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夕看著他的臉，沒有說話，而是體貼地將手中的外套披在他肩膀上。
他知道章亦在壓抑那些悲傷的情緒，他努力想表現得像個沒有情感的機器人，他不想讓其他人為他擔心。
就像那個時候，他的父親去世時一樣……
“去吃點東西吧，你需要休息。”
“我不餓。”章亦靠在陽台的玻璃欄杆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
“不餓也要吃點東西。”身後又響起一個聲音，是軍裝筆挺的周以南。他提了個保溫盒，跟裴夕交換了一個眼神，走到章亦身前。
章亦看到他，微微有些驚訝，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麼早來。
“這是給你們倆帶的早餐。我待會兒還要去軍部，有個緊急會議。會議結束後我會過來的，有什麼情況隨時通知我。”
他語氣篤定，不容置疑地把保溫盒塞到章亦手上，又瞟了身旁的裴夕一眼，後者會意，朝他點點頭。
“什麼緊急會議？”章亦掐了煙，直覺聯邦皇室似乎有新情況。
“聯邦大皇子昨晚被一家八卦媒體爆出性虐待和虐童丑聞，而且有不少相關證據支撐。今天早上聯邦的公眾輿論已經被引爆，聯邦紀律調查局正在成立專案組調查此事，大皇子的支持率也降到史上最低。本來他是毫無懸念的下一任國王繼承人，但現在出了這個事，估計聯邦政局要迎來一次新的動蕩。”
“你是說大皇子可能用武力發動政變？”章亦一臉擔憂。
“不是沒有可能。皇室的每任繼承人登上王位前都要通過全民表決大會的支持，如果繼承人因為行為不端或其他原因沒有通過表決大會，那麼聯邦國會也有權利廢除他的繼承權。現在看來，如果那些丑聞屬實，大皇子很可能失去下議院的選票。”
聯邦並非完全的君主立憲制國家，國會的上議院和下議院依然擁有很大的制約國王的權利，尤其是代表普通民眾的下議院。
下議院每年召開兩次全民表決大會，商討重要法案的修訂及其他重大事務，當然，也包括為聯邦皇室挑選合適的繼承人。
可想而知，在聯邦即將召開第二次表決大會的當口，皇室最受人關注的第一繼承人陷入這種丑聞，會引發怎樣的輿論風波。
“可以確定的是，不管丑聞屬不屬實，那位大皇子都不會承認，他甚至會干擾專案組的調查。迫不得已之下，他可能還會做些什麼轉移國內的焦點，比如說，將國內的輿論轉移到國際矛盾上。”
“你是說，他可能會針對我們做些小動作？”章亦想到現在還不知在何處的艾倫，眉頭皺得更緊了。
“嗯，聯邦和我們一直在爭奪仙女星系上兩顆類地星球的礦物開采權，他極有可能在這個事上大做文章。”
提到聯邦和帝國持續多年的爭端，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畢竟章亦還有個來自聯邦皇室的未婚妻。
周以南也不想再讓章亦為這種事煩心，他拍了拍章亦的肩膀，安慰道，“你正在休假，這些事不用管，我會跟軍委會他們商量對策。”
“好，那你自己小心，注意身體。”
看著周以南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章亦才轉過身，朝裴夕晃了晃手中的保溫盒，苦笑道，“走吧，去吃早餐。”
******
下午兩點半左右，章爺爺醒了。
這次他的氣色比早上醒來那次好了很多，也不用借助呼吸輔助器呼吸，他甚至能清晰地辨認章亦的臉。
只是他說話還是有些費力，章亦要花很大的耐心才能聽懂他的每句話。
“小亦，你答應爺爺的事……做到了嗎？”
章亦知道他在問什麼，他看著爺爺蒼老的臉，用力地點頭。
“那……就好。”章爺爺欣慰地合上眼睛，喃喃地念著，“那就好……”
“他現在能吃東西嗎？”
“暫時不行。我們會給他注射營養液維持機體生存，由於病人已經決定不做手術，接下來我們只會用一些常規藥物，關鍵還是要靠病人的意志。”
“醫生，按現在的情況來看，他還能活……多久？”
醫生的表情有些為難，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電子屏上的病歷記錄，不太敢直視章亦的眼睛，“這個……估計不到一個星期吧……三四天左右……”
三四天左右嗎……章亦失魂落魄地站在病房門口，過了很久，他才輕輕推開病房門。
應章爺爺的要求，醫院將他從重症監護室轉到了普通病房。這間病房光线很明亮，不像監護室那樣暗沉，是章爺爺最喜歡的布置。
“小亦……過來吃點……水果……”
從章爺爺轉到普通病房後，探望他的人就絡繹不絕。
多是他以前在軍部的同事和學生，今天也一樣，病房里擺滿鮮花和果籃，章亦要小心翼翼地走進去才能不踩到地上的鮮花。
“爺爺，你今天感覺怎麼樣？”
“悶啊……天天躺在這里……太悶了。”章爺爺像小孩子發脾氣那樣苦惱地皺著眉，不斷地搖頭，“小亦，你推我出去走走。”
章亦知道醫院不允許病人擅自下床活動，可他看著爺爺期盼的眼神，還是推了輪椅過來。
他將輕得像片樹葉的爺爺抱進輪椅里，給他蓋上毯子，躲過護士的盤查，推著他去了樓下的花園。
此時正是深冬，花園里大部分樹木的葉子都掉光了，只有角落里的兩株松柏還是蒼翠的顏色。
坐在輪椅上的章爺爺一直盯著那兩株松柏，他的眼神似乎飄到了很遠的地方，很多悠長的往事在他眼前一一掠過……
將睡著的爺爺送回病房後，章亦抽空回了一趟章宅。
他好幾天沒去軍部，郵箱估計早就被待處理的文件塞爆了，而且他記得蘇然離職的日子就是這兩天……
對了，好像上午蘇然還來過醫院一次，不過他當時在接待交通部的一個部長，也沒跟他說上幾句話……
“瑞克，幫我做碗面。”章亦走進書房，開始處理電子屏里堆滿桌面的待辦文件。
“好的，少爺。”
熱氣騰騰的湯面沒一會兒就端到了他桌上，章亦邊吃面邊打開腕表上的通訊，剛連上线，就有通訊請求在半空中浮動。
章亦按下通話鍵，盡量扯了個笑，看向對面的人。
“手續辦得怎麼樣？”
“長官，交接手續都辦好了。”蘇然清麗的眉眼帶著幾分憂郁，他語調低啞，“明天上午，我就可以去第五艦隊報到了。”
“恭喜你。”章亦還想說些什麼，一個號碼插了進來，章亦記得那是醫院的號碼。他連忙點開通訊請求。
“章少將，我們很遺憾地通知你，章首長他剛剛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