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掛在對面牆上時鍾的秒針在一點一點的掙扎著移動,一切都似乎凝滯了。
這是沈言醒來以後看到的第一樣東西。
他覺得一切都好像是在做夢,可是被繃帶卷纏的左手所傳遞過來的劇痛告訴他這就是現實。
每一次呼吸,胸口和肋部的傷就痛的讓他沁滿一身的冷汗。不過和強烈的口渴相比這些疼痛還算是可以忍受。
“水……”沈言的意識仍然渾濁不見底,本能的呢喃申訴著身體的需求。
一只杯子遞到了嘴邊,沈言努力伸著脖子去索取近在咫尺的液體,可是身體的劇痛讓他的動作笨拙而顫抖,前胸的繃帶都被弄濕了。
“你等一下。”一個清脆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
是筱筱麼?沈言想道。
一根吸管伸了過來,沈言猛的含住它,貪婪的吮吸了起來。
干燥到幾乎枯萎的喉嚨隨著清涼水流的注入重新活了過來,撕裂的感覺也漸漸淡薄了下去。
“慢點兒喝。”
沈言順著聲音看了過去,一身雪白的護士服,自己的病床旁邊坐著一個扎著馬尾辮子的女孩。
“這……是哪兒……”沈言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你、你別亂動!肋骨斷了三根呢!”女孩連忙伸手去扶他,“這是醫院,你別擔心,沒人會打你啦。”
打我?我根本就不是因為這件事情而緊張的……為什麼心髒會揪在一起?為什麼我想要下床走出這個房間?我要去哪兒?
沈言用力抓住了女孩的衣服,使勁搖著她。
“筱筱!筱筱在哪兒!?”
女孩驚叫一聲,她被沈言突如其來的暴行嚇到了,大大的眼睛顫抖著,緊咬著嘴唇試圖從沈言的手里掙脫出去。
沈言看到她的眼神,心里用力顫抖了一下。那讓他想起了筱筱的眼睛,在最後一次凝視那雙眼睛的時候,他唯一記得的也是同一種味道的無助。
他松開了手。
“求求你……求求你告訴我……筱筱在哪兒……”
“我、我不太清楚……我幫你去住院部查一下吧!”女孩愣愣的看著神態如此反常的病人,心里莫名其妙的滋生出一股憐憫。
幾分鍾以後,女孩回來了。在小護士的攙扶下,沈言艱難的挪著步子走出了病房。
青灰色的走廊,漫長的如同走了一輩子。沈言抬起頭,凝視著三個血紅的大字,心如死灰。
太平間。
失去了全部力量的沈言,女孩已經攙扶不住了。他順著牆坐了下去,震的胸口再次劇痛起來。
“沈言。”
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沈言麻木的抬起頭,他看到郭煜正坐在他斜對面的一張長椅上面。走廊里陰冷的燈光打在郭煜的臉上,蒼白的可怕。
“那個……你現在該呆在病房里。”郭煜嘴唇微微顫抖著,對他說道。
沈言用盡全身力氣扶著牆慢慢站起來,“我要見筱筱。”
“我勸你不要。”郭煜搖了搖頭。
沈言咬著牙邁開步子向太平間走去,伸手推門,卻被一個人攔住了。是郭煜的司機,李力勤。
“別攔著我!!你有什麼資格攔著我!!”沈言狂吼著,想要推開面前的人。
然而並不算強壯的李力勤只是用手按在了他的胸前的傷口上,沈言就全身冷汗的跪倒了下去。
“沈言!”郭煜大叫了一聲,“死掉的人就只是一堆肉而已。她已經確認是心髒病突發,明天就會火化。”
“你他媽放屁!!”
沈言掙扎著撲向郭煜,想要去掐斷他的脖子。
李力勤從後面按住了他的後背,輕輕松松的鎖住了他的右手關節將他壓在了地上。
“你也在那!!你也親眼看見了!!那群畜生、那群畜生把筱筱她……”沈言全身發抖,幾乎咬碎了嘴里的牙,“我不許筱筱就這麼火化!!我要正義!!我要他們以命抵命!!!”
