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達趴伏在馬背上,神智已開始模糊不清,連手中的狼牙棒都拿不住,落到了兩軍陣前。
見熊達身負重傷,又被阿古魯追殺,形勢岌岌可危,卡修嚇的不輕,急忙給麾下士兵下令,布箭陣,阻擊敵將,接應熊達。
隨著卡修的命令,虎賁軍陣營里立刻衝出數名將領,策馬前衝,接應敗退回來的熊達,與此同時,下面的士兵們也紛紛張弓搭箭,把熊達讓過去後,對准後面追殺上來的阿古魯,齊齊射出箭雨。
箭支密集,好像一團遮天敝日的烏雲,鋪天蓋地的向阿古魯罩去。
在如此密集的箭陣下,修為那麼高深、武技那麼純熟的阿古魯也不敢托大,急急勒住戰馬,揮舞大刀,撥打箭支。
連續不斷的箭射,令阿古魯不由自主的連連後退,舉目再看,熊達已被數名北疆軍將領帶回陣營中,追上去也無濟於事,他只得撥轉馬頭,退回到兩軍陣前的中心地帶。
阿古魯用手中刀一指北疆軍陣營,大喝道:“哪個不怕死的,就出來與我阿古魯一戰!”
這時,虎賁軍呐喊的士兵已止住喊聲,十萬人的陣營,鴉雀無聲。
卡修身邊的幾名武將受不了了,齊齊催馬上前,對卡修拱手說道:“將軍,請讓末將出戰!”
別人不認識阿古魯,可卡修認識,別人不知道阿古魯的厲害,但卡修知道,他看看這幾位主動請纓的武將,緩緩搖頭,別說讓他們出去與阿古魯單打獨斗,即便是把這幾人捆在一起,也不是阿古魯一個人的對手!
他幽幽地道:“沒有我的將令,誰若私自出戰,一律按軍法論處!”
他一句話,把麾下眾將們都說沒詞了。而後卡修沒理會在陣前叫囂的阿古魯,前去查看熊達的傷勢。
現在熊達已被眾將士們抬到後方,人業已昏迷過去,雙眼緊閉,臉色蒼白,渾身上下都是血,出氣多,入氣少,眼看著就不行了。
卡修看罷,對兩側眾人急聲喝道:“叫軍醫,快叫軍醫!”
“將軍,軍醫馬上就到!”
“唉!”
卡修暗暗咧嘴,先不說這段時間他與熊達的私交怎樣,但熊達可是赤龍王的心腹大將,若是在自己的指揮下不幸陣亡,那自己要如何向赤龍王交代?
他用力握了握拳頭,對周圍將士說道:“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熊達將軍的性命!”
“是!將軍!”
前方還在交戰,卡修無法長時間逗留陣後,他又交代幾句,然後急急策馬跑到陣前,命令全軍將士擺出迎戰的陣勢,不再派將領與對方單挑。
阿古魯在兩軍陣前叫罵,見北疆軍無人敢出來應戰,修羅軍士氣大增,喊殺聲、吼叫聲此起彼伏。
看己方將士的士氣提升起來,瑞昌立刻令人擂動戰鼓,准備全軍進攻。
咚、咚、咚——
隨著戰鼓響起,修羅軍都明白,這是要主動進攻敵軍了。
修羅軍士兵停止混亂的吆喝,列好整齊的方陣,士兵們一手持盾,一手持矛,以矛尖有節奏的擊打盾牌,發出一陣陣刺耳的轟鳴,人們配合擊盾的節拍,齊聲呐喊:“殺、殺、殺——”
這支修羅兵雖然被金鵬、狂猛的伏兵殺的大敗,只是殘兵敗將,但此時所爆發出來的氣勢依然震人魂魄,即便是對面的卡修也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但是現在他不能撤,只能戰,金鵬、狂猛二將只率五萬將士就把敵軍殺的大敗,自己有十萬部下,豈能丟北疆軍的威風?
想到這里,他深吸一口氣,對左右的傳令官喝道:“列陣!迎戰!”
