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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考校

一代大俠Ⅱ snow_xefd(雪凡) 9153 2024-03-03 18:41

  袁忠義一行三人來到副將營房前時,校場上兵卒已晨練停歇,遠遠民夫們纏頭開灶,縷縷輕煙筆直飄高,如一根根毒針,刺入清澈透亮的碧藍蒼穹。

  柳焽沒有去監督操練。

  她和另外一個姓李的偏將一起,站定在中軍主營中的空地旁,臉色陰沉。

  八個小卒被五花大綁按在地上,褲子扒到膝蓋,正在受軍棍責罰。其中五個已經暈厥過去,余下三個還在鬼哭狼嚎。

  個個屁股都被打得皮開肉綻,沒有分毫留情,暈了的也不見停,顯然是奔著打死去的。

  李偏將的臉上已有幾分不忍,但看柳焽不發話,也不好開口。

  郡主這支兵馬由她親自統率,部下幾位女中豪傑,雖說大都稱之為副將,實際卻有地位高下之別。

  朝廷指派的一正一副中,只有柳焽是那個實職副將,其余都是些雜號將軍,低了不只一等。

  所以柳焽這個上官不發話,李偏將只能稍稍挪開視线,眼不見,心不煩。

  袁忠義一眼掃去,就知道這八個必定是昨晚輪奸了柳小妹的巡夜卒。

  看他們東窗事發要被當眾活活打死,想必柳小妹得蒙老天保佑,從一群禽獸之中僥幸死里逃生了吧。

  正合他意。

  丁小妖不知發生何事,只聽慘叫不絕於耳,心中不忍,剛到柳焽身前,便忍不住道:“柳將軍,這八人犯了什麼大錯,要受這種重罰?”

  柳焽板著臉道:“李將軍,你在這兒盯著,但凡還剩一口氣,便不准停。袁大俠,丁姑娘,宋姑娘,你們隨我來,郡主正等著呢。”

  看丁小妖還想問,她搖搖頭,道:“進來,你就知道他們做了什麼。”

  汊口鎮原本的百姓十不存一,他們此刻走進的營房,便是尋常民居拆掉院落外牆,略作改修而成。

  袁忠義打量一番門窗雕紋,知道這原本是個富戶,外出征戰之際,便是郡主,住在這種地方,也不能算是屈就。

  大抵是為了召集部屬商討便利,堂屋兩側內牆都被拆去,改用大柱支撐,臥房家什也都被撤掉,四下環視,皆是軍旅用具,已沒了半點煙火氣。

  剛一進門,宋清兒就驚呼一聲,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丁小妖視线一垂,頓時忍不住後退了半步,顫聲道:“這……這不是小妹麼?她、她、她她……她為何……”

  地上攤著一條舊棉褥子,柳小妹直挺挺躺在上面,一張破單子遮著她鎖骨之下,大腿之上,和一條藏在里面的胳膊。

  露出的部分到處都是青紫瘀傷。她左眼窩和嘴唇腫著,肩頭、大腿甚至還能看到兩個結了血痂的牙印。

  丁小妖和宋清兒齊齊抖了一抖,都不敢想象,那張破單子下面的她,會是什麼模樣。

  袁忠義看了一眼鋪著地圖的桌子後面,本該是主將位子的地方空空蕩蕩,也不知說是正等著的郡主此刻身在何方。

  柳焽低頭望著目光呆滯的小妹,輕聲道:“昨晚,有江湖惡賊來襲,營中少了四個巡夜值守的親兵。其中兩個在道旁營房後被奸殺,屁股上用不知什麼兵器留下了柳字。小妹和另一人被擄走,在河邊一棵樹下被侮辱。那惡賊傷了小妹的筋骨,讓她一動便四肢疼痛。但小妹趁他強奸另一個親兵,忍痛跑到了巡夜隊伍附近,算是逃過一劫。那人應當是極其惱火,返回之後,將吊在樹上的親兵虐殺致死。”

  丁小妖大氣都不敢喘,顫聲道:“柳……難不成就是那個柳鍾隱?”

  袁忠義在旁皺眉道:“不好說。聽手法像,他也確實喜歡留下記號證明是自己所為……可那人手下通常不留活口,以小妹的功夫,怎麼可能逃得掉。”

  宋清兒小聲道:“興許……是他的內傷也沒好呢?”

