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7章
八月下旬,新入校的大一新生陸陸續續地來到了學校。
我和趙無炎兩人因為住校,於是理所當然的被輔導員指派,去干迎接我們系新生的工作。
幫新生搬行李,辦入學手續,領取生活用品。
事情各種各樣,既多且雜。
但我倆還是勤勤懇懇地幫助著那些充滿朝氣,對這所他們要學習和生活四年的大學滿懷好奇和憧憬的學弟學妹們。
趙無炎最近表現的和以往有些不同。
自從我告訴他那天再次夢見凶手的事情後,平常不愛去外面瞎逛的他現在也時不時的拉我一塊兒出去。
不過他不愛去熱鬧的地方,而是專找那些人流比較復雜的城鄉結合部。
因為在他看來,我所描述的公寓樓肯定不會在市區內,反而是在這些地方的可能性較大。
他的判斷我深以為然。
所以這段日子,一到夜晚,我倆便會到處查探。
沒過幾天,城東、城北這兩塊區域首先被我們給排除了。
那邊因為近年來開發的力度很大,很多以前據說是郊區的地方都成了“某某”經濟開發區,“某某”新區。
再加上那里距離市委市政府的家屬區,也就是呂國強住的那兒很近,警察在此巡邏的非常頻繁。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凶手都不怎麼可能藏匿在那兒。
於是,我倆把重點轉到了城南、城西。
特別是城南,此地遠郊有大量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建造的樓房。
整個東州生活最貧窮的群眾,以及所有外來務工者幾乎都居住在那兒。
人口流動性大,人員復雜。
在我們看來,這里是最容易隱藏的地方。
雖說我後幾次噩夢的場景都在老公寓樓內。
但就這麼在城南一幢一幢的排摸無疑是大海撈針。
所以花了三天時間後,我們也只能無奈地結束這近乎徒勞的搜索。
“累死了,累死了。”
一回到寢室,我就躺在自己的床上高聲喊著。
相反,趙無炎則一臉平靜地坐在椅子上思索著什麼。
手指還一下下的敲打著桌子,發出了“喀噠喀噠”的聲音。
半晌之後,我從床上坐起。眼睛盯著還在敲桌子的他,出聲道:“你說那家伙到底要干什麼呢?”
“不清楚啊。”他停止了敲打“你做的那幾個夢乍看似乎都有關聯,但關鍵的結合點我始終無法想透。”
“嗯,我覺得我們還是暫時把這事放放吧。你不是跟我說過嗎,連警察都還沒找上我們。說明就連他們也沒什麼頭緒,更何況我們了。再說,我敢肯定那家伙絕不會不再活動的。我們就以不變應萬變,看他到底會耍什麼花樣。怎麼樣?”
我一邊說,一邊動手脫自己身上汗跡斑斑的衣服。
他聽了,點著頭回道:“只好如此了。”說完,他便從自己的書櫥里拿出了本書翻看起來。
我進了衛生間,將衣服扔進臉盆後便開始洗澡。
一邊洗還一邊衝外面說話:“再過兩天『黃蜂』和『秀才』就要回來了。要不等他倆到了我們去酒吧玩玩,放松放松,你看怎麼樣?”
“嗯。”好半天,趙無炎才懶懶地應了聲,算作答應。看起來他又沉浸在書本的世界中了。得到回應的我搖了搖腦袋,繼續衝洗著————
次日下午,我抽空去了趟學校後勤部門。
因為上午我正帶新來的大一學生去他們的宿舍時接到過我媽的來電。
她告知我呂國強為我聯系的理查德老師已經結束了休假,幾天前回到學校。
而且這位外教也跟呂國強和我媽通了電話,約定今天下午和我見個面。
“吃中國飯,放外國屁。真他媽的!”
我一邊向後勤部門走一邊這麼腹誹著。
這個理查德是英國人,來中國已經有六年了。
聽呂國強說他因非常喜歡中國文化,所以大學一畢業就來到這個對他們歐洲人來講十分遙遠神秘的東方國度。
一開始在首都的北大進修了二年中文,四年前南下,到達東州,並進入東海大學外語學院任教。
我沒有聽過他的課,但呂國強很推崇和欣賞他。
他倆私下的關系不錯,偶爾也會在一起談論些東西方美術體系的差異。
所以當得知我媽有讓我以後去留學的念頭時,呂國強第一時間便想到了理查德。
理查德在接到了他的請求後也沒有反對,表示假期過後,回到中國就來見我。
如今他來了,我就只好去見這個英國外教。
十幾分鍾後,我到了後勤部門所在的辦公樓大廳。
由於迎接大一新生的關系,後勤部門這些天全都上班。
連我媽那種平時沒有多少事可干的閒職人員也是如此。
自從海建回縣城後,我已有好多天都沒有和她見面了。
雖說這些日子我們母子都在學校各自忙活,但要是說想見一下還是很方便的。
可我就是不想見她,如果不是今天要見外教,我可能還不會來這兒。
原因?