郭煜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直挺挺的跪在了沈言面前。
“沈言,你比我年長,我叫你一聲哥。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可事到如今你已經什麼都做不了了。人不燒,事情結不了,誰都沒有好果子吃。”
郭煜說完,慢慢站了起來,低著頭向外面走去。
“不要燒筱筱!!郭煜!!!我求求你!!別把筱筱……”
沈言的臉緊緊的貼著冷的像銀子一般的地面,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來。
他看著郭煜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深深感到郭煜說的一點錯都沒有。
他除了聲嘶力竭的發出絕望的嘶吼,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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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的發泄讓已經接好的骨頭和傷口再次受傷。
郭煜為了防止他情緒激動,特地讓院方在筱筱火化之前給沈言的病床加了不少防護措施來制止他隨意下床。
是他們多慮了。沈言已經失去了全部的氣力,他只能呆呆的看著牆上那只藥白色的掛鍾,一秒一秒的數著,像行將就木的老人。
五天以後,他走出了醫院。
熾白的陽光透過雲層照射在沈言的臉上。
街道上車水馬龍,推著嬰兒車的年輕母親,相互攙扶著的鶴發老人,談笑風生的妙齡女孩,行路匆匆的上班族……
這個世界依舊寧靜的如同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沈言在這個時候才真正體味到這個世界的殘酷。它不會在乎任何一個人,渺小的如同細菌一樣的人們,誰會在乎誰呢?
我在乎的和在乎我的,已經化成了灰燼。
沈言和這些麻木的人群擦肩而過,腳下的路仿佛淌滿了劇毒黝黑的焦油,黏的沈言幾乎抬不動腿。
郭煜給沈言的賬戶打進了兩百萬人民幣,並負擔了他全部的醫藥費。
那是沈言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巨款,但那出賣的卻是這間曾經溫馨無比的小屋里,桌子中央的一只骨灰盒。
沈言坐在桌子前面,凝視著筱筱的骨灰盒很久很久。
手指撫摸著冰冷而堅硬的木質盒子,清晰的感受從指間一直傳遞到大腦深處,回旋著落下止不住的悲傷和絕望。
好像就是一瞬間之前的事情,沈言幾乎還能看到筱筱穿著可愛的圍裙在廚房里忙忙碌碌,或者在自己游戲的時候乖乖的坐在自己肩膀旁邊笑著指手畫腳,或者在那張並不寬大的床上羞澀的將自己全心全意的奉獻出來。
這間屋子的每一個角樓都浸透著筱筱熟悉的氣味,那是溫柔的氣味、戀意的氣味、家的氣味……
而如今,沈言所能嗅到的只有絕望與惡毒的腐臭。
自己什麼都做不了,自己該怎麼面對筱筱的父親和母親?
把一切都燒掉吧,連同自己一起,像筱筱一樣。
連他們要火化自己最心愛的女孩都阻止不了,那麼就在烈火焚身的地獄相見吧,我的愛人,這是我的贖罪。
沈言扭開了煤氣,手里拿著火柴坐到了躺椅之上,任憑那濃密的臭味一點一點的填滿了已經不再溫暖的,筱筱和自己的家。
他抬起眼睛,看到了那張嵌在相框之中的合影。
沈言從背後擎住筱筱的雙臂,攏她在懷里。女孩笑的是那麼幸福,彎翹的嘴角和柔軟的眉梢勾勒著某種讓人根本無法忘卻的永恒。
是什麼人將幸福融化成了哀鳴……又是誰把永恒撕碎成了絕望?
就這樣死去……
沈言無法甘心。
他走向廚房,將一把銀白色的廚刀握在了手中。
沈言穿戴整齊,將廚刀插在腰上,用外套蓋住了反射著陰冷光芒的利器。他走出房間,點燃一團報紙,然後從窗口扔進了客廳。
幾秒鍾之後,橙紅色的火焰淒厲的咆哮著衝碎了脆弱的玻璃窗,向天空發出了憤怒的尖嘯聲。
熊熊燃燒的火焰啃食著所有渲染著沈言和筱筱曾經回憶的物品,花瓶中的百合花被焦熱擠壓成了褐色的扭曲,輕輕的凋零在已經變得炭黑的相框上面,最終化成了無數灰燼中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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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抬起了頭,不約而同的看向走進了公司大門的沈言。
所有人都知道沈言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沒有人和他搭話。
沈言幾乎能夠看見,在他們眼中,一個擁有著老板不公平青睞和可人妻子的可惡家伙,終於得到了報應。
他嗅的出來,曾經那股嫉妒的惡臭已經變成了劇毒的幸災樂禍,那味道幾乎讓沈言嘔吐出來。
也許是因為心死的不能再死了,胃部的不適變得那麼微不足道。
沈言摁開電梯,選擇了一個陌生的樓層。
他看著電梯門上面慢慢前移的樓層數字,摸了摸腰間的東西。
邁出電梯門,沈言向左轉,走了幾步,推開了一間辦公室的門。
“操他媽!!干死你!!操!”
