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見了挽歌。
我不知道在夢里夢見過這個女人多少次,所以並不驚訝她會再次出現。
然而就在這段模糊不清的夢境中,她沒有殺死我,也沒有被我殺死……她的眼睛里充滿了平靜。
看著她的雙眸,我的心髒中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心髒的躍動撞碎了短暫的夢境,身上的傷口傳來了陣陣的疼痛。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浮車舷窗外冉冉升起的朝陽。
我們踏上了回家的路。
記憶中留下了一段空白,我已經不記得是誰把我搬到了車上。
身上的傷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處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沒有止痛劑之類的東西來提高一下舒適程度。
參戰人員之中,我是傷的最輕的。
盡管兩只手都被廢掉,但肢端組織培育起來是很簡單的技術,所以身體上的損傷肯定比能量等級回復的還要快。
我擡起頭,看到梅爾菲斯身上插滿了生命維持設備,正躺在旁邊的醫療艙里。
我們在出任務之前,給專門在一輛浮車中配備了整整十台醫療倉,以期在需要的時候減少傷亡。
這種醫療倉在外傷救治方面非常可靠,只要人塞進去之前沒死,基本都能活下來。
他既然躺在那里面,就說明我完全不必擔心這家伙了。
費力的將脖子扭到一個方向,我看到了瓦琳娜。
她靜靜的看著窗外出神,沒有發現我已經恢復了神志。
我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她這才回過頭來。
瓦琳娜的眼睛里帶著一種哀傷的空洞,我知道她還沒有從劇變之中平定心緒。
“魯恩希安他們怎麼樣了?”我問道。
“還不錯,都活著呢。”瓦琳娜擡手向我看不見的一側指了指,她抿著嘴,似乎想做出微笑的模樣。
“那就好……”我重新讓自己躺平,微微舒了一口氣。
“只死了兩個人,這個結果真的挺好的,對吧?”她的聲音從頭頂的方向傳過來。
毒煙……愛絲彌蕾……
對於前者,沒有什麼可以多說的。
但後者,她的抉擇,讓人沒辦法輕松釋懷。
她是否真的把我們看成過同伴?
我相信答案是肯定的。
但為什麼她能夠做出那種選擇?
寧肯站在所有親友的對立面,也要堅定地走自己的路……
她錯了麼?
如果說她的死證明她選錯了路,那麼挽歌呢?
挽歌當初也選錯了路麼?
很多事情,都已經沒有辦法再說清楚。
“如果不是親身感受到她的殺意,我可能到現在都不會相信愛絲彌蕾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對瓦琳娜說。
“她把所有的東西都藏在了心里。別說你,原來以為至少她會信賴我吧,但她從來都沒提過只言片語。愛絲彌蕾到最後都沒有相信任何人……她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一直在追求最強大的力量,追求最有控制力的地位,可是就算拿到了又怎麼樣呢?”
瓦琳娜的語氣像是在質問,但她質問的對象已經死去了。
這些話,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呢喃。
“但是我很高興,她最後還是放棄了。”瓦琳娜最後說,“她不是帶著恨走的。”
“這要感謝小貓。”
“愛絲彌蕾以為自己只是培養了幾個聽話的手下,卻不知道平凡日子里的一點點溫柔,也能積累成無法替代的感情。貓從來都沒覺得自己是她的工具……愛絲彌蕾到頭來也不過欺騙了自己。”
或許她在最後的時刻終於意識到,別人並不是因為立場或意見的不合而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小貓最後的那一聲呼喚,打碎了愛絲彌蕾所有的判斷。
她終於動搖了,她意識到,其實答案無比簡單:只是因為自己錯了。
所以甚至連視自己如此親密的小貓,都做了這種選擇。
力量,沒有能給予她想要的結果。
可是她的死,仍然像是揮之不去的陰影。
當我認真的審視自己內心的時候,會發現其實我一直都對愛絲彌蕾帶著一絲憧憬。
並不是男女之情的憧憬,而是我羨慕著那種對力量純粹的追求。
這個女人有一種無比堅定的特質,讓每一個戰士都會為止折腰。
我在潛意識中會不自覺的模仿這個女人的思維模式,讓自己在動搖的時候更加堅定、在困頓的時候更加灑脫。
我很喜歡她。
大家都很喜歡她。
我們一直都覺得,她是一個值得依賴的領袖。
有她在的時候,她的力量和信念總會給我們帶來安全感。
我們習慣了她的庇護,卻沒有人知道,她是最沒有安全感的人。
船艙的里面響起一聲機械的摩擦,好像是醫療倉被打開的聲音。
逐漸習慣了傷痛的我支起身,從鋪位上坐了起來,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魯恩希安揉著額頭,慢慢從醫療倉中挪了出來。
“這麼快就能活動了?”我驚訝道。
“都是外傷。”魯恩希安輕聲應道,“躺在這里面讓人喘不動氣。”
這些醫療倉都自帶充足的醫用氧氣,自然不會讓人呼吸不暢。
但我理解他這麼說的原因。
我向他那邊看了看,潘朵拉也在里面,她的狀況和梅爾菲斯差不多。
除了兩處比較嚴重的劍傷,她的手臂、臉頰和脖子上都殘留著嚴重的燒傷。
那大概是肆無忌憚的使用火焰而造成的,又或者是愛絲彌蕾能量閃電灼傷的。
躺在倉里昏迷不醒的還有水墨。
這不是我第一次打量這個家伙,但並沒有感覺他看起來和我多麼相似。
或許是因為整了容……
魯恩希安向水墨那邊看了一眼:“傷得最重的可能就是他了。愛絲彌蕾在【魔龍之眼】領域發動攻擊的時候,我們都在全力防御,只有他在和愛絲彌蕾接戰。能量柱貫穿了他身上很多地方,回去以後大概不少髒器都需要移植。”
“活著就好……”我說。
魯恩希安用顫動的眼睛看著我,似乎有強烈的情緒想要發泄,但他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
這時,瓦琳娜走到了他面前。
“基地傳來通訊,迦施已經成功收編了神都之國所有的編制部隊。所羅門一直沒有現身,所以那邊沒有受到任何妨礙。”
身為愛絲彌蕾左右手的瓦琳娜,對魯恩希安一直以來都不假顏色。
即使早已拋棄了曾經的矛盾,但身為幽鬼老資格的成員,她和食影者向來涇渭分明。
所以魯恩希安微微有些奇怪,他看著瓦琳娜問道:“你是在匯報麼?對我?”
