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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豬肚(7)

踏玉河 楊驛行 26370 2024-03-03 18:41

  玉官女人翡每天值守在弄玉廳下的展覽大堂里,注視著賣玉事務的各個方面循序運作的時候,她也希望可以盡量少遇到一些超出常規的例外事件。

  遇到一個城防軍官的太太提出給她買的觀世音菩薩打一個三折的要求不算例外,這些希望依靠自己的某些優勢地位爭取利益的事是每天都會發生的尋常,翡用請菩薩不是生意而是隨喜,廳里不忍眼見著她承受菩薩的不悅意對付了過去。

  翡在前一天扎堆遇上的兩件例外,一件是有一位來自中原的客人在安西小住兩天以後繼續啟程,一般猜測他是奉了不知道誰的委托,前去探訪比西地更西的諸國和遠方,也許還有森林里長著獠牙的披毛大象,不過翡只是簡單地得到了一個告知,說那人也許想讓自己變成一個會適當地被傳聞和閒談提到的人。

  我們曾經作出過的某些帶有傳奇色彩的事件,也許有助於我們將來在許多陌生的人群中間,更容易地得到可以消除距離的熟稔感。

  也許他可以對西伯利亞的王說,我已經買下了安西城里最貴的玉,但是我相信更寶貴的事還會在更遠的地方,所以我又走了一千里來拜訪你和你的王國。

  對於一個中原人,安西的確是一個適合把自己介紹給廣大西部的地方,這里總是流連有很多從遠方來的人,會把他們在這里的所見所聞講到同樣遠的地方去。

  翡也確實十分敬業地幫助了他。

  翡好像還聽到有人提起過他的姓氏,他像是姓駱,不過這件事應該無關緊要。

  前一天另有一個需要被關照到的客人是因為他與安西將軍府的淵源關系。

  翡其實已經想到了那個印度人可能和她自己也具有的淵源關系。

  印度客人是詩人李河南的朋友,而李河南像許多有才學有智慧的從軍文士一樣,曾經是將軍府中的幕僚,除了能夠憑借著邊塞詩篇聞名以外,他也並不是一個不會打仗的人,府中僚屬有時會被派出在花川那樣的關隘地方協助帶隊主官處理軍務,翡記得她應該是見過他的。

  當然那都是些很早以前的事,事情過得太久遠以後,也許就沒那麼讓人不快活了。

  翡在昨天晚上摟抱印度男人的時候呢喃地問他,奴家奶頭上的銀鈴,硌著官人的胸口冷嗎。

  她不知道這算不算是拿了那人的好基友的身體,報了早先他們差點把她凍死的一箭之仇。

  例外像一只落在雞群里的長腿鸛鳥,難免會影響到養雞場的日常。

  第二天早上那個印度男人在翡的懷里醒過來的時候,太陽都已經升起很高了,客人見到了一些背著很大的木桶走向河邊去打水的奴隸女人。

  他現在知道河邊上還有另外的帳篷,翡需要有人為她打掃帳房,煮飯,養馬和駕車,那里面住著翡的仆人和奴隸。

  翡在這天上午沒有回到廳里去為賣玉操心,她繼續勤謹周全地服侍著男人做完了洗漱的事,翡吩咐一些年輕的奴隸姑娘端來熱水,而她自己親力親為地揩抹干淨了王子的身體,並且跪在地下給男人洗腳,她也一直沒有給自己穿上衣服。

  賢良的女主和侍浴的姑娘們各自裸露的胸脯和陰戶在彌漫的水氣中顯露出好看的形狀,它們的色澤溫暖迷人。

  後來翡在和王子一起返回弄玉廳的馬車里,跪在王子腳前的車廂底板上,用戴著銬的手給自己上妝。

  她在車子的一個小檀木箱里收著一些銅鏡和胭脂水粉那樣的東西。

  翡把嘴唇抿得潤澤了一些,又對著鏡子用小指勾了嘴角。

  她其實應該是知道印度人在看她的,她抬臉對他笑了,說,奴婢回家常有這樣的……

  到出來的車上再收拾一下。

  她也許是在說遇到的事和活兒多了的時候,她就會那麼光著把下班的時間也過完了,而且都沒解開手腳上的銀白鐐銬。

  也許她是有意無意的要讓一個從將軍那里來的客人對這樣的眼見產生一些偏正面的印象。

  在這樣的一個時間段里她也沒機會翻檢帳篷里收藏的衣裙,好挑一套合用的出來,那天下午有些約好的事情倒真是需要她穿著衣服去見人的。

  不過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遇上,總能有些辦法可想。

  回到了廳里岫兒接手繼續照看她們的王子,翡往大堂里走進去的時候自然就有奴隸女孩跟隨在了後邊。

  翡對其中一個吩咐一聲,弄塊壁掛的錦繡下來,有雪山有杜鵑花的那種。

  我晚上用。

  整座廳中各處地方的大小牆面,有用字畫裝飾的,也有的地方掛的是波斯壁毯或者蘇州的刺繡,翡有時候要用官的身份接待正經客人,她就弄一面大幅一點的刺繡把自己圍裹一下,肩上打結的地方用鑲玉的別針,腰間系上廳里賣的特別貴的串玉鏈子,帶一個兩個黑曜石的墜。

  鐐銬和鈴當然是拆解了下去,不過廳里一直沒有打算往什麼地方掛一雙女鞋給人看的想法,所以她也就沒有穿鞋。

  當然一個給漢人衙門辦事的女官穿成這種樣子肯定有點古怪,可是這里是人來人往,各族融合的安西,大家也都知道翡的雪戎出身,也許大家對於一個蠻族女人在試著把自己變得有文化的時候,表現出來的笨拙和怪里怪氣是有心理期待的。

  也許翡並不是不知道他們的期待。

  她今天要見的訪客是個雪戎人,如果是他們那個了不起的將軍來呢,也許翡就敢把那張十五尺長的富貴牡丹從屋頂拽下來,圍在自己的身子上去見他。

  再說了,她是一個女人,如果她有時候打扮得把我們嚇了一跳,我們只要多想想她什麼都沒穿著的樣子就好。

  弄玉廳里管理日常賣玉事務的官叫做玉官。

  翡現在就是玉官。

  廳里還有管理買進玉石材料的官,管理工匠們雕琢玉器的官,一直到管理供水設備正常運作的水官。

  水官聽上去就不是一個有多響亮的名字,他平常要對付的也是一些終日在汙泥濁水里奮力拼爭著的,汗流浹背的女人,所以他總是顯得有些壞脾氣大概能算情有可原。

  翡在剛進到弄玉廳的最初幾年里肯定是經受過他的那些壞脾氣,不過等到以後變成了共在一處房檐底下,共事一個老板的平級同僚,遇到合則兩利的時候他和她倒是有些商量。

  比方說如果他要預定弄玉廳中最遠角的有數幾個房間安排生意的話,他就要找協調大堂里諸般事務的玉官打招呼了。

  翡在那天傍晚的時候迎接到了一位來自城外雪戎部落的老年男人,她領他走的是弄玉廳的後門,她給會面安排的房間也在一進後門的拐角地方。

  因為廳中的流水從後往前,所以供水用的水車也被建造在長廳最遠端的外側河灘上。

  從那里的側房廊窗看出去,半邊天空就都是一架軋軋作響的水車輪盤,而圍繞在河灘上橫平設置的一支一支粗大的推杆,則是和猥集在杠杆後邊的推車奴女們一起,兜兜轉轉,從窗欄外邊一丈以內的地方魚貫而過。

  水官和他的下屬們也總是盡職盡責地守在旁邊嚴厲督促。

  所以這是一個可以傾聽束縛和牽連肢體的金屬,以及侵凌肌膚的皮革漸次交響的地方,也是一個可以從血脈僨張,竭力以赴的女人赤肉上嗅聞到氣味的地方。

  如果有人付費使用這里的包房,恐怕不會是打算在這里眺望曠遠的河面風景,直截了當地說,他們多半就是來看女人挨打的,他們可以在這里品一些茶,喝一點酒,花費幾個時辰觀看光身女人遭受苦累和挨打,當然他們會希望見到更多值得被提起,被傳揚的女人光身,或者也不妨干一回她們的光身。

  水官在這一個方面擁有資源優勢。

  因為將軍往往會借用水車解決掉一些不必要再繼續保留的問題,而這些問題既然能夠引動將軍操心,總會有些值得的緣由。

  水官的機會就在於賣出這些緣由。

  尋常三五成群地走過弄玉廳外的觀光游客,總是會在水車旁邊遇見一些有經歷、有故事的奴隸女人。

  她們被水部的吏員牽領出來介紹給大家,那就是水部正在推銷他們的商品。

  翡在那些時候就是一件經常會被牽領出來,受到了廣泛推銷的雌獸商品。

  考慮到一個擁有傳奇故事的男女總會擁有一個能夠賣到更貴的生殖器,當時水官努力地運作翡的生殖器,大概也給自己弄到了很不少的零花錢。

  所以翡在管理玉部以前就很熟悉這個地方,也許已經是太過分地熟悉了,當年她自己就是終日兜轉在這道欄杆外邊的,血脈僨張,竭力以赴的一塊女人赤肉。

  所有的赤肉們每回抬眼望向廊中,她們總是見到里邊簇擁的,浮現著的,享用茶酒的許多男人臉面,每一張臉上都是興味盎然的。

  也有人一邊說笑著一邊指點,點著誰了便給他領進門去,承受那人的一番好作之後,水官就能收錢。

  因為推車奴隸一般戴有刺鈴,所以進到房中以後照例都是把她們脖頸上系的鏈子緊緊纏住擋邊的白石欄杆,女人臉面朝外趴跪在地下,除了那個准備姿態很像一頭四條腿的動物之外,她周身幾處掛鈴自然向下懸垂,就不會妨礙到使用後入的方法展開抽插。

