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子印大口大口地嘔著血,馬鴻折斷肩頭的箭枝,將箭羽扔到一邊,坐在地上呼呼地喘著氣。
選鋒營第一輪攻擊,在鐵絲網前扔下近五十具屍體,星月湖軍士人人帶傷,戰死六人,減員兩成。
好在蘇驍的連隊利用雷區阻擋了一部分宋軍攻勢,眾人才撐過這一輪血戰。
那面奪來的戰旗早已燃燒殆盡,程宗揚從屍體上剝下布料,在旗杆上點燃,重新樹在這個小小的戰陣中。
選鋒營在相隔五十步的位置拉出一道散兵线,第一輪攻擊時,他們結成陣型密集衝鋒,結果被藏鋒道人的五雷訣擊在陣型正中,傷亡慘重。
選鋒營戰場經驗極為豐富,立即改成松散陣型,避開法師的天雷。
一個都的選鋒營開始衝刺,馬蹄聲猶如暴雨擊打著地面。蕭遙逸張弓射向都中的旗手,卻被他閃身躲過。
“什麼世道!還有人敢躲我的箭!”
蕭遙逸勃然大怒,咆哮著爬起來,舉弓一連六箭,終於射中那名的旗手的眼眶,把他射殺。
他的錦服雖然被鮮血染紅,終究還是白衣服,在夜里分外顯眼,這會兒一跳起來,近百支利箭立即一窩蜂射來。
蕭遙逸扔開弓,雙手拉住錦服,往兩邊一扯,然後揮出,像打包一樣把襲來的箭矢卷住,大笑道:“爺爺正缺箭用,難得乖孫子們孝順!哎喲……”
程宗揚哼了一聲,“我就不信那些箭是一個平面,能讓你一下全包住。這下爽了吧。”
蕭遙逸衣袖被射穿一個大洞,險些傷到手肘,悻悻道:“這些乖孫子太不像話了,爺爺的衣服都敢弄破。”
“徐永!曹之安!苟立德!馬鴻……”
程宗揚一個一個點著名。
利用宋軍遺留的武器,眾人已經在鐵絲網兩側埋下十幾步寬一片鹿角,只在正面留下一個兩步寬的缺口。
這個缺口向內呈三角形,防守一方可以並肩站三四個人,選鋒營不想踏進鹿角,被短槍絆住馬蹄,只能一個個進來。
曹之安手執龍鱗盾站在最前方,徐永、呂子貞、苟立德和馬鴻分列左右,在他身後形成兩翼。
數十步的距離,快馬轉瞬即到,為首的騎兵用一杆鈎鐮槍,借著馬力硬刺盾心。
這樣帶人帶馬的衝過來,力量不下千斤,下盤功夫再好,馬步扎得再穩,也不可能干站著硬受一擊。
曹之安雙臂向前一頂,封住槍鋒的攻勢,接著往側面一推,將鈎鐮槍帶到一邊。
後面的苟立德立刻出刀,帶著刺耳的風聲從同伴的空檔劈出,將那名騎手斬下馬來。
苟立德長刀剛斫進對手脖頸,眼前忽然多了一點寒光。後面一名選鋒營的少年抬起弩機,在只有三步的距離內一弩發出,正中苟立德左胸。
“高二虎!”
程宗揚話音剛起,一名軍士便扯住受傷的苟立德,拉回陣內。徐永上前展矛將那名弩手刺倒,後面的軍士隨即填補上他的空位。
死亡的氣息越發濃重,雙方的死傷都在迅速增加,眼看手邊就要無人可用,藏鋒道人忽然睜開眼睛,張口吐出一條火龍。
那條火龍是藏鋒道人精華所聚,雖然長不足五尺,但夜空中張牙舞爪,聲勢駭人。
對面騎兵的面孔被火龍的光焰映得發紅,他們舉起刀槍刺向火龍,那火龍卻如同無形之物,刀槍過體,沒有半點痕跡,無論是龍爪還是龍尾,宋軍只要沾上半點,立刻就燒成一團火球。
接連十余名騎兵被烈火吞噬之後,剩余的不足三十騎開始撤退。程宗揚一口氣還沒松開,又看到一股騎兵從黑暗中殺出,朝陣中直奔而來。
剛才交鋒總共不到十分鍾,自己手下又有五人失去戰斗力,還能夠拼死一戰的不到二十人。再被這支騎兵衝殺一趟,肯定要垮。
藏鋒道人的火龍沿著鐵絲網的邊緣朝來騎游去,眼看就要與那股騎兵正面撞上,程宗揚大叫道:“自己人!”