郭煜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一只游戲手柄噼噼啪啪的摁著,牆上的背投電視里發出了各種各樣軍火的聲音,爆裂的槍聲充斥著他的辦公室,以至於他沒有在第一時間聽到沈言進來的時間。
沈言掃視了一眼,這間辦公室足足有五十多平米,幾乎和自己的家差不多大。
華久並不是一個小公司,董事擁有這種水平的辦公室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力勤就坐在門邊的一張椅子上,他抬眼看了看沈言,眼睛里閃爍著沈言看不懂的光芒。
沈言沒有理他,而是向郭煜走去。李力勤沒有動,這是沈言所希望的事情。
郭煜的余光看到似乎有人影在晃動,他回過頭來,看到了沈言的臉。
“你出院了?”郭煜愣了楞,臉頰不自覺的抽動了一下。
“郭煜,我有事情問你。”沈言靜靜的說。
郭煜扔掉了手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那不可能,沈言!你根本就什麼都不知道!!”
沈言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你為什麼這麼激動?”
郭煜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安的用手攏了攏頭上的短發,聲音勉強緩和了一些。
“你是想問,輪奸筱筱的是誰,對不對?”
“你會告訴我的。”
郭煜用手扶著辦公桌劇烈的呼吸了兩下,然後又掐著腰支起了身子。
“我就算告訴你了又怎麼樣?去找他們報仇?就算讓你捅死了他們,又能怎麼樣?!我已經把事情替他們全都擺平了,筱筱的死亡證明是我看著醫院的大夫開的,你殺了他們你也要陪上一條命。別說這個了,其實你連接近他們都做不到!他們出入的地方你覺得自己進得去?還是說你有信心和他們的保鏢打個拳擊比賽!?如果他們發現我沒擺平這件事情,就連我們郭家也要倒大霉!!你是不是想要我現在連你也擺平!?”
“所以筱筱就要不明不白的在恥辱中死掉?”沈言眯著眼睛問。
“所以你就想綁個炸彈什麼的去和姓江的同歸於盡!?他姓江的動動指頭,豐海市有幾個人敢放屁!?”
“你不敢,我敢。”
“去你媽的!!”郭煜一把將桌子上的東西掃到了地上,“沈言,你要是敢胡鬧,我……”
沈言拔出了腰間的廚刀,抓住郭煜的頭發將他按在了桌子上,刀刃死死的卡住他的脖子。
“告訴我他們到底是誰!”
“我操你媽,沈言!!”郭煜破口大罵起來,死死抓著沈言的手腕,“李力勤!!!你還坐著看!?操!!”
沈言扭頭看向門口的司機,“你要是過來,我就剁了他!!我現在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
和沈言預料中不同,李力勤沒有動,他甚至沒從座位上站起來,只是把身子向前探了探的樣子。
“你以為我不想弄死他們?!要是有機會我他媽還能讓姓江的他們在我頭上拉屎!?老子早就他媽干死他們了!!”郭煜吼道。
“我只要他們的名字。”
“給了你他們名字,我們家就得絕戶!!你要覺得解恨,現在他媽的就剁了我吧!!”
就在沈言還想要繼續問下去的時候,腋下突然遭到重擊,被麻痹的神經叢放棄了對胳膊的控制權,沈言手里的刀落了地。
郭煜一腳將沈言蹬飛,捂著被卡出一條血痕的脖子站起來。李力勤箍住了沈言,將他拉開。
“沈哥,人死……不能復生。這世道就是這樣,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你以為我這條小魚,在別人眼里算些什麼?”
郭煜靠在辦公桌上,氣喘吁吁的說道,“活著的,好好活著,求求神、拜拜佛,別讓這種逼事兒落自個兒頭上,咱也只能這樣……”
暴躁的郭煜說著讓人無可奈何的事實,仿佛在瞬間冷卻了下來;而一直冷冷相對的沈言,卻在李力勤的控制下瘋狂的掙扎了起來。
“這世道!!這世道!!所有人都他媽在怨這個世道!!可就是沒人站出來去操他媽的這個世道!!我不服,郭煜!!這世道人吃人!你們就他媽的做這世道下的一條狗!!”