  男人們也都紛紛展開了那些抽插。

  他們在終於射出粘稠精液的時候心滿意足地呻喚起來,就像是在一處聞名遐邇的旅游地點寫上了到此一游,並且解開褲子撒了泡尿一樣。

  即使經受完了這些,都還不是全部。

  在水部干活的女人還要遭遇另外一場平明白日里看不見,所以總是沒人知道的苦。

  弄玉廳里平常都要維持一隊昆侖奴隸的運作,他們的福利待遇也要有人操心。

  廳里首先確定的死线是嚴厲禁止昆侖黑奴跟樓面上的賣玉姑娘互相勾連,否則展覽大堂恐怕要變作一個捻酸吃醋,打情罵俏的地方,既已有了禁堵自然還要疏導,疏導這群數幾十計的健壯男人所必行的生理事就要著落在水部女人身上,她們在晚上要被送去昆侖奴隸群居的大房子里陪伴黑男人睡覺。

  每天晚上送出幾個,十幾天里輪回一遍,只要睡過一次就能知道黑人兄弟們有多剽悍又有多長久,他們比打架的犀牛衝得更猛,比一整窩排著隊伍搬家的大黑螞蟻爬完的時間還長。

  等到早上再被人搬弄著拴回水車的時候,女人都不知道是自己正在推動水車,還是放任著水車拖拽出去自己的腿。

  她肯定就是靠著其他姐妹們使出的力氣,才能扒在推杆上嘰歪趔趄著,跛行出去一步又一步的。

  帶鞭子的水部管事都知道她剛剛被人搞過了一整夜,可能發一點善心寬待,也可能抽得更急,反正那就都是些聽憑人家起承轉合的自由心意了。

  即使這是在馭奴盛行的安西。

  就連如今在玉廳里管著事的翡,都會覺得這些水部運作有些過分的刻薄,寡恩,逼人太緊。

  水部女人們的日子如同地獄。

  翡進到這個地方稍微有一點恍惚,她就要衝著對面那人嫣然地笑了,膝頭也覺得發軟,一個壓不住的念頭就是自己總想著該給那個客人趴跪下去。

  按照水官當時給她們立的規矩,每回出來見著嫖客的時候,容要嫣,儀要婉,一定要扮好了滿臉的諂顏奉獻上去連篇媚態,其實大概就是因為她們除了那張尖削下巴,顴骨突出的瘦臉以外,更沒有什麼物件可以顯擺出來給人看了。

  骨瘦如柴,筋疲力盡的水部女人們帶著一身鞭傷,強掩住滿心苦楚面對買主媚笑起來,就像是地獄里的光屁股女鬼見到了閻王一樣,好像是斷魂草遇到春天都會開花。

  規矩還說她們這些水部姑娘就算伺候的是昆侖奴隸也要溫柔體貼,百依百順著討取黑人兄弟歡心。

  因為昆侖男人們的英俊健壯,他們高興的時候露出的一口白牙都是事關弄玉廳的臉面問題,昆侖奴的價格可不便宜,關鍵是人家那種烏木雕一樣的型和款,擱在廳堂里物有所值,相比之下她們這些承蒙法外施恩才能多苟活了幾年性命的死囚女人就是一堆隨揩隨扔的抹布,唯一的責任就是要把自己的身體用好用完。

  當年水官見到不衝著服務對象好好笑的女人,就會命令給她的身體里塞進一只活的小老鼠,再借一副那種收胯系腰的銅搭袢鎖住開口。

  帶著活物推一天水車的事可不是沒有水部姑娘真的試過。

  翡那天趁著坐對面的客人沒注意的時候,悄悄掐了一把自己大腿。

  一時轉過了那麼多的往事心思,她是在弄疼自己做一個警醒,現在真的已經是好多年以後了,而且這回的來人也不是為了買她的身體。

  那一天的翡及時收住了差點就要綻放出來的滿臉媚笑,她和她的雪戎客人端坐在廊中慢慢喝著酥油咸茶,慢慢等到了天黑。

  天黑以前廊外的水車已經停運。

  平常那個時候還能看一回推車奴隸女人們的光裸身體逆反著夕陽的黃色光线,列隊走進樓閣石基深處的地室里去的樣子,不過今天女人都沒有離開水車。

  女人們在扶持推杆的位置原地下跪,她們以後一直悄無聲息地等待在那里。

  翡和客人又聊了一些今年開春以後,母牛生出了多少小牛犢子的事,還有近兩年來冬天沿河草場的風雪。

  同是雪戎出身,他們如果追溯各個方面的親緣關系,最後總會找到一個兩邊都能說得上話的人。

  他們早一個月也就是這樣互相找到,開始說上了話,不過在這一個月前他們並不認識。

  後來翡說,我們下去吧。

  已經快到半夜的時候,往天上只能看到北斗星了。

  翡在那天帶上了為她駕車的昆侖黑奴,他們和客人一起在通下地室的鐵門旁邊見到了正在等待的水官,還有一個正被吏員們沿著石階抬出門口的女人。

  也有人舉起燈照亮。

  燈火映照得女人滿身上裸露出來的,面積廣大的生鮮赤肉熠熠生輝。

  籠在光影里的女人赤體潤澤可是不光趟,肉面子上參差模糊,有點像是被用力撕掉了表皮的果瓣和果瓤,它們那種黏連浸潤,綿白中夾帶著紅絲的形色性狀,看上去應該是從包覆底下揭露了出來的筋膜和肌肉,那一具赤體上的大多地方大概已經沒有了人皮,只是在肚子和腿上還粘貼著一些斑駁的麻布殘片,它們像是跟人身上干涸的血肉膠結得太緊,以至於在往下撕扯的時候,在把肉身撕破以前拉斷了麻布纖維。

  有人不怎麼高聲地說,按照規矩……

  就做了三天。……

  還有布條沒來得及撕呢。

  女人的手腳上都帶有穿通的洞眼。

  女人的面目含混。

  她的喉口也許還在斷續微弱地上下抽動,至少是她肯定還沒有死。

  翡的雪戎客人半跪下身去握住了她的手,他側身傾聽了她可能正在喃喃地說著的話,他不一定能夠分辨那些話的意思,不過他說了我們在這里,我們會帶你離開這里回去。

  有一個蹲在邊上的人一直握住一把刀,他沒有什麼征兆地動手割劃,轉瞬間就見到女人的腕子上,鮮鮮亮亮地奔流了出來一股紅殷殷的血。

  也許是因為在過去幾天中遭受到的強烈痛苦使女人的神經麻痹,她對於這件最終殺死自己的事幾乎沒有反應,雖然在她身上那些面積廣泛的,被撕掉了皮膚的傷處已經沒有多少流溢的血了,那些地方集聚的更多是一些濃黃顏色的水,不過看起來血液仍然在她的體內流動,她的心是在跳的。

  根據血流從洶涌轉到枯竭的跡象,他們那些人注視著她的心跳漸漸停止。

  負責用刀的應該是水部的人。

  更多的水部的人把已經斷氣的女人繼續抬向水車那邊去。

  其他的人站在門邊。

  他們看到一直安靜地等待在水車周圍的奴隸女人在口令和鞭撻聲中起身並且使力,他們注視著水車輪盤在夜空中轉過了幾個圈子。

  有一些靜謐在夜空中孤懸了片刻,而後的嘈雜是推車的女人們整隊退出了現場。

  其實並沒有一條法律禁止任何人收殮死去奴隸的屍體。

  對於弄玉廳所占據的地望來說,一條從暗夜的河面上漂流著靠泊的木船適應情境,它合用,也不發出大的聲息,因此不會引人注意。

  它在離開岸邊駛向河曲上游的時候帶走了剛從轉輪上取下的女人。

  按照事前的約定女人並沒有被很多次地割裂,所以她應該還是比較完整的,他們應該已經按照雪戎的習俗用羊毛織的毯子包裹了她。

  當然,翡的客人也乘上那條船和他們一起離開了。

  在總是有離開,也有歸來和不歸來的安西,沒有離開的男女人們在互相遇見的時候,嘗試著組建了他和她的家庭。

  漢族人和雪戎人在適當地遇見的時候也會組建家庭。

  如果一個在城外河邊的草原上唱著歌謠放羊的雪戎女孩因為長的好看,被安西的漢族商人下聘娶進了城中做妾,他們的相遇聽起來很像是一個可以打動人心的好故事。

  商人經營的是在西域和內地之間販賣貨物的生意,所以他的家室應該是在內地,不過他在安西需要另外一個家。

  商人可能很有錢,但是他的囤貨倉庫在一次失火中被人發現存有大批的盔甲,他走私違禁軍品的行徑也隨之敗露。

  普天之下民間私藏甲胄都是謀反的大罪,更不用說在安西這樣兵鋒交錯的四戰之地。

  失火的當時商人並不在安西,他可能是跟隨商隊前往內地去了。

  安西政府的官員們花費一些時間審問了他的妾室,不過沒有問出多少有價值的東西,除了她的雪戎身份比較敏感以外,她應該不知道她家男人的生意,她的部落也沒有得到過任何軍用裝備和武器。

  另一方面這件事的主謀再也沒有出現,他多半是聽到風聲躲藏了起來。

  遇到了這樣一種只能不了了之的局面,合情合理的想法大概就是把涉案的雪戎女人送去弄玉廳里推水車了。

  據說安西府里主管案件的官員因為不能抓到主犯而感到惱火和挫敗,他有些情緒宣泄般地說,雪戎都敢摻和玩皮甲的事了?

  哼。

  我要你死的時候連人皮都穿不成。

  軍火走私商的戎人侍妾憑借著她傳承於蠻族血脈的頑強精神堅持了一段時間。

  她的身前身後各自都被扎刺上了青黑色的剝皮奴三個大幅漢字。

  雖然按照漢語規范這樣的表達是有歧義的,但是它們在傳播領域是衝勁十足的,她,和看到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一個奴隸,並且會被剝皮。

  水官在談論他們可能達成的交易條件的時候說,剝皮這種事……啊。還是要給府里的大佬一點面子……

  按照府,廳,水部等等幾個方面在實踐操作中逐步達成的默契,等到水車奴隸帶著她們大黑顏色的傳播衝擊,在河灘上兜轉過一年大半的時間以後,交易問題就會被提上議事日程。

  對於服行苦役的女人來說,這種看起來會永遠延伸向前的受苦具有恐怖的無限性,如果能在一個可控的進程中結束這件事,即使需要承受一定量的疼痛仍然是值得的,可以期待的;而對於女人的家人、或者家族而言,他們認識到除了自己的女人正在遭受的痛苦和羞辱之外,還有自己的家族和部落之名,總是會在每一個游客觀察她們的赤裸胸脯和臀部的同時,被惡毒而且蓄意地傳播。

  他們也許傾向於付出一些代價停止這種傳播。

  水官找到翡說,那個戎人的小老婆已經吃了不少苦頭,能跟上邊交待過去了。

  咱們怎麼能找著她的那些娘家人呢?