瓦琳娜看了看他身旁沉沉昏睡的水墨,俯下了身子。
她面對坐在病床上的魯恩希安,單膝跪地。
“【幽鬼】這個名字,已經到了該要拋卻的時候。灰紅和我,以所有人的名義,聽命食影者。”
愛絲彌蕾、施奎因都已經不在。
忠誠於愛絲彌蕾的TZ,也變成了背叛者的一員。
灰紅和瓦琳娜,是幽鬼僅存的有些許領導力的人了。
他們兩個的決定,已然代表了幽鬼新舊兩派所有人的意見。
魯恩希安的呼吸停頓了幾秒,然後他擡起頭,閉上了眼睛,像是在抑制著什麼。
我看到他的臉上露出了些許痛苦的神色,我知道,那是幻想與現實的剝離之痛。
很久很久以前,有四個伙伴,懷著無人能擋的熱誠,建立了一個自己夢想中的王國。
很久很久以後,夢醒了。
魯恩希安伸出手,將瓦琳娜拉了起來。
“原來,我從來都不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他仿佛在自言自語。
瓦琳娜握住魯恩希安的手,直起了身:“那並不怪你。”
“她已經永遠不能再回來了……”
“所以,我們需要你帶領我們所有人。”
魯恩希安垂下頭,他的手掌滑過自己的臉,慢慢將指尖插入了發隙之中。
黑暗世界頂峰最後存留下來的這名戰士,帶著全身的傷痕和痛失所愛的悲傷,在一艘穿梭的浮車里,登基為王。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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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瓦琳娜匯報的那樣,迦施借著自己曾經的威信和燃墟的影響力,把曾經的第一第二軍團完全納入了我們的麾下。
神都之國里就算還有有組織的反抗力量,也已經沒有了和我們相抗衡的能力。
盡管所羅門的下落變成了迷,但只要我們想,應該很容易把他揪出來,需要的僅僅是時間和機會。
我們平平安安的從戰場返回了基地。
水墨、潘朵拉和梅爾菲斯被送進了護理室。
基地常備的醫師都是頂尖的,他們早已准備了器械材料,在傷員抵達之後就立刻開始了手術。
魯恩希安坐著輪椅,任由瓦琳娜推著他下了浮車。
他的身後,是聚集的整整齊齊的幽鬼;他的面前,是迎接他歸來的食影者。
魯恩希安緩緩地穿過了迎接他的人群,向建築物的方向行進著,曾經水火不容的兩股勢力漸漸在他身後匯合成了一體,再也不分彼此。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小貓。
如果那個時候,愛絲彌蕾用瞳族聖物最後的法式讓大家在那個地方同歸於盡,我想所羅門很有可能成功破壞新人類的躍遷計劃。
畢竟黑暗世界的力量是決定性的,沒有魯恩希安掣肘,想要暗殺初邪其實並不難。
愛絲彌蕾死了,想要用聖物開啟傳送門也無從實現,那麼戰爭將再也無法避免,新人類和舊人類將一起毀滅。
從這角度來說,是小貓拯救了世界。
我不能站在上帝的角度說她的選擇就一定是正確的,但她的的確確選擇了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
她戰勝了自己的感情,也用自己的真實情感撼動了那個女人。
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寥寥無幾,我為她而驕傲著。
由於我身上的傷並不妨礙行動,所以我並沒有坐輪椅。
只是兩只手都暫時無法使用的情況下,很多事情都變得十分不便。
尤其是在擁抱阿紗嘉與初邪的時候。
初邪早早就收到通訊,得知了我們安好的消息。
對於愛絲彌蕾的背叛,她雖然很驚訝,但因為二者之間僅僅是合作的關系,所以並沒有對情緒造成什麼影響。
綜上所述,她在我們抵達以後所做的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嘲笑我斷掉的手。
“哈哈哈!先是沒了腿,現在又沒了手。不知道下次哪里會不見掉。”女孩倚在車門邊,看著我嗤笑,伸手准備扶我下車。
還沒等我說什麼,阿紗嘉就撲了過來。
柔軟的身體和我撞了個滿懷。
牽動全身撕裂肌肉的疼痛讓我好一陣齜牙咧嘴。
阿紗嘉的臉頰和我緊緊地貼在一起,溫熱柔軟。
但是因為我包著手,所以只能用小臂輕輕攏住她。
“不至於吧……”初邪在旁邊沒好氣。
我也微微有些奇怪,阿紗嘉這麼長時間以來都以一種淡然的情緒示人,我已經很久沒見她流露出這種熱情了。
就在這個時候,阿紗嘉貼著我的耳朵,吐出了一句讓我心跳加速的話。
“我……大概可以和你們永遠在一起了。”
“真的!?”我驚訝道。
“喂喂!怎麼回事啊!都不先告訴我的嘛?”初邪也連忙湊過來。
阿紗嘉笑的很開心,她的眼睛里充滿了活生生的色彩。
女孩松開我,又靠過去摸了摸初邪的臉頰。
“【魔龍之眼】……你們在戰斗的時候,我感受到了龍眼的力量。”
我恍然大悟。
當初正是借著瞳族將聖物借給噬族的契機,挽歌才抓到縫隙偷走了【魔龍之眼】。
阿紗嘉一定很清楚龍眼的力量和用法,這東西的存在突然讓很多事情有了轉機。
“難道你能通過它重新獲得力量?可那是瞳族的聖物,你的力量和它並不契合吧?”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思考著這一切的可行性。
阿紗嘉搖頭:“我當然不可能通過瞳族的聖物重獲力量,但有了它作為力量之源,我就能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更久一些了。原本我毀滅了自己的次元城,和深淵斷了聯系,失去了存活的土壤;現在如果有它的話,我就能重新汲取養分。雖然那只是能夠供我活下去的程度,那已經足夠了。”
“更久一些……是多久?”我壓抑著即將爆發的興奮,最後問道。
“反正,至少比你們人類的壽命要久一些吧。”阿紗嘉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輕快的戲謔。
我一把將她重新攬在懷里,全身激動地發抖。
這真的是美好的一天……
耳邊傳來了咯咯的笑聲,我忍不住向初邪看過去。
“在笑什麼?”我忍不住問她。
“笑命運。”初邪坐在一旁的車架上,托著腮,出神的看著我們。
“我的命運?”阿紗嘉有些不好意思的擡起頭,看向初邪。
“笑我自己。”初邪伸手去揪阿紗嘉的發梢,“當初,我在心里許願,如果你能不死的話,我以後絕對不會吃醋。人呐,真是不能騙自己。如果那時候我是違心瞎說的話,那現在一定難受死了,哈哈哈哈!”
