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

　　她該做出什麼選擇？

　　顯然他對她的心理糾結感到很有意思，琢磨著說道：“想選理科……又覺得自己應該選文科，這個應該？是什麼？”

　　她張嘴半天不知怎麼說，他也不著急，“那先說說想選理科的理由吧。”

　　“就是……”她張嘴欲答卻又噎住了。

　　明明有很多理由有很多話，偏偏心里腦子一團亂找不到頭緒。

　　好吧，她不知道怎麼整理這些想法就想到什麼說什麼好了——

　　“就是，我想選理科因為我……我覺得我這次月考，雖然還是文科考的更好一點，但我覺得我對生物啊物理啊還有數學啊這些興趣更濃一些了，然後就不是很想學文了。”

　　真心話是，好成績是真的會激勵人讓人產生學習熱情的。

　　尤其她這次月考，進步之大連她自己都震驚，排名直接從班里第47衝進前25名，特別是理科，那分數和以前相比可都是二三十分的跨度。

　　物理老師說她這就是“一步登天差雙鞋”，她不懂什麼意思但也能聽出來老師們對她這次的進步也是驚奇萬分，甚至連在家待產的班主任都知道了，還特地打電話來問生物老師她是不是作弊了。

　　當然沒有，她全是自己寫出來的，做題手感和以前都完全不一樣了。

　　這讓她對理科尤其是生物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和熱情，上課她都不怎麼打瞌睡了，因為她發現自己能聽懂還跟得上老師！

　　這種“上課能聽懂”到“做題很順手”再到“成績突破預期”，反過來這些又激勵她加大她的學習熱情然後讓她更願意主動努力去學，顯而易見這是一種良性循環啊。

　　對一個從小到大學習就沒漲過潮的半吊子來說，這是多麼珍貴而難得的改變啊！

　　自然而然的，她發自內心的涌起一股學理的熱情和衝勁，不想半路而棄。

　　再加上這所有令她激動高興的源頭，是他。

　　這麼說吧，如果學理後不是他來教課，她理科再好恐怕也不想選理了。

　　而如果不學理但他給她補課補出對理科的興趣了，她也會想選理科。

　　所以她怎麼都無法說服自己不選理科。

　　他聽著點點頭，“那文科呢？”

　　“文科……”她低下眼，心里翻過千萬種想法，最後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我可能最後還是應該會選文科吧……”

　　所以這個“應該”究竟是為什麼而應該呢？

　　他一直撫拍她後背的手這下往上摸上了她的長發，一下一下順著，沒有再問她。

　　她有些發愁的抬起頭，看到他眼神沒變，只是更溫柔了一些。

　　“音音。”

　　她就這麼仰著腦袋甕聲“嗯”了聲，以為他即將為她做出一個成熟而正確的選擇，尤其他的聲音如此低沉柔和——

　　“你是不是很怕。”

　　她一愣。

　　說這話的人正低著下巴斂眸看她，五官被這朦朧的月光模糊了线條，弄得他眼里好像也被打上了月光，透亮的泛著熒光，頃刻間照亮了這周圍一切，包括她。

　　突然身處光束下，似乎什麼都藏不住，猶如審判室里的犯人，臉上所有細微的表情變化都被頭頂的射光放大，從頭到腳從外到內通通都被這光照透了。

　　包括她這顆一直藏著對未知隱患擔憂害怕的心

　　這些她一直費力隱藏的東西就這麼赤裸裸的曝光在光下，她以為她會愧於面見。

　　可他接著就問：“你猜老師怕嗎？”

　　她嗓子一堵，不知怎麼猜。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或者說她潛意識認為生物老師和“怕”這東西是無緣的，但此刻她的直覺好像失靈了，她猜不准也怕猜准他的答案。

　　他不等她回答便直接告訴她答案：“其實我也很怕，怕你因為太害怕然後不要我了。”

　　頭頂的光此刻亮到極致

　　是了

　　她以為她會羞愧會難以面對

　　但沒有，什麼都沒有——

　　因為這光，是這樣溫柔這樣溫暖

　　它仿佛一直這樣

　　悄無聲息地洞悉一切卻靜默不語

　　等她自己慢慢放松慢慢敞開心扉

　　嗓子這下更堵了，他卻還是那樣看著她，明亮的仿佛這黑夜所有的星辰都在他眼里。

　　她心里熱的發酸，猛地縮進他懷里抱緊他的背，大聲道:“怎麼可能，不會的，我不會不要你的！”

　　生物老師心情大好，順勢摟緊她低頭在她額上一吻，“那我就沒什麼怕的了。你呢，下回也別瞎跑了，跑也要往我這跑。”

　　她懵懵懂懂的抬起頭，看著他說話的嘴聽到他略嚴肅的聲音：“今天幸好是在超市里面，那地方就那麼大，你那幾步路我怎麼都能跟得上，但在外面就不一定了。記住了？”