郭煜給自己點了一顆煙,抬起眼睛看著沈言,“沈言,你女人死了,你有脾氣,你怨,你恨,你恨不得蹦個高去咬老天爺!!可是你做不到的,我告訴你很多遍了。”
“就算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我也要干!!”
郭煜深吸了一口煙,吐出來,將房間里弄的一片迷蒙。他透過煙霧看著不住掙扎的沈言。
“所以你為了萬分之一的機會,就要讓你家里的兩位老人,筱筱家里的兩位老人,白發人送黑發人,然後讓姓江的一家拿他們幾個老人出氣?沈言,你說你還算個人麼?”
一句輕輕的話狠狠的砸中了沈言的心髒,他瞬間就失去了掙扎和憤怒的力量。
無力感從腳底下發出譏諷的嘲笑聲,向上攀登著,占領了沈言全部的身體。
“我給了你兩百萬,這算作公司的撫恤。好好活著,沈言……好好活下去比什麼都強,真的……你以為我只知道吃喝嫖賭,不是的。這世道……呵呵……這世道……”
郭煜沒有為難沈言。他揮了揮手,讓李力勤將沈言帶出了公司。
歸向何方?
沈言重新站在了大街上,笑了起來,笑的淚流滿面。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卻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連仇恨都沒有地方可以發泄,連死都做不到……沈言覺得自己心里冷的並不比一具屍體要好多少。
“沈言,我們做個交易。”
沈言麻木的回過頭,尋找著聲音的主人。郭煜的司機,李力勤在身後面無表情看著自己。
“你說什麼?”沈言覺得自己出現了什麼幻覺。
“你沒有聽錯。”李力勤毫不動搖的說。
“交易?什麼交易?”沈言用細不可聞的呢喃聲問道。
“用你的一切,換你想要的命。”
“兩百萬?”
李力勤搖了搖頭,“我說的是,你的一切。”
“我不懂!”沈言胡亂搖了搖頭。
身後滿載著乘客的公交車呼嘯著穿過馬路,一輛被別住的出租司機在破口大罵,三個吃著雪糕的女學生嬉笑著從身邊走過。
如此喧鬧的街頭,沈言能夠聽見的只有李力勤嘴里說出來的一句話語。
“把你自己賣給我,換那三個人的命。”
沈言呵呵的笑起來,笑的像只草叢里的野狗,引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如果這也能賣的話,哈哈哈!!當然……為什麼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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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力勤帶著沈言上了一輛出租車,兩個人在車上誰都沒有說話。
車靜靜的開著,路邊的行人車輛飛速的向後面劃去。
沈言從後面看著坐在副駕駛上的男人背影,不斷的猜測著他的身份。
一個司機,兼做保鏢而已。
如果他有著足以滿足自己願望的能力,為什麼會甘願在這個地方做一個保鏢?
他到底是誰?
殺手?
如果他只是為了騙走自己現在的那兩百萬,又該怎麼辦?
當沈言苦思冥想這些問題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沈言抬起頭,看到了一個令自己窒息的地方。
白色皇庭大酒店,就是在這里,筱筱在忍受了無數苦難之後閉上了眼睛。本以為早就死掉的心髒再次疼痛了起來。
李力勤開了一個房間,沈言跟著他拖著步子走了進去。
不愧是頂級酒店的套房,所有家具一應俱全,裝潢也盡顯了奢靡和華貴。不過沈言並沒有心思去感受這個地方的優雅,因為李力勤已經說話了。
“坐。”
沈言照他說的,將自己扔在了柔軟的沙發上面。緊致細密的真皮沙發,沈言覺得這沙發一定相當昂貴。
“李力勤,你到底是誰?”沈言抬起頭,盯著面前這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
“現在是華久集團旗下的一個小司機,不過很快就不會是了。”
李力勤在套間的小吧台里面給自己倒了一杯東西,然後又給沈言遞過去一杯。
是某種洋酒,沈言品了品,香醇甘甜的酒汁,他以前沒有喝過。
“你的交易聽上去很可笑。我把自己賣給你……這是什麼意思?”沈言放下酒杯。
“我不是人販子,也不是倒賣器官的人。我只是需要一個幫手,一個可以信賴的幫手。”李力勤在沈言面前坐下來,一字一頓的說道。
沈言沒有說話,只是在靜靜的聽著。
“我的上一個幫手背叛了我,這讓我相當麻煩。我意識到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可以值得信賴的關系,除了利益的交換。我自信自己可以給你別人給不了你的,所以也就可以信賴你了。”
“你說要幫我殺了那三個人……”
“不。我說的是,用那三個人的命來換。”
“這其中有什麼區別?”