  丁小妖疑惑道:“柳將軍,那……外面的八個是咋回事?是他們巡防不力,才讓淫賊悄悄潛進來的?”

  柳焽臉色更加難看,咬牙道:“那八個畜生,是小妹打算求助的夜巡隊伍。當時小妹剛被侮辱,衣衫不整心神大亂。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被他們……當作剛被賊寇侮辱過的流民,輪番奸汙。小妹擔心被滅口,沒辦法將事情回報,裝成啞巴曲意逢迎,幸而哨卡內外軍糧充裕,底下吃得還算飽足,才僥幸保住性命。他們見小妹聽話,就趁夜帶回汊口鎮,悄悄關在給營妓准備的住處中,說是新來的。早上其他營妓去幫著收拾東西,小妹見那八個不在,才開口說出身份。當時大營已經在搜索她們找了將近兩個時辰,要沒有那八個畜生,我們至少能早點找到樹下的另一位受害者,興許……還來得及從飢民手中為她搶下全屍。”

  她深吸口氣,略平心緒,道:“夜巡乃是重責,他們擅離職守,強淫婦女,罪無可赦,死不足惜。”

  解釋完來龍去脈,柳焽看向袁忠義,難得帶上一絲央求道:“袁大俠,你武功深不可測,能否勞煩你看看,小妹的傷,還有沒有救。”

  袁忠義面色凝重,頷首道:“我盡力而為。”

  他過去蹲下,柔聲道:“小妹,來,將手腕給我,莫要使力。”

  柳小妹渙散的目光緩緩凝聚,跟著一聲尖叫,掙扎起來,“不!不——!不要碰!不要碰我!將軍……將軍救命——!”

  柳焽眼含淚光,快步過去席地跪坐,雙手按住她,厲聲道:“給我看清楚!這是袁大俠,不是那些糟蹋你的禽獸!不要動,讓袁大俠為你救治!你也不想今後變成廢人,對不對!”

  小妹面無血色,瑟瑟發抖,輕聲道:“袁大俠……也是男人……男人……我好怕……男人……好可怕……”

  小妹掙扎的動作很大,單子都被掀開到一旁,新露出的部位,更加觸目驚心,慘不忍睹。

  宋清兒忍不住轉頭捂嘴,低聲哽咽。

  丁小妖更是雙拳緊握,恨不得出門親自給還沒死的巡夜卒打棍子。

  袁忠義嘆了口氣,將一股真氣送入,為她鎮定心緒,道:“小妹莫怕,是我,我昨晚還找你借過皂莢,是我,不是那些可怕的男人。糟蹋你的那幾個,都要死了,都一定會死。”

  小妹盯著袁忠義看了一會兒,不停哆嗦的身體,總算漸漸安靜下來。

  他捏著小妹腕脈運功療傷,頂門緩緩冒起陣陣氤氳。片刻之後,他放下小妹手腕,抬眼看向柳焽,道:“借一步說話。”

  柳焽讓在旁的另外兩個親兵過來照應,起身跟著袁忠義走到角落,蹙眉道:“有救沒救?”

  袁忠義放低聲音,道:“她受的內傷在下已經大體治愈,只要妥善休養,不會有性命之虞。但……”

  柳焽焦急道:“但是如何?”

  他頗為惋惜地嘆了口氣,“但那惡賊極為淫邪,應當是為了讓小妹被奸汙時仍能動彈,又不至於掙扎得太激烈,給她骨節中的筋絡經脈都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暗傷。原本由我及時施救還能復原幾分,可她之後又被那些人輪流施暴,如今……即便是我剛才那樣大耗真元為她修復,她的力氣也絕不可能恢復如初。柳將軍,小妹今後……怕是做不成你的親兵了。她,已變成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柳焽面上神情微微一僵,遲滯片刻,才強擠似的提了提唇角,輕聲道:“不論如何,活下來……就好。”

  她略一猶豫,轉身走到小妹身畔蹲下,竟沒有絲毫隱瞞,直接將袁忠義的診斷原原本本如實相告。

  小妹抽噎著抬起手,看著發抖的指尖,此刻的模樣,像是比會死還要難過,“將軍……這是說,我……今後再不能跟你一道,上陣……殺敵了麼?”

