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安被他嚇了一跳,紅著臉語無倫次地說:“我、我沒想什麼。”
何淞揚早就看透他了,笑而不語地走出電梯,周唯安為自己剛才色情的想法感到羞愧,他垂著腦袋跟在何淞揚身後,說:“何先生不用和家人一起過年嗎?”
“不用,長輩們聚在一起有談不完的事情,我們這些晚輩都是各玩各的。”
何淞揚招呼周唯安上車。
周唯安坐在副駕駛上,說:“那我們要去哪里?”
車行駛在馬路上,因為是除夕,平時堵得要死的馬路都空蕩蕩的,一路暢通無阻。何淞揚說:“去時代廣場啊。”
隔著車窗玻璃還能看見天空上飄揚的雪花,周唯安知道時代廣場,市中心的商業區就在那里,高樓大廈、大型百貨商場、各式各樣的特色餐館和休閒娛樂設施星羅棋布,平時放假的時候同學們也喜歡相約著去那里逛街、吃飯或者看電影什麼的,不過那里平均消費比較貴,周唯安也只去過一兩次。
快到時代廣場的時候,道路兩邊的車越來越多,周唯安本以為這里會十分冷清,沒想到全是人,路邊還有好多賣冷煙花、熒光棒的小販。
何淞揚好不容易找了個空位停了車,兩個人一起往廣場中央走。
巨大的屏幕上正在直播著春節聯歡晚會,朋友家人三三兩兩地在廣場上散步,廣場中央的空地里一直在燃放煙花,巨大的煙幕把夜空照得一片透亮。
周唯安驚訝地說:“沒想到今天這里還有這麼多人。”
何淞揚說:“現在的人都不喜歡坐在家里守歲了,年夜飯也在外頭吃,到時候大家一起倒計時,那才熱鬧。”
周唯安聽了之後十分興奮,眼睛亮晶晶的,本以為這年又會這麼冷清地過去了,可是他現在站在這里,被周圍熱鬧的氣氛感染,突然覺得過年其實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何淞揚看著他開心的樣子,臉上的表情不禁變得柔和起來,他看到周唯安望著幾個手里捏著冷焰火燃放的孩子出神,於是拉著周唯安的手說:“我們也去買煙火來放吧。”
周唯安愣了一下,臉色發紅:“那、那是小孩子玩的吧。”
何淞揚笑著說:“今天過年啊,我樂意就行。”
兩個人走到小販那里,買了一大堆小煙火,周唯安捏著一大把煙火棒,放了幾只就覺得實在是幼稚,正好幾個小孩子一臉渴望地望著他,他就不好意思地把煙火分給他們玩了。
何淞揚一臉不爽地說:“你這家伙,怎麼全部送人了?”
周唯安笑了笑說:“我還是不適合玩這個啦……”他主動去拉了何淞揚的手,說,“謝謝,何先生。”
何淞揚哼了一聲,扣著他的手說:“好啦,撒嬌鬼,我們去廣場中心吧,應該快要倒計時了。”
“嗯。”周唯安點點頭,四周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所有人都沉浸在快樂祥和的氛圍中,沒有人會注意到他們兩個男人握著手。
他們走到廣場中央,所有的人都聚集過來,大屏幕上的春晚正在演唱今年最後一個曲目,然後主持人們站在一起,說了一些喜慶的話,就開始了倒計時。
時代廣場中央最高大樓的樓體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顯示屏,數字在上面閃爍著。
整個廣場上的人們歡呼著倒計時:“十、九、八、七……”
周唯安眼睛閃亮,抓著何淞揚的手也忍不住跟著大喊:“三、二、一!”
巨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燃放,點亮了天空。何淞揚捧著周唯安的臉,重重地吻了下去。
周唯安震驚地睜大眼睛,忘了一切反應。耳朵里回蕩著四周人群歡呼祝福的聲音,相愛的人們互相擁抱、親吻,新的一年來臨了。
何淞揚的嘴唇好燙,周唯安閉上了眼睛,抱著何淞揚的腰,微微啟唇,讓何淞揚的舌頭滑了進來,兩個人忘我地親吻著,厚厚的圍巾遮著他們的臉。
在這種場合、這個時間,這個吻讓周唯安心口發燙。
他……是真的,很喜歡何先生。
很喜歡……喜歡到心口都痛了。
何先生也和我有一樣的感覺嗎?何先生也……喜歡我嗎?
聽到周唯安發出喘不過氣的呻吟,何淞揚才退了出來,緊緊地抱著周唯安好久,他才看著對方,慢慢動了動嘴唇。
“周唯安,我……”
他的眼睛里閃爍著不同以往的光芒,一點點羞澀,一點點緊張,更多的是堅定。
周唯安心口砰砰跳著,他莫名其妙地期待著,何先生要對他說什麼呢?
那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直到下一刻,他們聽到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何淞揚漆黑的瞳孔驀然放大,周唯安睜著眼,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抓著,用力一扭,自己被何淞揚抱進了懷里。
他聽到了什麼東西被刺破的撕裂聲,何淞揚在他耳邊悶哼一聲,那東西抽離了他的身體,然後再一次捅了進來,殷紅的血從他嘴角里流了出來,滴在周唯安的肩膀上。
周唯安瞪著眼,感到何淞揚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他伸手扶住何淞揚,嗓子發緊:“何、何先生?”