“說完全不吃醋的話,我可不太信。”阿紗嘉也笑著,由著初邪玩著自己的頭發。
“我剛剛問了問自己的內心,”初邪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現在啊,只覺得很高興。他,你,我……大家終於能夠享受來之不易的幸福和未來了,還有比這更好的結果麼?與其在你死後,他到死都戴著你留給他的角來懷念你,還不如大家開開心心的,一起過一輩子。我一直是這麼告訴自己的,而現在,事實也終於證明,我並不是在對自己撒謊。”
阿紗嘉伸手探到自己的頸後,拿出了一件東西。
那是她回到我身邊以後,我還給她的那支斷角。
她沒有再拋棄它,而是像我一樣,將角做成吊墜戴在了脖子上。
阿紗嘉將那支角擎到了初邪面前:“我不給他了。我把我的角送給你。”
“為什麼?”初邪微微一愣。
阿紗嘉看向我:“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們再次離散,需要通過我的角來尋找你們,我會先找她。所以,你要永遠和她在一起才行。”
“啊!那我要了!”初邪小聲發出了一聲呼喊。
她喜滋滋的低下頭,讓阿紗嘉把角掛上了自己的脖子。
阿紗嘉幫她掛好,然後又理順了初邪的頭發。
我們三個看著彼此,世界變得一片寧靜。
現在只要將【魔龍之眼】幫阿紗嘉弄到手就好,不過我並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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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撤離戰場之前,我們焚燒了毒煙的屍體,任憑海風將他化成不值一提的塵埃。
但是愛絲彌蕾卻被我們帶了回來,她和我們之間的愛憎,在她死後已經不再重要,曾經的幽鬼們帶著她的遺體,在基地的後山上為她選了一塊墓地。
在第三天的時候,我的手已經被修補好,潘朵拉、水墨和梅爾菲斯全都恢復了神志,身上的傷也沒有了大礙。
我們都參加了這場葬禮。
魯恩希安盡管傷勢還沒痊愈,但已經不影響行動了。
他推著輪椅上的潘朵拉,而卡門則推著梅爾菲斯,大家走上一片陽光明媚的山坡。
來到了生長在山丘頂端的大樹下。
這顆大樹孤零零的生長在一片綠色的草坡中間,層疊而濃厚的樹冠茂密的像是碩大的傘蓋。
沒有悼詞,也沒有儀式。
在彌漫的陽光下,我們將愛絲彌蕾的木棺沉入了早早挖好的墓穴。
她曾經的部下,依次走過去,撒下了一捧土。
愛絲彌蕾所有的雄心壯志、陰謀詭計、喜悅或不安、熱情或憤怒、貪欲或執念,都隨著一捧捧的塵土被一起埋葬了。
她的墓碑之上,沒有寫名字,只刻下了一行日期——她死去的日子。
然後魯恩希安走了過去,他在掏出隨身的短刀,借著能量在墓碑之上刻下了一道十字形狀的圖案。
那不是十字架的形狀,而是一把劍。
我認出了那把劍,他們曾經支付給我的十字金幣上就刻著這樣的一把劍。
初邪和阿紗嘉都沒有來,我全程都站在梅爾菲斯身邊。
這個男人今天出奇的安靜,也沒有露出絲毫的不屑。
我原以為在眾人紛紛離去的時候,他會從牙縫中迸出一句諸如“蠢女人”之類憤世嫉俗的評語,但他並沒有。
他對這個死去的女人有著無法掩飾的敬意,雖然我不知道一向目中無人的他為什麼會對愛絲彌蕾產生這種感情。
愛絲彌蕾的墓碑前最後留下了幾個人。
魯恩希安、水墨、潘朵拉、我、以及小貓。
小貓抱著膝蓋蹲在墓碑旁邊,將一朵不起眼的小小黃花插在了土中。
我走過去,俯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時候小貓是帶著怎樣的心緒拯救了大家;又或者她看著愛絲彌蕾的墓碑,現在心里又在想些什麼。
“我會很想她的。”小貓的聲音輕輕的飄過來,帶著一絲哽咽。
“她知道。”我站在她旁邊,應道。
“她為什麼就不能早一點清醒過來……為什麼非要我做那種事情……”
小貓沒有使用抱怨的語氣,她就好像是在單純的問一個無人能回答的問題。
“我想她一直都很清醒。只是,在她眼里,無論是愛情、友情、親情,都沒能勝過她自己心目中所展望的願景吧。”
小貓用力點點頭:“我不怪她。”
“也不要怪自己。你救了我們。”
小貓擦了擦眼淚,站直了身體。
她將半張臉縮進了夾克衫里面,向不遠處等著她的洛奇跑了過去。
我想她不會有事,她把一切都看的非常清楚。
這是從小就生長在黑暗世界的必備能力。
我扭過頭去,將目光落在了水墨身上。
他擺弄著自己的輪椅,滑到了我旁邊。
這是我和他第一次交談,但是這個男人的影子已經在我的人生里徘徊了很長一段時間。
挽歌與我的羈絆,很大程度是來自於她對這個男人的眷戀。
“傷怎麼樣了?”我問。
水墨沒有說話,他只是擡著頭,一直打量著我。
“為什麼這麼看我?”我又問。
這一次他開了口:“因為你長得挺帥的。”
聽到這句話之後我差點脖子抽筋兒,但我隨即想起來,有很多人說我和他長得像。
他說出那句話是在變相的夸自己原先的長相,一個拙劣的玩笑。
不過這句玩笑迅速打破了我們兩個之間陌生的距離。
“你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目睹了我們幾人之間發生的一切……緣分真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東西。”水墨又說。
他口中的“我們幾人”,指的應該是幽鬼最初的四個創建者。
“有的時候我不知道是該感到榮幸還是不幸……”
“當然是不幸了。”水墨利落的接道,“和黑暗世界沾上邊又有什麼值得榮幸的?蕾拉當初為了妹妹賣身傭兵團;里諾身為孤兒一直給別人當槍使;我是一個被家里人賣掉的商品;而躺在墳墓里的這個女人,全家都死在黑暗世界成員的手里。我們只不過是在黑影里面勉強尋找可以尋歡作樂的機會,而【神都】給了我們一扇門,就這麼簡單。”
“我也這樣想過,但我從沒有過回頭的打算。”
“那是因為你身邊的人也沒有回頭。我就不一樣了,我回了頭。”
我看著他的眼睛:“你不打算回食影者?”
水墨呵呵一笑:“好不容易擺脫了與生俱來的命運,走在了陽光下面,這是犧牲了挽歌才換來的機會。況且,他們並不需要我。”
水墨這樣說著,向魯恩希安所在的位置偏了偏頭。
“這不是真的。”魯恩希安推著潘朵拉走到我們身邊,“新食影者剛剛合並,僅有的阻力全都來自老牌幽鬼的成員。如果有你在,可以減少很多麻煩事,一切都會輕松很多。”
水墨曬曬一笑:“我早就是個死人了。”
“可還不是為我們復活了?”
“那你寧肯我沒復活麼?”
魯恩希安沉默下去,他知道自己的勸說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
“那你要去哪里?總得和我們一起去新星球吧?”潘朵拉問他。
“我手底下的那幫孩子挺不安分的,只希望去了新家不會惹太多麻煩。”水墨哈哈一笑。
這句話無異在說,如果有需要的話,他仍然會站在魯恩希安和潘朵拉的食影者這邊。
魯恩希安臉上的表情柔軟了一些,他也笑了笑,從山丘上向遠處眺望著。
“初邪說,你們需要這個。”潘朵拉擡起頭望向我,她手掌一開,將【魔龍之眼】展現在了我的面前。
“的確。阿紗嘉有了它就不會消亡,所以我一定要得到它。你們開個價吧。”我說。
潘朵拉摩挲著手心里的龍眼:“姐姐當初從暗面偷走這件東西,引出了這麼多事情,都是她沒想到的。可能,她真的會後悔當初做了這件事情。”
“沒人能知道未來的。”魯恩希安看著遠方,隨口插話道。
“所以未來才有趣。”水墨哼笑。
潘朵拉手掌一振,將瞳族的聖物扔向我。
我胳膊一擡,將它握在掌中。
“算是決戰的謝禮。”她對我說。
“真的不要錢?”我打趣道。
“真要錢的話,這世界上也沒人出得起價。”她說。
我打量著手中的這個球狀體。
它和人眼差不多大,從這尺寸來看,它應該並不真的來自於深淵中的某種魔龍。
畢竟深淵里的魔龍不少,但瞳族聖物只有一個。
“阿紗嘉曾經告訴我,這東西只有真正替換原本的眼睛才能奏效。如果愛絲彌蕾不是把它裝在額頭,而是真的替換了眼睛,我們應該打不贏最後那一戰。”我喃喃道。
“她如果真的裝在眼睛上,從最初幽鬼分裂之前都會暴露。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水墨說。
或許他說的是對的,但我並不喜歡把一切都歸結於命運。
大家離開了這個孤零零的墓地,而我帶著【魔龍之眼】,趕回了屬於自己的那間小屋。
當我推開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初邪一腳踢翻了房間里的一張凳子。
女孩一副氣呼呼的樣子,大喊大叫著,不住拽著自己的頭發——當然,她舍不得真下手。
“怎、怎麼了?”我嚇了一跳,問旁邊坐著的阿紗嘉。
阿紗嘉攤手,連連搖頭。
“哪有這種事!!你看啊!!”初邪叫著,手一揮,將手邊的CRK粒子懸浮屏幕滑到了我旁邊的投影牆上。
我定睛看去,發現是一張數據圖,內容是關於新星球命名的投票。
第一名【瑪娜】的票數遙遙領先。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采訪節目直播的時候,這個名字是最受初邪青睞的。
“這不是挺好的麼?”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好個屁啊!”初邪氣急敗壞的叫著,“這名字根本不是我起的!!”
