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敏出了城去,卻是一時不知要去何處,她想要去找到五哥,但天下之大,卻不知要從何處開始找才行。
最後莊敏想著不若先去找師傅,他既是青冥山上的人,那一定是回青冥山了。
青冥山地處南岳,山以石峰奇險有名,山上的青冥派是除了少林武當之外的第三大門派。莊敏下定了主意便往著青冥山處趕去。
師傅,如今她能去找的,只有他了罷。
莊敏趕了數天路,只覺奇累無比,而且一路上,她總有種被人窺視的錯覺,這天時實在是疲倦之極,便尋了一處客棧暫作休息。
醒來之時,卻忽覺身體上有些涼意,莊敏猛地睜開眼坐起,拉開被子,卻見一條細細墨青蛇竟在自己胸前游移。
“青斛?”莊敏將那手指粗細的小蛇抓起,皺眉問。小蛇點點頭,莊敏一喜,“你怎麼在這?”
青斛搖搖頭,他一覺醒來,便在她身體上。
“你身體還未恢復?”
莊敏看著他這般樣子,眉頭直顰。
又思及之前青斛曾說過的話。
當下便將袖子撩起:“我的血不是可療傷麼,你快吸吧。”
墨蛇抬了抬頭,看著她,莊敏點點頭。
青斛細細的嘴巴張開,貼在她手腕的動脈上,兩根利牙長出。
“嗯……”纏在她手腕上的小蛇貪婪的吸吮著莊敏的血液,輕微的刺痛,以及被吸吮時的麻麻感,讓她禁不住輕顫。
而隨著吸吮,小蛇的身體慢慢的變大。
青斛終於恢復了人身,莊敏卻是失血過多,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小姐……”青斛連忙將她抱住,用力的抱緊,嗅著她身上的味道甚覺安心,“小姐,你怎麼變了個樣,青斛幾乎認不出你來了……”
莊敏軟綿無力的依在他懷里,只輕輕搖頭。
青斛將她放床上,然後匆匆下樓去,找了掌櫃的,讓伙計燉了好些補品上來。
在客棧里休息了幾日,方才恢復過來,莊敏與青斛准備著繼續趕路,青斛還是擔心她的身體,准備了馬車。
這日里馬車行到半路,已經天黑,只得在外過夜,夜里早早的休息下,待得月上中天時,馬車外卻是突然出現一道身影。
“誰?”
青斛警覺的醒來,之前自己莫明的出現在莊敏身邊,已經叫他心中起疑,所以這些夜里都格外的戒備,見莊敏趕路疲憊,每到夜里便施術讓她沉沉睡去。
“青斛,如今這般好的機會,你莫不是要就此錯過,難道你當初發下的誓言,就此忘記了麼?”
外面一道陰惻惻的怪笑聲響起。
青斛大驚,飛身而出,便見一個黑衣人,頭上戴著風帽,微微垂頭,只看見一張薄唇涔著怪笑。
“你是誰?”
青斛大驚,這人竟無聲無息的前來,他的結界無聲無息的被破。
那人嘿嘿怪笑一聲,微微抬頭:“我叫琅玠……你沒聽過我名字也不奇怪……只不過,你放在心上的那人,只怕是要有事了……”
“你,你胡說什麼?”青斛臉色發青。琅玠陰冷的聲音又傳來:“當初你在見愁山下發的誓言,可還記得?”
“你,你到底是誰?”青斛聽見對方的話,身體劇顫,見愁山的秘密,只有他一人只曉,這人,這人怎麼會知道?
“呵!本尊洞曉天下事,你要是想知道你找的那人的消息,本尊也可告訴你……”
青斛大喜:“她在哪,你知道她在哪?”
琅玠青白的臉上飄著一團薄霧,不變的變幻著,臉上的笑越發的詭異起來:“她是仙門中人,你一介低等妖孽,還想與她共結連理,豈不是可笑?當初你發的誓言,現在就只是狗屁麼,如今你只需挖了那人心肝,取了她心口的‘魂香珠’你便可免了天劫,直升仙門,你還在等什麼?你對得起當初對那人發過的誓言麼……”
“我,我……”
青斛又驚又疑。
“哼,莫不是貪戀紅塵,還是,你愛上了這女子不成?你接近莊敏,不就是為了那個目的麼?”
