蛋面條端進屋子的時候她已經睡著了。
我就坐在椅子上等她醒過來,下午的陽光越來越遠,敬雅,我在等著你醒來。
我覺得自己住在幸福里。
敬雅一睜眼睛就問我,爬爬,我的雞蛋面條做好了嗎?
我說,涼了,我幫你熱熱去。
我站起來去端面條准備出去熱,她卻說,爬爬,我又不想吃雞蛋面條了,我想喝綠豆稀飯。
我說,你別睡了,等著我。
我再次跑到市場上買綠豆,買些菜回家。
我就用小鍋幫她煮綠豆稀飯。
她在我煮稀飯的時候聽著音樂對我說,爬爬,我想喝帶面糊的綠豆稀飯。
我就拿碗去樓下找老太太借面粉。
我對老太太說,一點就夠了,我給錢。
老太太大方地給了我半碗,我給她錢她說什麼也不要,她說,面粉不值錢。
等綠豆稀飯做好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我把綠豆稀飯端進屋子,把炒好的菜蒸好的米飯端進屋子,我想和她在黑暗里吃東西。
她說,爬爬,去把燈打開。
我只好去打開燈,一下子不太適應夜晚在燈下吃飯。
但沒過一個星期我就習慣了下來。
我的敬雅去上課了,沒到家電話就到家了,爬爬,我今天晚上想吃肉了,你去買些肉回來,我不吃豬肉,吃羊肉。
有時候她會說,爬爬,今天中午我不想在家吃了,你來胡同口找我,我們去“三百”吃。
我不知道敬雅是一個懶惰的姑娘。
她的衣服交到了我的手里,她的乳罩和褲衩也讓我洗,老太太有一次抓住了我,她嘿嘿笑著說,如今人都過顛倒了,男的為女的洗衣服做飯。
我說,我喜歡。
敬雅覺得趴在桌子上吃飯不舒服,她說,爬爬,你買一張小一點的飯桌回來。
我就買一張小飯桌扛回我們的房子。
沒有低凳子,我就再買低凳子回來。
我們的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了,而且我又開始把那些書找出來讀了,還寫了一部分散文寄到電台讓阿桂發表。
敬雅大多時候都呆在屋子里陪我,我有時候正寫著,她就過去搗亂,她說,你的字寫得沒我的字好看。
我沒說話。
她說,你不信?
你不信我寫兩個讓你看看!
她奪過我手中的鋼筆,在我散文本子的隨便一個地方寫了三個大字:我愛你。
我說,你的這三個字寫得又大又歪,有什麼好看的?
她撅著嘴說,你會欣賞嗎?
這可是美術字!
我說,好了,我要寫文章了。
她扳過我的頭就親吻我,我被她親得暈頭轉向,她突然離開我,轉身爬上床去開錄音機,她說,你繼續寫吧。
我看著她穿牛仔褲的大屁股對著我,上衣掉到前面,露出一截雪白的腰,我還怎麼寫文章,我放下筆,從後面抱住她,她說,不要啊,早上剛,啊……我的舌頭已經奔跑在她的腰上,解下她的皮帶,拉下她的褲子和褲衩,我把陰莖從褲子的口上拉出來,迅速地塞進了她的小洞穴里,她濕得太快了,我感到有水在不斷地洗著我的陰莖,她放蕩地叫著,雙手抓皺了床單,當我和她一起在高潮中顫抖,她回過頭來,不停地和我親吻,她的那張美麗而滿足的臉。
她雪白的屁股壓住我的雙腿,褲子和褲衩掉到了小腿上,她親夠後對我說,你真不要命,對你身體不好。
敬雅和我同居兩個月以後,我想離開了,我再也不能待下去了。
當初和她初次相遇的激情有所削弱,但我還是不能離開她一步。
她是真的愛上我了,晚上睡覺總會哭醒,我問她,你怎麼啦?
她說,我夢見你不要我了,很多女孩子爭搶你,我搶不過,所以就哭了,我沒她們年輕了。
我說,傻孩子,怎麼會。
她雖然比我大那麼多,但她在我面前幾乎就是一個小孩兒。
自從有了敬雅,我沒有再恐懼過什麼,我覺得就這樣和她度過一生非常好,我到死也不會有什麼遺憾的地方。
我不能一天沒有她。
我對她說,敬雅,我們去北京吧。
敬雅說,我也想家了,想回家看看,但這個時候就是回北京,我也不能帶你去見我爸爸媽媽。
我沒問為什麼,也沒再說話。
她說,我得慢慢地給他們說,不然一下子他們接受不了你。
我說,反正早晚都要見。
她說,是啊。
我說,我不回家,我什麼時候回家就帶你去,你嫌棄我家窮嗎?
她說,我要的是你,又不是你家。
我說,我不也是一貧如洗嗎?