  翡在當上弄玉廳的玉官以後,經常幫助水部尋找那些推車奴隸的娘家人。

  她的游牧出身,還有為玉廳做事的官家身份使她更容易取得來自不同方面的信任。

  翡有時候到安西城里的皮貨草藥街上找人喝一個下午的酥油茶,她就能問出她想知道的事,也能把消息傳播開去。

  漢人侍妾的雪戎娘家沒有丟下他們出嫁的女兒不管,他們在那間能看見水車的廊房里討論了給與受難的女人一種具有確定性的,相對少受一些痛苦的解決辦法,以及需要支付的報酬。

  討論的時候那個小老婆也在場,她在哭泣了一些時間之後,對來自她的家族的交易代表傳達了爸爸媽媽姐姐和弟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遺言,並且感謝了廳里水官賜予的恩德,因為他允許了她使用毛氈碎片包裹腳踝,可以經受住腳鐐鐵箍的削磨,圍繞著水車轉過更多的圈子。

  她當然沒說那些在一大屋子黑人中間連著住完了一整個春天的事。

  不合時宜地傾訴乞憐恐怕會干擾商務氣氛,並不符合各方根本利益。

  總之大家最後還是比較融洽地完成了討論。

  他們達成的條件包括被交易的女人需要承受最後三個晝夜,但是確定會在三個晝夜之後結束的肉體痛苦,對於眼前這個被預定了要剝皮的女人,他們商定的方法是使用帶尖刺的鞭子抽打全身並給傷口粘貼麻布,等到血液凝結以後再撕扯掉那些麻布。

  過程當中人的皮膚也會被剝除一些部分,這樣就可以算是致敬了當時那個府上高官的囑托。

  而對於一般情形的奴女,在這三天中使用的大致就都會是些尋常烙燙了。

  女人們在最後三天中所要遭遇到的痛苦,是官司與徇情,受難與拯救中間的一處平衡,而後她們會在獲准到場的親屬或者族人的撫慰中被割腕殺死,她們的遺體需要經歷一次象征性的旋轉,但是會被交付和接收,這樣她們就能得到一個遵循族群傳統的喪葬儀式,可以被埋進土里,或者送到山頂上去讓群鳥啄食。

  水官的優勢在這里又一次產生了作用,他所管轄的那些婦女囚徒既然經常擁有特別的身份,或者是重要意義,那些身份和意義也會蘊含著更多可以運用的資源。

  比方說翡的部族在他們定居到踏玉河沿以後,應該是願意作出努力解決掉翡的無限期的服刑問題的,他們其實已經談成了交易條件,翡當時也像那個戎人侍妾一樣,跪在桌子的一邊聆聽完畢了他們將怎樣殺死自己的討論,並且發表了遺言。

  只是後來變生出的其他枝節才讓事情轉變了方向。

  游牧族裔的玉官現在和水官一起操持著這樁生意。

  那天晚上為翡趕車的昆侖奴隸悄悄地告訴她,雪戎客人用馬馱來的兩捆貂皮已經在停車場上完成了交接,搬進她的車廂里去了。

  翡沒有流露什麼表情。

  她轉動手腕提高了垂聚在赤裸腳踝周圍的雪山杜鵑繡錦,招呼她的雪戎客人一起走下河灘去看水車。

  翡也許並不是沒有考慮過這是一些好事,還是一些不好的事,但是她更知道好事和壞事的那個共通之處。

  一件事情能夠被做得出來幾乎肯定不會是因為它的好和壞,而是因為去做它能夠得到的預期收入。

  當翡的死亡路线圖已經可以被預期的時候,翡覺得她終於獲得了長久以來從未體驗的解脫感,她俯身在過往游客的注視底下,邁動的戴鐐的赤足步伐堅定,她的眼光清澈。

  女人覺得一直在自己的胸脯底下伶仃疾苦地飄搖著的兩頭乳房,現在正像沿著踏玉河面起飛的大雁那樣拍打翅膀,她的依然顯出幾分挺拔桀驁的奶頭,就像是雁子正在引吭唱歌的紅嘴殼一樣。

  能夠自由地選擇死,是面對一個不能戰勝的強權所能得到的最有尊嚴的事,因為強權所想要的無非是壓制,並且通過奴役獲利,死之後就再也沒有壓制和奴役了。

  女人為她即將贏得的,孤單的,永恒的勝利感到驕傲,她被驕傲的激情衝擊得渾身發抖,衝擊得抽縮而且濕滑。

  以至於她後來有些驚恐地猜測,那一天的那個男人在托高她的下頜看她的時候,她的臉頰是不是仍然顯出了不很正常的紅暈,而且她的呼吸是不是仍然有些緊迫和急。

  那一天的將軍巡查弄玉廳的過程簡便尋常,不太慢也不著急。

  他最後才走到了水車旁邊。

  將軍到訪弄玉廳的次數並不很多,不過總是會有,大概就是經過了三年能夠見著他兩次的樣子。

  其實翡在那天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將軍。

  雖然翡在安西將軍府的監牢里住過不止一年,雖然她在那里邊三天兩頭都要見到前來跟她過不去的人。

  現在擔任著府里重要職位的大官們,都是在早幾年的戎漢戰爭中出生入死才為自己博得了功名,他們和翡正好是同一件事的正反面,翡是一個他們既熟悉又不喜歡的名字,現在他們真的很高興自己既擁有了權力,又有機會,可以使用各種各樣的辦法表達自己的不喜歡。

  而且他們的年齡都已經太老,肯定不再相信愛情,給他們唱歌謠也不會管用了。

  翡在那段時間里挨過很多打,在她身體各處留下的嚇人的疤痕大半都是被將軍府里的軍官們弄出來的,她經常赤腳站在被他們用柴火燒到滾燙的後院石板地上,一邊哭叫一邊活蹦亂跳地為他們撲甩乳房和頭發。

  不過除掉了這些不喜歡之外,他們的將軍倒是真的從來就沒有露過面。

  將軍肯定已經認識到他現在作為一個德高望重的大人物需要保持體面,不能再摻和這種折磨光屁股小姑娘的瞎胡鬧了。

  但是他在看到光著屁股跪在水車推杆旁邊的姑娘翡的時候,他肯定是知道她是誰的。

  他應該也是經過那麼許多年的互相知道以後,第一次見她。

  他伸手托了她的下巴讓她抬臉,這樣他可以看清楚她的臉。

  翡在抬臉以後,看到他是一個長著將軍肚子的,禿頂的男人,而且散發出年老的體味。

  翡覺得自己有些退縮。

  她那時候想的還是你的鳥很快就要永遠飛走了。

  而且你還不知道。

  但是將軍開口說,站起來。

  翡的本能想法是他還要看她腿中間的那些事。

  或者是腳。

  男人都是一樣,即使他是一個有肚子的有禿頭的老年將軍,想看到的東西還是一樣。

  翡從地下抽起一個膝頭,並且用腳掌的軟弓踮住沙土。

  她為了站起身體所做的這個准備動作改變了以後的事件進程。

  因為如果她仍然是並攏兩個膝蓋跪在沙土里的話,她是蹦跳不到以後那麼高的。

  水車在將軍到場的時候已經停止了運轉,每一個奴隸女人都朝向推杆延伸敞口的地方轉過身子,而後原地下跪。

  翡因為總是要被領出去讓人看見,所以她總是排在最外圈的地方。

  雪戎女人本來應該像一個受苦的,馴服的,被威權的氣焰籠罩震懾住的惶恐奴婦一樣,抖索零碎地慢慢支承起來她的腿腳和身體,不過在那一天的那一個時間,翡憑借著她把趾掌狠狠壓進了砂石,壓到腳趾頭都疼的反衝力量,從她的將軍身前騰越起來,並且在空中轉過了大半個圈子。

  她的疾速伶俐的身體就像跳躍在溪澗之上的白猿一樣。

  翡以後當然知道她為什麼那樣做的原因。

  每一個人都知道。

  她只是驚訝自已能夠在那樣短促的時間里作出更新的決定,也許每個人都驚訝。

  當然了,她是繼承了純正戎族血脈的女人,她們是從小要練習和豹子打架的戰士。

  她們知道機遇和轉折,抗拒和服膺,總是在反轉以後再接反轉的背叛和結盟,以及應時順便等等所有動物在生存中需要知道的事。

  翡在躍動的同時推了將軍,但是他的肚子太重,並沒有被推開太遠,實際上他仍然站在她的身子後邊,不過翡已經在空中轉過了方向,她的臉和她的像大雁翅膀一樣飄飛的赤裸胸乳,是和將軍一樣朝向著水車推架,還有全體奴隸女人的方向。

  正在那時疾速地射向將軍禿頭的黑曜石塊凶猛地打在了她的左肩的鎖骨上。

  因為她和他已經在空間中互動過了的緣故,另一發激射的石頭掠過了她的發梢。

  翡在動作之前已經知道一定是那兩個低矮粗壯,扁圓臉盤的白蘭族女人,當然她也知道那是一次使用投石索拋射石頭彈丸發起的刺殺。

  也許所有畜牧族群都使用投石的方法管理羊群,但是也許沒有人比雪戎更懂投石,在他們放牧的山區里地勢起伏多變,在人和馬都不能快速到達的地方,更多地需要借助遠程投射力量控制畜群的邊界。

  根據事後的檢查結果來看,白蘭女人策劃了一種出人意料的狙擊方法,她們借用了連鎖在自己雙手之間的長鐵鏈條,通過將它在自己的身體側面甩開八字形的回旋運動獲得速度和力量,並且在一瞬間分張手臂,射出鐵鏈里裹挾的堅硬石頭。