卡修命令傳達下去,虎賁軍這邊的戰鼓聲敲的更響了,士兵們和修羅軍一樣,一邊用武器敲打盾牌,一邊連聲喊喝:“殺、殺、殺——”
時間不長,兩軍的方陣皆開始向前移動。卡修和瑞昌的選擇一樣,都采用魚鱗陣。
魚鱗陣的特點是把全軍的兵力集中於中央,分成若干小方陣,遠遠看去就如同魚鱗一般,一層又一層,此陣是采取中心突破的策略。
如果把全軍比喻成手掌,那魚鱗陣就是一只握起來的拳頭,集中全軍的力量,攻擊敵人的中心要害。
當然,魚鱗陣的缺點和優點同樣突出,其要害在陣尾,一旦在交戰中陣尾受到襲擊,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卡修用魚鱗陣是在賭,賭背後的隴城不敢出兵夾擊本軍,而瑞昌用魚鱗陣則是無奈之舉,現在修羅軍數量只剩下幾萬人,若不采用魚鱗陣這種集中兵力的陣勢,根本沒有突破敵軍的可能。
這是一場軍團與軍團之間的正面交鋒,更是一場針尖對麥芒的較量。
兩軍陣型一致,齊齊向前推進,只見雙方的突擊方陣在前,後面則是清一色的弓箭手,主將位於陣後方。
隨著雙方距離越來越接近,戰場上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空氣都仿佛凝結了似的,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再呐喊,戰場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傳令聲,以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這時候,敵我雙方的每一個將士都已把心提到嗓子眼,如此大規模的軍團戰,沒有誰敢保護自己一定能活著走下戰場。
等雙方進入到射程之後,兩邊的將領不約而同地呐喊:“准備放箭!”
嘩——
兩軍前進的速度不減,但士兵們開始行動起來,凡是雙數隊列的士兵紛紛將手中武器、盾牌交給身旁單數列的同袍,然後摘下長弓,一邊向前行進著,一邊捻弓搭箭,將箭尖指向前方的半空。
“放箭——”
“放箭——”
雙方的命令又是出奇的一致,放箭的號令聲同時響起。
嗡!
北疆軍和修羅軍的陣營中同時騰起兩團密壓壓的黑霧,無數的雕翎合在一起,仿佛是一面長長的黑布,將湛藍的天空都遮擋住。
雙方的箭支在空中交錯、碰撞,咔咔之聲不絕於耳。一部分箭支相撞折斷,但還有更多的箭支穿過對方的箭幕,落向敵人的陣營中。
箭支越來越近,原本沉悶的嗡嗡聲,也漸漸變成刺耳的呼嘯聲。
只眨眼工夫,箭支落入兩軍陣營里,一時間,鐵器破甲聲四起,同時從兩軍中傳出的慘叫聲也連成了一片。
方陣內,士兵們毫無畏懼的向前推進著,可人群中不時有人被飛來的箭支射中,撲倒在地,這時候無論是誰,倒下就意味著死亡。
為了整體陣型的完整,後面的士兵不可能避讓倒地的同伴,只能硬著頭皮踩踏過去,這時候,士兵們已完全變成毫無感情的戰爭機器,腦海中也只剩下一個信念,推進、推進再推進。
在雙方大規模的箭陣之下,將領和普通士兵已無分別,唯一的不同是將領可以憑借身上的護體罡氣多抵擋幾箭,僅此而已。
若是不幸處於對方陣箭的中心,即便修為再高,也會被數以千計、萬計的箭矢射成刺蝟,即便是阿古魯這樣厲害的高級將領都不敢位於陣前,和瑞昌一樣,退到己方的陣後指揮大局。
此時人命已顯得微不足道,一條條鮮活的生命轉瞬之間就可能變成支離破碎的屍體。
這就是戰爭。
隨著兩軍距離的逐漸接近,雙方的箭陣也漸漸弱下去,接下來就是更加血腥的近身肉搏戰。
雙方突擊方陣里的士兵皆已把長戟端了起來,眼睛死死盯著對面的敵人,尋找著自己的對手。
“殺——”
不知道是那邊的突擊方陣最先傳出呐喊聲,兩軍的士兵雙手握著長戟,齊齊向前奔跑。這是箭頭與箭頭的直接碰撞。
在雙方士兵接觸的瞬間,場內爆出轟隆的巨響聲,北疆軍士兵用手中的長戟刺穿了敵人的喉嚨,而敵人的長戟也同樣刺穿了他們的胸膛。