  “是。”柳焽眼中的淚光已經消失不見,語氣也已徹底平穩下來。

  小妹輕輕一顫,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輕聲道:“我還能去伙房幫忙。”

  柳焽嘆息一聲,站起,道:“你們帶小妹回營房照顧,我跟袁大俠他們去見郡主。”

  丁小妖還是先忍不住的那個,問出了袁忠義早就盤旋於腦海的話:“柳將軍,郡主不在這兒?”

  “在另一邊。”柳焽簡短答道,轉身走出門口,沒再回頭看地上躺著淚流滿面的小妹。

  小妹衝著柳焽的背影伸出手,但指尖顫了顫,最終還是無力垂下,放回了身側。

  另外幾個親兵把單子給她蓋好,一人一個角扯住褥子,就這麼把她抬走了。

  袁忠義跟著柳焽穿過院子,還沒到門前,就聽到屋中有個男人在哭喊央求。

  “郡主娘娘饒命,郡主娘……將軍大人饒命!將軍大人饒命啊!小的並非自願,是老爺們下的令啊!將軍大人明查!小的冤枉啊!”

  柳焽眉頭微皺,在門口高聲道:“稟將軍,袁大俠到了。”

  一個隱含著森冷殺氣,怒意如冰的凜冽女聲應道:“進來吧。”

  兩個女親兵一左一右迎上,道:“柳將軍,規矩。”

  柳焽摸出腰間防身匕首遞過去,轉身道:“鬼狄刺客詭計多端,不可不防。諸位要是有利器在身,還請暫時交出來。另外,須得讓衛兵搜一下身。抱歉。”

  “大敵當前,本該如此。毋需抱歉。”袁忠義包袱未帶,身無利器,抬起雙臂道,“只是兩位都是女子,是否有些不便?”

  那兩人板著臉道:“從軍殺敵,無分男女。失禮了。”說著,她二人已前後合作,將袁忠從頭到腳細細摸索一遍,連鞋襪都沒有漏過。

  丁小妖和宋清兒交出防身武器,也被搜過之後,他們才跟著柳焽一起,開門進去。

  里頭看樣子並非起居之所,從窗子位置推測,以前應當是間倉房。如今改做了住處,看擺設,並不像郡主臥室。

  想必,是郡主招攬的武林高手起居所用。

  袁忠義最先注意到的,自然便是屋子當中面掛寒霜的郡主閔佳。

  她的確如柳焽所說,不施粉黛,戎裝披甲,一身打扮已看不出半點女人味道。

  但她仍不像男人。

  她並沒像柳焽等女將一樣近乎刻意地維持英武陽剛之氣。

  她的濃眉大眼,更多顯出的,是一種帶刺的俊美,裹在這一身鎧甲里,猶如包了一層菜葉,只探出個尖兒的薔薇。

  若只有軍中這些女子,在袁忠義眼中,郡主還算是頗為誘人,容貌地位兩廂合計,叫他蠢蠢欲動的程度,甚至能超過宋清兒那個不諳人事的小美人。

  可眼下這房中,還另有兩位叫男人挪不開眼的俏佳人。

  那兩個女子正當青春,略施脂粉,在這人人勁裝短打的兵營之中,偏偏都穿著雪青對襟齊腰裙,斜側繡著雲霧仙山。

  束腰之上,素色抹胸微露,赤色滾邊旁,頸窩亮著同樣形制的流雲墜項鏈。

  兵荒馬亂的年景,出門在外敢做如此穿著,一眼便是武林豪強風范。

  她二人腰側都帶著兵器,兩對峨嵋刺仍是同一模樣,若非相貌身量大不相同,怕是要被人懷疑乃一胞雙生的姐妹。

  其中一個身段修長纖細,卻能將襟口抹胸撐得鼓鼓囊囊,可見其中雙峰何等飽滿。

  她眉尾斜飛,眼角上挑,看著略有幾分凶氣,但唇紅膚白,五官精秀,容貌可稱上等。

  另一個看著年紀小些,個子更是遠遠不如,足足落下半頭還多。

  但她眉彎眸亮,唇巧鼻瓊,肌膚如玉吹彈可破,顰笑間眼波流轉,暗媚橫生,便是襟口抹胸宛如平鋪,衣裙齊整之時,仍比那高挑女郎惹眼些許。

  武林中往往只有豪門巨擘才有資格對弟子精挑細選,資質之外也不忘賞心悅目的重要。

  因此一眼掃過,袁忠義心下已有判斷,先一步抬手抱拳,朗聲道:“在下袁忠義,表字智信。見過閔將軍,見過兩位女俠。”

  如他所料,聽到閔將軍三字,郡主面上閃過一絲笑意,看向那兩位武林女子,道:“我不懂江湖上的事,你們兩個,聽過他麼?”

