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抱著肩膀,遠遠看著一條火龍從定川寨衝出,亂紛紛朝這邊殺來,笑道:“孟老大料敵如神。”
臧修道:“姓葛的還真逃了?”
程宗揚數著火光,“差不多有七八千人,三個軍。宋軍狗急跳牆,孟老大想擋住他們也不容易。老杜!”
程宗揚叫來杜元勝,“你先把咱們大營的寶貝送回去。”
眾人都是一笑,他說的寶貝是那些法師,剛才的狂風,耗盡了諸人的法力,這會兒都在盤膝打坐,只有藏鋒道人修為精深,准備與剩下的人一同去援助孟非卿,截殺龍衛軍右廂主將葛懷敏。
宋軍六個軍在寨外列陣,一場大風下來建制全被打散,寨中的六個軍也因為潰兵的鼓噪內亂。
兵亂發生在北門,東門的守軍建制相對完整,葛懷敏把東門附近三個軍全部調集過來,衝出定川寨。
他頒下將令,十名都指揮使來了七人,這位內憂外患,難以收拾,廂都指揮使發話,便都隨主將奔往金明主寨。
至於趙珣等人的生死,葛懷敏已經無暇理會。
葛懷敏一馬當先,十余名親兵緊跟在他身後,把主將和其他軍士隔開。
好在江州地勢平坦,夜間馳騁也不用費心辨認溝渠,三十里路,不惜馬力,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忽然旁邊傳來一聲巨響,一股氣浪衝來,葛懷敏御賜的甲胄仿佛被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擊中,發出刺耳的聲音。
他回頭望去,只見一名親兵連人帶馬倒在血泊中,身旁多一個大坑。
緊接著又是一聲巨響,葛懷敏這次看得清楚,一名親兵正策馬狂奔,馬蹄剛一落下,平坦的地面突然炸開,火光中飛出無數碎片。
旁邊幾匹戰馬被飛濺的碎片擊中,嘶鳴著跌倒在地。
隨著軍士大批涌來,巨雷般的爆炸聲不斷響起,聲音卻遠在身後。葛懷敏死命勒住馬匹,朝前方望去。
不遠處隱約能看到一排人影,他們半蹲在地,手中握著白臘杆制成的長槍,夜色下,宛如一排雕像。
再往後,是一道長龍般的鐵絲網,足有百余步長。
這些宋軍大多沒見過鐵絲網,但他們把鐵絲網擺在身後,擺明了寧死也不容他們越防线一步。
葛懷敏心頭生出一股寒意,終於意識到自己只怕今生今世都無法走完這短短幾十步路。
一個雄獅般的男子負手立在陣前,淡淡道:“雷池莫逾,葛將軍不小心誤入我雷池,還想出去嗎?”
葛懷敏瞳孔收緊,一字字道:“孟非卿!”
孟非卿狙擊宋軍的位置選取在定川寨東南五里,程宗揚幾乎與葛懷敏同一時間趕到。
看到這一幕,他心里又是一聲大罵,該死的岳鳥人,地雷也造了出來,他過夠了先知的癮,一點渣都不給自己留啊!
以程宗揚的眼光看來,這種地雷的威力很可疑,別說被地雷的爆炸力波及,就是直接踩上,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
不過傷者的慘叫反而更渲染了這種未知武器的可怕。
隨著爆炸聲不時響起,越來越多的軍士停下腳步,面前平坦的原野此時卻成為危機四伏的禁地,沒人知道自己下一步會不會被埋在地下的天雷撕成碎片。
星月湖大營手里的地雷並不多,但用來阻截這些宋軍已經夠用了。
葛懷敏運氣不壞,一馬當先也沒踩上地雷,但也因此無意中闖入雷區深處,進退不得。
生死關頭,葛懷敏反而拋開心底那點怯懦,他跳下戰馬,從鞍側摘下一柄長刀,“能與鐵驪一決生死,幸何如之!”
孟非卿解下天龍霸戟,緩步朝葛懷敏走去。
程宗揚游目四顧,不出意外又看到月霜。月丫頭面無表情,倒是跟在她馬屁股後面的秋小子朝他笑嘻嘻眨了眨眼,活像一只剛舔了蜜糖的小貓。
程宗揚用口型對他說道:“今晚水香樓,我請客!”
秋少君用口型回道:“好啊!”