琅玠冷哼一聲,又諄諄誘之:“你心愛的人在等著你,你還在猶豫什麼?”
青斛渾身一震,像是醍醐灌頂般的清醒過來,是了,自己這麼多年,苦苦修練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見到那人麼?
可那人是尊貴的神界中人,他們這些低等妖物,連神界大門也是無法靠近的。
所以他才費盡心機的想要接近她,取走她身體里的魂香珠。
明明有這麼多的機會,自己怎麼就生了猶豫的心,反而眷戀起她的溫柔來?
若不是今日這人提醒,只怕自己還在沉浸在與她的虛妄柔情之中。
青斛眼中多了一抹堅決和冷酷,看了眼那怪笑的人,不管他有何目的,卻的確是提醒了他。
“夫人,還請原諒青斛,世間無得雙全法。”
青斛看著那沉睡中的莊敏,平靜得像嬰兒般的睡顏,心中柔軟了幾分。
她在他心中已經漸漸有了分量,可,他心中最重要的,是仙門中高高在上的那人。
“對不起……”上次在小漁村他猶豫了,不舍了,這次,卻絕不能再猶豫了,若再與她相處下去,他會越來越舍不得,會慢慢忘記自己修煉的目標。
青斛涔著淚,五指慢慢的生長出鋒利的指甲,五根如利刀般鋒利的長指甲插進她胸口處。
莊敏緊閉的雙眸緩緩流下了淚水,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身體暈迷過去,卻神智依然在,所以將二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她一直無法明白,青斛當初接近自己的原因,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青斛手指插進去抓住心髒撕扯時,那種剝皮抽筋的痛楚,是如此的熟悉,莊敏腦子里閃現出一些模糊的畫面來,那畫面隨著青斛的撕扯,而越來越清晰。
當初,她也那樣挖過自己的心,那時她暈倒下去,耳邊那道聲音,是子書,是宋子書吧……
青斛顫抖著看著手心中還在跳動的心髒,那心髒慢慢變成了一顆發著耀眼光芒的紅色珠子,青斛眼中流下酸楚而喜悅的淚:“夫人,對不起……”說完,便仰頭將那珠子吞咽而下,只不過片刻瞬間,身體便開始發生變化。
身體里的妖毒之氣開始自動淨化,但覺四肢百胲都像是在深呼吸似的,清爽精神,天上更是產生異相,只聽驚雷陣陣,青斛跳出馬車,抬頭看去,只見那黑沉沉的天空里,烏雲在翻滾著,翻滾之後卻是一道聖光打開,只見那滾滾雲層之中,隱隱看見兩根盤龍玉柱,在雲層之間若隱若現。
“天門已開,還不快走!”
一邊的琅玠看著他喜極而泣的樣子,冷笑一聲。
果然是個蠢貨。
青斛一震,收了喜色,轉頭看著那緊閉雙眸,面色蒼白的莊敏,咬了咬唇,心中悲喜交加,卻是咬咬牙,“夫人,青斛欠你的,只有下輩子再還了……”
他說完,便直接化作一道金色流光,飛入雲層之中。
曾經他也試過生闖天門,但每次都被結界重傷,如今終於可以輕松進入,心中怎能不喜。
琅玠抬頭看著那天門消失,恢復如常的漆黑一片,冷笑連連,又衝著那馬車中人道:“敏,我知道你醒著,看見了麼,你身邊接近你的男人,沒有一個是純粹的,他們怎配你許以真心!”
莊敏苦笑一聲,坐了起來。“原來一直暗中跟隨我的是你……”
琅玠的模樣開始變幻,成了姣嫊的樣子。
她攤開手心,手上是一顆發著溫和白光的珠子,衝著她笑道:“他怎麼配得到這顆珠子?”