  高挑女郎一臉茫然,緩緩搖了搖頭。

  那玉墜兒似的小巧美人卻蹙眉思忖片刻,道:“莫非是此前在江南行俠仗義的寒掌仁心,袁少俠?”

  丁小妖喜滋滋在旁道:“是他不錯。”

  她武功雖然不高,但江湖經驗豐富,也看得出眼前兩個女子絕對是名門出身。

  能被其中一個聽過,哪怕說的是袁忠義而非她自身,一樣面上有光,心下甚喜。

  “敢問二位是何方師承?”那女子側目看來,出聲問道。

  丁小妖嘴快,見郡主沒擺什麼架子,心中怯意也散了,嘰里呱啦道:“我是丁小妖,我師父是水妖劍鄭漣。這是宋清兒,本是我在別人家當門客時收的徒兒。那邊遭了兵災,我護著她跟流民逃難到此,遇上……一些麻煩,被袁少俠救下,才一起到了這兒。”

  那女子微微一笑,正立抱拳,道:“原來是鄭女俠的高徒。久仰久仰。我姓單,名溪。這位是我師姐秦青崖。我二人皆是天岑派內宮弟子,與郡主算是同門,此次特來相助。”

  江湖門派好手頗多,貴胄之中的有心人,大都會以重禮換一個師承,未必要真去修煉,只為攀上一層關系,緊急時有一批可用精銳。

  單溪既然這麼說,想來閔佳應當就是掛名在天岑派的外宮之中。

  戰火延燒數年,江山動蕩,江湖又豈能偏安。不知多少零散宗派門戶被毀,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些不願卷入烽煙之中的大幫派,索性閉戶謝客,隱遁不出,只管門前雪,不看瓦上霜。

  有些錢糧富足,人手充裕的,則順勢而起,在各地稱雄一方。

  天岑派,正是後者。且與許多觀望中的武林名門不同,天岑派與朝廷走得極近,堪稱忠心耿耿,似是篤定光漢氣數未盡。

  天岑派明面上分內外兩宮,外宮門檻較低,不限男女,內宮武學則都偏陰柔,因此多為從外宮選拔出的優秀女子。

  這二人被准許離山來做郡主護衛,在內宮弟子之中,應當也是出類拔萃的新秀。

  那傳聞中不知是否存在的天姥宮,興許能從她們身上找到些蛛絲馬跡。

  袁忠義知道距離某個目的更進一步,心中大喜,面上卻分毫未變,也客套兩句,口稱久仰。

  與單溪不同,秦青崖性情頗為倨傲,只隨便拱了拱手,便冷著臉守在郡主另一側,好似不願與男子多說一字。

  介紹相識之後,郡主馬上向袁忠義問起柳鍾隱的事。

  他略一沉吟,將對柳焽說過的,一模一樣再對郡主稟告一遍。

  郡主聽罷,面色一沉,轉身冷冷盯住屋中跪著的矮胖男子,道:“你可聽到了?”

  那人痛哭流涕道:“小的聽到了,小的聽到了,小的知情不報,小的罪該萬死,求郡……將軍恕罪,將軍恕罪啊……”

  丁小妖和宋清兒一頭霧水,柳焽則蹙眉道:“獲郡之中,果然也已出過事了麼?”

  “對!”

  郡主一腳踢在那男人胸前,將他蹬得倒在地上,怒不可遏,“這混賬仵作,半個月驗了六具可疑女屍,就因為擔心做捕快的小舅子惹上武林高手,只說是尋常奸殺案子。那些屍身上都有柳字,顯然和此次受害親兵是一人所為!”