  檢查表明她們悄悄解下了包纏腳腕的毛氈,並且用那個東西在長手鏈子的中段制作了一個可以收容拋射物的軟窩。

  她們甚至在推行水車需要經過的整片河灘上都預先扔下了很多堅硬的黑曜石塊,可以在需要的時候隨手取得。

  所以這是一場經過長期的准備,策劃周密的刺殺行動,實際上就連那兩個殺手女人,也是在一次針對漢族村落的劫掠犯罪之後被白蘭人當做案犯逮捕,主動送交給漢家官府的,她們在那時就已經被自已的族人剝光了衣服,並且在手腳上佩戴著釘死的鐐銬,所以也許那條連鎖她們雙手的鏈子更長,而且她們也花費過很多時間練習了使用它的方法。

  一個經過長期練習的牧人可以使用拋石索足夠准確地打中目標,這兩個白蘭族的女人在弄玉廳外的河灘水車後邊馴順沉默地服行了幾乎兩年時間的苦重勞役,而後在目標出現的時候從她們所在的兩個方向射出了交叉的火力。

  鎖骨折斷的巨大疼痛使翡佝僂起了身體,她的眼前綻放出大片銀黑兩色的光暈的花朵。

  後來她發現自己因為石頭的衝力正在摔倒,不過將軍站在她的身後。

  她倒在了將軍的大肚子上。

  周圍十分喧囂。

  而且混亂。

  也許他粗暴地扳了她的肩膀,本意是要扔開她,或者是拖拽住她把她的身體當做盾牌抵御更多可能來襲的石頭。

  也許是她摔倒的方向有些偏斜。

  但是他們的眼睛對上了眼睛。

  翡鬼使神差地說,你害怕嗎。

  他老了。

  他已經沒有力氣跟對頭打架。

  如果有一天他遇到一個死,那東西大概能夠很容易地打敗他。

  所以他也許真的有些害怕。

  行刺的白蘭女人被送往將軍府中接受了嚴厲的審查,雪戎女人翡也和她們一樣接受了審查。

  因為翡參與事件的節點既准確又巧合,任何具有一定社會經驗的人都不會相信巧合。

  雖然女人盡力向他們解釋了她從小就熟悉那種石頭在甩動加速的時候劃過空中的聲音,而襲擊的時間選擇,則是因為將軍看向她時低垂的頭頂很像一個合適的瞄准目標,無論如何將軍總不是被她拉到身邊,而且還念咒讓他停住了腳的。

  這樣的說法並不是不合理,不過大家還是很厲害地打了她。

  她被拴住兩個大腳趾頭倒吊起來,挨人有意踢在斷了骨頭的左肩膀上的那幾下子非常的疼。

  好消息是暴力的可信性,遠遠勝過言語的論辯,所以等到他們用刑之後仍然得到了同樣的回答,他們就開始願意相信她了。

  翡以後得到了一些養傷的時間。

  廳里的醫生盡可能地看護了她斷掉的骨頭。

  後來有人告訴她說,他們不打算讓她再去推水車了。

  翡在弄玉廳的展覽大堂里得到的第一份工作是一種愚蠢的工作。

  在堂下的砌石河道接近盡頭的地方,擺放有一座超過一個人的身高,外表坎坷嶙峋的巨大山岩,岩上鑿開一個洞眼,看進去只是穿過了一層淺薄石皮的洞眼底下滿滿都是碧綠玉芯。

  弄玉廳的銷售姑娘們說這些從踏玉河源頭的岫玉礦里開采出來的大塊山石,按照安西礦產的普遍規律,其中蘊含的玉髓不僅體積廣大,而且具有很高品級,總是會在剖解的時候令人獲得出乎意料的驚喜,雖然它作為一塊石頭賣的不算便宜,但它很有可能就是一整塊的玉。

  故事里的賭玉人具有足夠的眼力和判斷,他們花費不比石頭高出多少的價錢,買到的東西轉身剖開卻是價值連城,更何況一場完美的人生既需要結果也可以享受過程,每一次躍向未知的嘗試都是見證自己的勇氣,並且對命運發起挑戰的神奇一瞬。

  大致上這就是個要哄騙客人花錢買一陣心髒胡亂蹦跳的詭計。

  不過現在翡就是那個銷售姑娘,拴住她脖頸的鏈子,現在是串在原石一角鑿通的洞眼里上了鎖的,銷售姑娘也要在胸脯前邊懸掛一塊木牌,把那些付費開石的雙方責權利益和操作流程交代清楚。

  而後翡就可以跪在石頭旁邊發呆,並且在收市以後被領到河灘上去挨鞭子抽打,因為她總是沒有賣掉和她鎖在一起的那塊大石頭。

  翡在行刺事件中所起到的作用當然十分重要,而且獨特,廳中的管理部門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掌握分寸,所以對她采取了這樣適度低調的處理辦法。

  但是以後經常發生的實際情形,卻是翡的身旁總是圍繞著一些特別找來看她的閒人,他們指指點點地評論了她受過傷的肩膀,和看起來瘦削,但是已經被證明過擁有凌厲勁道的光裸腿腳,他們摸弄她的下巴和胸,不斷地鼓勵她再像那回一樣跳一次給大家看。

  所以也許把她拴到那個地方,本來就還有要給一場總是無人問津的賭石騙局招攬人氣的意思。

  翡後來發現她的名聲招攬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有一天有一些健壯的軍人來到弄玉廳里,找到翡待著的地方,他們粗野無禮地考察了她的身體。

  軍人們扭捏她大腿和手臂上的肌肉試探它們的堅韌程度,掐住她的臉頰迫使她張嘴,觀察了她的牙齒和舌頭。

  那些漢子的腰間毫不避諱地吊掛著刀劍,他們的體格也很高大,他們提溜住女人的後脖頸子把她從地下輕松地拎了起來。

  軍人們想要把翡帶離那個地方,但是女人是被細鐵鏈子拴在大石頭上的,於是他們拔出腰刀來砍斷了鐵鏈。

  當時值守在廳里的官員和所有正在工作的玉奴女孩都被這種奔放的行事風格驚呆了,不過並沒有人試圖上前阻止他們。

  姑娘,別呆在這個憋悶人的地方了,這些軍漢對翡說,今天天氣還算晴朗,晚上跟我們去看星星吧。

  當隨風滾動的刺蓬草在荒漠的砂石之間回旋飄忽,它發出的悉悉索索的聲音可以被人注意到的時候,赤裸在荒野中的女人意識到她自己可能是有些朦朧地從睡眠里警醒了片刻。

  雖然按照安西平常約束婦女奴隸的慣例,女人頸中項圈的系鏈一直被拴在砸進了身前土石里的木樁子上,她每回過夜的時候也仍然需要跪在地下,她只是可以把額頭或者臉頰抵觸在那根樁子上得到一點支承,在那樣度過的夜里她有時會覺得突然踩了一腳空洞,覺得打了個愣怔,而後她想到那是她睡著了,但她現在是醒的,當她略略轉臉向上的時候,她看到四野之上的穹隆夜空里,擁擠的星星閃閃爍爍地流淌。

  除了風滾草以外,她的四野里還有另外一些悄然的聲音。

  她的身邊有一些和她拴在一起的馬,它們似乎一直在咀嚼草料。

  在她身後的地方建立有兩座住人的帳篷,里邊的人們應該都在熟睡。

  實際上後邊的沙棗樹叢里還趴伏著一群獵狗,那些狗只訓練有素,只是偶爾發出一些原因不明的低沉吠叫,那可能是它們正在睡夢中對於同伴爪子的騷擾做出回應。

  雖然很冷,天地深處的大漠暗夜總是很冷,但是女人沒有辦法環抱手臂遮擋自己。

  除了她的頸子一直是被鎖在一個確定的地方之外,女人的兩只手腕在一整個晚上都戴著手銬,她把它們抬舉過頭頂擱置在肩膀以上,脖頸後面的地方。

  腕和銬,還有脖頸佩戴的金屬項圈,在女人的腦後通過一副掛鎖直截了當地連接到了一起,她的兩支手臂因此朝向肩膀兩邊斜刺里伸展開折返的肘,右邊那一支臂肘上停駐著一頭勾喙金眼的,巨大的鳥,它使用自己嵌切在女人肌肉中的鋒利腳爪獲得了平衡的立足點。

  鳥的羽毛蓬松地拂在女人的臉頰上。

  女人在那些散發出腥膻氣味的大片飛羽中閉上眼睛。

  她想,在天亮起來以前她也許還可以再睡著一次。

  翡是一個擁有自由身份的女人,這件事情沒有疑問,她是得到了安西府下的官營機構弄玉廳正式任命的官。

  雖然是個官,翡平常在廳里總是勤勉有加,謹言慎行,她在干活兒的時候按照做玉行業的規矩,給自己打點出來的收束和扮相大家也都看得清楚。

  看得多了不免就要再想,要是有一天這個姐姐不再賣玉,回到大草原上去放牧又會是個什麼樣子。

  也許翡自已也會想象她在那種時候的樣子。

  只不過她的想法不值一提。

  無論女人現在擁有著多少的權利,怎麼樣的自由,她現在還有命在,有一條玲瓏凹凸的身體里外每一分每一寸的肉和皮,這些東西另有所屬,她想什麼都不算數。

  解除掉了法律限定的普遍奴隸義務之後,翡現在對一個唯一的主人負責。

  翡在得知那人需要她的時候絲毫也不遲疑。

  女人寬解干淨全身的衣服,踩掉兩腳的鞋,她給乳房掛好鈴鐺,給手腳鎖定鐐鏈,等到馬車粼粼行駛上路以後,取出脂粉匣子為自己上妝。

  她總是能夠很快地提交出一個適合被使用的自己。

  擁有著翡的那個主人尋常都會招呼女人前往使用,他也按照他的將軍父親的委任管理著安西府下的弄玉閣。

  安西將軍是一個建功立業的開創者,在他逐漸衰老的時候兒子們都已成年,他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守成問題。

  將軍的長子已經擔任著安西城府的警衛長官,那是一個通常都會留給法定繼承人的職務,將軍也將幾個兒子派往外地去管理重要城鎮,但是他希望家中最小的男孩可以更多地注重經濟事務,他任命了自己的幼子出任安西玉事總統領。