　　她窩在他懷里，把腦袋悶進他懷里點點頭，頭在他胸前的衣服蹭上蹭下的弄的頭發一團亂，靜電把她額發拂的臉前一片亂七八糟的，他伸手給她一一撥開，“至於這個分科……”

　　她咻的抬起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乖巧又天真，眼神還帶著好奇，看的他輕輕一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頭，“記得我開班會怎麼說的嗎。”

　　“回家和父母商量，下周一交分科申請表……商量的意思是，你們要自己拿主意，別讓爸爸媽媽直接給你做決定。”

　　下面有學生嚷嚷著什麼，他又補充道：“碰上父母特別強硬你不好反抗的，下周一班會收表前帶著分科表來辦公室找我。”

　　“另外，老師之前是建議過大家可以以這次月考成績為評判標准來選擇，但主要針對那些對學習沒興趣或者學哪科都無所謂的同學，對其他同學，我了解到有不少人因為這次月考成績而糾結，老師建議以自己的興趣愛好為主，成績為輔，好好回想高一這一年來自己在各方面的發展，再比較自己在文理兩科的潛力、優勢和劣勢，實在分析不出來的，和父母商量後也無果的，也在周一交表前來找我。”

　　“……最後給你們打個預防針，分科後各科真正的難度可能會超出你們的預期，比如地理和物理，一個學期都消化不了跟不上老師節奏然後被刷下來的同學大有人在，這個時候成績排名才真正拉開差距……是，就在高二。”

　　他停下讓開始騷動的大家安靜，隨後才繼續說：“等到了高三，你們的成績基本已經定在某一個分數段了，這一年尤其是到後半年，練的就不是學習了，是你們的心態，每一次考試都是一次振奮或打擊，如果心態不夠穩，一次周周清就可能讓你崩潰，這種時候，不說一定，但多少會有一些人後悔自己當初的分科選擇。在高三還去找老師改科的同學，歷年來沒有少只有多，所以，現在還沒想好怎麼選的同學，周末兩天，好好思考一下，多為以後的自己想想，別苦了他樂了現在的自己。散會。”

　　現在他問，“記得嗎？”

　　她記得，都記得。

　　但她和他所說的這些，一樣，又不一樣。

　　她沒有強硬干擾自己人生選擇的父母，她只需要自己做決定，但自己這個決定冥冥之中又似乎牽連著很多東西，比如她和他的未來，就這一項她就不能果斷又輕易地做之前那個決定了。

　　盡管她非常非常想選理科。

　　“音音。”

　　她耳根一震，心里莫名慌起來。

　　“本來我想明天白天再和你討論分科這個事，但現在已經說到這個那我也表達一下我的想法……以一個老師的視角，我認為你更適合學文。”

　　她睜大眼，“為什麼？”

　　他說：“我知道你現在對理科的學習興趣很濃，這次月考成績也確實不錯，但考慮到高二高三理科的學習難度，你可能會學的很辛苦，尤其是比起文科……”

　　她當即就嘟起嘴不服了，“為什麼，為什麼會學的很辛苦，因為我太笨了嗎？”

　　“當然不是。”

　　他輕笑出聲，捏捏她的小臉，耐心解釋道：“在理科的學習上呢，你雖然不是一點就通，但也不是教幾百遍到頭來連公式都還不理解的人，你能明白，但思維轉化速度不夠快，所以經常會被一些知識點繞進去，然後一直想那些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出來的，等你想通了老師已經講下一個知識點了，這種思維方式和速度在理科上面並不占優勢。”

　　她聽著聽著咬起了嘴皮子，好像是這麼回事，不過萬事還有商量嘛，“那辛苦就辛苦點嘛，我……我多練習練習就好了，說不定我就笨鳥先飛了……也不一定嘛……”

　　算了，這話她自己聽著都不信，果然下一刻就看到他搖搖頭。

　　“可是你的文科就不一樣了。比起數字，你在文字方面的天賦要好得多，我看過你的歷史答卷，後面的主觀題你們寫的都很多，但你和其他同學不一樣的是你踩點踩的很准，沒有亂答也沒有硬湊字數，所以你分數很高。你的語文就更不用我說，你可一直是你們語文老師拿來炫耀的得意門生。”

　　想到語文老師跟他們炫耀的神情，他當時的神情大概也是一樣的，摸著她的頭發，他繼續說：“還有，我發現比起一些簡單的公式，你反而更能記住大段大段的文字內容，這些都是你在文科上的優勢，相比起你在理科方面慢慢捉摸很久才能想明白的這點，我認為你更適合學文科。”