  她嗆的一聲拔出佩劍,額上青筋暴跳,“欺上瞞下,你是想看本將軍也被那淫賊掠去,等著給我驗屍麼!”

  “小的不敢!郡主饒命啊!將軍饒命啊!”

  袁忠義皺眉道:“原來那淫賊躲在獲郡麼?”

  柳焽低聲道:“汊口鎮已追查細作多日,這兩天除了你們這批,鎮上一張生面孔也沒多出來。淫賊脾性,大都喜愛享樂,這鬼地方,他也應當瞧不上眼。我昨夜就跟郡主商量,該去問問獲郡那邊是不是有了什麼征兆,武功高強的淫賊大都自負,應當不會忍耐太久。哪知道……還是遲了一步,沒能防范及時。”

  秦青崖哼了一聲,道:“算他命大。要真色膽包天來探郡主師姐的營帳,我和師妹管教他有來無回。”

  丁小妖見她從不正眼看袁忠義,本已心頭有氣,當即大聲道:“你們可別小瞧了那個淫賊,袁大哥與他換了一掌,都沒能擒下,還受了內傷。真要叫他摸進郡主娘娘帳子里,還不知要惹出多大麻煩!”

  袁忠義方才就已報過武功來路,如事前籌謀,只稱是西南巧得奇遇,後得飛仙門青睞,又蒙妻子傾囊相授。

  但飛仙門已從江湖除名,樹倒猢猻散,賀仙澄這位大師姐的名氣到了整個武林,也遠談不上響亮。

  秦青崖唇角微翹,道:“袁少俠便是天資超群,九霄心法和五毒陰經,能練出什麼一流高手?還有那淫賊,真要武功絕頂,何至於沉迷采花,做這些無恥下作勾當。”

  丁小妖不服,梗著脖子道:“秦姑娘這可就不懂男人了。這男人不分高低貴賤,本事大小,但凡還長著那話兒,又不是愛玩公子屁股的,怎麼會不喜歡女人。這檔子事兒咱可不能以女子心態去揣度。你想想,武林中數得上的女高手里,成婚出嫁養孩子的沒幾個吧?你再數數男的,除了出家的禿子,哪個不是妻妾成群的啊?”

  秦青崖不屑一顧,道:“信口胡言。我姐夫便對我姐姐一心一意,從未因武功高強有過什麼下作念頭。你才是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袁忠義拽了一下丁小妖,朗聲道:“姑娘的姐夫,說的便是天岑派外宮宮主,馬倚石馬大俠吧?馬夫人秦白鹿,可是令姐?”

  丁小妖沒管住嘴,啊喲一聲,道:“美絕拔雲山的秦白鹿?嘶……這看著可不像啊……”

  秦青崖柳眉倒豎,正要說些什麼,單溪卻搶先道:“袁少俠說得不錯。秦師姐的確是宮主夫人的妹妹。此等閒雜事宜,咱們還是過後再談。如今應當細細商量,到底該如何對付柳鍾隱。袁少俠,此賊武功如何,只有你心中清楚。能否叫我們師姐妹,也如實了解呢?”

  袁忠義沉吟道:“我與此賊交手也只有那短短幾合。只知道他內功極為霸道,明明是寒陰真氣,卻暗烈如火,又察覺不到陰陽調和的跡象,似是單憑極陰便能做到。”

  柳焽在旁頷首道:“嗯,我細細問過小妹。她被侮辱的時候下身確實火燒火燎,極為難過。這練了一身玄陰內息的淫賊,還有御使熾烈陽氣的手段。”

  秦青崖冷笑道:“諸位莫非半點不懂男女之事?哪怕並非處子之軀,沒有事前准備被男人硬闖,一樣要疼得火燒火燎。這與陽氣有甚關系。”

  柳焽淡淡道:“小妹不曾有過男人,但也不是蠢人。她當時被淫賊百般羞辱,過了會痛的當口,仍覺得火辣,才知道有異。她時常去幫忙照顧營妓,男女之事,應當比秦姑娘懂得多。”

  郡主狠狠踩了那仵作一腳,轉身道:“柳副將,你也算半個江湖中人,這種軍外之事,就交給你了。仵作要沒能戴罪立功,你就把他連著那小舅子一起下獄,從重論處。三五日內要有大戰,我顧不得這許多。”