“你起的?候選的那些名字不都是大家投票選出來的麼?”
初邪張牙舞爪來掐我的脖子:“怎麼可能真的用投票這麼不靠譜的辦法決定命名這種大事!?你是不是傻!!那可是新世界啊喂!!未來幾百年、幾千年都要使用的名字!!當然要起一個我喜歡的!!”
“原來說投票只是騙人的把戲。你是想要黑箱操作咯?”
初邪哼哼唧唧半天才吱聲:“我直接拍板,很多人會不服氣好嘛!”
“就算是這樣,你又生什麼閒氣?你自己說喜歡瑪娜這個名字的。”
初邪氣得跳起來:“我是瞎說的啊!!到時候我喜歡的名字放到了第一位,那不是真的會有人說我黑箱操作!!”
“可是……”我呆了一會兒,然後忍不住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可是熱心而又忠誠的回歸者們聽到你喜歡這個名字以後,為了哄你開心,一股腦的把票都投給了你的選擇!早知道就說真話好了啊!哈哈哈哈哈!!”
“笑什麼笑啊!!”初邪連打我好幾拳。
我抓住她的雙手,軟語相慰,好不容易才把氣頭上的三小姐哄好。
“反正本來網站就是我們建的,到最後改改票數不就行了麼。”
“話是這麼說,可是你知道心里有多不爽麼!?”
“換個角度看,這不是證明,大家都很喜歡你麼……”
我說完這句話以後,初邪總算是安靜了下來。
她由著我抱著她,輕輕晃著小腿,好像慢慢變得有些小開心了。
回歸者們,一直念著初邪在鏡之海為他們發出的怒號,一直念著她在末日降臨之前為大家建造的諾亞方舟,他們感激著她、憧憬著她、喜愛著她,願意為她做許多許多事情。
這小小的投票結果,就是無法辯駁的證明。
“那,你起的是哪一個?”我問初邪扭過頭,似笑非笑的看過來。
她捧住我的臉,嘴角輕動,吐出一個名字。
“那撒琉斯。”
我有些奇怪:“原來這個是你起的,可是為什麼……”
半截問題還沒出口就噎在了嗓子里面,因為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看著我的眼神,初邪知道我已經明白了一切。
她貼上來,給了我一個深深地吻。
那撒琉斯城,那是我們兩個最初相遇之地。
突然感到特別特別的感動,心髒像是澆上了一盆岩漿。
都說女人需要浪漫,而男人是不解風情的笨蛋。
有不少自詡風流瀟灑的男人,別出心裁弄些情調,以浪漫自居。
可是到了這一刻,我才知道,當女人認真浪漫起來的時候,男人的水平真的何止相差千里。
初邪倒是想起來現在不是親熱的時候。
她在我完全燃燒起來之前離開了我的臂彎。
“東西呢?要過來了麼?”她問。
我平息呼吸,從口袋里掏出【魔龍之眼】。
初邪把它拿在指尖,細細打量:“傳說中的瞳族聖物啊……不會真的是什麼東西眼球吧?”
“據說是某一代瞳王留下的眼睛。”阿紗嘉靠過來,從初邪手中接過了它。
女孩將它捏在手里,眼神微微有些渙散。
這件東西對她而言,代表著很多過往和情緒。
她一時間陷入了回憶,仿佛在重新品味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我將她攬在懷里,揉了揉她的頭發:“還需要做些什麼麼?法式?還是咒語?”
阿紗嘉聽到我的話,回過神來。
她搖了搖頭:“不需要。我只要汲取它最低限度的能量就可以了,更強的瞳族力量我也沒辦法使用。只要一直帶著它在身邊,我就能活下去。”
“哎呀,還有點可惜呢。這麼厲害的東西,不能用……”初邪露出了一絲饞相。
“這東西對人類來說,或許並沒有什麼好處。”阿紗嘉說,“誰知道佩戴它的人類,是不是會變得越來越傲慢呢?想要變得更加卓越,繼而偏執,最後成為這東西的奴隸。愛絲彌蕾,或許就是因為它而走向了末路。”
阿紗嘉的說法已經無從考證,但我卻希望她的猜測是真的。
希望愛絲彌蕾是因為力量的代價迷失,而不是出於本心拋棄了屬於她的伙伴與戀人。
我想將這件事情告訴魯恩希安他們,但踟躕之後還是放棄了。
因為我想,他們並不需要任何借口來原諒愛絲彌蕾——他們在她死的時候就已經原諒她了。
安頓了女孩,我還剩下一件事情要做。
我帶著被希斯飛爾斬斷的神宮找到了方先生。
方先生和方不凝早已經被阿傑他們接到了基地里面,在等待登船的這段時間里,老爺子非常清閒,每天就只是和小輩們練武喝茶。
他看了我手里的神宮,微微咂舌:“這個斷面切得,真叫一個利落。”
“對方的武器太厲害,而且破霜的能量強度也沒人能比。”我無奈的說。
方先生接過神宮的殘片,用手指輕輕拂過刀背,體會著金屬的清涼感:“不好修了啊。”
“是麼……”我聞言微微有些失落。
“要修的話,至少得幾個月。材料也得慢慢試。”方先生又說,“就先放在我這兒吧。斷面這麼整齊,截面積太小,修不修得好,難說。”
我對武器打造方面的認識幾乎為零,但聽起來我仍然有重握神宮的一线希望,這已經足夠了。
老爺子若有所思的掂量著手里的東西,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由著他呆坐了一會兒,忍不住開口道:“我遇見秦人了。”
方先生眉頭微微一挑,沒有應我的話。
“他想回來的,又怕被拒之門外。我勸了他兩句,不過還是得看您的意思。”
我打定主意做老好人,所以開始兩頭說好聽的。
老頭嘆了口氣:“下次碰見,就帶回來吧。”
話音剛落,外頭就傳來方不凝就高興的大叫聲。
看樣子這姑娘是藏在外面都聽了個清楚。
“估計上船的時候就能碰見。”我補了一句。
方先生揮了揮手,讓我出去,我便照做了。
此時此刻,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大概這其中還有很多事情是我不知情的。
方不凝見我出屋,一把就抱住了我。
“謝謝你……”我聽到她微微有些顫抖的聲音。
“我之前可是贏了他了。”我開玩笑道。
“知道你厲害,行了吧。”不凝的臉頰因為興奮而緋紅著,她期盼了很久,終於能重新站回到日思夜想的人身邊。
心里的喜悅在此時此刻已經完全無法掩飾。
我很高興為她和他做了一些事情。
我一直都不是樂於助人的性格,但最近發生的好事讓我的心情微微有些昂揚,所以才管起了閒事。
對於多兩句嘴就能創造的契機,我也沒那麼吝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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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總會來。
公共政權在沉寂了很久之後終於和我們取得了聯系。
只不過,他們采取的聯絡方式著實有些別具一格。
數萬裝甲部隊和裝載了大殺傷口徑航炮的浮空炮艦包圍了第三軍團所在的一個基地,並且切斷了基地的能源供給和補給通道。
在得到這個消息以後,我們沒有驚慌失措,因為另外兩個基地並沒有受到任何侵擾。
倘若公共政權真的想要和我們翻臉,不會留下這麼大的破綻——他們並不是沒有將我們一網打盡的軍力。
所以,這種舉動就只不過是強迫我們這邊領導層出面的一種手段而已。
經過我極力的爭取,最終由我代表大家與公共政權進行溝通與談判,在不帶任何隨從的情況下。
這選擇聽起來有些狂妄,但我還是用自己的理由說服了所有人。
就像當初公共政權選擇我的理由一樣,現在的我依舊具備著他們所注重的一切特質,早先建立的信任也會變成談判中雙方共同的優勢。
而獨自前往這個決定則是出於對己方態度的表率。
當對方劍拔弩張表現出自己不安之時,收刀卸甲能夠起到緩和矛盾的作用。
如果對方要對我不利,帶多少人都沒有用,只會讓事情變得不明不白——譬如將我的死亡栽贓到同行者的身上。
可如果我獨自前往而發生了不測,對方無論如何也找不出可以推卸責任的借口。
此時此刻,我們已經沒有任何事情需要對公共政權隱瞞,我們可以給他們一切他們想要的權力,靜靜的等待起航的那一刻。
為了避免通訊暴露我的行動軌跡,我們沒有提前知會公共政權。
不過我們都知道,他們正在等著某個人的出現。
所以我獨自駕駛著飛艇進入了他們軍事禁區之後,士兵們很快就把我現身的消息傳給了指揮部。
休斯和一群荷槍實彈的特種軍人在幾分鍾之內就趕到了我所在的地方,將我接上了他們的浮車。
“你仍然相信,這些大個子能擔起保護我們的責任?”我看了看身旁攏槍而坐的彪形大漢,調笑道。
休斯自然也不會忘記當初和我一同在山林中遇襲的事情。
那個時候,面對食影者和幽鬼的殺手,這些保鏢幾乎沒能發揮任何作用就變成了屍體,這著實不是令人愉快的經驗。
“放心吧,你和我都命大的很。”他也開起了玩笑。
我們兩個笑了一會兒,氣氛很快就沉靜了下去,因為我們都清楚現在彼此身上都還壓著無法推卸的任務與職責……
“這次擺出這麼大的陣仗,看來上面有人生氣了。”我對他說。
“嗯哼。”休斯點了點頭,“老實說我也很生氣。以為你會是個少見的老實人,結果卻把你們的大計劃藏這麼深。我也是看錯了人。”
“不會想要殺了我解恨吧?”