呵呵,很簡單————
經過大廳,沿階梯上了她所在辦公室的二樓。
我到了門口,順著敞開的外門向里望去,正好看見她和呂國強兩人跟坐在會客沙發上的理查德聊天的場面。
這位英國男人留著一頭金黃色的、西方人特有的卷發;發至耳腮。
臉部輪廓也相當剛硬,其額頭寬闊、顴骨凸立、鼻梁高直、嘴唇大小適中;再加上濃密的眉毛、深眸碧瞳、得體的穿著、略帶熱情地微笑以及非常開朗大方的言談。
這一切都讓我不得不承認這個英國男人的不凡外表跟西方人獨有的氣質。
很快,我就被已經發現我的呂國強給叫了進去。
他似乎一點也沒有為上次我在西餐廳的不禮貌而心存芥蒂,而是笑著將我帶到了理查德的面前“卡爾,他就是你將要授課的年青人,何軍。也是我妻子的兒子。”
“Hello, Mr Richard My name is He Jun Niceto meet you”我禮貌地用英語跟他打招呼。
“你好,何軍。哦!放松點,現在不是在上課。你可以用漢語跟我說話。”
他從沙發上起身,一邊親切地拍著我的肩膀,一邊用他那口十分標准地中文說道。
“您的漢語講的可真好。”換回中文的我由衷地贊嘆著。
“是嗎?謝謝夸獎!”
比我高出半個頭,目測大概在一米九左右的他說完這話後,便伸出手“卡爾?凱伊?理查德。你可以叫我理查德,也可以叫我卡爾。從現在開始,將正式成為你的家庭教師。”
我握住他的手回敬道:“請您多多指教!”
這時,站在一旁的我媽也來到了我和理查德的身邊,淺笑嫣然、和風細雨道:“理查德先生,要您多費心了。”
“哦!美麗高貴的呂夫人。您這樣說真是太見外了。能夠教導您這樣一位成熟優雅的母親所孕育出來的孩子是我的榮幸!”
他邊說邊用右手撫胸,微微恭身,衝著我媽施了一禮。
“呃,這——”我媽被他如此做作的行為和語氣搞得有點措手不及,秀美的臉蛋也泛起陣陣紅暈。
“卡爾,你就別逗我的妻子了。晚上去我家吃飯吧!順帶看看我的新作,怎麼樣?”
就在這稍有些尷尬地時刻,呂國強適時地出聲將其打破。
我媽則順驢下坡,平復情緒後也邀請著理查德。
他很高興地表示一定赴約。
他們三個加上我,四人又坐在一起聊了會兒。
然後呂國強接到了他們系的電話,首先告辭了。
幾分鍾後,母親的幾個同事也回到了辦公室。
於是我們母子便一同陪著理查德,將他送出了辦公樓。
臨行前,他握住了我媽的纖手,恭身輕吻了下後展顏道:“夫人,我期待著今晚的晚宴。希望那對我們大家來說是個美好的夜晚。”
說完他又看著我“晚上見。”
“晚上見。”我頷首應道。
我們母子目送著他的離開。待其走遠,我媽才開口“這外國人以前沒接觸過。現在見到了還真是有趣。”
“有趣?”我心里咀嚼著我媽的話,小心地看了她一眼。那俏顏上還殘留著一絲紅暈,結合著那縷縷燦爛地陽光,精美絕艷。
過了會兒,我媽上樓跟後勤部門的領導請假後便帶著我駕車離開了學校。
兩人先去了趟超市,買了晚餐需要的食材以及我喜歡吃的零食,然後才回到了呂國強的別墅。
說實在的,現在看見我媽還真有點不自在。
代溝?
不完全是,也許是她在我面前和背後的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一直以來深深地影響著我的感受吧。
她或許,不,應該是肯定在顧忌著我心情。
再加上其原有的善良品質,所以我上大學以來,特別是她跟呂國強結婚之後。
凡事她都很順著我,只要不干什麼觸犯法律的事,問她拿多少錢只要有她一定會給。
有時候在她面前忤逆一下,例如西餐廳的那次,她也只是一時氣憤,過後幾句軟話一講,什麼責罰都不會有。
可是我真正要的,並不是這個。
她越是這樣對我,我就越不自在。
於是乎,母子之間的那層隔膜就變得愈發厚重。
她在我眼里,母親的概念已經慢慢轉淡了。
提款機?
