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發燒·圍巾·香味
運動會結束後,他們又回到了忙碌的初三生活。
可宋怡然覺得自己最近總克制不住自己,時不時會偷看陳沐陽在做什麼。可他同平時並沒有什麼區別。
有區別的只是她吧?也許,她只是對他突然的長大感到好奇而已。
這家伙明明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慢慢長大的,為什麼他的個頭就能一下子躥這麼多呢?
她想不明白。
***
初三一模考漸漸臨近,北風也凜冽起來。
當宋怡然忙著備考,陳沐陽卻依舊和他朋友約著打球,照去不誤。
因為他喜歡打球出了一身汗回來時,她那羨慕與崇拜的眼神。
被女生投以刮目相看的眼神,沒有哪個男生會討厭。
所以,他愈發喜歡耍帥了,穿個兩三件薄薄的運動衫,領口大敞著就鑽進凜冽的寒風中。
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似乎多了點同齡男生的桀驁與不訓。
每每拉開窗簾縫偷看樓下奔跑的他,那被狂風灌滿的衣衫就像少年的盔甲,跳躍有力的步伐落入她眼中,她心口的鋼琴也跟著彈奏起來。
然而,當陳沐陽發了高燒後,她才有些後悔自己這個做姐姐的失職。
那是元旦假期的下午,陳沐陽依舊和朋友約了打球。
打球時沒什麼異常,只是打完球之後,陳沐陽覺得腦袋好像昏昏脹脹的,暈乎乎的,身子有些熱。
他並沒有在意,只當自己是運動完之後出汗了而已。
回去走在樓道里時,他才覺得腿虛軟無力,心跳得厲害,全身好像散了架。
宋怡然給去了外地的爸爸打了個電話,宋康只說了他有事,後天回來。宋怡然叮囑了爸爸幾句小心後,略有些失望地掛了電話。
正好陳沐陽開門進來了。
宋怡然撇過頭,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異常:“你打完球啦?”邊說邊打量著他敞開的領口,還有他被凍得紅紅的鼻子。
“嗯……”陳沐陽無力地點點頭。
到了晚上,他的頭反而疼得更加厲害,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像是在打轉。
他強撐著徑直去廁所洗了個澡,換了睡衣,並迅速躺回床上。
宋怡然不禁心生疑惑:他今天怎麼回事?這麼早就躺床上了,不開心嗎?
她走過去,彎腰輕輕問道:“你……你怎麼了?”
陳沐陽從被窩里探出頭來:“困了,想睡覺。”
宋怡然定睛一瞧,突然覺得他的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還有密密麻麻的細汗,嘴唇干巴巴的,毫無血色。
陳沐陽迅速撇過頭,鑽進暖和的被窩里,含糊不清地說道:“今天還跑了幾圈,太累了。”
他不要在她面前丟人。
陳沐陽翻了個身,把背影留給了她。
宋怡然訕訕地回到自己書桌前,開始埋頭學習。
窩在被子里的他此刻蜷成一團,全身好像在劇烈地發燙燃燒,後背卻冷汗涔涔。
腦袋里有噪音在嗡嗡嗡地響,心跳越來越快,如鼓的心跳聲沿著床單一直傳到靠在枕頭的耳朵上,咚咚咚咚地發出有節奏的聲音,弄得他死活都睡不著,煩躁不安地翻來覆去。
宋怡然坐在書桌前,聽著因他翻身而帶出來的被子摩擦聲,時不時混雜著他微弱疲乏的喘息聲。
最後,她琢磨了一會兒,“啪”扔下手中的筆,坐到陳沐陽床邊,一把掀開他的半條被子,在他的呆愣眼神下,用手碰了碰他的額頭。
果然很燙。
“你是不是發燒了啊?”她皺眉。
陳沐陽的眼神有些空洞和迷茫,一聲不吭地垂著眼簾,像個犯錯了以後被教訓的小孩子。
宋怡然迅速找來了溫度計,命令道:“你起來,量個體溫。”
陳沐陽乖乖坐起身,靠在枕頭上,將溫度計含在舌頭底下。
宋怡然趁這個時間趕忙又給宋康打了個電話。
“爸爸,沐陽發燒了……怎麼辦?”
“社保卡還有戶口本,掛急診什麼科啊爸爸?”
“急診內科,那要拿多少錢?”
宋怡然“啪”放下座機聽筒,跑回去看了一下溫度計,“38度9……爸爸說直接去醫院打針或者打點滴會好得快,你的戶口本和社保卡呢?就是那個藍色的,有國徽的,學校給辦的那個!”
陳沐陽撩開被子下了地,徑直走到書桌前打開了一個抽屜,翻了一會兒,很快就拿出了戶口本和社保卡。
宋怡然從櫃子里拿了一身衣服跑去廁所換之前,對他說道:“你快換衣服,然後打車去第一人民醫院。”說完就把門帶上了。
陳沐陽怔怔地愣在原地,過了好幾秒才慢悠悠地換衣服,換完衣服就打開房門,安安靜靜地躺在椅子里。
宋怡然進來的時候就見他一臉呆滯地靜坐著。難道生了病的人都這麼痴痴呆呆嗎?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可定睛一看,他脖子那兒還是空空的。
“你沒有圍巾嗎?”宋怡然抬起頭問他。
陳沐陽迅速轉動大腦思考,去年好像買過一條圍巾,但是好久沒戴了,開了冬也忘了洗一洗放太陽下曬曬,這會兒可能有點壓箱底的霉味。
她有點焦急道:“別想了,哎,算了,你戴我的吧,除了這條米色的,我還有兩條,你戴這條黑的,但是別給我弄髒了!”