  不過就像翡和弄玉廳里的所有官員還有奴隸姑娘都看到的那樣,他們的公子老板很少出現。

  翡以後在玉事統領的私人宅邸里看到了很多掛在牆上的雕弓和刀劍,鹿和氂牛的角,他的後院里養著很多馬和狗,天上還有一些被馴養的獵鷹飛來飛去。

  安西玉事統領日常所做的事主要是打獵。

  除了殺死鹿和氂牛,他更經常殺掉的實際上是兔子和狐狸那樣的小動物,那也是他的鷹和狗更加擅長的領域。

  跟隨著公子統領一起四處追殺小動物的,還有一些回鶻貴族出身的年輕人,當年將軍在征服安西過程的後半階段,曾經在很大程度上與回鶻的氏族結成了同盟,所以他的政府中也有為數不少的回鶻官員。

  他們的下一代同樣正在茁壯成長。

  考慮到自己父親所擁有的主導西域的軍政權力,安西玉事統領並不覺得掙錢是一件需要認真對待的事,財富對於他似乎是一些憑借勇氣和戰斗能力,贏得了雄據一方的霸權以後,就可以自然而然地予取予奪的無聊把戲。

  當然在一個真實的世界里情形肯定並不是那樣。

  總是有人相信打斗能夠解決的問題就是世界上存在的所有問題,如果他們還年輕,大家就會寬容一些,隨便他們去了。

  有一天公子身份的玉事統領正在督促隨從仆傭們檢查刀和弓箭,他正打算帶上鷹和狗一起出發到遠一些的山里去,有幾個來找他的回鶻朋友堵了門口,他們還給他領來了一個能用投石索打動物的雪戎姑娘。

  游牧的人生是一種從小就要學習打架,並且終生都要打架的人生,回鶻的青年戰士對於各類不同的戰斗用器感到興趣是絲毫也不奇怪的,他們確實想了解那種使用束縛自己的刑具鎖鏈投入戰斗的獨特方法。

  只是涉案的白蘭女人雖然一直活著,卻已經被一截一截地鋸掉了胳膊和腿,裝進盛滿醋的大酒缸里浸泡了起來,在她們的身體周圍和屁股底下塞滿了扎馬腳用的鐵蒺藜,經常有人探進缸口去抓住她們的頭發,猛烈地擠壓搖晃她們。

  代入一下想象那種赤身裸體並且遍體鱗傷,沉浸在刺激性液體里的長期生活感受也許並不容易,但是很容易看得出來她們再沒什麼可能展示扔石頭打人的技術了。

  於是大家很自然地想到了事變中的另外一個女人,尤其是按照以後的調查結果來看,雪戎女人對於奮臂投石的理解也很深入。

  那一天回鶻的青年戰士從弄玉廳里帶走雪戎女人的時候沒有遇到什麼阻礙,廳里的人認識他們,大家都知道他們是一些總統領的好朋友。

  實際所發生的阻礙倒是在他們把那個赤裸著身體的女人擱到了自己身前的馬背上,奔跑過一段時間以後才出現的。

  顛簸,擁堵,和懷抱里翻騰著的洶涌肉體,使他們終於覺得繼續策馬奔馳是一件不能再忍受的事。

  他們在沿河遇到的葦草叢里輪流著搞了一遍那個洶涌的女人,使他們的問題暫時得到了解決。

  翡在她第一次被帶領到她以後將要侍奉很多年的主人面前的時候,她拒絕了為他表演使用手銬的系鏈打擊目標的游戲。

  因為她不會。

  大統領和他的年輕的軍官朋友們興致勃勃,他們和姑娘一起研究探討了各種有助於目標達成的細節問題。

  比方說使用增加了長度的,更細一些的鐵鏈箍鎖她的手腕,在鏈條的中段安裝一處容納彈丸用的軟質材料等等,翡作為一個玉事奴隸所要佩戴的手腳鐐銬,也在那段時間里被替換成了更長,更細的鍍銀鏈環,乳環下配的鈴也改成了銀鈴。

  牧人所用的投石繩索本來應該單手操作,一頭系在手腕上,另外一頭依靠著五指自主掌握,連繩帶石轉過幾圈以後,覷得准了果斷松手。

  可是一副鎖定的鐐鏈哪一頭都松不脫。

  想用鐐鏈投石,要合住腕子猛甩發力,還要在正好的那一個關節眼上分一下腕讓石頭出去,總之就是要多多的體會琢磨。

  翡在總統領家的後院里每天奮力旋轉鍍銀的鏈子鍛煉那種射擊技巧,被她甩出去的石頭到處飛舞,打壞了廂房的雕花窗櫺和屋檐上的琉璃瓦片,男人們則從房里搬出一些紫檀木制造的桌子,躲在那後邊心驚膽戰地窺探著她。

  混亂的形勢甚至在一次將軍到訪的時候仍然延續,那一次將軍阻止了門衛的通報,徑直走到後院想看看他的寶貝兒子又在發明什麼新游戲,他可能有些受驚和困惑,他和站在場子中間手提一副銀色鏈環的赤身姑娘對視了片刻,而後就流露出一些孺子不可教的憤憤表情離開了,但是他並沒有呵斥也沒有立刻阻止他們,所以玉事總領認為那是他的老父親默認了他任用這個出身有些特別的奴隸姑娘加入自己狩獵團隊的奇妙主意。

  另一起突發的不測事件是一頭被豢養的金雕的怒火,它越來越不能忍受那些朝向天空漫無目的地發射出來的荒謬和危險,鳥覺得它有責任守護主人的天空,還有自己的尊嚴,於是它像一塊飛墜的石頭一樣從身後撲到了女人的肩膀上,用勾喙啄弄了她的長頭發。

  大鳥其實知道這個女人是它的主人的新寵物,它只是想給她一點教訓,所以鳥在女人驚叫著伏低下去頭頂的時候就停止了攻擊,並且站在她汗光淋漓的前臂肌肉上驕傲地發出了咕咕的啼鳴聲音。

  安西玉事總統領在連續很多天騎行過荒原的狩獵中,有時會心懷一些奇怪的驕傲和滿足感覺,觀看伴隨在他身側的雪戎領主出身的侍獵女奴隸。

  他不對自己否認。

  他確實經常注意觀看了她在發力投石的時候為了建立一個穩定支承而刻意地扭曲抽聚,勾結在粗獷礫石碎塊上的腳趾頭,她的腳踝和腳踵像蒴果一樣突然輕捷地迸發,她的手腕像撲打的魚尾巴一樣活潑而且機智,還有她胸前同時跳躍起來的銀色的球鈴,這些動蕩使他興趣盎然。

  女人現在已經可以使用連接手腕的鐐鏈有力而且准確地打出石頭,她在腰間圍系銀色的環鏈,在鏈上懸掛當做彈丸的黑曜石塊。

  不過實際發生的情形,卻是在一場有許多弓馬技藝嫻熟的回鶻獵手參加的殺動物的聚會中,翡很少有機會使用武器。

  實際上在大多數的時間里她至少會有一條手臂是被短銬禁錮在她的脖子後邊的項圈上的,她也因此總是在肩膀以上橫平著擎高那支臂彎,為了能夠讓一頭金雕停在上面。

  她的手臂也沒有被包復上皮革的護具,她的皮肉總是被鷹爪割劃得血跡斑駁,有時金雕還會啄食一點她的血漬提振勇氣。

  女人憑借著另外一只牽連著長鏈的手操縱坐騎追隨她的統領主人,看起來翡更像是一個可以自主地跟上狩獵隊伍的活動鷹架。

  事情的改變一直要等到她的主人和朋友們決定觀看她的單人演出的時候,那個善於馴鷹的回鶻人靠近過來打開她頸後的鎖,鷹有時候會高飛,但是如果它想要降落下來,女人仍然需要准備好抬高的手臂供它休憩,不過手腕和項圈的連鎖已經解除,她現在遇到需要的時候就可以自由地運用兩只手了。

  女人策馬和飛鷹一起衝出集群的隊伍,朝向遠處奔馳起來,她開始嘗試著在頭頂上旋開銀鏈,她可能是想加快自己被長久拘束的肢體中的血液流動。

  金雕可以獨力應對像兔子那樣大小的獵物,它也可以在有人幫助的時候捕捉狐狸,翡從馬鞍上挺直起身體,舉手在眉眼上張開涼棚觀看夕陽里飄搖的鷹,她看到它突然陡直地撲掠向下,這一次它像一顆倏然的流星。

  馬頸上的鬃毛突然漫卷開來,淹沒了女人胸乳的光滑表面。

  馬的肋在女人赤腿赤踝的傾力挾持中僨張聳涌,鷹在冰川磧石和風滾草之間飛掠的投影指引著她們。

  她們和鷹會在曠大的荒原轉折向上變成群山的地方預定會見,鷹在那里可能已經用爪子襲擊了一只狐狸。

  高飛的鷹可以從很遠的地方看到並且追蹤那些動物,它會發起纏斗,阻止它們跑到更遠,翡在大多數的時候都會一直騎行,她要在足夠近的距離以內下馬,並且站穩,才會用投石的方法打碎那條狐狸的脊椎。

  翡的確練習過在行動的馬背上操縱她的鏈環武器,不過那種方法除了看起來很漂亮之外完全沒有准頭,根本打不中什麼東西。

  翡把狐狸的屍體橫放到馬背上。

  她在重新騎行以前蹲身下去,解開了小腿上捆扎的一段皮繩。

  她也簡略地撫摸了一次自己的左腳腕。

  女人的單邊腳腕上環圍有一具厚鐵的箍圈,箍圈鎖腕以後再接鐐鏈,把一個渾沉滯重的鑄鐵圓球拖拽在一尺半遠的地方,一路磕磕絆絆地擾亂著女人的步子。

  奴隸女人翡每一次跟隨主人侍獵的時候仍然會在腳上佩戴刑禁用具。

  因為戴上普通的腳鐐沒法騎馬,那副東西在他們出發以前會被換成一個鐵球和一條單鏈,這樣女人的兩腳之間沒有連系,可以騎跨在馬背上面奔跑,但是等到了站在地下,一塊又重又軲轆的生鐵就會阻礙她好好走路。