程宗揚作了個一言為定的手勢,然後朝旁邊看去。那些雇傭兵也在,接觸到他的目光,石之隼微微一笑,朝他點了點頭。
程宗揚主動走過去,“又辛苦石團長了。”
石之隼笑道:“自家兄弟,何必客氣。”
程宗揚道:“石團長看孟老大和葛將軍這一戰,誰勝誰負?”
石之隼哈哈大笑,“那還用說嗎?”
程宗揚純粹是沒話找話,他最想問的是:老石,你干嘛溜到客棧搞偷窺呢?
死丫頭現在是不好收拾你,等江州這一仗打完,傭兵沒用了,就該你倒霉了。
石之隼忽然低聲道:“聽說岳帥有位小姐在兄台哪里?”
程宗揚笑咪咪道:“老兄的消息夠靈通啊。”
“作傭兵生意,消息不靈怎麼能行?”
石之隼笑道:“恭喜程兄了。不過岳小姐年紀尚輕,身邊沒有服侍的人可不行吧。”
程宗揚警覺起來,石之隼繞著圈子說話,難道是想往小紫身邊埋釘子?
思索著,程宗揚道:“暫時不用石兄費心,將來要找,少不了還得麻煩老兄。”
石之隼點點頭,“既然有人使喚那罷了。”
說著他嘆道:“岳帥若還在世,岳小姐身邊定然是奴婢成群,哪里用老石獻慇勤呢?”
程宗揚心頭疑惑,石之隼明知道自己不會隨便往小紫身邊放人,偏偏繞著這個話題不放,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場中一聲震耳的巨響,葛懷敏的長刀被天龍霸戟砸得如曲尺一般。
程宗揚收斂心神,望著孟葛兩人交手。
格斗過程毫無懸念,葛懷敏雖然放開手腳,一搏生死,但較之孟非卿七級的修為不啻天壤之別。
孟非卿大步上前,挑飛葛懷敏的長刀,接著右手一遞,天龍霸戟刺穿他的胸腹。
葛懷敏頹然跪在地上,他兩手捧腹,一邊用手掌抹去甲胄的汙血,一邊努力把破碎的甲片拼接起來。
“這是御賜的戰甲……大宋名將……我……葛懷……”
說著漸漸氣絕。
程宗揚搖了搖頭,葛懷敏如果不是想建功立業,以他的家世,足以作個富家翁,安享尊榮。
可對他這樣雄心勃勃的男人來說,當個太太平平的富家翁,才是最大的折磨吧。
幾名親兵過來搶奪主將的屍體,孟非卿沒有阻攔,他奪過葛懷敏的戰馬,左臂一揮,後方嚴陣以待的星月湖軍士隨即衝入雷區,截殺宋軍的將領。
月霜打馬便走,秋少君叫道:“等等我!”
撒開腿,一溜煙地跟在她後面。
石之隼一拱手,“輪到愚兄干活了,先告辭!”
“石兄太客氣了!”
程宗揚笑著瞧了瞧旁邊的敖潤。敖潤得意地咧開大嘴,一催馬匹,跟著同伴殺入戰場。
戰場是星月湖軍士布的雷,他們都做得有標記,又目力過人,即使深更半夜也看得清楚。
雇傭兵沒有他們的手段,便繞開雷區,從兩翼逐殺宋軍。
星月湖軍士從三面攻向宋軍,只留出西北方向,宋軍不想送死,只能再掉頭退回定川寨。
主將帶頭逃奔,宋軍銳氣已失,這時又被雷區嚇破了膽,毫無士氣可言。
夜色中,星月湖軍士有條不紊地清除著宋軍的抵抗,死亡的氣息再一次彌漫在戰場上。
這場雙方兵力對比最懸殊的戰役,也創造了雙方傷亡比例最懸殊的紀錄。
出戰的兩千星月湖軍士,加上侯玄一方,現在傷亡不足一成,看情形也不會增加更多。
“程哥,該咱們聯手干一票了吧?”
程宗揚扭過頭,只見蕭遙逸笑嘻嘻倚著他的白水駒,“死狐狸,你怎麼也來了?”
“這麼大的事,哪兒能少了我呢?”
蕭遙逸道:“那信使說是建康來的,卻東拉西扯,不知所雲,我把他扔在驛站了。你放心,蕭五在城里,壞不了事!”