她迅速地拿出自己的圍巾,踮起腳幫他圍上,而後帶上她爸給她的錢、鑰匙、手機,還有他的本和卡,扯著陳沐陽的羽絨服袖子,頭發也沒扎,就往外奔了出去。
陳沐陽腳步有點虛浮,縱然平時身體再健康,這會兒也不得不攙著扶手,顫顫巍巍地慢慢下了樓。
他的半張臉都被她用圍巾給圍住了。他輕輕地往下拉了點,露出鼻子。
圍巾香香的,軟軟的。他聞出來了,是柔順劑的味道。好像還有別的香味融合在其中。
在小區門口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出租車,宋怡然急躁地跺著腳。
她撇過頭看了眼陳沐陽,這個人眼神還是呆呆的,半張臉埋在圍巾里,嘴里呼著一團團熱氣,手插著褲兜,身子好像在發抖。
“你,不要把口水弄到我圍巾上哦……”她努了努嘴,生硬地說了一句。
陳沐陽突然像個孩子一般稚氣地笑了,他的聲音略微沙啞:“到時候我幫你洗就是了。”
“哎,這位妹妹,你們要去哪兒?”一個開著一輛髒兮兮的奧拓的中年男人停在他們面前,拉下車窗問道。
陳沐陽彎腰,咳嗽一聲,說:“第一人民醫院。”
宋怡然忙將他拉回來並狠狠瞪了他一眼。
“十二塊錢,走哇?”中年男人問。
宋怡然拉著他往旁邊挪了幾步,說:“不用了。”
正好後面駛來一輛出租車,但是車頂顯示有人。
宋怡然一不做二不休地招手攔住,出租車司機猛地一刹車,探出頭來罵道:“小姑娘干嘛呢?尋死啊?”
宋怡然不管不顧地說出一連串話:“師傅,能帶我們去第一人民醫院嗎?我給你付多點錢唄!這會兒都打不到車……我弟發高燒了!順路嗎?順路就捎一程吧!”
這個時候,副駕駛位的車窗被搖了下來,是一個穿著西裝的年輕男人,他打量了一眼他們倆,最後對司機說:“沒事,反正順路,讓他們上來好了。”
宋怡然忙說了好幾個“謝謝”,拉著陳沐陽坐到了後座。
一上車,陳沐陽就被車里的暖空調給悶得咳嗽了幾聲,腦袋愈發昏沉。
宋怡然先把車牌號記在了手機里,而後湊近他,悄悄說道:“你腦子沒燒壞吧?晚上坐什麼黑車呢?萬一被拐賣了……”
他失笑,隔著圍巾,說話聲也含糊不清:“那人看著挺憨的。”
“你說什麼?”宋怡然聽不太清,將頭發別在耳後,露出耳朵湊過去。
陳沐陽喉嚨緊了緊。
看著她被凍得有點紅的耳朵就這樣不偏不倚地對著他的嘴巴,米色圍巾下的潔白皮膚若隱若現,還有臉側細細的絨毛也近在咫尺。
“我說,那個人看著憨憨的,不壞。”
宋怡然白了一眼,努了努嘴:“白天就算了,晚上我不敢。再說,你發燒了,打不過人家……”隨即扭過頭去。
扭頭的時候,她的頭發不小心甩到他臉上,尖尖的發梢刮過臉頰,有微微的疼癢。發絲滑滑的,就像一道水紋似的,好像在他臉上柔順地蕩開。
他靈敏地聞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洗發水清香,還有另一種味道,和圍巾里的味道是一樣。
他不知道怎麼形容,如果偏要形容,就像是在買回來的新鮮苹果上倒了一被牛奶,干淨清甜。
他偷偷閉上眼睛,在黑暗中回味著這個味道。
是她身上的香味嗎?
打球的時候,有個隔壁班的胖子男老張,常常繪聲繪色地講女孩子身上都自帶體香。他們經常嘲笑他想談戀愛意淫瘋了。
如今想來,老張說得也沒錯。
眼睛閉著,加上腦子里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就有點昏昏欲睡,埋在圍巾里,頭隨著車子的行駛左左右右晃來晃去。
宋怡然望著窗外掠過的一道道模糊霓虹發呆,又正襟危坐起來,轉頭看陳沐陽怎麼沒聲了。只見他腦袋歪著,無意中歪向她肩膀的方向。
宋怡然微怔,忽然覺得這個姿勢很曖昧,但是看他這幅病懨懨的模樣。她輕嘆一口氣。算了,她還是不要亂動的好。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到醫院了,宋怡然輕輕推醒他,下車之前把錢給了司機:“師傅,那你拿著吧,你給這個大哥算便宜些。謝謝你們!”
說完,一溜煙撲下了車,拉著陳沐陽進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