“生氣也就生了那麼一會兒。站在你們的立場上想想,這應該是最佳選擇了。躍遷門的存在不能暴露,閉環和病毒的消息一旦暴出來就是天翻地覆。不過說到底,你們還是沒有真正信賴我們。”
“你覺得我們該信賴你們麼?”
“不該。”
“這不就行了?”
“問題在於,這件事情已經給你留下了信任汙點。後面的事情走向如何,你可能就要更加被動了。”
我點點頭:“這並不是問題。”
浮車在重重保護之下,駛向空中那艘碩大的浮空炮艦。
這東西幾乎可以看作是一座與世隔絕的巨型堡壘,也難怪行政院的首腦們會把會見地點選在這里。
浮車鑽進了專門用於載具進出的閘門,停泊在了炮艦的內腹。
在特種部隊的簇擁下,我與休斯並肩進入了會場。
會場的布置真可謂是別具一格,除了我和休斯的位置以外,面前豎著十幾面碩大的玻璃窗。
每一扇窗後面都坐著人。
“哎呦,都親自出面了?這回不怕我鬧事?”我呵呵笑著。
“那是航天材料的玻璃,就算是你也沒辦法短時間內把那東西打破。行政院議員坐的地方都是單獨的隔離艙,要是有什麼突發事件,一個按鈕他們就能從炮艦脫離飛走。”
“嗯……倒是沒什麼破綻。就是你比較慘了,出了事也沒地兒逃。”
休斯微微一笑:“總要有人當承擔風險的消耗品。”
站在我的立場來說,我卻非常希望休斯會是坐在窗戶里面的人之一。
窗戶里的議員倒是很客氣,沒有什麼架子的對我打了招呼並做了自我介紹。
其中有幾個還為之前在太空站里沒有與我直接見面的事情表示了歉意和遺憾,態度可以說非常友善。
不過因為他們人不少,我沒能記下幾個名字。
接著,休斯作為代表,對我提出了不少問題,全部是關於我們移民計劃的。
我一五一十的對他們的問題進行了解答,並且毫無保留的將幾天前針對所羅門的突擊行動和盤托出。
只不過,幽鬼與食影者的恩怨被我瞞了下來,因為那對我們之間的事情沒有什麼幫助。
真話,是唯一不需要擔心被戳穿的語言。
議員們對我進行了全方位的質詢,用“拷問”一次都不算過分。
但是他們沒有找到任何漏洞和破綻。
“所以,初邪在網路上說的都是真的?”休斯最後問。
“沒錯。我們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這句話我說了謊,但包括食影者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打算讓【魔龍之眼】再度現世,所以也沒人能識破這個謊言。
“我沒問題了。”休斯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大大咧咧的翹起了腿。
“這樣就行了?”我有些古怪,“如果就是這樣的話,沒必要包圍我屬下的師團吧?”
“問題問完了,接下來就是我們這邊的要求。”休斯手指微動,操作了CRK。
粒子屏幕在我的面前豎了起來,大量的圖表和文字占據了我的視野。
我立刻頭痛了起來,這種官方冗雜的條文光是看上一眼就讓人覺得想死。
“給你一個小時,好好讀一下吧。”
我捂住了腦袋:“你就不能簡單和我說說?”