“陽鈞炎龍,炬焰千里!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是哪位陽鈞宗的御法師在此?”
藏鋒冷冷道:“無名乞兒。”
就此不再理會。
程宗揚笑逐顏開,“老石!你怎麼來了?”
來的正是雪隼團的一支雇傭兵,石之隼馳進陣中,敖潤立刻指揮同伴在鐵絲網外結成陣勢。
石之隼跳下馬,“程兄火旗舉那麼高,想不看見都難。”
程宗揚顧不上寒暄,緊接著問道:“其他人呢?”
石之隼這才注意到程宗揚身邊只有寥寥數人,臉色不禁垮了下來,“我們兄弟遭遇選鋒營突襲,傷亡大半。孟團長呢?”
程宗揚苦笑道:“我也在等他。”
石之隼看了他半晌,搖頭道:“這次可被你害慘了。我以為主力在此,才拼老命殺來。”
“我本來是誘敵,想把選鋒營都引來,誰知道會釣到老哥。”
“廢話不說,是戰是退?”
程宗揚反問道:“退得了嗎?”
石之隼道:“選鋒營攻勢強猛,我身邊原有二百兄弟,這一路便少了一半。
戰場中伏屍處處,大半都是同來的傭兵。正是沒看到多少星月湖的朋友,我才以為主力尚存。”
程宗揚微微松了口氣,孟非卿的主力沒有被圍,就有翻盤的可能,“選鋒營人比咱們多,馬比咱們好,這里離江州還有二三十里,我估計跑一半,就被他們圍住。好在定川寨的宋軍主將已經被孟老大殺了,兩萬人馬暫時用不上,只剩下選鋒營,以兩千對兩千,未必沒有勝算。”
石之隼怫然道:“何必誑我?既便我是孟團長,也不會在這數萬大軍虎視眈眈下,與選鋒營決戰。”
程宗揚訕笑道:“逃命是死,固守也是死,石兄選哪個?”
石之隼思索半晌,嘆了口氣,“何苦來哉?”
他打起精神,拱手道:“蕭刺史,今日若有幸生還,小可有個不情之請。”
蕭遙逸道:“石團長仗義來援,這份恩情我們星月湖兄弟絕不會忘,只要蕭某能做到的,石兄盡管吩咐。”
“那好,我想在江州和寧州各設一處雪隼傭兵團的分館。走鏢、受傭以外,絕不插手其他生意。想請蕭刺史給我雪隼劃處位置。”
“好!東西兩市,石兄盡管挑選!”
兩人輕擊一掌,立約而定。
敖潤跳進來,“宋軍大隊過來了!奶奶的!他們從哪兒找這麼多獸蠻人?”
“老敖,把你那邊受傷的兄弟都送進來。老石,眼下要命的時候,我也不跟你客氣,指揮權我們星月湖先接過來。”
石之隼一點頭,“可。”
“徐永!沈傳玉!你們兩個為首。各帶一半人。每十名雪隼團的兄弟,安排兩名星月湖的兄弟。”
星月湖軍士大半都有指揮經驗,把他們補充進去,每一人負責五名傭兵,雪隼團的戰斗力立刻倍增。
趁選鋒營被火龍的威力震懾,程宗揚將人員安排停當,然後道:“咱們三人輪流出擊,一人進攻,一人守陣,一人歇息。能撐過這一波,孟老大那邊應該就有消息了。”
孟非卿帶隊追殺龍衛軍的將領,這會兒多半已經聞訊回撤,只要他們與蘇驍會合,知道自己的下落,自己這條小命就算保住了。
雖然覺得很遜,但為了鼓舞士氣,程宗揚還是握緊拳頭,高聲叫道:“日出東方!”
星月湖幸存的軍士,包括那些傭兵漢子在內,眾人齊聲道:“唯我不敗!”
充滿斗志的吼聲滾滾傳開,忽然一個聲音應道:“好個唯我不敗!岳賊雖然身死,星月湖余孽尚存。了卻君王天下事,就在今日。”
說話間,在鐵絲網上盤旋的火龍突然昂起頭,接著龍身仿佛一股無形的吸力吸引,構成龍身的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流逝。
石之隼喝道:“哪位瑤池宗的高人在此!”
一個穿著道服的中年男子緩步出來,“瑤池墨楓林。藏鋒道兄,多年不見,你的陽鈞炎龍風采不減當年。”
藏鋒道人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墨瘋子,我們交手六次,你可贏過一次?”
