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無忌迎著向殷野王走了過去,說道:“前輩援手大德,晚輩決不敢忘。”
殷野王拉著他的手,向他打量了一會,問道:“你姓曾?”
張無忌點點頭,道:“是的,曾阿牛,無父無母。”
殷野王笑道:“小子,你今天的性命是撿來的,再這般多管江湖上的閒事,再有十條小命,也不夠賠。”說著左手一擺。
殷野王道:“曾兄弟,你師父是誰?”
張無忌忙道:“不,不!你千萬不能叫我兄弟,我是你晚輩,你老人家叫我‘阿牛’便了,我沒師父。”
殷野王心念一動:“這小子的武功如此怪異,留著大是禍胎。”
便在此時,忽聽得幾下極尖銳的海螺聲遠遠傳來,正是天鷹教有警的訊號。
殷野王眉頭一皺,心想:“定是洪水、烈火各旗怪我不救銳金旗,又起了亂子。”
便道:“天魔教遇上了敵人,我須得趕回應付,你快快自行離開吧。”
殷野王離開之後,張無忌一個人朝著光明頂的方向前進,自己又不認識路,又不認識人,一路走來,可算是辛苦了。
走到傍晚的時候,張無忌已是口干唇燥,全身汗如雨下。
正想著找一處地方休息一下,順便找點吃的,沒想到自己突然間眼前一黑,全身已被一只極大的套子套住,跟著身子懸空,似乎是處身在一只布袋之中,被那人提了起來。
他忙伸手去撕布袋,豈知那布袋非綢非革,堅韌異常,摸上去布紋宛然,顯是粗布所制,但撕上去卻紋絲不動。
那人提起袋子往地下一擲,哈哈大笑,說道:“你能鑽出我的布袋,算你本事。”
張無忌運起內力,雙手往外猛推,但那袋子軟軟的絕不受力。
他提起右腳,用力一腳踢出,波的一聲悶響,那袋子微微向外一凸,不論他如何拉推扯撕,翻滾頂撞,這只布袋總是死樣活氣的不受力道。
張無忌這個時候不害怕反而驚喜,哈哈,這困住自己的,不就是那個說不得大師嗎?
沒有他,自己怎麼可能上到光明頂,又見到成昆,最後在密道練成乾坤大挪移呢?
知道抓自己的是說不得大師,張無忌也變得客氣,跟說不得大師還聊天起來。
兩個人還聊得甚歡……
接著下面發生的故事也不在一一敘述,無非就是光明頂內訌,眾人不服光明左使楊逍做教主,結果打斗兩敗俱傷,圓真(成昆)從密道進來,差一點將光明頂的眾人殺死,從而說出自己如何借用謝遜知名殺人,讓謝遜成為武林公敵,還說了那個秘道,自己與明教教主陽頂天夫人私會,如果讓陽頂天走火入魔身亡,明教眾人去群雄憤怒……
最後張無忌挺身而出,追殺成昆……
這個時候,張無忌一邊怒罵一邊追殺道:“成昆,你這大惡賊,留下命來!”拔足追出了廳門,只見圓真背影一晃,已進了一道側門。
張無忌氣憤填膺,發足急追,只見過來一座小廳。
廳後是個院子,院子中花卉暗香浮動,但見西廂房的窗子中透出燈火之光,他縱身而前,推開房門,眼見灰影一閃,圓真掀開一張繡帷,奔了進去。
張無忌跟著掀帷而入,那圓真卻已不知去向。
他凝神看時,不由得暗暗驚奇,原來置身所在竟似是一間大戶人家小姐的閨房。
靠窗邊的是一張梳妝台,台上紅燭高燒,照耀得房中花團錦簇,堂皇富麗,頗不輸於朱九真之家。
另一邊是張牙床,床上羅帳低垂,床前還放著一對女子的粉紅繡鞋,顯是有人睡在床中。
這閨房只有一道進門,窗戶緊閉,明明見到圓真進房,怎地一刹那間便無影無蹤,竟難道有隱身法不成?
又難道他不顧出家人的身分,居然躲入了婦女床中?
正自打不定主意要不要揭開羅帳搜敵,忽聽得步聲細碎,有人過來。
張無忌閃身躲在西壁的一塊掛毯之後,便有兩人進了房中。
張無忌在掛毯後向外張望,見兩個都是少女,一個穿著淡黃綢衫,服飾華貴,另一個少女年紀更小,穿著青衣布衫,是個小鬟,嘶聲道:“小姐,好夜深了,你請安息了罷。”
啊!進來的兩個人應該就是楊不悔和小昭了!!張無忌激動的差一點叫了出來。
只見那小姐反手一記巴掌,出手甚重,打在小昭臉上,小昭一個踉蹌,倒退了一步。
那小姐身子微晃,轉過臉來,張無忌在燭光下看得分明,只見她大大眼睛,眼球深黑,兩道彎月柳眉配著一對盈盈如星子般的美眸,挺直俏皮的鼻梁下是殷紅欲滴的紅唇,雪白無暇的看似吹彈可破,窈窕纖細的身子,更著迷的柔美曲线,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美,她的氣質讓人心動。
另外一個小昭是易容過的,但見她右目小,左目大,鼻子和嘴角也都扭曲,形狀極是怕人,不過張無忌知道這不是她的真面目,因此也不驚訝。
只聽楊不悔罵道:“你叫我睡,哼,六大派圍攻光明頂,我爹爹和人會商對策,說了一夜,還沒說完,他老人家沒睡,我睡得著麼?最好是我爹爹給人害死了,你再害死我,那便是你的天下了。”
那小昭不敢分辯,扶著她坐下。楊不悔道:“快取我劍來!”