李力勤沒有直接回答沈言,而是抬手制止了他的提問。
“沈言,我手里就有你想要的東西,而且是別人沒有的。但我還不能確定你是不是有我想要的東西。我要你完成我所說的四件事,當你完成了以後,我們再談。”
“什麼事情?”沈言連忙問。
“第一件,去銀行提錢,兩百萬。五天以後在這個房間里會面。”
李力勤說完這句話以後就起身向門口走去,“這五天的房錢我已經支付了,你就先享受一下吧。”
“等等!李力勤!”沈言想要叫住他,但是對方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沈言坐在沙發上思索著李力勤所說過的話,只覺得自己面前被鋪下了一個巨大的無法看透的謎團。
但不知道為什麼,沈言覺得自己好像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念頭。
他去了銀行,然後被告知提這麼多現金需要三四天的時間,看來李力勤把這些早就想到了。沈言辦理了手續,然後回到了白色皇庭酒店里面。
華東華北最大最豪華的星級酒店,進進出出的人物全都是衣著體面,奢華光鮮的家伙。
不過沈言的穿著並沒有遭到白眼,因為所有的服務人員都知道能在這里住的人都不是隨便可以小看的。
沈言的確是可以隨便被小看的角色,但在這個地方卻搖身一變成為了可以讓別人畢恭畢敬的存在。
這讓沈言不斷在心里冷笑,他不想承認,為什麼人受尊敬的原因會是他們的腳所站的位置。
五天的時間里,他像上層社會的人一樣痛飲昂貴的飲料,品嘗高檔的菜肴,被優雅美麗的女性搭訕。
然而在沈言這里,精純的酒變成了讓人刺痛的毒液,美味的食物化成沙土,再美麗的女人也沒辦法讓他忘卻筱筱,五天的等待就像五年那麼長,沈言數著日子,在床上難以入眠。
當沈言握著裝有兩百萬鈔票的箱子,看到李力勤從房間的門口再次出現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終於松了一口氣。
“給你。”沈言立刻站起身,將箱子向李力勤遞了過去。
然而李力勤只是看他,並沒有伸手接箱子,而是給了沈言一個紙條。
“第一件事你已經做完了。第二件事情,去三樓找那個樓層的經理,向他點這個女人。”
沈言打開紙條,看到上面寫著一個名字,安可依。
白色皇庭酒店這種高檔次的地方,自然不會沒有小姐服務。
這里小姐的檔次也是非常高,普通模特、小演員、大學生是服務團隊的主要成員,有身份的人自然也樂得出錢挑選一些符合自己地位的女人來交歡。
“你是想讓我……”沈言不解的問。
“和這個女人上床。”李力勤很干脆的吐出了他沒能問出來的話。
“為什麼?”
“你現在還不需要知道。”
沈言沒再踟躕,他向門外走去。很順利的找到了三樓的經理,然後做了李力勤讓他做的事情。
已經在白色皇庭住了五天,這個經理對他有些印象,非常禮貌的表示沒有問題。
“不過,沈先生,安安她的價錢比較貴。”
沈言擺了擺手,然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李力勤已經不見了,不過沈言確信他們兩個很快就會再見面。
十五分鍾後,房間的門被敲響了。沈言走過去打開門,一個女孩站在門口。
“沈先生,我是安可依。”女孩露出微笑。
沈言冷冷的打量著她。
女孩光滑柔順的頭發慵懶的披散在肩膀上,透過發梢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深陷的柔媚鎖骨。
安可依穿著一件深開胸的黑色禮服,白皙纖細的手臂略顯不安的攏在胸前,手里拎著一個不知道什麼牌子的手包。
沈言將女孩讓進了房間,並不斷思索李力勤讓他做這件事情的意義。為什麼他希望自己去上一個女人?那對他有什麼好處?又能證明什麼東西?
“聽說,你的價錢很貴。”沈言隨口問道。
“是的,沈先生……一夜八千。”安可依站在客廳里,努力不讓自己把頭低下去。
“為什麼?”