青斛得到的那顆,是他的東西,雖不若魂香珠這般霸道,但也可成全了青斛,只不過,她損失一顆可增萬年修為的靈珠,換莊敏對他的心生芥蒂,收了對他的情,便大大的值得了。
說完,將手掌貼近她胸口,那珠子慢慢的回到了莊敏身體,莊敏咳嗽了聲,看著她,“你是故意的……”
“是,我是故意的,我要讓你看清這些人的真面目,除了我,他們都各有目的。敏……”姣嫊看著她,手掌輕輕貼在她心口,“你可以相信的,只有我……”
莊敏深吸口氣,掀起簾子看著天空,原來青斛追逐的是天上的人啊……
“告訴我,你知道些什麼,都告訴我,我不想再當二傻子了!”
她咬牙切齒的道,一個個接近她,一個個說愛她的人,原來,都想要她的命啊……
姣嫊嘴角一彎,她終於問了。
“好,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她坐了進來,握著她手溫柔的笑,將自己知道的,那些男人們的事,通通說了出來,自然免不了的添油加醋一番,但事實卻是不偏不倚的。
莊敏聞言,久久只垂頭不語。
原來自己覺得那些可笑的傳說,竟是真的,可為什麼,偏偏是她?
“為什麼,為什麼神女的‘魂香珠’會寄生在我身上?”
她以為的那些人的情意,原來都是……
什麼狗屁得她者得天下,難怪個個都想吃她一口肉。
原來薊雲子和嬰歌靠近她,只是想利用她找到他們的主人而已。
真是沒想到啊,那薊雲子竟是創世神女烜姹的左護法門神荊紅,上古大神,神界左副君,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為了神女這般的委屈求全。
莊敏心里不是滋味,焦灼苦澀,她就說自己怎麼有那般魅力吸引眾多男兒呢,原來是這般原由,當真可笑可笑。
姣嫊楞了下,卻沒有回答,只是眼神復雜的看著她。
“敏,現在你知道了麼,你身體里有這東西,走到哪都有危險,不管是人還是妖魔,皆會對你心懷不軌,只有在我身邊,你才是安全的。”
姣嫊掩下眼中的異樣,握緊她的手,柔聲道,“跟我回去好不好……你若是覺得宮里沒了自由,我便不做那公主,我們去游歷天下,想去哪便去哪……”
真動人呐!
莊敏卻是驀地抽回手,看著她,笑得嘲諷:“我怎知,你接近我,不是為了什麼目的?莫非,你也想吃我這塊唐僧肉?”
“莊敏!”姣嫊惱怒的瞪著她。
“鍾晴,不管是你,還是其它人,有什麼不同麼,我都不會再相信了……”莊敏冷冷道:“你也別再跟著我了!”
剛剛她已經給她機會了,問她為什麼時,這人言辭閃爍,明顯還對自己有所隱瞞,既如此,她又怎敢再相信。
“我不會走!”姣嫊陰沉下臉,她一路尾隨跟著她,怎麼能再跟丟了。
莊敏猛地一把抓著刀朝著手腕狠狠的劃下一刀,腕口的血流出,血腥味飄散四處,她笑看著姣嫊:“拜那什麼狗屁珠子所賜,我雖然不會死,但是會很痛,你看著我流血,不會心疼嗎……”
“敏,你……”
莊敏看著她,臉上帶著笑,然後又劃下一刀,手腕上又添了一道深深血口,失血讓她臉色更蒼白了些。
姣嫊握劍的手在發抖,最後咬著唇狠狠閉眼:“你別自傷,我走便是了……”說完,便瞬間失了蹤影。
莊敏輕嘆一聲,看著手腕上的傷慢慢愈合,苦笑一聲,原來自己竟是個怎麼也死不了的怪物麼……
師傅,師傅,我的心好疼好難受,只有你只有你我可以相信了吧……
莊敏想到當初自己挖了心肝兒,那人抱著自己親吻的畫面,哭泣的樣子。莊敏撫著心口,那陣陣的悶痛之中,原來尚還有一絲欣慰。
她要去找傅易之,她唯一可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