雙方士兵之間相隔數尺,但這數尺的距離已被密集的戟身所占滿,只是一瞬間,雙方同時倒地的士兵數以百計,遠遠看去,兩邊皆是撲倒一片。
有些人直接被對方的戰戟刺死,有些人受傷到地,很快又掙扎著重新站起,抽回長戟,繼續刺殺敵兵。
這時候,雙方的箭陣已完全停止,突擊方陣的交戰完全展開。
前方的士兵已不再是一各個的向下倒,而是成排的倒下,己方刺倒對方一排士兵,還沒等收回戰戟,便會被對方填補上來的士兵刺倒,然後己方這邊再填補上一排,刺殺敵兵,以此交錯,戰場上的屍體疊疊羅羅,鋪了一層又一層,鮮血都匯集成小河,流淌出好遠。
戰場已變成徹頭徹尾的絞肉車,粉碎著兩邊將士們的生命。
突擊方陣是全軍的箭尖,集中了全軍戰斗力最強的將士,但是一場大戰過後,不管勝負,突擊方陣往往剩下不了幾個人,基本都折損於兩軍陣前。
隨著突擊方陣的將士越拼越少,中軍主力漸漸加入到戰團之內。這才是雙方整體實力的真正比拼。
北疆軍這邊人多勢眾,虎賁軍起初是由修羅雜牌軍演變而來,確實是烏合之眾,但在翼州城休整數月,得到充足的訓練時間,現在的戰斗力已今非昔比。
而且虎賁軍還從血獅軍、暴風軍、直屬軍那里吸納不少老兵,戰斗力得到大幅提升。
修羅軍雖然人少,但善於近戰,何況他們已處絕路,只能向前,無法後退,是破釜沉舟的背水一戰,要麼拼死突破北疆軍的攔阻,要麼就是埋骨它鄉,永遠也別想再回祖國。
這種情況下,修羅軍上下已無貪生怕死之輩,只有浴血奮戰之士,配合上他們那一身鋼鐵護甲,爆發出極強的戰斗力。
雙方的交戰已無法再用慘烈和血腥來形容,完全是用人在堆,用人的血肉之軀去把對方的武器磨鈍,磨平。
修羅軍的突擊方陣最先宣告全軍覆沒,整整一萬修羅兵,打到最後無一幸存,甚至是想找具完整的屍體都很難。
北疆軍這邊的突擊方陣則有兩萬人,在全殲修羅軍突擊方陣的同時,他們也同樣折損萬余人,沒有歇息的時間。
接下來,他們又要應對人數更多的修羅軍本陣。
前方的敵人好像殺之不盡,斬之不絕,倒下一排,馬上又填補上更多的人,沒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北疆軍這邊的突擊方陣也宣告瓦解。
如果不是卡修及時下令,撤下前方的突擊方陣,最終剩下的這三千余人恐怕一個都活不下來。
隨著雙方突擊方陣的一邊全部陣亡,一邊折損大半撤離戰場,兩邊的中軍也展開全面交鋒。
這時戰場上士兵的武器已不再是長戟,長矛、長槍、大刀、戰刀、佩劍,但凡是能殺人的武器都用上了。
雙方前面的士兵頂著盾牌,死死壓住敵人的同時,手中的刀劍也高舉過頭頂,對著敵人又砍又刺。
在如此擁擠的交戰中,沒有閃躲的空間,甚至都沒有格擋對方進攻的機會,想不被對方砍倒刺死,就得先一步殺倒對方。
兩邊的士兵們都使出吃奶的力氣,拼命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鐵器撞擊盾牌的聲響連綿不絕,破甲裂骨的聲音也此起彼伏。
許多已陣亡的士兵連倒都倒不下去,屍體被敵我雙方的人積壓著,成了兩邊人的人肉盾牌,戰場上能看到不少頭顱已粉碎的士兵依然還戰立著……
這一場大拼殺已不知道打了多少個時辰,由天亮一直戰到夕陽西下,雙方的死傷無法統計,只是屍體已將戰場鋪滿,而且還不止是鋪滿一層,戰場上的黃土地早已看不到本來顏色,全被雙方將士的鮮血染紅。
但是,即便打到這種程度,雙方的戰斗仍未結束,還在無休止的繼續著,戰場上的屍體仍在迅速地累積、增加著。
兩邊的士兵皆已殺的麻木,腦海中已無多余的想法,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機械型地揮動著手中武器,用刺、用挑、用劈、用砍,用拳頭、用牙齒,用所有一切能用的手段殺傷著前方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