小昭走到壁前,摘下掛著的一柄長劍,她雙腳之間系著一根鐵鏈,雙手腕上也鎖著一根鐵鏈,左足跛行,背脊駝成弓形。
楊不悔接過長劍,說道:“敵人隨時可來,我要出去巡查。”
小昭道:“我跟著小姐,若是遇上敵人,也好多個照應。”
她說話的聲音也是嘶啞難聽,像個粗魯的中年漢子,楊不悔道:“誰要你假好心?”
左手一翻,已扣住小昭右手脈門,小昭登時動彈不得,顫聲道:“小姐,你……你……”
楊不悔冷笑道:“敵人大舉來攻,我父女命在旦夕之間,你這丫頭多半是敵人派到光明頂來臥底的麼?我父女豈能受你的折磨?今日先殺了你!”
說著長劍翻過,便往小昭的頸中刺落。
張無忌見楊不悔挺劍相刺小昭,危急中不及細思,當即飛身而出,手指在劍刃上一彈。
楊不悔拿劍不定,叮當一響,長劍落地,她右手離劍,食中雙指直取張無忌的兩眼,那本來只是平平無奇的一招“雙龍搶珠”,但她經父親數年調教,使將出來時已頗具威力。
張無忌向後躍開,衝口便道:“不悔妹妹,是我!”
楊不悔聽慣了他叫“不悔妹妹”四字,一怔之下,說道:“是無忌哥哥嗎?”
她只是認出了“不悔妹妹”的稱呼,卻沒認出張無忌的面貌。
因為楊不悔一輩子當中,也只認識張無忌這個哥哥。
張無忌心下微感懊悔,但已不能再行抵賴,只得說道:“是我!不悔妹妹,這些年來你可好?”
楊不悔定神一看,見他衣衫破爛,面目汙穢,心下怔忡不定,道:“你……你……當真是無忌哥哥麼?怎麼……怎麼會到了這里?”
張無忌道:“是說不得帶我上光明頂來的。那圓真和尚到了這房中之後,突然不見,這里另有出路麼?”
楊不悔奇道:“甚麼圓真和尚?誰來到這房中?”
張無忌急欲追趕圓真,此事說來話長,使道:“你爹爹在廳上受了傷,你快瞧瞧去。”
楊不悔吃了一驚,忙道:“我瞧爹爹去。”
說著順手一掌,往小昭的天靈蓋擊落,出手極重。
張無忌驚叫:“使不得!”伸手在她臂上一推,楊不悔這掌便落了空。
楊不悔兩次要殺小昭,都受到他的干預,厲聲道:“無忌哥哥,你和這丫頭是一路的嗎?”
張無忌奇道:“她是你的丫鬟,我剛才初見,怎會和她一路?”
楊不悔道:“你既不明內情,那就別多管閒事。這丫鬟是我家的大對頭,我爹爹用鐵鏈鎖住她的手足,便是防她害我,此刻敵人大舉來襲,這丫頭要趁機報復。”
張無忌說道:“姑娘,你可有趁機報復之意麼?”
小昭搖了搖頭,道:“決計不會。”
張無忌道:“不悔妹妹,你聽,她說是不會的,還是饒了她罷!”
楊不悔道:“好,既然是你講情,啊喲……”身子一側,搖搖晃晃的立足不定。
張無忌忙伸手相扶,突然間後腰“懸樞”、“中樞”兩穴上一下劇痛,撲地跌倒。
原來楊不悔嫌他礙手礙腳,賺得他近身,以套在中指上的打穴鐵環打了他兩處大穴她打倒張無忌後,回過右手,便往小昭的右太陽穴上擊了下去。
這一下將落未落,楊不悔忽然丹田一陣火熱,全身麻木,不由自主的放脫了小昭的手腕,雙膝一軟,坐在椅中。
原來她使勁擊打張無忌的穴道,張無忌神功初成,九陽真氣尚無護體之能,卻已自行反激出來,衝蕩楊不悔周身脈絡。
小昭拾起地下的長劍,說道:“小姐,你總是疑心我要害你。這時我要殺你,不費吹灰之力,可是我並無此意。”
說著將長劍插入劍鞘,還掛壁間。
張無忌站起身來,說道:“你瞧,我沒說錯吧!”他被點中穴道之後,片刻間便以真氣衝解,立即回復行動。
楊不悔眼睜睜的瞧著他,心下大為駭異,這時她手足上麻木已消,心中記掛著父親的安危,站起身來,說道:“我爹爹傷得怎樣?無忌哥哥,你在這里等我,回頭再見。這些年來你好嗎?我時時記著你……”一面說,一面奔了出去。
張無忌問小昭道:“姑娘,那和尚逃到這房里,卻忽然不見了,你可知此間另有通道嗎?”