  實際上它墮墜在腳腕底下晃蕩起來也不讓人好好騎馬。

  翡因此得到了特別准許,她可以在自己的小腿上拴系繩索,每到需要騎馬的時候可以把鐵球捆緊在腳踝上邊。

  如果是因為剛才的追逐弄松動了繩結,她現在就需要把它們重新地捆扎結實。

  奴隸女人翡現在正從被矗立群山所阻擋的荒原盡頭騎行折返,她要去尋找主人和他的朋友們的宿營地了。

  女人抬起手臂攏在自己的脖頸後邊,讓疲倦的鷹降落休息。

  每當那一場狩獵剛剛開始的時候,玉事統領和他的所有回鶻朋友都會興致勃勃地圍聚在女人身後,除了看她激烈地扭擰光溜的屁股和腰,全力甩開撲簌簌的奶房扔石頭打獵以外,他們也會放出更多的鷹和更多的狗。

  但是漸漸地,他們就不再那麼趕時間了,他們在很多的馬腿底下,在低矮的灌木叢林邊上一次又一次地干她。

  成長於西部環境下的年輕總領並不排斥游牧風俗,他們可以和伙伴共用同一匹馬,也可以分享同一個女人。

  他們後來停留在某處地方開始搭建休息的帳篷。

  翡和鷹繼續前進尋找更多的狐狸。

  翡被要求每天殺死足夠數量的動物,否則她會受罰,不過她每天都會得到一個沒法完成的數量。

  所以她總是要受罰的。

  在這場游戲開始的時候她的主人和朋友確實會為了好玩而折磨她,打她,實際上一直到了現在,她在幾乎十年以後的現在不用每天拼命干活,每天都能吃飽,她的奶房和屁股長出了更加豐膩綿醇的肉,她畫了細巧的眉毛和柔軟的唇形,她在穿上蘇繡的綢子衣服以後甚至幾乎像是一個高級官員的正室妻子,或者就是那個官員自己,但是她所參加的這個巡游和露宿的俱樂部里的玩伴們,仍然會要求她脫光身體再給腳腕拴上鐵球,和他們一起騎馬,並且會為了好玩而打她。

  他們喜歡看到一個穿著綢子衣服的成熟婦人,赤腳站在他們環伺著的砂石土地上慢慢把自己脫光了的樣子。

  他們凝視一個生活優渥的婦女官員柔順地為自己的赤身系好鈴和鎖。

  雖然他們都已經長大了十年,回鶻孩子大多也都晉升到了更重要的職位,能夠約到一起放鷹放狗的機會已經很難得了,而當這個機會確實被得到的時候,翡覺得他們折磨,以及進入她的身體的願望反而增加了。

  他們也許是在試圖回到青春。

  或者是她的更成熟了的豐潤和端正,她的官身,財運,為施虐人群提供了更有想象空間的心理方向。

  回到了營地的奴隸女人首先要做的是准備飯食,而後會是挨打。

  女人在做事以前解開了腿上的皮繩,她把那個鐵球釋放到地下,拖拽著它吃力地走來走去。

  當然這是她在不騎馬的時候總是需要記得的事。

  限制肢體行動的沉重負擔是一個奴隸女人必須要心悅誠服,貫徹始終的體會和堅守,是被她的身世,命運所劃定的自由邊界,她不能走到太遠,或者是,在遇有獵事,姑且從權的返回以後,立刻就要將自己重新浸沒其中的苛待的冷水。

  她在使用自己身體的時候沒有輕松簡便的權利,她對於苦厄的命定和踐行應該是隨時隨地的,甘之如飴的。

  翡在那些鐐銬和鐵球的如飴苛待中,努力地撿拾了砌灶的石頭和燒火的柴,她也逐漸地學習和掌握了很多燒烤技巧。

  除了雪戎風味的方法之外,她做的那種撒上很多孜然的回鶻烤羊也經常能夠受到稱贊。

  翡的主人和朋友們總是會帶著酒的,他們使用了好幾匹駱駝負責運酒,他們在吃和喝的間隙中有時還會偷閒進入她的身體,有時則是要她跪到地下把屁股撅高起來。

  游牧出身的男人們很會使用馬鞭,他們揮舞鞭子抽打女人屁股的時候瞄的很准,力量也很大。

  他們喜歡在第二天早晨出發的時候,看到女人帶著紅腫淤血的光屁股騎跨在馬鞍上扭來扭去,就像是坐在針尖上的樣子。

  趴在地下的女人會被要求大聲報出每一次抽打的累計數,所以她一直記得少抓一條狐狸價值十下馬鞭,少一只兔子五鞭。

  翡以後在弄玉廳里主持設計了踩玉女孩為她們少踩到的珠子,懇求客人毆打的節目,也許靈感就是來源於她的這些親身經歷。

  喝過了更多酒的男人現在開始要求翡和他們的馬,狗,還有金雕做愛,最後的金雕是一種沒有雞巴的鳥,所以女人所能做的只是當它停在欄杆上的時候跪到大鳥的身體底下,扒開很多羽毛試著用舌頭舔它的屁股。

  幸運的是雕和女人很熟悉,除了有些不耐煩以外,鳥並沒有馬上飛走。

  不過男人們很快就會產生出一些更加大膽的想法。

  他們當初在搭建起那些帳篷的時候,也會砍斷小樹的枝干做成立柱和橫欄用來拴馬,醉醺醺的男人現在開始把女人拖到那些木頭結構上去。

  女人最後是被分張開兩腿,依靠著腿彎勾住橫欄承重,倒掛在了半人身高的欄杆上面,她的兩條小腿搭越過欄杆的另外一邊再被繩索牽扯向下,既向下,又分張的兩股牛毛繩子出力牽扯住了人的腿腳,一頭拴系在豎立的木樁根基上,另外一頭可能只是緊緊地捆住了她兩邊的兩個大腳趾頭,當然那是男人的故意,當然女人也會更加的痛苦。

  女人現在大致的樣子是肩膀和後腦可以著地,但是她的整個陰部朝向滿天上的星星開放。

  鷹全都飛起來了,它們一直在等。

  馴鷹的回鶻人正在女人倒懸的腿胯旁邊切開一只兔子,他向鷹們展示了帶血的肉塊,而後把它塞進女人的陰戶深處。

  翡知道那頭鷹的腳爪掐緊了她的大腿肌肉。

  她當然也感受到了它的勾喙的堅硬角質,正在綿連柔軟的陰道腔壁的緊密收束之中,穿梭滑行。

  鷹嗅到血腥的時候真的很狂亂,它在她的身體里疾速靈巧地進退轉折,它真的已經往她的身體里鑽進了它的頭。

  鳥頭上生出的細軟羽絨摩挲著粘膜的感覺十分獨特,它在進出陰戶的時候使陰蒂發癢,和男人的東西很不相同。

  女人在她自己的像蜜桃果肉一樣粘稠,像玫瑰棘刺一樣敏銳的豐饒應許之地,在她能夠包容收納異性器官的激躁探尋和強迫索取,並且回報出溫婉律動,或者傾情宣泄的秘境深處,捕捉到了那一只鳥的探尋,和強迫索取。

  不過它只是想吃到東西。

  它後來成功地叼走了那一小塊兔子屍體。

  女人閉上眼睛。

  她感受著那些幾乎能夠要了人命的豐饒和廢棄。

  而後是下一支塞進來的肉條的感觸,碎肉有微涼,還有下一只鷹的激烈的嘴。

  翡在很長的時間里耐心地訓練過她的鷹群。

  它們並不會胡亂地啄食屬於女人身體的那些部分,它們知道兔子是被授權可以得到的,而女人不是,它們在爭搶激烈的時候確實會傷著她的皮肉,不過如果是故意,它們大概只要叼啄三五下子就能弄穿她。

  所以那個衝撞到了她的身體盡頭的鳥的嘴,在她的子宮頸上縈回糾纏的時候,真是一個緊貼死亡邊緣的飛行想象。

  而更加折磨人的會是花的蒂。

  馴鷹的人後來開始在眾目睽睽的集體視奸中揉弄了她的結蒂,她當然知道她已經更大了,更加的嫣紅和浸潤,她應該是不由自主地在地下扭動了肩膀,她被強迫著,被粗野地驅趕綁架挾制著渴望了他的手,她發現她也被迫著渴望了更多極其粗野的,極其肮髒和下流的東西。

  她在渴望她的大雕的嘴。

  將要為她召喚雕嘴的肉這一次被切成了薄片。

  馴鷹的回鶻男人擠壓了她,擰了她,實際上他做得太激烈了,她已經覺得疼,她下流地想,他要是用他的舌頭就會軟萌一些了,就會好了。

  不過男人在那個時候松開了手,他用那片兔肉覆蓋住她。

  她得到了她已經極度渴望的角質的嘴。

  鷹啄在她的陰蒂上,吃掉了覆蓋的肉。

  結果那不是一個可以將她填塞充滿的,豐隆涌動的髒和粗。

  女人得到了一次應激的,遂願的,精神、意志和體力的全面崩解感,以及一次被尖利痛楚擊穿了身心的魂飛魄散。

  那是一個兼容了極樂和慘厲的,刹那無窮。

  翡在半夜以前還會得到很多男人肆意揉捏的手指頭,和很多覆蓋她的生肉薄片。

  除了被肉粘附的陰蒂,陰唇,淺藏一點的小陰唇和陰道繾綣囁嚅著的淡粉色花樣周邊,肉也會被粗俗地堵塞在她的肛門口上,或者是被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的奶頭。

  因為女人那時是被銬住兩只手,反背到了脖頸後邊,所以她的兩邊臂膀底下舒張開了的溫軟的腋窩也可以被使用,鷹嘴在那里邊找肉的時候和她的腋毛撕扯到了一起,使她感覺到痛癢交加,哭笑不能。

  兔子屍體的軟薄碎塊在每一次啄食中大致地阻擋了銳利的鷹嘴完全撕裂女人的身體,但是它們不能阻擋鷹嘴通達穿透的能量激勵,鷹擊的每一次衝動,震撼,遠遠超過了男性人類,女人的每一處稚嫩的點,在那些鷹終於散開了以後肯定是青紫的,腫脹的,血跡斑斑的,並且因為集聚的能量而盈盈欲放,她的兩腿中間淋漓,油滑,直到很久以後仍然在溫軟微弱地發生出含義莫名的悸動和抽縮。