休斯仿佛陰謀得逞一樣哈哈大笑:“就知道你沒有這個耐心。如果你對我足夠信任,那就只需要讀我高亮出的那些條款就足夠了。”
我白了他一眼,無奈的讀了起來。
我倒是不怕他動什麼手腳,因為這根本就不是像合同那種類型的東西。
他騙我並不會有任何好處,因為雙方翻臉的話也不是這些紙面上的東西能夠控制的。
讀了幾行之後我就明白了公共政權方面的立場。
在這場事關人類未來的劇變之中,公共政權一直都處於極端邊緣化的位置。
無論是神都之國的建立還是初邪的新世界移民計劃,雖然看起來都是非常任性的決定,但畢竟都是在公共政權毫無插手余地的情況下完成的。
事到如今,公共政權必須展示出足夠的手腕和力量,穩定這段時間有可能出現的動亂、掌控事態發展的節奏,以維護整個人類世界的穩定。
總的來說,公共政權對我們提出的條件分三個主要部分。
首先是撤離新人類所有有編制的武裝力量,將維護秩序的任務全權交付給公共政權的軍隊。
他們會在三個軍團登船之後擔負起收納、運輸剩余回歸者的工作。
從他們的角度而言,這可以最大程度杜絕我們單方面變卦或者被其他勢力利用的可能性。
其次,無論是所羅門還是汞先生,我們必須放棄對這兩股不穩定勢力的搜查與剿滅的工作。
公共政權會完全負起鎮壓二者勢力的責任。
言外之意,我們必須收回屬於自己的情報網,不再動用黑暗世界的力量。
最後,也是唯一一條在之前內部會議中,我們這邊完全沒提前預判到的條款。
公共政權方面要求我們放棄一切包括在地球內、外部居住空間站和資源星球的武力使用。
而這個條款的誕生並不是為了讓我們放下抵抗能力,他們針對的是一件我們沒想過的問題。
在舊人類的生活區域內,仍然有回歸者出於各種不同的理由,並不打算離開。
這種人的數量超過了我們的想象,達到了十幾萬的程度。
公共政權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會使用武力解決這個問題。
他們不希望我們插手,無論是想要幫忙還是阻止他們下殺手。
因為有些意外,所以我沉下心來仔細閱讀了與此相關的所有條款。
這花了我將近一個小時的功夫,和休斯之前和我說的時限幾乎一致。
可能那個時候他就知道,我終究是需要這些時間的。
雖然我不擅長這種大事件走向的判斷,但在讀完條款之後我意識到公共政權是認真的。
他們自然不會天真到真的以為我們會放棄武裝變成任人宰割的狀態,所以所謂的放棄武力只是冠冕堂皇的場面話,完全不具有可執行性。
但他們的意圖已經清楚無誤地傳遞給了我——他們即將采取的措施,或許會很殘酷,殘酷到有可能動搖我們旁觀的立場。
無論男女老幼,無論任何理由,在勸說無果之後都會采用暴力措施強行限制行動能力,送上移民飛船。
如果在這期間遇到暴力反抗,那麼公共政權將毫不留情的采取致命武力。
那些無法割舍自己親人的回歸者、留戀故土的人、對網路上消息嗤之以鼻的懷疑論者,都要屈服於公共政權的強權之下,沒有任何的理由和借口。
因為舊人類還要在這個世界上繼續活下去,他們將是公共政權唯一為之負責的群體,而不是回歸者。
可以預見,這十幾萬人的命運將是坎坷和痛苦的。
但我沒有理由也沒有力量阻止這些事情,任何人都沒有。
人道主義是人類文明的結晶,但在生死存亡之際,新人類領導層內不會愚蠢到出現反對聲音。
“全部同意。”我關閉了面前的粒子屏,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在椅子上換了個姿勢,企圖疏松一下緊繃了一個鍾頭的肌肉。
休斯沒說話,他回頭看向玻璃窗後的那些議員,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我聽到了掌聲,很微弱的稀疏掌聲。
睜開眼睛,那些窗戶後面的十幾個議員已經全都離開座位站了起來,他們正在鼓掌。
有的人是單純的出於禮貌,而有的人則是傾注了某種熱烈的感情。
休斯走到我面前,對我伸出了手。
這或許是舊人類與新人類的領導層之間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達成某種共識。
沒有後備選擇,沒有合同,甚至連簽字都沒有。
我和休斯握了手,在微微恍惚的瞬間,就成為了人類永恒的歷史。
只不過,作為當事人的我,突然之間有種被賣了的感覺。
這一切是不是來的太容易了?
看對方開心的樣子,總覺得自己是吃了什麼大虧。
“我們的姿態都這麼低了,你們是不是也要拿出點好處來?”我知道現在說這話可能已經有點晚了,但還是很不甘心的開了口。
沒想到休斯卻是一臉嚴肅的樣子。
“我們給你……不,我們給所有的回歸者准備了三件禮物,作為送別的紀念。”
“三件?這麼說也有我的份兒了?也”聽到他這麼說,我還真的有那麼一絲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休斯笑著沒有答話,他身後的玻璃窗里的議員也沒有坐下。
他們站在里面,帶著一種莊重的表情。
休斯重新向CRK輸入了一串命令,粒子屏再次亮了起來。
我疑惑的看著粒子屏上顯現的三幅圖片,一時間沒能看懂這是什麼意思。
幾秒鍾之後,我張大了嘴巴,胸腔里的心髒發出了砰砰的巨響。
這三幅圖片展示了一尊雕塑,一幅畫和一疊紙。
拉奧孔、星空與浮士德的手稿。
“這三件東西,是屬於全人類的財富。是我們的,也是你們的。這些東西都有名義上的主人,但是說服博物館本身或者他們的收藏者很容易,代替整個人類做出這個決定卻很難。”休斯輕聲對我說,“我們最終決定,代表舊時代的人類,將著三件東西送給你們,讓它們伴隨著你們飛入星海,一同見證新世界的誕生。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我們完全戰勝了疾病,重新開發出新的宇航通道,那時候我們再見,希望你們能將這些東西好好保存到那一日為止。因為那一日,人類將像從前一樣,不分彼此。”
哪怕是對文藝方面知之甚淺的我,也深知這三件東西在人類文明歷史上的地位。
在兩個種族面對著不可調和的矛盾的此時此刻,它們寄托了母星對我們最深沉的美好祝願。
當時間的洪流衝刷而去,這幾件東西將永遠提醒著新人類,我們自己也是擁有著歷史的。
我們曾經有根,曾經是人類這個偉大文明的一部分。
我再次握住休斯的手。
在這一瞬間,我忍不住想到,這或許就是人類偶爾可以引以為傲的人性了吧。
我們作為一個整體的時候,也可以做出如此溫柔的選擇。
擁有這種溫柔的人類,理應獲得一個光明而美麗的未來,無論是他們,還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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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政權以休斯為代表,將三件無價的藝術品正式贈予了我們。
整個儀式由公共政權負責進行了全程的直播,讓全人類都見證了這略帶溫情的一幕。
自從新世界移民計劃公布以來,回歸者們的代表就被天然的認知為初邪。
但我們還是沒大膽到讓她拋頭露面的程度,這種場合實在是太適合暗殺事件的發生了。
所以我們派出的代表是一個無名小卒,是迦施手下的一個行政人員。
對於這種官面上的事情,只需要做的漂亮就足夠了,而那個家伙恰好有相關的豐富經驗。
交接工作非常順暢。
當裝載著三件東西的密封箱裝上太空電梯之後,我和初邪等人在轉接的空間站接手了貨物。
我們將它們運上了旗艦,然後初邪像拆聖誕禮物一樣任性的打開了藝術品的安全包裝。
“哎呀,真是想不到……那邊做事還挺用心的。”她用手指輕輕撫過拉奧孔那光滑而細膩的大理石表面。
“那把這種瑰寶贈送給我們,我都忍不住想會不會是有什麼陰謀了。”我看著那些纏繞在拉奧孔身上栩栩如生的蛇,感嘆道。
初邪又打開了星空的包裝,然後把它拿了出來。
她的動作大大咧咧的,讓我頭皮一緊。
“哎哎,用手直接拿不太好吧?”雖然不懂藝術品包養方面的事情,但皮膚上的油脂肯定對畫作會有損傷。
“這幅是假的啊。”初邪笑道,“真的本來就在我們手里。”
“啊?”
“也沒什麼好驚訝的吧?真品早就被我們家里買下了,外面的只不過是贗作而已。區區三件而已,就跟打發要飯的一樣啊,還那麼鄭重其事。”初邪一臉嫌棄。
這種情緒上的反差讓我感到自己著實有些愚蠢,不過還是嘴硬起來:“能給三件就不錯了,難不成還真要對半分?舊人類根本不會同意的。”
“他們不給,我還不會自己買?我已經把我哥留下的、還有家族里能搜刮到的全都打包了。另外還把產業置換之後的現金全都買了這些藝術品和古董,大概有那麼七八萬套吧。”
初邪說的輕描淡寫,我卻感覺有點頭昏腦漲。
“你怎麼從來沒和說我過?”