小昭道:“你當真非追他不可嗎?”
張無忌道:“這和尚傷天害理,作下了無數罪孽,我……我……便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他。”
小昭抬起頭來,凝視著他的臉。
張無忌道:“姑娘,要是你知道,求你指點途徑。”
小昭咬著下唇,微一沉吟,低聲道:“我的性命是你救的,好,我帶你去。”
張口吹滅了燭火,拉著張無忌的手便走。
張無忌跟了她沒行出幾步,已到床前。小昭揭開羅帳,鑽進帳去,拉著張無忌的手卻沒放開。
小昭低聲道:“通道在床里!”
他聽了這五個字,精神為之一振,再也顧不得甚麼男女之嫌,但覺小昭揭開錦被,橫臥在床,便也躺在她身旁。
不知小昭扳動了何處機括,突然間床板一側,兩人便摔了下去。
這一摔直跌下數丈,幸好地上鋪著極厚的軟草,絲毫不覺疼痛,只聽得頭頂輕輕一響,床板已然回復原狀。
拉著小昭的手,向前急奔。
跑出數丈,聽到小昭足上鐵鏈曳地之聲,猛然想起:“這姑娘是個跛子,足上又有鐵鏈,怎地跑得如此迅速?”
便即停步。
小昭猜中了他的心意,笑道:“我的跛腳是假裝的,騙騙老爺和小姐。”
張無忌此時忙於追敵,在甬道中曲曲折折的奔出數十丈,便到了盡頭,那圓真卻始終不見。
小昭道:“這甬道我只到過這里,相信前面尚有通路,可是我找不到開門的機括。”
張無忌伸手四下摸索,前面是凹凹凸凸的石壁,沒一處縫隙,在凹凸外用力推擊,紋絲不動。
其實張無忌並沒想著真要追殺圓真,他想的是去找到陽頂天的屍體,然後拿到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哪里想到這秘道九轉十八彎,走著走著,竟然出不去了!!
小昭嘆道:“我已試了幾十次,始終沒能找到機括,真是古怪之極。我曾帶了火把進來細細察看,也沒發見半點可疑之處,但那和尚卻又逃到了哪里?”
兩人困住密道里,走走停停,其實張無忌也知道小昭是要找自己的東西的,因此並不追殺圓真下落,不過無心插柳柳成蔭,他們最終不但遇上圓真,還被他用炸藥把出路封死。
結果還讓小昭和張無忌發現了陽頂天夫婦的屍體還有遺書,而最後,張無忌自然也見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東西,乾坤大挪移武功心法。
兩人困在秘道出不去,兩個人只能在密室里交談解悶了。
“小昭,剛才你唱的那首歌真好聽!”張無忌看著小昭的說道。
“是嗎?”
小昭微微一笑,道:“其實那是一首我們家鄉的情歌,內容嘛!就是訴說兩個戀人的不在一個地方的相思之苦和對愛情的忠貞,就好比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張無忌感嘆的道:“是啊,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能寫出這麼動人詩句和歌詞的人,一定都是長情的。能像小昭你這樣唱得動聽的,除了真情的投入,只怕也要有經歷才可能如此情深款款。小昭,你有心上人了嗎?”
小昭一愣,道:“你看我這麼丑,會有心上嗎?哪個男人會看上我呢?”
“怎麼會呢?真正的愛情是不應該以貌取人的。那顆赤誠的心才最重要。”
張無忌說道。
“如果你沒有戀愛過,怎麼會唱得如此動人和投入呢?那種相思的情感,表露無遺啊。”
小昭這個時候不由驚訝的看著張無忌,道:“想不到張公子你懂這麼多。可是我真的沒有戀人,我唱的時候,是想起了家鄉和母親……”
“那也是,思鄉和思念母親其實遠比愛情相思更加感人和純真……”張無忌點點頭說道:“如果我們兩個出不去,會不會像楊教主和她夫人那樣死在這里?”
“咦?!”小昭驚訝的看著張無忌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張無忌道:“因為我們的確是出不去了。”
小昭頓時也沉寂了,道:“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你說相愛的人最重要的赤誠之心,我想問你,如果是我跟我家小姐,讓你二選一,你……你會選誰做你的愛人……”說道這里的時候,小昭終於低下了羞澀的頭。
張無忌心中一喜,魚兒終於上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