  許多的它們。

  大的疼,和大的愛。

  許多的神智,感受,和欲望,終於都被完全雕琢成了繽紛的,交融的碎屑,她再也不能分辨清楚到底什麼叫做好什麼叫做不好了。

  男人們後來把翡從欄杆上邊搬弄了下來,讓她按照一個侍獵女奴每天晚上應該做的樣子跪到一支木頭立柱底下,鎖上脖子和手。

  女人的手腕照樣是被鎖銬在頸後,她也因此被迫抬高了臂彎,她的金雕停落在上面。

  安西玉事總統領帶著他的侍從女奴隸前往北方荒漠地帶的游獵活動並沒有什麼不好,也許只是一些兄弟玩鬧起來忘記輕重,把女人弄得有點太狠了。

  被弄傷的女人沒法騎馬,他們找了附近回鶻部落的牛車才把她運回安西。

  回到城里沒過幾天,總領就在弄玉廳里發布了擢升翡的消息,翡被任命成為玉官輔。

  理論上那就是玉部里邊第二大的官了,不過翡在養好了身體以後發現,她所做的這個官除了領取俸祿之外什麼事情也沒有。

  翡確實曾經在弄玉廳里度過了一些無所事事的時間。

  她得到了打開鐐銬的鑰匙,她可以解除掉手腳的羈絆,挑選好看的衣服穿到身上,她在廳里安排了一個房間居家和睡覺,無聊的時候去城里逛街。

  全廳上下的所有人等,至少在表面上都會對她表現出足夠的禮貌和敬意,當然她也知道他們的心里並不情願。

  那些當著官員和雜吏的男人不用說了,就是部里管轄的婦女奴隸也有蔑視她的理由。

  踏玉奴隸既然能被挑選進入了弄玉廳,她們超群的采玉能力當然沒有疑問,部里還有接受雇傭的平民婦女,她們在靠著本事贖成了自由身子以後選擇留在廳中繼續賣玉掙錢。

  翡是整個玉部唯一沒有踩玉經歷的女人。

  所以她是一個正好被統領看上,有興趣使用一陣的屄,很快就會因為厭倦而被拋棄。

  翡帶著她的屄。

  她在那些無所事事里等待著統領主人的隨時召喚,可以出發前去和他一起狩獵、交媾,還有就是挨他的打。

  有時也會再試一次用身體喂鷹。

  無所謂了。

  他長得有點像他的將軍父親,年輕,不是禿頭,他也沒有大肚子和老人衰敗的身體氣味。

  雖然他可能有一些狐狸和兔子氣味。

  馬虎寬容一點的話,也許能夠姑且把他看做一個浪子。

  浪子總領有一次在篝火邊上吃著翡烤的兔子的時候,對她抱怨說自己的將軍老爹又在指責弄玉廳的經營毫無起色,總是在虧錢,翡於是建議他可以試著派遣女孩們到安西城的官方驛站里去開一家鋪面,也不妨到另外那些私人旅館的櫃台上多擺幾個攤子。

  安西城里往返來去的旅客游商多如過江之鯽,安西驛站每年都要新建幾座大瓦房子解決這些持續增加的住宿需求,那些住店的人也許不一定會專程跑到城外的弄玉廳去,但是對於一個佩鈴,戴鎖,總是精赤條條地跪在大門邊上的裸體妹妹應該還是會生出一點興趣。

  翡的這個具有開拓性的建議得到實施,並且取得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收益,至少獨立核算的話它是有盈余的。

  而做父親的將軍相信那是他的兒子開始要認真做事的第一個跡象,因此很滿意地給予了褒獎。

  實際上在經過了一段時間以後,翡在另外的一次狩獵中鼓勵過那些回鶻青年,她覺得他們可以找一幫喝醉的兄弟,去那幾個開在驛站邊上的什麼白璧樓綠玉館之類的地方,借些由頭多生事端。

  打打鬧鬧把它們搞關了門,那他們家大哥的生意還是能有更多成長空間的。

  這個主意似乎稍微有些激進。

  雖然尋釁斗毆本來就是回鶻人的最愛,一群舞刀弄棒的回鶻漢子絕不會怕了幾個做買賣的,只是安西城府的治安卻是屬於將軍大公子的職責范圍,做買賣的如果能在那里邊把店做大恐怕也有各自的分寸。

  大家笑鬧了一陣,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展開了。

  翡在那一次出游的時候,告訴她的統領主人說她打算要去學踩玉。

  統領覺得這個想法有些要和別的女人斗氣的幼稚心理,不過他也沒想反對。

  除了打獵的時候她必須得為他架上金雕扔石頭以外,別的日子她愛干嘛干嘛。

  為了讓翡能夠有人手可以差遣,他還賞賜給了她兩個昆侖奴隸。

  那時候有一家官營的采玉工場正好遷移到了距離安西城府只有三五里路的地方,弄玉廳的官員通知工場說,廳里要安排一個奴隸女人進他們場子跟著干活。

  踩玉的女人翡每天傍晚領著兩個昆侖黑奴騎馬前往她要干活的地方。

  走到臨近了下馬脫掉衣服,再把各種鐵打器物按照規矩,給自己一件一件地披掛周全。

  黑奴牽馬回城,她自己一個人走進場子里去。

  一開始連著幾天她都覺得特別像是昔日重來,她正在花川堡的門口做著這些事。

  其實翡每次進場都會給自己戴上一副薄銀打制的狹長面飾,那種形如飛蝶一般的裝飾用具朝向臉側伸展出去的尖俏翅膀,正好遮蔽了女人的眉眼。

  爛銀的薄面上鏤刻出鱗羽紋樣和可以向外觀看的開口,有一側開口的底邊還用細鏈吊掛一小塊綠玉,它總是像一顆眼淚一樣在女人的臉頰邊上搖搖欲墜。

  女人的眼睛藏沒在銀玉之後沒法分辨出大小樣貌,以後再要見到也就不必相認。

  翡給自己戴上的這件銀子器物精致秀氣,她是在告訴場里看見她身體的男人和女人們,尤其是女人,她和她們其實不一樣。

  遮掉了眉眼以後的翡,一身上下的其它地方就跟那群踩玉女人沒有什麼不一樣了,她也會被拴進踩玉隊伍和她們一起趟過十里冷水,繾綣,磨蹭,拖沓著兩只赤腳底板,滿河底下摸索玉石寶藏。

  當時廳里跟玉場提起的時候,只說就把她按照尋常奴隸去管,不過說完又加一個但是,但是也要小心別弄出傷病來,更不要無端欺辱。

  現在大家跟這個加了但書的真身見到了面,她那塊蒙住了半張臉的銀子是什麼價錢也不用猜了,總之她上邊必然有人。

  既然說要尋常,那麼拴腰,走河,采撿這些都是按部就班,到了天亮上岸也讓這個女人跟大家跪在一起報數交玉。

  沒玉可交的時候也打,打起來先往半空里甩響那個鞭花,等挨著了人家底下的肉身就要輕飄,可以搞出幾條劃痕算作意思。

  女人倒是一直不聲不響的,也很聽話,招呼一聲她就跟著往大門的方向走了。

  事先說好的是女人白天不在場里吃住,走到門邊就望見那里早有兩條黑大的漢子牽著三匹好馬等著接她。

  帶著爛銀假面的翡走過一年的河。

  采玉工場住在城邊的那一陣子,她還真的要在一個夜里來回兩遍從弄玉廳外邊的河水里慢慢趟過去,前半夜經過的那一次廳里的晚餐時間還沒結束,沿河的廊房燈火通明,踩玉女人們趟水走過去的河曲里也是燈火通明。

  河面的通明是從一些擺放在小船上的燈籠里映射出來的,那些小船錨泊在女人踩玉的路线上,照亮了她們的臉和身體。

  實際上正是翡自己在玉部里提出了可以使用船和燈的建議,她在弄玉廳邊的河段里走過幾天以後突然產生了這個想法。

  她也讓人制作了一些畫有河水,燈籠和女人的招牌,掛到那些在驛站和旅店里賣玉的女孩脖頸上,她希望這種宣傳方法能夠吸引更多的客人到河邊的弄玉廳來吃晚飯。

  當然他們也會在河邊的燈影里看到一個和所有奴隸一樣全身赤裸,但是在臉上戴著銀色假面的踩玉女人。

  翡的采玉工場後來遷移到了距離安西越來越遠的地方,不能每天騎馬往返了,按照翡的希望,總領主人同意她帶著奴隸和仆人住到可以跟隨工場搬遷的帳篷里去。

  而那也就是翡以後把帳篷當做了住家的開始。

  總歸是從先有一個開始,再去到後來。

  翡從開始朝著後來慢慢學踩玉。

  她學習的結果差強人意。

  綜合起來算的話,翡每月撿著的玉遠遠達不到平均數,所以也許還是打獵更加適合她,不過她現在至少可以談論一些關於玉場的事了。

  踏玉河沿的私營玉場正在快速地發展起來,但是官方的管理辦法仍然表現出了軍人政權的粗放性。

  弄玉廳代表安西政府征收采玉工場的河道使用費,這些費用一向按照長度計算,每個五里長的水路價格都是完全一樣的,但是每一段河床的積玉情況並不一樣。

  商人在申請他們將要遷往的地點以前,肯定已經使用自己的踩玉女人勘察過那片水域,他們想要的總是藏玉最富集的地方,因此弄玉廳需要針對每一處的設場申請評估它們的盈利可能,按照那五里水面以下的價值收錢。