　　他翻了她從高一到現在的所有考試分數的記錄，除去這次月考不看，她的理科從始至終都在山腳徘徊，慘不忍睹，但文科卻呈現一派欣欣向榮之態，穩定如山，可以說她總成績上不來全是理科和英語拖的後腿。

　　“我……”她還能怎麼說？她就說她冥冥之中最後可能就真的選文科了！

　　他看著她倔強不甘而癟起的小嘴，忍不住笑道：“我什麼？”

　　她微張著然後搖搖頭：“我……那我這次生物考的還不錯的嘛。”

　　他揚眉：“是非常不錯。”

　　“啊……那……”

　　“但只是這次的生物而已，千萬不要因為一門的進步就忽略其他一直穩定的科目，你文科的分數一直很穩定，發揮的好歷史能有96分，但你理科起伏太大了。平衡一點去看，再多想一想好嗎。”

　　他看著她慢慢低下的腦袋，心里暗嘆，撫上她的腦頂，“是不是很想挑戰一把，看看自己在理科上面到底有多大的發揮空間。”

　　手下的腦袋安靜的點了點，他嘆口氣，微搖著頭笑起來，“都怪我。”

　　她猛地抬起頭，“什麼都怪你，才不怪你。”

　　話音剛落他就低頭一吻，忽然又迅速，她臉跟著一下泛紅，聽他問：“記得之前我帶你去高三教學樓找給你們代課的歷史老師那天嗎。”

　　她回答很快，“記得呀。”忘記哪天她都不會忘記那天。

　　“那天我問過你有沒有想過分科選什麼。”

　　她猛地一頓，“我……”

　　“你問我高三為什麼書那麼多，為什麼空氣那麼安靜，你說太可怕了你不喜歡。”

　　她輕咽一口口水，眼前隱約出現什麼……

　　然後呢……她說了什麼？

　　“你說你應該會選文科。”

　　腦里一下印出高三那棟樓，那些書本堆疊得都看不見人腦袋的書桌，那緊張壓抑的空氣，那些理科班的同學，從窗戶外能看到他們埋頭苦干的腦袋，像極了他們頭上轉動飛快而無影的電風扇，機械的重復，沒有生氣。

　　可怕，是她第一次踏入高三教學樓的感覺。

　　她記得那種感覺，也記得直到後面上樓進入文科班的區域，她才松口氣。

　　她心里好像忽然被人打開什麼，“老師……”

　　“音音，高中三年主要就是後兩年，你如果還是想學理科，不用瞻前顧後不要怕，萬事有我，按你所想的去做就行了。但是，在學習上面，我還是認為你文科的潛力比理科大。那張表，家長簽字留給我，分科選擇你自己填，好嗎。”

　　她眼睛慢慢低下去，緩緩點頭。

　　他看著她低頭悶悶不樂的樣子，忍不住低下頭蹭蹭她的額頭，瞬間沒了老師勸導學生的嚴肅樣子，低聲纏著她：“音音。”

　　她抬起頭他就親過來，誰知親到她的眼淚水，她似乎沒察覺自己已紅了眼眶，嗓音也嘶啞起來，“可是……可是真的學文了我就不能一直上你的課了，我……我一想到以後沒機會去理科辦公室沒時間問你問題我就，就開心不起來……”

　　現實和想象真的千差萬別，她沒有他想的那麼遠，她只是想攬住現在眼前的他，可他句句都讓她無法沉浸於自己的想象。

　　有些無奈有些不甘又有些誠服，這些雜七雜八的情緒讓她難受，難受到除了哭一哭她不知道還能怎麼發泄。

　　他的心都要叫她給哭碎了，伸手把她攬進懷里往上一拉，面對面的輕吻掉她臉上不斷落下的淚珠，柔情萬分的輕聲道：“別哭……”

　　她也不是哭的很凶的那種，就是心里憋得難受，淚水跟著鼻頭一酸就掉了下來，他卻好像怕極了她哭，一面親著她的小臉一面哄道：“別哭了……你想選什麼就選什麼好嗎，別哭別哭……再哭我就忍不住要扒光你了。”

　　“……”她愣的忘記眨眼，淚珠子順著眼角落下陷入枕面，他看著她這驚愕的神情笑著封住她的嘴，親的她不能呼吸了才慢慢放開她，依依不舍的不斷輕啄她的鼻頭臉頰，看著她紅通通的眼睛還有被自己親的微腫的嘴唇，嘆聲氣：“明天再說這些，現在好好睡一覺，明天下午我還等著給你提前預習一下高二的課程。”

　　她又張大眼，他卻笑道：“怎麼，不是一想到不能一直上我的課就難過嗎。”

　　她啞口無言，好半天才硬聲道：“不一樣！”

　　他眉尾微揚：“哪兒不一樣。”

　　“不一樣！哪兒哪兒都不一樣！”

　　她生生要被生物老師折服了。

　　果然現實和想象就是有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