“你根本不關心這種東西吧?和你說有什麼用啊。”初邪白了我一眼。
她說的倒也沒錯,這家伙比我考慮的周全太多了,論眼界我肯定沒有發言權。
初邪要建立的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她的思路不是我能跟上的。
這其中肯定還有很多我完全都沒想過的事情,而她已經處理的妥妥帖帖。
幾日後,新人類的軍團開始登艦。
為了保證最大的可控性,這些戰斗力全都登載到了屬於我們的那艘船上。
我陪著自己的三個師團長一起上了船,在整個第三軍團的戰士們進入了沉睡之後,目送著他們進入了休眠倉。
目前為止,除了預留的了十萬單位空倉,八百萬休眠倉的旗艦已經基本滿員。
而賭徒保羅負責的二號艦也已經搭載了超過六百萬的乘客。
剩余的新人類,只需要另外兩周就可以全數登錄,那便是我們起航的時刻。
食影者的所有成員按照約定都已經登艦。
我們之間的羈絆已經非常深刻,所以我們根本沒有要求他們進入休眠,也不擔心他們會惹出什麼麻煩。
根據燃墟留下的數據,當艦隊穿越躍遷門之後,將在宇宙中航行另外半個月才能抵達新的星球。
不,新的星球已經有了她自己的名字,那撒琉斯。
為了打發這半個月的航程,初邪在旗艦上給我們自己安排了非常舒適的大房間——她倒是從來不會虧待自己。
當看到那張碩大的床鋪,阿紗嘉都忍不住躺在上面打起了滾。
我卻覺得有些負罪感,畢竟這艘船上搭載的數百萬乘客只能享用一間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休眠倉。
倒是我比較倒霉,在初邪和阿紗嘉享受那張大床的時候,我卻不得不作為唯一和公共政權進行事務接洽的代表,和休斯呆在某個太空電梯運載港口大眼瞪小眼。
就在我守候在太空電梯港口消磨時間的時候,收到了一封聯絡郵件。
安娜蘇西婭,代表Dreams方面的勢力對我進行了回復。
我之所以說“回復”,正是因為我之前就已經給他們發出了信息。
破霜率領殺手團成員介入我們與所羅門之間的戰爭,無異於宣布站在了我們的對立面。
這場短暫卻慘烈的戰爭以我們完勝告終,Dreams在一夜之間喪失了他們的會長以及大量頂級戰斗力。
可是我並沒有打算將他們拋下。
整個Dreams加上邊緣成員,和保羅的TWP一樣多達數萬。
公共政權早晚要處理他們,結果無非只有兩種:變成死人,或強制上船。
在這種情況下,我主動發起了聯絡。
我以非常官方的口吻,對他們進行了放棄武裝和登艦的邀請。
當然,Dreams的待遇和TWP不可能相提並論,他們將在保羅的船上休眠,而保羅肯定會盡心的限制他們的影響力和活動能力,後面的事情我們大可以撒手不管。
Dreams最有影響力的成員已然只剩下了兩個女人——副會長艾拉齊娜和安娜蘇西婭。
後者於我於初邪都有恩情所在,所以我的邀請也是直接發給她的。
由艾拉齊娜和其他Dreams的核心成員一致決意,接受我的邀請。
這是我出於善意的決定,他們應該能夠讀懂。
我和Dreams的仇恨已經不復存在。
無論我們的立場是否對立,破霜作為一個超級戰士,在一場以一敵二的戰斗中殞命,都配得上我的敬意。
過了一日,休斯告訴我,Dreams的人已經從我們所在的這個太空電梯通道進入了轉接空間站。
我沒有去見他們,因為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
只希望我們在那撒琉斯重新相逢的時候,不會再次變成仇人。
沒有見到Dreams的人,我卻見到了另外一個幾乎被忘卻的家伙。
每日和休斯喝茶的時間被一個士兵給打斷了,那是負責移民登記部門屬下的士兵,他給我們帶來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
“有個小孩非要帶寵物上飛船,我們禁止了,但那個小孩非說是你允許的。”
這個士兵是在對我說話,所以我一時之間有點懵:“是在說我?”
士兵點了點頭。
休斯也是無聊的有點太久了,他一聽這個興致就來了:“走!一起看看去,是誰這麼大膽敢假借你的名義。”
一頭霧水之下,我們跟著士兵前往了太空電梯港口所屬的一間休息室。
這種地方基本都是用來安置出入海關時候手續出現問題的移民的,雖然有一些警衛人員在維護秩序,但通常的氣氛還是比較放松的。
我隔著玻璃窗,看到房間里坐了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十五歲上下的小孩,我打量了他們半天,完全沒有從記憶中找到相關的印象。
但是房間里蹲著的一只動物卻讓我很在意。一只白色的大狐狸?
那家伙蹲坐在地上,幾乎和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一樣高了。
修長的純白色身體上纏繞著無數讓人眼花繚亂的魔印似的東西,雖然大體一看像是狐狸,但很明顯那並不是動物。
里奧雷特……我似乎想起了什麼。
當初穿越鏡之海的時候,有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帶著一只小小的里奧雷特混在了平民的隊伍中。
當時里林軍隊的首領還特地和我一起把她找了出來,打算當場殺掉。
不過因為我一句下意識的說情,她活了下來。
只不過我沒想到,她和她的主人竟然會在這里出現。
我推開房門和休斯一起走進去的時候,那頭里奧雷特“呼”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把我嚇了一跳。
那個少年和他的父親也站起身來,對我表現出了很恭敬的樣子,看來他們沒忘記我的臉。
“真是沒想到……”我對那頭里奧雷特伸出手,下意識擺出了逗狗的姿勢。
雖然有些不妥,但是那頭里奧雷特看上去並不在意。
她記得我……記得是我救了她一命。
她踱著優雅的步伐向前走了兩步,很親密的用腦袋蹭著我的手。
雖然她的形態和羅格納有些相像,但這種毛茸茸的觸感不知道比那只魔狼要好多少倍。
“都長大了。”我看著少年,感慨道。
距離新人類大遷徙已然過去數載,那時候的幼小男孩也變成了少年。
同樣,他的里奧雷特也變成了具有壓迫感的形態。
里奧雷特如果和人類生活的這麼近,將會獲得極大的力量,這是阿紗嘉身上發生的事情告訴我的。
當初阿紗嘉與初邪一起踏上救濟飢民的旅程,短短的數日之間,她就從人類飢餓的情緒中汲取到了足以讓深淵承認的資格。
可是這頭里奧雷特看上去僅僅在智力和體型上略有發展。
這也許是因為獸型里奧雷特想要進化所需要的能量太多了,又或許,只是她主人的欲望從來都沒有多麼濃厚吧。
“是您當初說我可以帶著她的……這個許可現在應該也可以用吧?”少年怯怯的問我。
不過我看出來,這家伙的懦弱是偽裝出來的社交伎倆。
他遠比看上去的年齡要成熟,懂得在成年人面前故意賣弄小心思再露出破綻,贏得一定的好感。
我沒有理由拒絕他,因為就像某個里林說過的,我也想看看種子會成長到什麼樣子。
而且有這種主人,這個里奧雷特成長起來應該也不會太壞才對。
我沒有做什麼煩人的說教,只是特許了他帶著里奧雷特登船的請求。
至於在轉接太空站,我們的人會怎麼安排我就不知道了。
說不定這算是給羅格納找了個女朋友?
不過如果等級差別太大,被羅格納給吃了的話可就要命了……
帶著種種奇怪的念頭,我和休斯離開了房間。
“有時候覺得,這個世界的秘密真的是永無止境啊……”休斯一邊走一邊感嘆。
“為什麼這麼說?”