四周傳來混亂的尖叫聲,人群一下四散開去,他們中間被空出一個圓圈來,何淞揚身體軟了下去,周唯安扶不住他,一下子跪坐在地上,他看到何淞揚的後側腰上被刀捅穿了,鮮血已經染濕了他的衣服。
周唯安腦袋一片空白,他哆嗦著,去觸碰何淞揚的臉,他說:“何先生、何先生……”嗓子緊得幾乎發不出聲,何淞揚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樣,臉色透著失血過多的蒼白。
周圍有人報了警,叫了救護車,更有好心的人聚上來,對周唯安說:“你還好嗎?我們送你的朋友去醫院吧……”
周唯安仿佛被扔進了深水里,周圍人的聲音都像隔著水,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
他抱著何淞揚的身體,身上沾滿了何淞揚的血,他顫抖著,取下圍巾去堵那個還在流血的傷口,地上已經匯聚了一小灘血。
周唯安低下頭,把臉貼著何淞揚的臉,小聲喚道:“何先生……”
這一刻他比得知母親患癌的時候還要六神無主,何淞揚的血仿佛在一瞬間把他的一切感官都剝奪了,他好害怕,心慌得想哭,可是他哭不出來。
很快救護車的警報聲越來越近,醫護人員把何淞揚抬上了擔架,周唯安也跟著上了車,護士看他一副嚇壞了的樣子,還給他披了一塊毛毯。
救護車駛離時代廣場的時候,天上的雪還沒有停,周唯安還依稀聽見外面回蕩著《難忘今宵》的音樂聲。
醫生們給何淞揚做了緊急處理,一進醫院何淞揚就被推進了急救室。周唯安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急救室鮮紅的燈光在昏暗的走廊里特別刺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鮮血的味道已經讓周唯安麻木了,他抱著身體蜷縮在椅子上,一陣一陣地發著冷。
走廊上傳來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幾個人走了過來,為首的那個中年男人和何淞揚的臉有幾分神似,比起他的周正,何淞揚的面容更帶了幾分後面那位婦人的柔美,而此時那位美麗的婦人眼圈通紅,要不是旁邊有人扶著,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周唯安認得那個中年男人,經常出現在新聞聯播里的那位書記先生,何淞揚的父親。
周唯安站了起來,此刻一個醫生也迎了上來,十分殷切地和何書記說著什麼,何書記臉色很沉重,不時點點頭。
周唯安也很想知道何淞揚現在怎麼樣了,忍不住靠近一點想聽他們的對話。
他的動作讓那位婦人注意到了他,那位婦人一怔,盯著周唯安看了一會,指著他尖叫道:“就是你!”
周唯安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那個婦人就衝過來,一巴掌扇在周唯安的臉上,她看起來十分柔弱,可是這一巴掌用盡了全力,差點把周唯安給扇倒。
他好不容易站穩了身體,被扇的半邊臉都麻了,耳朵里嗡嗡作響,一道溫熱的鼻血從鼻子里流了出來,滿嘴都是血腥味。
婦人還要來抓周唯安,何書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呵斥道:“夠了,你瘋了嗎!”
那婦人掙扎著叫道:“你還攔著我,就是這個妖精害的,不然你兒子怎麼會躺在那里!”
周唯安腦子里一團亂麻,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個婦人就是何淞揚的媽媽,頓時覺得自己被打也是應該的,如果現在躺在急救室的人是自己,自己的媽媽應該也會這麼生氣吧……
何書記臉色一沉,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道:“用刀捅你兒子的人又不是他,你隨便遷怒別人,哪有一點家長的樣子!”
何夫人捂著嘴嗚嗚地哭了起來:“淞揚,淞揚要是有什麼萬一,我也活不了了……”
何書記嘆了口氣,抱著何夫人的肩膀安撫著她,他的目光望著周唯安,周唯安頓時一動都不敢動了。
何書記對他說:“你走吧。”
周唯安著急起來,說:“可、可是何先生他……”
“以後他的事情和你無關了,走吧。”何書記又說了一遍,他的聲音冷冷的,一副不近情面、公事公辦的態度,一如他被新聞里夸贊的那樣。
周唯安渾渾噩噩地走到醫院門口,腿軟得幾乎走不動路了。
他在台階上坐了下來,身上的血跡基本上已經干了,透出烏黑的顏色。
他抱著腿蜷縮著,頭埋在膝蓋里,細碎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不一會已經把他肩頭染濕。
空無一人的街道,冰冷寂靜的空氣里,遙遙傳來一聲痛苦的嗚咽,發出聲音的人很快咬緊了牙齒,若不是肩膀還在顫抖著,他就像一尊石像,沉默無聲。
煙火的霧氣已經消散在空氣里,人群過了最歡樂的時光,他們會擁有一個美好的夢境,然後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穿著新衣,互相拜年、道喜,小孩子還能收到長輩送出的紅包,帶著祝福與期許,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他們能好好學習,考上一個好的大學。
晨曦暈染開濃重的夜,天邊漸漸透出清亮的白,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悄然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