蕭遙逸頭戴金冠,身穿錦服,手里搖著折扇,一幅公子哥出游的打扮,背後卻多了一柄自己從沒見過的長劍,長逾四尺,蒼勁古朴。
“死狐狸,你竟然是使劍的?”
“唬人的。”
蕭遙逸作勢拔出劍柄,程宗揚看劍鞘有四尺多長,想著里面的長劍最少也有三四尺,誰知小狐狸擺足架勢,拔出的卻是一支三四寸長的匕首。
程宗揚忍不住大笑道:“背這麼大個劍鞘,你累不累啊?大象懷孕,生只老鼠出來,你是想把對手笑死吧?”
“哼!我的龍牙錐……”
程宗揚立刻頭大起來,自從玄武湖一戰,小狐狸就沒少在自己耳邊嘮叨龍牙錐的事,死乞白賴讓自己再送他一支。
他說的簡單,自己去哪兒再給他找條龍來殺呢?
“你看那邊是誰!”
“少來!”
蕭遙逸話一出口,突然變了臉色。
程宗揚本來只是施詐,這會兒也覺察出不對,立刻趴在地上,側耳一聽,頓時倒抽一口涼氣,“騎兵!”
藏鋒道人在一旁聽見,挑眉道:“金明寨?”
此戰星月湖大營僅存的法師全部聚在一起,聯手施術,在定川寨和金明寨之間留下一道霧障,至少能維持兩個時辰,沒想到眾人剛走,就出現了宋軍的大隊騎兵。
程宗揚與蕭遙逸異口同聲道:“不是!是北面!”
接著程宗揚大叫道:“北邊哪里來的宋軍!”
那支騎兵來得好快,夜色下猶如一道黑潮席卷過來,轉眼就闖入雷區。
埋在地下的地雷被馬蹄觸發,爆炸聲不斷響起,那股騎兵卻毫不停頓,默不作聲地殺入戰場。
最北面的雇傭兵首先遇敵,那些以金銖為信仰的亡命漢子就像一朵朵浪花,被黑潮吞噬。
臧修叫道:“選鋒!”
程宗揚腦中仿佛被敲了一記,吼道:“選鋒營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天武、捧日、龍衛、神衛這禁軍上四軍雖然號稱宋軍精銳,但自己聽孟老大說過,宋軍真正的強軍卻是一支邊軍,選鋒營。
雲水以北,宋國與大漢交界的疆域有許多異族,選鋒營為保護雲水航路,常年在此征戰,戰斗力之強還在晉國的北府兵之上,是六朝第一流的精兵。
臧修拔出戰刀,程宗揚大喝一聲:“臧和尚!你立即回城!”
臧修愕然回首,聽到程宗揚說:“找老杜!那些法師少一個,你就把自己的腦袋砍下來!”
臧修明白過來,轉身朝城池掠去。
程宗揚扭頭道:“藏鋒道長!”
藏鋒道人道:“不用多說!先攔住選鋒營!”
按照計劃,侯玄、斯明信、盧景、崔茂、王韜五個營負責主攻,在定川寨北門列陣而戰,是這次攻擊的主力。
孟非卿則是以奇兵配合地雷攔截宋軍潰兵,身邊只有三個營,包括程宗揚的一營、六營在內,總兵力不足六百。
這時孟非卿帶領大隊人馬逐殺宋軍潰兵,已經殺出兩里,只留下一個連駐守原地,即使加上自己手里的一個排,也不過一百多人。
選鋒營突然出現,逕直闖入雷區,一旦被他們分割開,自己這一小隊人馬固然陷入絕境,孟非卿的主力更是被圍困在定川寨與選鋒營之間,必然凶多吉少。
程宗揚厲聲道:“蘇驍!”
這名出自六營的驍將策騎而出,程宗揚一指那隊步卒,“交給你指揮!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把孟團長的主力接應過來!”
蘇驍奔過去道:“程少校有令!跟我來!”
那一個連是六營的老卒,強敵突至仍未亂了陣腳,在蘇驍的帶領下迅速結成圓陣,斜著進入雷區。
單靠這一小隊人馬難以吸引敵軍的攻勢,程宗揚叫道:“藏鋒!用五雷訣把選鋒營引過來!”
藏鋒道人揮開長袍,襤褸的衣袍內綴滿銅鏡。
他抬手一招,一抹銀輝拋向天際,一邊發出沉郁頓挫的吟誦聲。
不多時,幾面銅鏡同時射出白光,宛如利箭劃破長空。
雲層在鏡光的攪動下迅速聚集起來,接著霹靂聲響,連串的雷光從雲層間劈下,擊在選鋒營的隊列中。
電光中,程宗揚赫然發現,選鋒營衝在最前面的,竟然是幾名獸蠻人!