她說,你以後得為我掙錢,不能一直這樣,我現在可以養著你,你以後可得養我。
我笑著說,我不養你誰養你。
那天中午張朵找到我,他遞給了我一張明信片,他說,是柔柔從芬蘭寄來的。
我想讓張朵進屋坐坐,他看敬雅穿著睡衣在屋子里就說,不方便,我走了。
我說,我可能最近幾天就要去北京了,要是來不及向你告別的話,你原諒。
張朵又回過頭來說,你一定要向我告別,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我說,好的。
張朵跑下樓,騎著他的破自行車,唱著四季不停的搖滾歌曲,老叫驢一樣消失在遠處。
明信片上寫著短短的幾行字,全文見下。
親愛的爬爬,我在芬蘭安頓了下來,你還好嗎?
高大輝是我在你面前杜撰出來的男孩,因為我愛你,我找不到干那個職業的正當理由,我想告訴你我是因為貧窮才去做的,我怕你會傷心。
其實我所說的高大輝就是你本人性格的折射。
我現在正攻讀幾門外語,在一所大學報了學習班,等結業以後我就找份工作,好好的過日子。
我等你三年。
子現,2002年4月12日芬蘭。
再下面是她寓所的電話和電子郵件地址。
我看過之後就隨手扔進了門口的舊報紙堆里。
敬雅看著我說,誰給你寫的信。
我說,一個朋友。
她說,信呢?
我說,扔了。
她說,為什麼扔了。
我說,你看完該生氣了。
她笑著說,是翟際讓你去省城找她吧?
我說,是她安排我讓我好好和你過。
敬雅也沒有再追問下去。
晚上我做飯,她在屋子里看書。
我趁她不注意又把柔柔的明信片撿了起來。
2002年5月12日的晚上,我正在小棚子里做晚飯,聽見敬雅在手機里和她媽媽通電話。
敬雅說,那我明天就回去?
沒事兒,我考試絕對沒問題,我爸爸的意思呢?
是吧?
是我爸爸想我,不是你想我吧?
然後敬雅就哈哈笑起來。
我以為打完了,半天敬雅又說,老媽,你還別說,我還真談男朋友了,干什麼的?
學生唄,還能是世界首富。
敬雅又說,我們才兩個多月,他對我很好。
最後敬雅說,那好吧,那我就再考驗考驗他,等考驗好了再領回去讓你們看,行了,就這吧,好,好,代我向我爸爸問好,記住了,拜拜。
我把飯端進屋子里的小飯桌上說,開飯了。
敬雅開心地說,我要回家了!
我說,正好和我一起坐火車,我要去北京了。
敬雅問,你去我家嗎?
我媽願意見你。
我說,不去。
她問,為什麼?
我說,等我成了世界首富再去吧。
她笑著說,我媽和我一樣,不會嫌棄你現在窮,只會關注你以後能不能發財。
我說,還是晚一些去見丈母娘好。
我們開始吃飯,她的飯量小得讓我擔心,一個饅頭連三分之一都吃不完。
不過我看見她不停地吃零食,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21樓240宿舍和蘇滿倉他們告別,他們都說要送我,我說不必了,你們好好學習吧。
我本來想回琵琶街40號找蔡亞他們告別呢,但我只給蔡亞打了一個電話,他對我說,大哥,你不考試了?
我說,我早就放棄了你不知道嗎?
蔡亞說,大哥,我會非常想你的。
我說,來日方長,你是我一生的哥們兒。
蔡亞想了半天說,大哥,我請你喝頓酒吧?
我說,還是不喝了,這兩年酒精把我傷害得不輕,我擔心自己的胃,它已經開始疼了。
掛斷蔡亞的電話以後,我開始悲傷起來。
琵琶街40號是我和苗苗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也是我們曾經住過的集體宿舍,我只要看一眼就會傷心,所以我決定永遠不到那里去了。
我打了手機給張朵,我對他說,我就要走了,最近兩天。
張朵問,你的火車票買好了嗎?
我說,到明天買。
張朵說,你買完票打電話告訴我哪天的火車,我和喬敏一起去送你。
我說,你們別送了,我和敬雅一起走。
張朵說,她算你女朋友嗎?
我說,什麼叫算,我這輩子就她了。
張朵就嘿嘿地笑起來,他說,你才和她好兩個月就說這話了?
北京的漂亮女孩多著呢,你小心點。
最後張朵讓我走的時候務必給他打電話,我答應了。
敬雅在夜里抱著我發愁說,你的書比我們倆還沉,怎麼拿?
我說,又不是扛著去北京,裝火車上拉嘛。
敬雅就和我商量到北京之後要不要住她朋友的家里,她可以幫我交一年的房租。
我說,我去高校附近住集體宿舍好了。
敬雅就在黑暗里給我唱歌,她唱歌的時候我都不敢動一下,惟恐會漏聽,每當她為我唱歌的時候,我都會陶醉。
我覺得她要是唱不紅的話,我會為她一生遺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