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亦換好衣服出來，就見蘇然神情恍惚地坐在外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就這套吧，拿小一號的，把標簽去掉，用禮品盒包起來。”章亦把衣服交給導購，然後走到蘇然面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麼呢？”
蘇然猛地醒過神來，脊背立刻挺直，把軍帽遞過去，“長官。”
章亦戴上軍帽，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送我去周家了，休兩天假，好好放松一下。”
蘇然看著他的臉，眼睛里似乎有些藏得很深的東西。章亦心頭略感異樣，正要說話，就見蘇然順從地點了點頭。
章亦頓時松了口氣。他看著蘇然走出店門，隱約覺得那個纖瘦的背影有些蕭索。
“首長，您的衣服包好了。”
導購甜美的語調讓章亦回過神，他接過紙袋，滿意地點點頭，又看了眼腕表，這才往地下車庫走去。
周以南住在城郊的一座別墅里，這里環境清幽，遠離城市的喧囂和浮躁，連空氣都要清甜許多。
章亦一下車，就有個圓滾滾的機器人走過來，笑容可掬地給他指引道路。
“章少將，請往這邊走。”
這座別墅的風格非常復古，庭院的草坪修剪得宜，門廊上有花紋復雜的鏤空浮雕。
章亦進了大門，最先瞥到的是沙發旁邊的特制合金輪椅。
他以為周以南還不能自如地下地活動，眼中不禁露出幾分擔憂。
“小亦，你來了。”這時從旋轉樓梯上緩緩走下一人，他穿著藏青色的空軍制服，氣質溫潤，身形俊秀而挺拔。
章亦看到他，嘴邊不自禁露出笑容，“南哥哥。”
“送你的禮物。”他揚了揚手中的紙袋。
“還帶禮物干什麼。”周以南嗔怪地接過他手中的紙袋，他打開看了一眼，眼中笑意加深。
“第一次來嘛，應該的。”
“謝謝。”
周以南小心地把紙袋放在沙發上，解開制服的扣子，又挽起衣袖，朝章亦眨了眨眼道，“餓了吧？今天我親自下廚。”
“啊，你要做飯？”章亦跟著他往廚房走，一臉的不放心，“可你的身體才剛好一點……”
“沒關系，材料萊恩都已經幫我准備好了。”他說的萊恩就是那個圓滾滾的家居機器人。
章亦走進廚房，看到料理台上果然整齊地擺放著五顏六色的食材。
他懸著的心微微放下，但仍是緊緊盯著周以南的每個動作，生怕他一不小心就磕到哪兒。
此刻在他眼中，周以南比最名貴的瓷器都要脆弱。
“樓頂有露天游泳池，吃完飯我們可以去游泳。”吃飯的時候，周以南忽然提議。
“好啊。”章亦不知想起什麼，又懊惱地低呼一聲，“可我沒帶泳衣。”
“家里有。”周以南笑著道，又給他夾了一片牛肉，“我口味比較清淡，吃得還習慣嗎？”
章亦點點頭，腮幫子有些鼓起，真心實意地夸贊道，“你做的牛肉比餐館里的還好吃。”
兩人又聊了會兒時下的熱點新聞，周以南沉睡了十五年，很多方面都要重新開始學習，章亦樂此不疲地給他講這十五年里自己經歷的趣事，逗得周以南不住發笑。
吃完飯，周以南帶著章亦在別墅四周逛了逛，天色擦黑的時候兩人才來到頂樓的露天游泳池。
深秋的夜晚帶著濃重的寒意，池水卻是溫熱的，章亦換好衣服，蹲下去試了試水溫，很是滿意。
“小亦，我們比賽吧？”
穿著黑色泳褲的周以南站在他身後。
他上身赤裸，白皙細膩的肌膚如羊脂玉一般溫潤，章亦的視线停留在那細得不堪一握的腰肢上，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好。”
“那不然你讓我三秒？”周以南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章亦這才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行吧。”
“到時候誰輸誰贏還說不定呢。”
周以南朝他笑笑，縱身一躍，輕盈地鑽入水中。
章亦在心中默念著時間，三秒一過，他立刻跳入水中，身姿矯健地開始追趕前方的身影。
他很快就趕上了周以南，經過那人身邊的時候，他故意用雙臂大力拍擊水花。看到周以南無奈的笑容，他心情更是愉悅。
眼看終點就在眼前，後方的周以南也在加快速度，章亦神色一凜，越發迅速地劃動手臂。
在他又一次浮出水面，短暫地呼吸新鮮空氣時，小腹處忽然一股劇烈的麻癢傳來。
他頓時像被卸去全身力氣，身體重重往下跌去。
怎麼會在這個時候……
章亦慌了神，呼吸更是不紊，在池中接連嗆了好幾口水。
他試圖重新積聚力氣往上浮，可雙腿卻沉重得恍如灌了鉛一樣，帶著他不斷下沉。
水面離他越來越遠，那種無處不在的窒息感擠壓著他的口鼻，章亦眼前一陣陣發黑，腦中依稀浮現出遙遠而模糊的畫面。
“媽……救……”游泳池里，六歲的男孩嘶啞地呼喊著。
突然抽筋的右腿無法使力，帶著身體不斷下沉，他只能激烈地拍打水花，試圖引起岸邊人的注意。
然而那個秀麗的身影正站在遮陽傘下和友人說話，自始至終沒有往這邊投過來一眼。
“媽……”他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媽媽不喜歡他，就算他鼓起勇氣主動靠近她，得到的也只是淡漠和疏離的眼神。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不管怎麼樣，她都是他的媽媽，難道就算他淹死了，她也不會看一眼嗎？
絕望和冰冷充斥著男孩幼小的心靈，他再也沒有力氣呼救了，放任自己往水底沉去。
岸邊那個身影離他是那麼地遙遠，那麼地觸不可及。
他不禁開始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會有一點點傷心嗎？
“小亦！”
驚慌的聲音劃破靜謐的空氣，在章亦模糊的視野中，一個修長的身影穿過層層水流，周身仿佛裹著一層柔光，從無邊的黑暗中向他游來。
他看到他飄在水中的黑發，清俊的眉眼，那人神情焦急，琥珀色的眸子中閃動著他看不懂的情愫。
章亦想凝神去看，可沉重的身體卻不聽使喚，無力地往下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