墨楓林忽然大笑起來,“這第七次卻是我贏了。想當年小弟敗於道兄手下,夙夜長嘆,憂心如焚。沒想到這一勝不僅翻了本,還賺得盆滿缽滿!道兄雖然法力精深,但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這一身法力,小弟便笑納了。”
藏鋒道人搖了搖頭,“你贏不了。”
程宗揚正盯著墨楓林,忽然額角一熱,仿佛被烙鐵猛然燙了一下。
雙方血戰多時,戰場中死氣彌漫,但這股死氣的強烈,實是自己生平僅見,即使任福、郭遵、王珪之流的猛將,也沒有這樣銳利。
程宗揚突然省悟過來,明白真相之後,他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墨楓林等了半晌,不見藏鋒道人的下文,忽然怪叫一聲,張開手掌朝他的方向抓去,然後“咦“了一聲,露出難以索解的表情。
藏鋒道人身形一晃,慢慢跌倒。蕭遙逸扶住他,然後暴叫道:“墨楓林!我干你全家!”
藏鋒道人手臂垂下,露出胸口一截刀柄。
他久戰之余,法力幾乎耗盡,墨楓林一出手便收走炎龍,他就知道自己這一役難以幸免。
兩人相斗多年,對彼此的手段都心知肚明,墨楓林說的收走他一身法力,並不是虛言恫嚇,因此他一邊交談,一邊用短刀刺穿心脈,寧死也不肯落在墨楓林手中。
墨楓林尖叫道:“藏鋒!你到底是死是活!”
周圍雖然有數千人,卻只有程宗揚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墨楓林覺察到藏鋒道人自盡,立即搶奪他的死氣,卻撲了個空,他絕不會想到場中還有其他人能吸走死氣,才懷疑藏鋒道人並沒有真死。
蕭遙逸仰天長叫一聲,然後拔出一根長矛,劈手朝墨楓林擲去。
墨楓林雙掌一推,凝出一道寒冰屏障。
蕭遙逸一擲之勢強勁無比,冰障一觸便即粉碎。
墨楓林一連凝出六道屏障,才擋下蕭遙逸這一矛。
被凍成一塊大冰砣的長矛掉落在地,墨楓林臉色煞白,弓腰喘著粗氣,忽然脖頸一扭,發出一聲悶哼。
一支銀隼箭釘在墨楓林肩頭,卻是石之隼暗中出手。墨楓林一言不發,抬手捏住傷口,閃身沒入陣後。
“兩軍對壘,先殺術者。”
石之隼道:“可惜讓他跑了。”
程宗揚提醒道:“小心還有別的法師。”
石之隼道:“選鋒營有一名法師就了不起了,哪里還有第二個。”
“一名?不是吧?你們雪隼團不是每隊都有一個嗎?”
“我這次帶來了嗎?”
程宗揚意識到除了馮源,雪隼團一個法師都沒跟來,“為什麼?”
“平常法師施術距離不超過二十步,江湖中十數二十人對陣,還可一用。若到兩軍陣前,這樣的距離,早被箭陣射殺,哪里有施術的機會?至於星月湖大營這樣有十幾名法師的,天下找不出第二支來。”
程宗揚想起馮源的話,據他說,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火法宗師,施術距離也不超過百步。
換作神臂弓,這個距離夠他死兩三次的。
一具神臂弓再加個射手,再貴也值不了幾個錢,換一個火法宗師可是賺大了。
遠程可以施展的法術也不是沒有,但培養一名法師,包括他們施術的材料,價錢可不便宜。
六朝軍隊都是吃的財政飯,朝廷首先要考慮得花多少錢,然後再考慮值不值。
培養幾名法師的代價,足夠訓練一個軍的神射手,任何一個兵部的官員都知道如何選擇。
星月湖大營這些法師,也不是讓他們用雷法、火法、冰法直接攻敵,從殺傷力上說,遠不如單純的軍人。
法師費用高昂,一個兩個起不了太大效果,像星月湖大營這樣養著幾十個能夠遠程施法的法師,除非岳鳥人那種有錢燒的。
話說回來,岳鳥人能收羅這麼多法師,也真得要點本事,花的力氣恐怕不比他找女人小多少。
石之隼忽然踏近一步,用耳語般的聲音道:“程兄,我有一事相詢。”
程宗揚愕然抬起頭。石之隼一雙眼睛盯著他,仿佛要看到他瞳孔深處,“岳小姐身邊是不是有個侍女?”