  翡在遇到他的主人正好有耐心的時候和他認真討論了這個問題。

  總領主人可能是因為剛跟女人做過一次,後來又被女人用嘴唇和舌頭撩撥起了一半,有點進退不能,所以暫且聽她說點什麼,然後他也許就能緩過力氣再做第二次。

  不過等到總領聽完了這些,他還是能夠理解侍獵女奴的看法所具有的合理性。

  當然改革稅收制度的關系重大,總領以後爭取到了將軍父親的支持,實際上將軍也覺得經過一些時間的休生養息,安西的民間資本是時候承擔起更多的社會責任了。

  翡的玉官輔的職務現在獲得了更重要的權力,她挑選一些玉奴姑娘組成團隊,在遇到商人提出遷移玉場申請的時候前往實際水域。

  翡會在那里親自下水,領著她的姑娘們一起踩一晚上的玉。

  她會按照那一處河段在單位時間中的平均產出來決定它的收費標准。

  制定標准的權力所能收獲的利益十分巨大,遠遠不是繁雜瑣碎的生產貿易活動所能比擬。

  弄玉廳確實征收了很多的錢。

  它現在應該不再虧損了。

  翡被安西玉事總統領宣布出任玉官正職,從那以後她除了應召脫光自己去打獵,並且被總領和朋友們肏屄的時間以外,一直主持著玉部的全面工作。

  翡也受到了采玉業界的普遍關注。

  因為婦女玉官的柔軟的光腳底板對於玉的感觸判斷能力,現在就相等於他們所要交的很多現錢。

  當然人的判斷力也可以改變,投入足夠的影響就會有足夠的改變。

  女人翡現在擁有了逐漸增加的好心情,她也有時間操心一些關於自己身體改變方面的事。

  翡到處尋訪各個不同民族的巫醫神婆,向他們討教能夠修護女人皮膚的傳統秘方,那些神奇的辦法包括使用念過咒語的羊奶和蜂蜜洗澡,塗抹藏紅花汁或者黑狗的血,絲毫也不奇怪,她遇到的每一個印度游僧都充滿熱情地推薦了牛的尿。

  翡身上原本幾處地方因為受刑留下的傷疤真的有些嚇人,等到她為這事花費了很多的時間和錢以後,女人現在覺得自己看上去已經好多了。

  翡有時候逃班半天溜到城里去喝茶,她常去的那條被稱作皮和草的街上有很多游牧和游獵的部落民眾經營的店鋪,那里也有雪戎傳統的酥油茶店。

  相比一個如同戰場的弄玉廳,翡覺得擺放有很多皮毛熏香和草藥的地方能夠給她更多的親切感。

  她會在這里約見朋友和一些想要見到的人。

  翡每次去喝咸茶的時候多半會讓馬車停在皮和草街拐向城邊的偏遠口子。

  她讓駕車的昆侖奴隸守在車邊等她回來,女人自己穿著鑲毛邊的短衣和羊毛裙子走進小街里去。

  路兩邊的店鋪老板已經和她相熟,要是正好打了照面就會問候一聲。

  其實翡見到了負責那片坊間的巡查吏員們也都該是有些面善的,所以那天她剛下馬車就被幾個陌生的城防官兵攔住要問話,女人的心里也許已經生出了一點預感。

  那些兵士要翡跪在地下接受盤查,以後又要她脫光自己的衣服。

  翡試著解釋,但是挨了很響亮的耳光。

  兵士們認為她是一個非法地穿上了衣服想要逃跑的玉事奴隸。

  翡的額頭上的確永遠留存著朱紅色的奴隸篆印。

  她在脫光自己以後暴露出來的胸脯底下和脊背上的刺青也都顯而易見。

  無論是否可能,她倒是從沒有試過消除這些東西。

  在安西,負責治安巡查的官兵確實有權扣留身上印有奴隸黥文的女人,他們可以懷疑她是逃跑的玉奴,並且要求她的所有者帶上贖買她的文件前來認領。

  只不過隨著城中被贖買和釋放的婦女奴隸日漸增長,他們已經很少真的那樣做了,因為那是一件只給自己找麻煩的事。

  除非他們就是要找這個麻煩。

  那一天翡在皮和草街的僻靜路尾把自己重新脫成了精光。

  她被幾個官和兵們押解著穿過一整條開店鋪的巷子,走到了通進城中大道的熱鬧地方。

  那一回迎面撞上的老板們就沒怎麼好意思跟她說扎西德勒了。

  當然了,光著屁股走一圈大街真不是翡現在還會在意的事,沒有一個做過玉奴的女人還會在意。

  不過兵們以後找到坊中的里長,從他的街道辦事處里翻出來一副積累了有幾年灰塵的木頭枷板,把翡連脖子帶兩手枷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正中,翡在那地方精赤條條地跪了一整天。

  她一個做著官的女的,被擱在了這塊大家都熟的地方這麼樣的收拾,就是翡也要覺得全身上下的各種別扭不是太好消受。

  跪大街的中途又被人用防暴棍子當眾打了兩次屁股,打的時候人家的手腳和棍子梢頭還不規矩。

  打完以後問她,猜一猜你家的觀音菩薩,現在該是悅意還是不悅意了?

  跟著翡給她趕車的昆侖奴隸被兵們隨便按了個幫助玉奴潛逃的嫌疑,陪著她跪了大半天街。

  一直到太陽已經偏西才放他回去知會一下,誰要是手里有合法文書的可以過來領人。

  那天晚上弄玉廳里多派了幾個官員和雜吏,他們相幫著把身形歪來倒去的女玉官扶上了馬車,女人的兩邊屁股顏色斑斕,豐隆臃腫,已經沒法站起來好好走路了。

  翡以後對安西玉事總統領講述了她的這一次遭遇,她也小聲地啜泣了一陣。

  總領語焉不詳地安慰了她。

  為了她這樣的人跟城防司令官翻臉當然不值得,可是自己養的母狗被人打了也會涉及到面子問題。

  其實翡並不知道以後她的主人針對這件事做過什麼,或者什麼也沒有做。

  這種事可能就是一個小軍官為了給老婆出一口氣,但是也有可能是領受了哪一個更高級官員的特別吩咐。

  翡當然知道所有獨裁統治者的家族都是一樣,主人和他的兄弟們之間當然有問題,將軍越來越老,他們的問題也會越來越大。

  沒有人知道將軍壽終正寢以後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

  他們可能同心協力也有可能互相殺戮,如果被殺掉的是她的總領大人,那她自己恐怕也很難得到什麼好結果。

  只是一個奴隸女人所能做的全部,大概就是賣力再兼賣笑,匍匐於人膝下以承歡娛而已,她對那些主人家的事是無能為力的,即使那是一些可能改變自己命運的事。

  更進一步地看,無論她是否真的已經獲取到了足夠數量的收益,她對於如何地看護自己的收益同樣無能為力。

  就算她的主人大度地准許了她自由離開,她也不能帶著一萬兩白銀堂而皇之地離開。

  一個幸運地擁有了一萬兩白銀的人不能同時擁有山林和遠方,你在那些地方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會想著法子殺掉你,從而擁有你的銀子。

  雖然一直為她趕車的黑人奴隸勤勉謹慎,總是表現得忠心耿耿,但是如果她和他,以及一堆財寶住在一個林間小屋里,他可能會在一天里生出好幾回掐死她的念頭。

  要是小屋里沒有他和其他干活的人呢,那她自己大概連一個埋那些財寶的洞都挖不出來。

  足夠諷刺的現實就是,正是將軍的從實力地位出發的強勢統治方法,正是他付薪雇傭的那些帶著棍子打人屁股的城防官兵們,大致地維持了安西人民沒有立刻陷入互相掐脖子搶錢的狂熱境地。

  在一處像安西這樣弱肉強食的叢林里,只有長毛象那麼大的動物才能守住它的值錢的牙。

  一個擁有了財務權力的人需要一支有組織的力量守衛他的財務,他也需要血緣的,或者利益上的合伙人在不同層級上控制那個組織,財務和組織的互相需求水漲船高,他很快就會發現自己走在了通向另一個將軍的道路上。

  翡下次再去皮和草街的時候什麼都沒穿。

  她戴著腳鐐沿街走進去的時候,步子肯定邁得滯重了,速度也慢,除了打招呼還能跟碰上的熟人聊兩句閒天。

  除了手腳上的鐐鏈叮當以外,她轉臉衝人笑的時候,一對溜光的奶房底下一起轉出來的銀鈴也都跟著招搖,奶頭根子上打眼穿掛的銀環里除了拴吊著鈴鐺,還拴系一面印出安西將軍府奴幾個字樣的鑄銅招牌。

  這種牌子在廳里都是歸翡掌管,奴隸受了將軍的令要出街辦事才申請一個掛上,現在誰要再生事非,那他就得想想人家多半就是真的在辦著將軍的事,誰攪合了誰不好收場。

  翡以後再去城里干脆就是按照玉事奴隸的規矩打扮了,光腳踩在茶店二樓的硬木地板上雖然是規矩,其實也算恬靜安閒。

  響動的都是金屬器。

  翡盤腿坐在地下鋪著的繡花絨毯中間面對來人,她端起鑲銀的白羊骨碗喝茶的時候,鎖手腕的銀鏈和奶下的鈴鐺都有些安閒的響動,搭在杯沿的兩根手指倒是尖俏得像伸腰的貓子露出的腳爪。

  來人一開始眼神望向下邊。

  後來他說,馱運著那些東西的氂牛隊伍已經平安通過了花川溪的口子。

  翡嗯著應了一聲。

  翡說,好。

  住在高原上的雪戎部落已經被阻斷了連接安西的貿易往來,很多需要特別技藝制作的用具都很難得到了。

  但是為了爭奪命運攸關的水源和草場,他們仍然需要時刻備戰,投石索肯定沒法打退身著鎧甲的戰士,千錘百煉的鋼刀多砍幾條馬腿也不會卷刃。

  如果有誰能夠得到更多更好的武裝供應,他就獲得了一個比較優越的物質基礎,可以贏取更廣大的生存空間,甚至進而謀求區域的領導權。

  已經定居在了踏玉河沿一帶的雪戎人也有他們的生存空間。

  他們經過一些嘗試,已經成功進入了利潤豐厚的采玉行業,相比漢族商人,雪戎甚至還擁有著更便宜的人力資源,他們不用購買奴隸,只要讓族里的牧羊女們下到河里去練趟水就行。

  他們只是需要適當的指導和幫助。

  雪戎人在資源獲取和組織重建這兩個問題上作出努力,他們和安西其他的族群一起走在相同的方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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