聽到沈言的問話,安可依似乎有些驚訝,“您什麼都不知道為什麼要點我?”
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失禮,安可依連忙道歉,女孩眼睛顫抖著,幾乎要落下淚來似得。
“我應該知道什麼?”沈言又問。
“我……我……”安可依從進門開始就在努力偽裝的鎮定正在一點一點的剝落,“以為您是來買我初夜的……”
沈言微微一愣,“你今天是第一次做?”
女孩嘴唇抖動了一下,點了點頭。
“看你的年齡……二十?”
安可依點頭,“十九歲,我上學早,已經大二了。”
“為什麼跑到這里干這個?”沈言忍不住問。
“因為要錢用……”女孩別過臉,“您別問了,好麼?”
沈言無言以對,女孩的胳膊攀上了他的脖子,開始吻他的嘴巴、耳朵和臉頰。
沈言伸手按住她半裸的肩膀,阻止了她進一步的動作。
在弄清楚李力勤的意圖之前,沈言實在是沒有性交的欲望。
“你要錢做什麼?”
安可依心里矛盾極了。她已是下定了決心出賣身體,可是面前自己即將獻身的第一個男人卻試圖不斷攪拌她心里面對純潔生活的憧憬。
女孩在學校里也算是深受男生仰慕的校花,成績優異,單身家庭的她憑借獎學金就可以支付自己的學費。
青梅竹馬的男友和自己考上同一所學校,這一切看起來都是如此幸福,未來也和煦的像春日的陽光。
可是和安可依一直相依為命的妹妹安可舫卻突然病倒,巨額的手術費一下子砸垮了女孩的生活。
“是高利貸?”沈言問。
安可依麻木的點了點頭,“小舫的病要用四十萬,我實在沒有辦法,只能來這里。”
“你男朋友呢?”
“他……家里條件也不好……我也不可能問他要錢的……”
李力勤,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沈言想道。你為什麼要讓我上這個女人?
沈言想不明白,可是他知道這第二件事如果完不成的話,自己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的。
安可依被勾起心事,險些暗自垂淚。正神傷之時,一只手推了過來,安可依發出一聲驚叫,嬌小的身體已經被扔到了床上。
面前的男人面色如冰,猛地壓了上來。安可依心里面一陣發抖,禮服的肩帶被剝下來的時候她捂住了嘴,防止自己叫出聲來妨礙客人的興致。
紅著眼睛等待采摘的女孩陳橫在自己面前,沈言深深的迷茫了。
光潔無瑕的處子身體,臉上淡淡的描妝,嫵媚和清純混合在一起的尤物,這就是安可依。
賣身救妹,惡俗的情節真的就擺在自己面前。
沈言所迷茫的是,為什麼自己一點都不憐憫她。
手指凶狠的捻在安可依從來沒被外人觸碰過的乳頭,女孩痛得流出眼淚。
沈言細細品味著自己內心深處的感觸,他發現,也許自己最後一點點憐憫之情在筱筱命隕之時就已經被焚燒殆盡了。
再清純可人,也不過是一個小姐,一個妓女,一個婊子而已。她為了想要的結果,選擇了自己的道路,所以她就要為這一切自己負責。
沈言咀嚼著自己的冷酷,腦海中一片空洞。當悲天憫人這個詞被自己絞碎的時候,身體的欲望也隨之覺醒了。單純的欲望,殘暴的欲望。
沈言低頭咬住了安可依耳朵乳頭,女孩“啊啊”的哀鳴起來,試圖用手去推沈言的頭,卻又膽怯於他未知的身份而不敢用力。
“沈先生……沈老板……我痛……”安可依用手背擦著眼淚,輕聲哀求。
沈言把手沿著安可依的腰肌和臀线一直探到女孩最寶貴神秘的小腹下端,女孩身體一僵,動都不敢動一下。
溫暖的股間帶著一點點汗漬的濕潤,沈言用手指搓弄著安可依嬌嫩的部位,可是女孩並沒有分泌出情動的液體,嫩肉被粗暴對待帶來的疼痛讓女孩更加緊張了。
“沈先生……沈先生……我不做了,我……嗚嗚……我想回家……”安可依捂著裸露的胸部,用手去擋沈言的侵犯。
“我已經付過錢了。”沈言抬頭看向她的眼睛,“把我付的錢還給我,你可以走。”
安可依嘴巴微微張了張,一大顆淚珠從眼角滑了出來,她歪過頭,不再掙扎。
男人用暴漲的陽具分開安可依連自慰都沒有過的粉紅色陰唇,抵在了小穴的入口處。
安可依覺得嗓子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呼吸變得越來越困難,她不敢去看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男人。