  “末將領命。”

  郡主走向門口,邁出兩步,轉頭看了看袁忠義,又看了看秦青崖,忽道:“單溪,你跟秦秦青崖一起考校袁少俠武功。能不能留下幫忙,你們兩個給我准話。今日操練,黃昏前不需護衛。”

  說罷,她邁過門檻,大步離開。

  聽她在外面呼喝召集兵馬,嗓音中氣十足,袁忠義心想,這位郡主應當有幾分內功底子。

  柳焽掃一眼在地上癱著不敢起來的仵作,看向單溪,抱拳道:“單女俠,袁少俠身為男子,不可能做郡主的貼身侍衛。他武功驚世駭俗,你們不必考校得太過認真。略做切磋就好。他此行主要是為了捉拿柳鍾隱那個淫賊,與大家利害一致,還請別太見外。”

  單溪微笑道:“柳副將放心,都是武林同道,略做切磋就好。瞧你說得這麼認真,我多半不是袁少俠的對手呢。”

  秦青崖眉梢一動,冷冷道:“以柳副將的見識,還是莫要妄下論斷才好。真正的高深武學,可不是天女散花槍那種歪門邪道。”

  單溪背對著師姐眉頭微蹙,對柳焽無奈一笑,道:“秦師姐在外闖蕩得少,說話不中聽,柳副將別見怪。”

  丁小妖哼了一聲,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就你這目中無人的德性,打不過淫賊被捉的時候可別哭著喊袁大哥來救。”

  柳焽咳嗽一聲,抱肘退到地上發抖的仵作身旁,淡淡道:“丁姑娘,宋姑娘,你們過來。讓出地方。江湖考校,還是要手底下動真章。我的確不是秦女俠對手,眼界更是遠遠不如。袁少俠,那就勞煩你受累,露露本事吧。”

  單溪略一沉吟,道:“袁少俠既然是學藝在飛仙門那樣的陰柔宗派,又有南荒奇遇,論真力雄厚,我姐妹二人應當不如你。”

  秦青崖冷笑一聲,撥開她邁上一步,道:“單溪,你言下之意,是咱們天岑派外宮的雲霞經,苦修多年,也比不上西南野路子的什麼九霄心法?你不思進取,至今雲霞經未破三重,哪來的面皮將我這破了六重境界的也算進去?”

  單溪低頭後退,目光閃爍,恭敬道:“師姐教訓的是,溪兒心中雜念太多,那,還請師姐定奪。”

  “峨嵋刺穿個口子便要命,考校功夫講究點到即止,袁少俠遠道而來,我就以摧眉掌會會他。”

  秦青崖左足後撤,雙掌前後一分,弓腰縮背,已干淨利落拉開架勢,“袁少俠,請。你若能撐過五十招,便算你可用。撐過百招,這貼身護衛的位子,我讓給你也無妨。”

  袁忠義不做起手,閒散站定,微笑道:“秦姑娘,在下追捕柳鍾隱的時候就已發覺,我奇遇之後功力大進,已非尋常一流高手能敵。依我之見,你我對上一掌,你知道我真氣大致如何,也就是了。真動手切磋,我江湖經驗不足,未必收得住。萬一沒能點到即止,傷了你這樣的美人,惹郡主不快事小,叫我心里難過,卻是大大不妙。”

  “好大口氣。看來,你是沒將我天岑派放在眼里了。”

  秦青崖微懸足跟猛地一跺,雲霞真氣流轉四肢百骸,白皙面頰浮現宛如春情的淡淡紅暈,眼中精光一閃,已使出本門“青雲梯”的身法急速搶上,掌心一翻,真氣外吐,竟帶起一道森寒罡風,向著袁忠義小腹打去。

  宋清兒嚇了一跳,不覺緊緊摟住丁小妖胳膊,雙目圓睜,大氣都不敢喘。

  丁小妖武功不如秦青崖,但眼力總算勉強能夠跟上,見她本該是絕戶奇襲直取腹下的劈空掌特意上挪對准丹田,知道這人嘴上惡毒,心底還是不壞,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但她馬上便失聲驚叫出來。

  因為那一掌,竟結結實實地打中了!