程宗揚腦中忽然一亮,猛然明白過來--石之隼去客棧窺視,目標並不是小紫,而是夢娘!
程宗揚疑竇叢生,一時間沒有開口。
石之隼已經看出端倪,低聲道:“今日一戰之後,再與程兄細說。”
程宗揚心里翻翻滾滾,夢娘究竟是什麼身份?石之隼又從哪里知道她在自己身邊?他一個傭兵團的人,為什麼要找夢娘?
石之隼一拱手,接著飛身出陣,“雪隼石之隼!誰敢與我一戰!”
仿佛在回應他的話,石之隼話音剛落,一陣蹄聲便遠遠傳來。
選鋒營的軍士紛紛露出崇慕的表情,催動馬匹讓開一條路來。
蹄聲轉瞬即至,只見十余名重騎兵身披精甲,連坐騎也佩備具裝馬鎧,奔馳時甲片錚錚作響,接著是幾名獸蠻武士,為首一個宛如一頭巨獸,抱著一杆兩丈高的大纛,健步如飛。
黑暗中看不清旗上的字號,但滿垂的豹尾說明了主將的赫赫戰功。
再往後,是一群將領,他們的鐵甲在夜色中閃動著淡淡的青光,都是最精良的瘊子甲。
其中幾人還佩戴著御賜的金銀花飾。
而這一群戰功卓絕的將領之間,簇擁著一個錦衣人,他佩貂帶璫,腰間纏著一條玉帶,面色雖然猶如古銅,下巴卻光溜溜沒有絲毫胡須,竟然是一位宮中出來的大貂璫。
雖然是太監,這名大貂璫臉上卻不止留著一道傷疤,舉手投足間,都有著武將的威猛氣勢。
石之隼臉色大變,“秦帥!”
圍繞的騎兵朝兩邊散開,那位大貂璫徑直奔出。
石之隼竹竿般高瘦的身形一震,寬大的衣袍迎風鼓起,刹那間,三支銀隼箭、七枚飛蝗石、十余枚鐵蒺藜和數不清的牛毛細針、袖箭……
一舉全部打出。
那名大貂璫從鞍側摘下一柄長兵,卻是一杆丈八蛇矛。
蛇矛雖然名頭響亮,用的人卻不多。
程宗揚印象里,用蛇矛的除了霸王項羽,就是張飛,兩個一等一的猛我。
一個太監卻用上這種生猛的兵刃,實在讓自己大開眼界。
那名大貂璫單騎突進,猶如一名衝鋒陷陣的猛將,蛇矛推出,將襲來的暗器盡數擊飛。
石之隼仿佛一只雲鶴衝天而起,一面打出銀隼箭,一面朝陣中退去。
大貂璫戰馬來得好快,石之隼剛掠起丈許,背後突然一涼,接著便看到彎曲的蛇矛從自己胸前透出。
星月湖諸人盡皆變色,敖潤大叫一聲,“老石!”
從陣中衝出。
“秦瀚!”
蕭遙逸咬牙道:“我干!這回麻煩大了!”
程宗揚看得目瞪口呆,石之隼的深淺自己說不准,但絕不會在自己之下,沒想到一個照面就被這死太監斬殺,問題是這個死太監怎麼看都像個猛將,哪里有一點閹人猥瑣的模樣?
徐永低聲道:“兩位少校快走!”
說著飛身出陣,“星月湖徐永!請大貂璫賜教!”
蕭遙逸喝道:“徐永!你給我滾開!”
大貂璫蛇矛一退,彎曲如蛇的矛鋒從石之隼背心脫出,鋒刃清亮如水,沒有占上一點血跡。
徐永使出壓箱底的功夫,長矛猶如蛟龍出水,攻向對手。
那名大貂璫手中蛇矛幻化成萬千矛影,帶著一股威猛無儔的氣勢,逼開徐永的長矛。
錯馬而過時,蛇矛嗡的一聲揮出,猶如身後長了眼睛般襲向徐永的腰椎。
徐永虎軀一扭,間不容發之際從蛇矛鋒刃間逃生。接著一記回馬槍,刺向大貂璫肩窩。
大貂璫不閃不避,槍鋒入體的刹那,如中鐵石,接著他一招梟蛇殺,蛇矛平推,蛇信般分叉的鋒刃截斷徐永的長矛,“噗”的一聲刺進他心口。
大貂璫錦服上濺出一團血花,他卻仿佛渾然不覺,戰馬毫不停頓地朝陣中闖來。
那種一往無前的氣勢,讓程宗揚想起同樣擅長單騎破陣的侯玄和崔茂。
但即使換作星月湖的天駟和青騅,面對石之隼和徐永這樣的強手,也未必能勝得如此容易。
藏鋒道人、石之隼、徐永先後戰死,己方的高手只剩下小狐狸和自己這個新晉的。
程宗揚咬了咬牙,雙刀一振,准備出手。
蕭遙逸閃身搶出,“秦賊!敢與我一戰麼!”