那些身軀龐大的半獸人速度疾逾奔馬,突出的獠牙猶如妖獸,他們肩膀上披著又寬又厚的皮革,在胸前交叉,嵌著一面臉盤大小的護心鏡,裸露出滿是鬃毛的身軀。
天際的電光與地下的驚雷交織在一處,那些獸蠻人猙獰的面孔上卻毫無懼色,一個個悍不畏死。
藏鋒道長的五雷訣由遠而近連串擊落,最後一枚落在身前五步的位置,耀目的電光劃過,幾乎所有人都看到支敵寇的存在。
一道網狀的屏障後面,一個年輕人高據馬上,大聲發號施令,電光下,他肩領上的銀星分外閃亮。
在他右側,一個華服貴公子倚馬而立,背後的長劍猶如飛龍。
左側一個披發的法師衣內綴滿銅鏡,正在施法。
三人身後,一隊軍士昂然而立,宛如一排出鞘的戰刀。
一名少校、一名貴公子,一名法師聚在一處,再傻的人也知道面前是一條大魚。一支騎兵當即從大隊人馬中分出,朝這邊殺來。
蕭遙逸摘下鞍側的雕弓,猿臂舒展,一箭正中一名騎兵的額頭,眾人齊聲高呼,引得宋軍人人側目。
如果不能吸引選鋒營的主力,大伙兒全得死翹翹,這會兒為了吸引宋軍,聲勢作得越大越好。
好在孟老大給自己留了一道鐵絲網,要不然自己真沒有信心來逞英雄。
那道鐵絲網長逾百步,原本是一條直线,封堵定川寨宋軍的退路,這時改成一個直徑三十步的環形,後面留出供一人出入的開口,在這片一馬平川的原野上構成一道簡易的防御线。
如果鐵絲網再多一層就好了,程宗揚心里升起這個念頭,接著又按了下去。
“徐永!”
程宗揚喝道:“把那面旗給我奪來!”
徐永一挽長矛,飛身躍過鐵絲網,朝宋軍掠去。
最前面一名獸蠻人咆哮著揮起磨盤大小的短柄巨斧,朝徐永腰間劈來。
徐永足尖一點,身形斜飛,長矛透過斧影,刺在獸蠻人的肩甲上,借勢彈起,身形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线,撲向那名執旗的選鋒軍。
那名選鋒軍旗手不等徐永落下,足尖一勾,挑出鞍側的角弓,他一手執旗,一手從箭囊中抽出箭來,用腳踏住弓箭,將箭扣在弦上,接著側身抬腳,一箭射出。
能夠擔任旗手重任的,都是軍中勇士。
這名選鋒營的軍士在高速衝刺的馬背上以足代手,開弓射箭,無論准頭、角度都無可挑剔,令人嘆為觀止。
徐永橫過長矛,擊飛箭矢,攻勢略緩一线,那名旗手已經棄弓抽刀,朝他腿上劈來。
徐永能在星月湖大營擔任上尉,身手自然有過人之處,一杆普通的長矛落在他手中,矛鋒、矛尾、矛杆都是殺人利器。
他身在半空便一連攻出十余招,那名旗手也不甘示弱,以強對強,一柄馬刀將他的攻勢盡數擋下。
徐永出招越來越快,手中長矛仿佛化為千杆同時刺出,忽然左腳一蹬,踢中那名旗手坐騎的眼睛上。
戰馬轟然跌倒,選鋒營的旗手甩鐙下馬,向旁邊滾開。
就在這時,他手中一緊,旗杆被人抓住。那人用力極為巧妙,握住旗杆一旋,壓住自己拇指,然後輕易就把戰旗從自己手中奪走。
旗手虎吼一聲,朝那名敵寇撲去。
徐永奪下戰旗便准備撤身後退,見他來勢凶猛,只好將戰旗踩在腳下,雙手執矛,與那名旗手戰成一團。
緊接著,幾名選鋒營的騎兵衝來,截斷徐永的退路。
星月湖大營強手如雲,斬將奪旗這種事從來都沒少干過,就是帥旗也不在話下,沒想到這支選鋒營如此強悍,區區一面隊旗就如此難奪。
程宗揚叫道:“呂子貞!”