滾燙的如同烙鐵一樣的東西緊緊貼著自己最私密的部位,好像一只徘徊在獵物身周的,渾身燃燒著熊熊烈火的雄獅。
她害怕,怕被那火焰燙傷,在身上和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痕。
“安可依,把腿張開。”
女孩聽到男人這樣說著,她咬著牙輕輕張開了緊縮的大腿,羞紅了臉。
那頭嘶吼著的雄獅咆哮著開始突進,安可依驚叫一聲,身體被什麼東西入侵的感覺清楚的傳了過來。
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壓迫力,幾乎要把身體撕成兩半。安可依咬著手背,無聲的抽泣起來。
龜頭探入處子的秘穴,嬌嫩的穴口抗拒的緊緊箍著入侵者,被分開的穴肉流出了一點點哭泣一樣的水珠,軟弱無力的抵抗著。
沈言清楚的感受到了被肉棒抵住的肉膜,正在一點一點被自己扯破。
“啊啊……啊啊!!”安可依不想發出嗚咽的聲音,可是當身下的疼痛猛然加劇起來的時候,她還是忍受不住的哭叫起來。
沈言的雞巴突進到了安可依寶貴的處女地,豁然開朗的感覺讓他長長輸了一口氣。
緊致的陰部絞弄著自己長長的陽具,自己剛剛將一個處女真正變成了妓女。
安可依哭著,用手去捂劇痛而熱麻的小腹。
她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身體里面無聲無息的流走了,被淫弄的身體開始分泌羞恥的液體,隨著它們一起流走的是自己的純潔和未來。
和筱筱行房的時候,沈言怕傷到她,所以總是極盡溫柔。可是這一次,他不需要忍耐,也不需要憐惜任何人。
沈言把安可依狠狠壓在身下,瘋狂的挺動著腰部。
女孩被初次開墾的嬌嫩身體承受不住劇烈的衝撞,只能本能的向後面縮去,一直縮到無路可逃。
“啊啊……沈先生!求求你~ 別那麼用力……啊啊啊!我好痛……我……是第一次啊!”
“是你自己選了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
沈言一邊起伏著身體,將身下的一汪春水攪拌的糜爛不堪,一邊吼著自己也不清楚含義的句子。
那是在對安可依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沈言已經分不太清楚了。
他將安可依翻過身來,將全部的重量壓在女孩的身上,抵著她的屁股用最大的力氣去撞擊她。
就好像記憶中那些輪暴筱筱的人做的那樣,沒有任何憐憫,就只是發泄。
婊子本來就是用來發泄的,不是麼?沈言問自己,然後繼續干的安可依哭叫不止。
他撕咬著安可依的脖子,將女孩弄的傷痕累累,然後盡情的射在她身體的最深處。
安可依只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灼燒在自己聖潔的子宮上面,忍不住尖叫出聲,她覺得自己要被燙化了。
數以億記的精子竄到了自己肚子里,將自己強奸的一絲不余。
兩個人疊合在一起,汗水和體液交匯成一條浸透了床鋪的河流。
安可依帶著滿臉的淚痕,想掙扎起來清洗自己的陰部,可是卻被沈言壓的動彈不得。
她放棄了,自暴自棄的任憑身體癱軟了下去。
身體里直刺子宮的巨物一點一點軟了下去,然後在滑出自己身體的時候激的安可依全身發抖。
痛徹心扉,可是又覺得好渴……安可依不知道自己這是想要什麼。
本來想要獻給男友的身體,作為籌碼,被自己出賣了……可是自己的心,是不是仍然能守在原來的地方?安可依害怕自己的答案。
“沈老板……您能不能包養我?”安可依對身後壓著自己的男人輕輕說。
沈言從她身上翻下來,“為什麼?”
安可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能沉默的撐著身體看他。
就算是出賣肉體,安可依也不想讓無數陌生的男人進入自己的身體。
如果只是他,只是這個奪取自己第一次的男人,安可依在內心深處還能繼續否認自己是人盡可夫的婊子。
沈言也看著她,看著這朵被自己摧殘到遍體鱗傷的百合花。
是啊,自己只要拿出那兩百萬中的一部分,就可以讓這個女孩重新過上幸福的生活,為什麼不呢?