還是別的什麼————
夜晚,別墅庭院,藤架下。
初秋的晚風習習,月色因被片片清淡的雲朵遮蔽而顯得有點朦朧。
但這並不影響此時圍坐在一起品茶聊天的我們。
菜式豐盛、氣氛良好的家宴已經結束,理查德也欣賞完了呂國強新畫的作品。
此時,我們母子以及呂國強正聽著他敘說的一些最近英國國內發生的事。
什麼鬧劇一樣的首相選舉啊,一個患有學者奇才症的奇人只花了一星期的時間就學會了現在世界上最難學的冰島語啊,還有保護健康的“減鹽”行動啊等等諸如此類的新聞。
說完這些,呂國強衝理查德示意後進了屋子去搞他的創作。
而一身淺色居家外套打扮的我媽則開始向他詢問起了關於去英國留學的問題。
擇校、費用、學科都或多或少的提了一些。
他很是耐心地一一給予了答復。
“請放心,夫人。如果何軍想去,只要通過『雅思』,其它相關的事務我都願意效勞。”坐在石凳上的理查德一臉笑意地對我媽保證道。
“那真是太感謝了!”同樣笑意盎然的我媽衝其頷首,然後轉眼看向正低頭喝茶的我“小軍,聽見沒有?以後跟著老師好好學英語。”
“知道了。”
一邊回答,我一邊側著腦袋悄悄地觀察理查德。
隱約可見他望著我媽的眼神中閃爍著一抹悄然而逝的異色。
很明顯,他被我媽的迷人容貌以及婀娜身材給征服了。
“哼哼,好戲?還是——”內心再一次掀起不可琢磨情緒地我微微咧嘴,眉角聳動。
十點半左右,和我媽相談甚歡的理查德起身告辭。
我們母子便和從別墅里出來的呂國強一塊兒把他送走。
直到他開的福特轎車消失在別墅區的入口處以後,我也便同身旁的我媽講道:“媽,我也回去了。車鑰匙給我,我開車走。”
“這麼晚了,還是睡在這兒吧?”沒等我媽說話,呂國強便開口勸道。
我搖搖頭,對著我媽伸出了手。
她看了看我,又瞧了瞧呂國強,抿了下朱唇後便走進別墅。
沒過多久便又出來把車鑰匙交到了我的手里。
並輕輕提醒道:“夜里開慢點。”
“嗯。那你們休息吧!”
話講完,我打開車門,發動引擎。
車子很快就啟動,緩緩地駛離了別墅。
雖然已取得了駕照,但這還是我為數不多的獨自駕行。
所以本著安全第一的准則,我開的極為小心。
時速不快不慢,就壓在五六十碼左右。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被我打開的車載電台里正播放著由黃沾作詞作曲的《滄海一聲笑》。
我一邊開著車一邊聆聽,嘴里也輕聲地合唱。
很久沒聽到這歌了,驟然聞之,令我心靜神寧。
此曲之大氣磅?,滄桑透徹,猶如一群閱盡紅塵的白衣儒冠,泛舟於泱泱江水之中,黃昏之下,琴聲悠悠,於滄浪中一聲笑,多少凡塵俗世置於胸外,怡然風流。
一曲聽罷,我心情已然平和,再無剛才離開別墅時的悵惘和沮喪。
是啊,正如我以前所說,現實的社會,復雜地人際關系。
每一個人,實際上都帶著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面具。
有些人用它保護自己,而有些人用它去傷害別人。
沒一個人會一輩子都心性單純,正直可靠。
我們大家其實都在這世上掙扎,誰能幸免?
也只有那些經歷過成功、失敗;大起大落、酸甜苦辣一一品味過的人,才能聽出那歌中的一縷飄然出塵的味道吧?
但我現在還不是那種雅人。
充其量,是一個雖只活了二十年,卻已越來越清楚自己想要什麼的青年。
和大多數人一樣,我有想得到財富權位的欲望和野心。
平庸而安逸地日子不再讓我向往。
有錢有權,玩遍天下美女。這句曾經對趙無炎說過的話,其實就是我內心最真實的寫照。只是他不信罷了。
“呵呵。”
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海建,禁不住地笑了笑。
那家伙,對未來充滿了恐慌。
可我不會,因為,我已經找到了通向成功的鑰匙。
只要———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
手握方向盤的我喃喃低語。
不遠處,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璀璨眩目,彷佛如妖嬈的午夜女郎一般,讓我一時間忘記了煩惱、憂愁以及那個似真似幻的殺人惡魔。
它們在向我招手,我,怎能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