那個曾當過捕快的少尉挺身欲出,卻被蕭遙逸攔住,“我去!”
蕭遙逸挾弓射倒一名騎兵,搶下他的戰馬,衝進戰團,接著一手揮起長劍,連鞘敲在那名旗手的頭盔上,將他打得腦漿迸出,然後從敵軍深處殺去。
徐永在蕭遙逸的掩護下奪旗而還,回到鐵絲網內。程宗揚接過戰旗,把選鋒營的旗幟揉成一團,接著晃亮火褶點燃,高高豎起。
程宗揚用力揮舞著旗杆,燃燒的戰旗仿佛黑潮中的漩渦,吸引了整個戰場的目光。
宋軍猶如撲火的燈蛾蜂涌而來,喝殺聲中夾雜著獸蠻人的咆哮,令人禁不住心生懼意。
程宗揚把鬧鍾擺在腳邊,“只要堅持一刻鍾,孟團長的主力就能殺回來!兄弟們!我們星月湖大營的口號--“眾人齊聲道:“日出東方!唯我不敗!”
三十名星月湖軍士分成三組,品字形守著這道脆弱的鐵絲網。
獸蠻人的咆哮聲越來越近,對付一般的宋軍,環形鐵絲網堪稱利器,但對付這些野獸,恐怕一個照面就能被他們踩平。
程宗揚解下雙刀,“魯子印、馬鴻!跟我來!”
程宗揚衝出鐵絲網,一聲虎吼,幾乎將對面獸蠻人的咆哮聲強壓下去。
他雙刀齊出,狠狠斬在獸蠻人的重斧上,強大的衝擊力,使他雙手虎口發麻,精鋼打造的刀身此時感覺就像紙片一樣脆弱,似乎再多使一點力氣就會崩斷。
程宗揚真氣狂涌而出,將疾衝而來的獸蠻人硬生生劈了回去,接著馬鴻鐵槍帶著一聲尖嘯,刺在獸蠻人胸前的鐵制護心鏡上。
就在他發力的刹那,一柄長斧劈來,擋住了他的鐵槍。
程宗揚心里大罵一聲,這幫獸蠻人竟然受過訓練,學會配合。你媽這也太可怕了吧!
新來的獸蠻人擋開馬鴻的鐵槍,隨即與同伴聚在一處,一個用短柄雙斧,一個用長柄巨斧,與魯子印和馬鴻戰在一處。
如果說程宗揚開始還有些懷疑它們的身份,現在那點懷疑已經煙銷雲散。
兩名獸蠻人的配合雖然簡單到簡陋的地步,但確實是受過最基本的軍事訓練,知道給同伴作掩護,不是大草原那些只知道靠個人勇武蠻拼的獸類。
程宗揚禁不住佩服起來,不知道選鋒營的主將是何方神聖,連獸蠻人都能訓練得似模似樣。
他要真練出來一支兩千人的獸蠻軍,天下恐怕也沒什麼軍隊能擋得住他了。
程宗揚長吸一口氣,將雙刀收到肘後,依靠肩臂的力量破開獸蠻人的雙斧,趕在另一名獸蠻人巨斧劈來之前,抬臂向肘後一挺,將單刀狠狠捅進那名獸蠻人腰側。
那名獸蠻人一聲狂吼,張口朝程宗揚頸中咬來。
如果是以前,程宗揚少不得要棄刀保命,但他現在修為飛躍,又有心斬敵立威,右臂一振,捅在獸蠻人腰間的單刀破開它的腰背,帶著一篷血雨揮出,刀鋒余勢未衰,重重斬在另一名獸蠻人腿上。
魯子印與馬鴻斧、槍齊出,將那名獸蠻人斬殺,眼看選鋒營的騎兵圍來,程宗揚立刻帶領兩人後撤,背靠鐵絲網而立。
拿鐵絲網當屏障,只站在鐵絲網後面守,要不了兩波攻勢,鐵絲網就被選鋒營破開。只有在外面拿鐵絲網當緩衝,才能守住。
一小隊選鋒營的騎兵狂風般掠來,他們馬術嫻熟之極,高速衝刺下,仍能控制自如。
他們在三十步外開始彎弓,先是一波箭雨,接著抬起馬戰用的短槍,攻向眾人。
星月湖軍士能所向披靡,固然是每個人都身手不凡,更重要的是相互配合。
雖然屢屢以少勝多,具體到實際戰斗中,卻往往是三個人一組,在極短的時間內聯手攻殺一名對手。
普通宋軍三五個也未必是一名星月湖軍士的對手,何況是三打一,往往一個照面就被劈倒,就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容易。