可沈言就是沒有這麼做的欲望。
這個世道……
呵呵……
我為什麼要去憐憫別人的不幸?
那麼我不幸的時候,又有誰來憐憫過我?
幸福與不幸,對其他人來言,都是平等的微不足道。
“走吧。”沈言躺倒在床上,輕輕對安可依說。
純淨生活的最後一根稻草也粉碎了。安可依顫抖的爬起床,一點一點穿上衣服,帶著身體的劇痛,踉踉蹌蹌的離開了沈言的房間。
沒有任何溫存,也沒有一點點愛意,這就是妓女的生活……安可依在離開房間的時候終於透徹的看到了自己今後的生活。
這個女孩今後會怎麼樣,沈言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李力勤交給自己的第二件事情已經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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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在沈言穿好衣服的下一分鍾,李力勤就出現在了他的房間門口。
“第二件事情也完成了。”他走進門,對沈言說。
沈言冷冷的看著他,“你到底想讓我證明些什麼,李力勤?”
一如既往,沈言根本就沒有期望李力勤會給自己答案。這個冷漠的男人只是抬手指了指桌子茶幾下裝滿鈔票的箱子,“跟我走。”
沈言已經沒有拒絕的余地了,在做了這麼多事情之後。
他跟著李力勤走出了白色皇庭大酒店,上了一輛停在不遠處的轎車。
李力勤坐在駕駛室里,啟動了車子。
烏黑的轎車駛入了豐海市的黑夜,在昏暗的路燈下向海邊開去。
深夜的海岸线,黝黑的像是隨時能夠吞噬掉一切的深淵。李力勤最終將車子停在了一片空無人煙的海灘,然後和沈言一起走下了車。
“為什麼要來這里?”沈言抱著錢箱,眺望著沒有盡頭的黑暗大海,讓海風吹亂了自己的頭發。
李力勤躍過欄杆,向沙灘上走過去,沈言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面。
“打開錢箱。”李力勤說。
沈言照做了,然後疑惑的看著李力勤。
李力勤掏出一瓶打火機油,將整瓶液體倒在了成堆的鈔票上面,然後將一盒火柴遞給了沈言。
“第三件事,燒掉它們。”
沈言愣住了。
這是整整兩百萬的現鈔……
在這個世界,最有權力的物品……
很多人可以為它們出賣自己的一切,甚至連自己的復仇,也絕對是需要錢的。
可是李力勤,卻讓自己燒掉它們……
可是很快,沈言心里面的矛盾就消散了。
就算有這些錢,筱筱能夠復活麼?
自己就能復仇麼?
如果燒掉它們自己就可以得到那個機會,它們就只是一堆祭品而已。
纖細的火苗在一次干干脆脆的摩擦之後升騰在了木質的火柴杆上,沈言松開了手指,那枚羸弱的火苗在空中翻滾著,下落著,然後在和鈔票接觸的時候爆發出了熾熱如陽炎的能量。
熊熊的火焰將兩個人的臉頰映的通紅,飛散的火紅色灰燼順著海風向空中飄灑出去,跳出好看的舞蹈。
“李力勤,第三件事也完成了。”沈言看著火堆對面的男人說。
男人開口了。
“李力勤並不是我的名字,而是一個依存於這個社會的標志。我真正的名字,是丁格。”
“丁格……”沈言輕輕念著他的名字。這是不是意味著對方已經開始信任自己了?
“第一件事,我給了你五天時間來讓你證明自己的決心。你做到了,你的決心在這世間的浮華面前純粹而堅硬,值得作為你我交易的籌碼。”
原來如此,沈言看著升騰著的火焰,心如止水。
“第二件事,你證明自己已經沒有了平凡的憐憫。那種東西對你,對我,都是多余的。你做的很好,今後也不會被那種東西所絆住手腳,你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只不過,我從你身上看到了強烈的恨意,那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為有恨,就必然會有愛。無論愛恨,都會影響你的決斷。好在我們有的是時間,無名的恨意是可以改變的,也是可以消泯的。”
“第三件事,你自己已經親手斷絕了回頭的路。我們的交易,從現在起就可以開始了。”
價值兩百萬的篝火猛的在夜空中搖曳了數次,沈言看著這個叫丁格的男人,無法轉移視线。
“我記得你說要做四件事情。”沈言最後說。
“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