  柳焽和單溪的面色,齊齊變了兩變。

  第一變,是沒想到袁忠義武功竟會如此,這試探虛實的一招,都沒能躲過。

  第二變,則是沒想到袁忠義武功竟會如此,這真氣外放掌風獵獵的一招,他就那麼站著隨隨便便硬接下了!

  袁忠義微微一笑,看著滿臉錯愕的秦青崖,後退半步,抱拳道:“秦姑娘招式精妙,步法迅捷,在下自愧不如,閃躲不及。只是在下功力略勝一籌,姑娘靠內家掌法,怕是傷不了我。”

  雖說丹田是真氣聚集之處,內家高手相爭本就算不上要害,可……武學之道終究是攻強守弱,這麼一掌下去如泥牛入海,絕非“一籌”之差。

  便是以丁小妖的眼力,也看得出,真打起來,秦青崖就是來上一百掌,打不中致命要害,都是白費。

  秦青崖面上一陣發青,提氣後撤,難以置信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掌心,顫聲道:“你……你是不是穿了什麼軟甲?”

  袁忠義沒有答話,拉開衣襟,將內外上衣向後一扯,脫在腰間。

  自然沒有什麼軟甲,只有一個深紫發黑、觸目驚心的掌印。

  江湖中人不拘小節,除了宋清兒稍稍偏開一點臉,但沒挪視线之外,其余眾人並未因是女子而有什麼回避作態。

  單溪望著那掌印,暗吃一驚,道:“這是那淫賊柳鍾隱留下的?”

  袁忠義緩緩頷首,道:“我練過蠱宗的五毒陰經,他掌上寒毒被我用內力逼在此處,到是沒什麼大礙。他吃了我一掌,恐怕也好受不到哪兒去。”

  柳焽嘆了口氣,道:“若非如此,小妹怕是沒命逃回來。算來算去,還是你救了她這一遭。”

  這時,秦青崖忽然一聲低喝,打斷他們,怒道:“你定是使了什麼邪門外道的妖術護身!你出招,與我對上一掌,我這次絕不手下留情。”

  話音未落,她蓮足急點,看似纖細的胳膊火燒竹節般一串脆響,呼的一掌,竟拍向袁忠義心口。

  饒是反應快些的人能猜出她是要逼迫袁忠義角力,但這出手直取要害,已絕不再是切磋考校。

  袁忠義暗暗嘆一口氣,頗感失望,心道,這娘們如此自負,卻連天岑派內宮的《微茫煙濤掌》也不曾學過,看來先前用的心法確是《雲霞經》,而非《青冥經》中名為“雲霞明滅”的法門。

  他頓時對其失去興趣,面掛寒霜,口中道聲得罪,隨手一掌,迎了過去。

  嘭!

  極其沉悶的一聲從雙掌相交之處傳來。

  秦青崖已將雲霞經運至她能發揮出的極致。

  她卻絕望地發現,她這一掌,就像是打在了一座巍巍山岳之上。

  旋即,那座山向她倒下。

  她圓瞪雙眼,想叫,卻已叫不出來。

  沛然巨力掃過,令她一時間連呼吸都凝滯在口鼻之中。

  但她並未受傷。

  仿佛那崩塌的山岳只在她掌前留下小小一塊石頭,將她輕輕一撞,其余轟鳴巨岩,都擦著她的頭面身軀翻滾而過。

  秦青崖目瞪口呆。以她如今的境界,甚至無法理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下一刻,她憋在口中的尖叫,卻不由自主拼盡全力釋放了出去。

  因為,她身上的衣衫,遠不如她的人結實。

  她出掌的右臂衣袖,倒腋下及腰之處,盡皆崩裂,碎成無數彩蝶,飄揚飛落。

  一側香肩玉臂,半邊幽腋蠻腰,登時便僅剩素色抹胸護著前面,晶瑩肌膚,纖毫畢露。

  她急忙回手遮擋,想要側身躲避。

  可四肢一動,霎時間半身酸軟,她腳下一個踉蹌,拖著尖叫聲的尾韻狼狽摔倒在地。

  本就殘破的上衣被壓在身下,斷了半邊系帶的抹胸無奈墜落。

  渾圓雪嫩的一顆豐美妙乳,當即收進了袁忠義瞬息掃過的目光之中。

  不錯,算她身上還有兩團可取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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