程宗揚也不客氣,閃身掠出,雙刀如電,斬向秦瀚的馬腹。
戰場相逢,生死關頭,還論什麼一對一的英雄好漢行徑,如果有條件,他恨不得把八駿都召來,群毆這個死太監。
這回自己可見識了小狐狸的真功夫,他揮出形影不離的折扇,大開大合,里面的扇骨一根根飛出,射向秦瀚的要害。
大貂璫猶如猛虎下山,不管蕭遙逸射來的是什麼,蛇矛一出,一律磕飛,完全是大石頭壓死蟹的強硬手法。
交手不過數招,蕭遙逸的折扇便被打得稀爛,眼看蛇矛鎖住自己喉嚨,他身體突然橫飛,凌空擺出臥彈龍首箜篌的姿勢,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依次按在秦瀚的蛇矛上,化解了他的攻勢。
接著身體一彈,俯身撿起徐永的長矛,一招橫摧千軍,眼、手、矛鋒連成一线,直刺秦瀚腰腹,招術精熟。
再斗數合,蕭遙逸的長矛被秦瀚劈斷,他抬腳挑起一柄遺留在戰場上的雁翎刀,一招雁過千山,就如在刀法上下過數十年苦功一般。
數十招間,蕭遙逸已經換了六七種兵刃,都是隨撿隨用,打斷再換一把,那種死纏爛打,偏又招術精妙的打法,連秦瀚也不禁皺起眉頭。
相比之下,另一邊的年輕人要略遜一籌,他刀法雖然凌厲,但出招多少有些不夠純熟,要應付並不難。
只是他年紀輕輕,真氣卻充沛悠長,數十招下來,不但沒有半點衰竭,反而越戰越勇。
秦瀚蛇矛朝蕭遙逸刺去,中途突然回撤,用刀柄重重擊在程宗揚的刀鍔上。
程宗揚胸口一悶,幾乎噴血,眼見著宋軍大舉進攻,沈傳玉、敖潤等人紛紛陷入激戰,只好硬著頭皮硬撐下去。
蛇矛攻勢忽然一緩,帶出沉重的風聲,程宗揚只覺雙刀仿佛被一柄大鐵錘反復捶擊,每一擊都令自己渾身經脈劇震,丹田氣息翻滾,幾乎使不力。
終於那對鋼刀比自己更先崩潰,“鐺啷“一聲,齊齊被蛇矛震斷。程宗揚雙臂幾乎失去知覺,眼看著蛇矛鋒銳的叉尖朝自己面門推來,一口氣卻怎麼也回不過來。
一條身影忽然橫在身前,蕭遙逸左臂攀住蛇矛,右掌一掌拍出。
空氣微微一震,仿佛被他掌力吸引,狂飆般涌向那名大貂璫。
秦瀚屈指握拳,一拳擊在蕭遙逸掌心。
蕭遙逸接連催動真氣,拳掌間爆竹般發出一陣辟啪聲,片刻後,蕭遙逸臉色一白,身體向後倒去。
那名大貂璫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把他提了起來。蕭遙逸也不客氣,一口鮮血全噴到他的華服上,順帶還朝他臉上啐了口血沫。
程宗揚終於回過氣來,“哇”的吐出一口血,叫道:“小狐狸!”
秦瀚一手提著蕭遙逸,蛇矛一挺,架在他頸中。蕭遙逸金冠歪到一邊,胸前都是血跡,模樣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可看上去仍是牛氣哄哄。
“我干你個死太監!”
蕭遙逸一把扯開衣襟,露出脖頸中的刺青,遞到他的蛇矛下,叫道:“有種朝這兒砍!”
程宗揚長提一口氣,丹田傳來火燒般炙熱,凝聚起九陽真氣。
那名猛將般的大貂璫審視著他頸中的刺青,然後道:“蕭刺史?”
他聲音雖然不像太監那樣尖銳,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