“喏,就是剛才看見那東西,應該就是你們一直說的里奧雷特了吧?”他往後偏了偏腦袋。
“沒錯。不過里奧雷特有好幾種形態,他們……”
“不用給我介紹啦。我也總算是親眼看到了一次。也算是再次證明,回歸者經歷的事情都是真實的。一想到還存在著另外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好奇心就要飽受煎熬。”
“的確。當我們擡起頭仰望星空,拼命向深空中探索的時候,殊不知可能方向已經完全錯了。”我笑了笑。
“人類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吧。”休斯點頭,“等新人類和舊人類在科技的庇護下重新相聚,我們就該去那邊世界探索了。光面與暗面……想一想就覺得充滿了挑戰性。”
此時此刻,我想起了艾希婭·心曾經說過的話。
“光面的居民曾經告訴我,他們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人類。”我隱瞞了她關於屠滅人類的論調,因為那沒有什麼可以探討的余地。
“是這樣嗎?這更加說明,我們對這個世界的認識還太過淺薄了。”休斯評論道,“其實我還是挺高興的,因為人類需要對這個世界更加謙遜一些。”
“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想,很多悲劇都不會誕生。”
“一廂情願,我們從來……”
休斯的話剛說了一半,就看到遠處的空中出現了一艘小型飛艇。
我們同時皺起了眉頭。
那艘飛艇閃爍著警示的信號,以極高的速度向我們這邊開過來。
那是公共政權用來傳遞機密信息的特使。
現代科技太過發達,加密通訊和反加密通訊技術一直在你追我趕,最高級情報的傳遞反而必須依靠人力才能夠實現保密的要求,這實在是很具有諷刺意義。
荷槍實彈的特種兵簇擁著那個特使衝到了休斯面前,將一個芯片交到了他手里。
“哪個部門的情報!?”休斯大聲問他。
“戰略防御部。”那個人在留下一句話之後頭也不回的竄上了他的飛艇,然後向另外一個地方疾駛而去。
休斯臉色鐵青,他帶著我快步走進最近的一棟建築,讓護衛清干淨了某個房間里的人,坐下來讀取了芯片的內容。
他只看了五秒鍾,就對我發起了CRK的連接請求。
看來對我並不需要保密,我這麼想著,點擊了確定。
當看到內容的時候,我才明白,所謂的戰略防御部是什麼樣的部門。
那是軍方麾下負責戰略武器的部門,換而言之,就是核子武器。
一股不明身份的勢力,襲擊並占領了某個遠程飛彈發射基地。
而實施進攻的武裝人員,包含了大量的回歸者。
軍方在第一時間就發動了反恐怖突襲,但卻被各式各樣的魔法陣絆住了手腳。
好無應對經驗的精英部隊損失慘重,連續三次行動都告以失敗。
最耐人尋味的是,對方根本沒有提出任何要求。
“他們想要發射核武器……”休斯聲音微顫。
“對誰!?”我抑制著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問出一個我自己非常清楚答案的問題。
“對你們……”
“有可能麼?他們怎麼會知道躍遷門所在的位置?導彈的射程能夠觸及到我們麼!?”
“你們的位置應該不會暴露才對,就連我們行政院的人都不知道,初邪在保密工作上做的很好。但是導彈確實能夠覆蓋你們,只要在太陽系內就行,添加的燃料只要高過第二宇宙速度就可以。”
這種基本的常識我竟然都忘了。
“想要啟動核武器,他們必須爭取時間加注燃料,設定攻擊航道。無論目標是誰,我們都必須在這之前阻止他們!”休斯大聲說。
我猛的站起身,在意識中大聲呼喚了蒼綴的名字。
她回應了我。
“我去……那些人攔不住我。”我抓緊腰間的劍柄,對休斯說。
“出發!!”休斯果斷極了,他沒有再提任何的條條框框,而是直接召集武裝部隊,帶著我向事件的突發地點趕了過去。
********************
在飛艇上,我將內置CRK的通訊條目指在了初邪的名字上面。
我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向她那邊預警,最終還是放棄了。
因為如果那些襲擊者本來並不知道躍遷門的位置,我現在進行通訊說不定正好會落入陷阱。
被襲擊的導彈基地建立在很隱蔽的山巒之中,我們用最高級的飛艇全速飛行,只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就抵達了基地的外圍包圍圈。
在我們靠近的時候,儼然發現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
數十架大型攻擊飛艇懸在空中,已經毫不留情的夷平了基地所有現代防御設備。
無數特種部隊的隊員已經在戰場外列隊,准備隨時突入內場。
但是導彈發射井和周圍的設施入口都被一個碩大的防御法陣所包裹,面對這種東西,軍方似乎一籌莫展。
休斯在現身之後就立刻叫停了攻擊行動。
這是我的要求,我需要仔細勘察對方發動的防御型法陣,然後用絕對的力量擊破它。
這是初邪給我的信心。
作為最強大的法師之一,她曾經告訴我,如果零級戰士針對一個特定點位進行高密度的全力攻擊,以目前人類掌握的防御法陣水准是無法抵擋的。
我曾經和零級的毒煙打了個針鋒相對,我相信就算自己沒到零級,也足以摧毀它。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我踩著被轟炸碾的支離破碎的地面,向那個閃爍著灰色光芒的魔力護罩走過去。
我張開右手,用對戒的力量召喚了一支骨矛,然後不斷灌入能量,將它凝聚的更加結實。
與此同時,身上的能量也在一點一點的提升。
我努力克制著提升的速度,然後把溢出來的能量一絲不苟的附著在了越來越長的骨矛上面。
能量已經提升到了頂點,我將它緊緊地我在了手里,躬下了身體。
此時此刻,我距離那道防護罩還有六百多米的距離。
我要用破霜曾經用過的招數,一舉擊潰面前的障礙。
盡管我的骨矛比不上他的戰槍,盡管我的能量強度比不上破霜的級別,但那道防護罩總不會比影族曾經的領主黑無更加結實。
我深吸了一口氣,全身的能量膨脹起來,在下一秒鍾就要將我彈射出去。
就在此刻,被烏雲遮蓋的天空突然亮了。
在天頂最高的地方,一蓬流水樣的光芒噴涌了起來。
那抹遙遠的白光,在瞬息之間變成了無限接近於黑色的深紫。
那片濃重的紫色如邪神一般從整片天空上壓下,無數細微的火光在深紫色波浪的推擠中於天上燃起。
那是無數的外太空站被引爆了,接著是每一座城市都佇立著的太空電梯。
一串串的火焰如瀑布般順流而下,鏈接著外太空的細長的橋梁彎折、坍塌在翻騰的橙紅之中。
大地發出了如同哀鳴一般的震顫,那抹從天而降的紫色猛地落在了地面。
天上盤旋的飛艇在這股微紫色能量的侵襲下爆發出一陣電光,刹那間就變成了廢鐵,它們與地面接觸的時候又騰起了無數火焰。
這如同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之中,天上下起了火焰的暴雨。
那是下墜著的空間站和近地的太空城市,它們全部變成了燃燒著的鋼鐵碎片,開始無情吞噬著地面上無辜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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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2078,4月29日,回歸者所羅門·羅斯柴爾德的私人武裝部隊對位於地中海附近的核子武器基地公然發動襲擊。
以此為掩護,該私人武裝的間諜小隊成功滲透公共政權位於西伯利亞的另一個基地。
公共政權的特派反恐部隊圍攻地中海基地的同時,所羅門·羅斯柴爾德的間諜小隊成功將西伯利亞基地的“隕星”級核子飛彈發射。
位於地球與月球之間的躍遷門被“隕星”級核子飛彈成功命中。
躍遷門內禁錮的相位能量被釋放,波及太陽系內六萬個人類外太空聚居區,以及全部近地太空設施。
被摧毀的近地太空殘骸對地表城市造成巨大破壞,死傷者數量二十八億以上。
在相位能量的影響下,朝向躍遷門半球的電子設備被全部破壞。
人類進入長達數百年的科技寒冬。
自此日,地球殘存回歸者與舊人類之間開始了長達三十年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