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於光的話,章亦抿著唇,久久不語。
於光有些捉摸不透章亦的神情,他試探著道:“我們都在猜,那個提供證據的人就是蘇副官,畢竟大家都清楚他跟白家的關系。之前我還以為是蘇副官愛慕權勢,才跟白家的人走到一起,沒想到現在……”他沒把後面的話說完,只低低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
很久,章亦才啞聲道。
他忽然想起蘇然曾經對他說:我不會做傷害你的事,那時自己被他囚禁,他一直以為這只是他心虛之下的狡辯和托詞,可沒想到,他真的沒有騙他……
艾倫站在章亦身後,看著他緊繃的側臉。跟於光的通話早就結束了,然而章亦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
“亦,你還好嗎?”艾倫輕手輕腳地走過去,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在他糾結要不要告訴章亦真相的時候,他已經知道了一切。
章亦的肩膀顫了顫,他沒有回頭,墨黑的雙眸有些失焦地盯著窗外的綠樹。
艾倫走到他面前,他微彎下腰,把章亦抱進了懷里。他撫摸著他有些凌亂的黑色短發,在他耳邊輕聲道:“我送你回家吧。”
“可是你……”章亦眸中寫著掙扎。
“我沒關系的,等我把所有的事都解決了,我就去帝國找你。”
艾倫吻了一下他的鬢發,柔聲道:“不管你心底還記著誰,都不要忘記,我是最愛你、最愛你的那一個……”
章亦突然覺得眼睛有些干澀,艾倫對他的感情這麼深,可是他能回報他的,卻那麼有限。
艾倫似乎感應到了他內心的想法,他看著他,認真道:“亦,你不要內疚,這是我的選擇。我只希望你快樂、幸福。”
章亦用力點頭。
當天下午,章亦就坐上了飛往帝國首都星的私人飛行艦。艾倫擔心他的安危,讓布萊恩一路護送他到首都星太空港。
“就到這里吧,謝謝你,布萊恩。”在艦橋上,章亦和布萊恩告別。
“章先生,那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布萊恩看著他,卻是突然彎下腰,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大意,您也不會遇到……那種事。”
“都過去了。”章亦笑笑,臉上的表情雲淡風輕,“誰也沒料到會發生那些事,不是你的錯。”
“其實那晚殿下一進來,就拔槍對准了查理皇子,差點扣下扳機,是我攔住了他。”
“你做的對。”章亦很清楚,如果艾倫沉不住氣開了槍,現在一定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果。
布萊恩深感愧疚地垂下頭,他的臉上劃過猶豫,半響才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抬頭看著章亦,鄭重道:“章先生,我是陪著殿下長大的,殿下對您真的用情很深,希望您回帝國後,千萬不要忘記殿下。”
章亦一愣,那一瞬,他似乎從布萊恩眼底窺見了一種極為深邃的感情。
想到他這些天沉默地陪在自己身後時眼底偶爾劃過的黯然,章亦仿佛懂了什麼。
原來艾倫身邊,一直有個人全心全意、不求回報地愛著他,可艾倫卻渾然不覺。
這一刻,章亦突然想到了蘇然。
那個人也是這樣的吧,長久以來,都默默地站在他身後,為他安排好一切,以至於他慢慢將他的存在當做理所當然,甚至習慣性地忽略他……
“布萊恩,謝謝你。”章亦看著眼前高大俊朗的Beta,真誠道。
布萊恩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章先生,您太言重了,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他望向章亦的後方,忽然一頓,笑道:“接您的人已經來了,我該走了。”
章亦跟他道別,轉過頭,就看到一個修長高挑的身影。
裴夕站在人來人往的到達通道,一只手插在長褲口袋里,桃花眼微微眯起,帶著笑意看向他。
章亦胸口一熱,他加快腳步,迅速走向他。
不等他靠近,裴夕就已經往前一步,張開手臂用力抱住他。
“阿亦……”
裴夕輕聲呢喃著,雙手緊緊摟住他的腰,抱著他的力道似乎要把他融進骨血里一樣用力。
“你不是在19區嗎?怎麼來了?”
“我有調休假,兩天。後天又得回去。”裴夕不想引人注目,很快放開章亦,上下打量他。
“你又瘦了。”責怪的語調里帶著心疼。
章亦沒說話,有些內疚地垂下頭。其實裴夕比他瘦得更厲害,下巴尖俏,眼眶周圍一圈暗青色,顯然這些天也沒睡過幾次好覺。
“我們現在去哪里?回我家嗎?”章亦岔開話題。
“不,我們去第一醫院。”
章亦一驚,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來之前我去了一趟你二叔家,他說第五艦隊的人已經找到蘇然了,是在一個地下斗獸場找到的……他傷得很重,多處器官衰竭……正躺在重症監護室里。”
聽到他的話,章亦臉上的血色一下消失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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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亦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進第一醫院的大門的。
外面艷陽高照,醫院里卻陰冷潮濕,到處都充斥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他跟裴夕出了電梯,看到眼前來來回回的醫護人員時,忽然感到一陣眩暈。
“阿亦——”裴夕連忙扶住他。
章亦晃了晃腦袋,勉強站穩。他想起自己還沒吃午飯,大概是低血糖。他沒讓裴夕再扶,自己一步步往重症監護室走去。
到達那扇玻璃門前時,章亦卻停住了,腳步沉重得無法再往前一步。他感到呼吸困難,心髒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捏緊,每一次跳動都萬分艱難。
“去吧,我在這里等你。”裴夕靠在醫院的牆上,緩緩道。
章亦看了他一眼,點點頭,往前走。自動門在他眼前滑開,他記得,蘇然的病房,在右側第二間。
寂靜的走廊上響起了腳步聲,正抱著玩具兔子在打瞌睡的小女孩被驚醒,她睜開眼,看清眼前出現的人後,大眼睛頓時溢出了淚光。
“章亦叔叔。”
是蘇然的妹妹,蘇珥,她竟然還記得自己。章亦不知該說些什麼,他低下頭,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便站起身,看向透明隔門後的監護室。
只一眼,他的眼睛就紅了。
蘇然臉上帶著氧氣罩,全身插滿管子,躺在病床上。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露在病服外的肌膚布滿刺目的淤痕,整個人骨瘦如柴,蒼白得仿佛和白色的床單融為了一體。
章亦的胸口一陣劇烈的絞痛,仿佛心髒被利刃劃破,鮮紅的血液汩汩流淌出來。他不得不將自己半個身體撐在隔門上,才沒狼狽地滑坐在地。
“章亦叔叔,你沒事吧?”蘇珥把兔子放到一邊,伸出細細的胳膊來扶他。
“我沒事。”章亦按著胸口,朝她露了一個寬慰的笑容。只是他並不知道,他這個笑容,在蘇珥眼里比哭還難看。
“哥哥是昨天送進來的,他們說,他還要在里面睡很久……”蘇珥扒著隔門,凝視著病床上的青年,小臉上帶著濃重的悲傷,“可是我知道,他們在騙我,哥哥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不會的。”章亦顫聲道:“你哥哥……是個很堅強的人,他會醒過來的。”
“真的嗎?”蘇珥仰起小腦袋看他,大眼睛閃動著希冀的淚光。
章亦點點頭,眼前的視线已然模糊,他垂下眼,牽起蘇珥的手,啞聲道:“真的。所以我們一起等他醒過來,好嗎?”
“嗯嗯。”蘇珥點頭,淚中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