選鋒營的出現,堪稱星月湖大營的勁敵。
他們身手未必及得上星月湖軍士,但畢竟血戰出來的隊伍,配合的默契與星月湖相差無幾,讓他們近前,只怕鐵絲網會受到衝擊,程宗揚看准蕭遙逸在遠處盤馬惡戰,冒險下令全軍突擊,將這十余名騎兵殲滅掉。
一個排的星月湖軍士同時殺出,用了三個回合才擊殺半數宋軍。其余選鋒營的軍士倚仗快馬闖出重圍,隨即繞往陣後。
藏鋒道人在陣中腳踏罡步,破爛的袍袖左右一擺,兩名騎兵身上忽然著起火來,剛奔出數步,就連人帶馬燒成一團焦炭。
另外幾名騎兵立即散開,一邊催馬狂奔,一邊扭身放箭。
程宗揚不敢派人去追,立即讓眾人重新回到鐵絲網內。
至於擊殺的宋軍他也沒漏下,讓人奪了弓箭,把短槍槍頭朝上,斜插在地上,露出尺許長短一截,形成一小片抵御騎兵衝擊的鹿角。
蕭遙逸的金冠在黑暗中閃動著,遠遠馳來。
好水川一戰他腿上中槍,傷勢還未痊愈,全靠馬匹借力,不過那小狐狸摳門之極,把自己的良駒放在鐵絲網內,只搶別人的戰馬來用。
選鋒營的黑潮奔涌過來,幾乎所有的星月湖軍士都操起弓,將箭矢對著宋軍的陣型全部射了出去。
選鋒營的箭矢雨點般飛至。
自己帶的這個排都是輕騎,沒有配盾,程宗揚不得不下令把戰馬當作盾牌,沿著鐵絲網擺開。
戰馬發出嘶鳴,馬體濺起一朵朵血花,星月湖軍士已經見慣生死,每個人都默不作聲,等待著血戰開始的一刻。
程宗揚把鞍側的龍鱗盾扔給身邊的軍士,讓他護住藏鋒道人。藏鋒道人連番施術,這時正抓緊時間盤膝恢復精力,對飛來的箭雨恍若未覺。
忽然蕭遙逸金冠一晃,黑暗中看不清楚,似乎是坐騎被宋軍弓手射殺。
只見他棄了馬匹,揮舞著大劍一瘸一拐地邊戰邊退,好不容易才挨到鐵絲網附近。
“嚇死我了!”
蕭遙逸一屁股坐倒在地,“這些宋軍太猛了,我差點兒就沒命回來!”
“怎麼樣?看清楚了嗎?”
蕭遙逸不是那種為了顯威風拼命的人,他硬闖選鋒營,只有一個理由:查看對方虛實。畢竟是深夜,再好的目力也用不上。
“大約一個軍,兩千人上下。”
蕭遙逸笑道:“選鋒營全軍都來了。”
沒有人知道選鋒營為什麼會在這個要命的時候,在這個要命的地點出現,可現在也不是追問的時候。
程宗揚笑道:“兩千人,不多嘛。”
“確實不多!等孟老大回來,就有他們好看的!”
兩人雖在說笑,心里可一點不輕松。
定川寨兩萬人馬近在咫尺,金明寨還有四五萬人,即使孟非卿、侯玄全力來援,也不可能拉開陣勢與選鋒營對攻,那樣的結果只可能是全軍覆沒。
蕭遙逸叫道:“哥哥們!讓你們看看我的箭法!”
蕭遙逸拿起他的彎弓,從馬屍上拔了三支箭,一並搭在弦上,手指一抖,三點帶血的寒光流星般飛入黑暗,接著響起獸蠻人受傷的嚎叫聲。
蕭遙逸低聲道:“獸蠻人有一個營。”
“四百?”
蕭遙逸點了點頭。
程宗揚呼了口氣,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別說一個營的獸蠻人,半個營自己就該吃不了兜著走了。
“該死屌朝上,不死萬萬年!”
程宗揚握緊雙刀,緊盯著選鋒營騎兵翻飛的馬蹄,然後喝道:“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