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7章 交織
晚歸的學生們把書包夾在了後座上。打響指,吹口哨,在初三學哥學姐眼巴巴隔窗觀望下,哄吵著一窩蜂似的衝出了校門。
“唉,學風不正啊。”
望著這群不知愁滋味且骨子里有些桀驁不馴的少年們,不知是哪位老師有感而言。
“就這態度還指望能取個好成績?”
他邊說邊搖腦袋,一臉無奈。
李學強往後身兒的教室張望了幾眼,像是在看誰,而且還干笑起來:“不能這麼說,咱夢莊中學在全縣排名不也不算最靠後嗎”。
“不算最靠後?呵呵,倒數後三名還不算?”
老教師一臉無奈,夾起教材揚身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李學強抬頭又看了看已經比巴掌還要大的梧桐葉子,若有所思,隨後也夾起教材朝著辦公室方向而走,他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一人能左右能改變的,與其堅持老路子還不如順其自然呢,起碼是沒虧吃。
這麼想著,又覺得如今日子過得也挺好,仿佛瞬息間忘卻掉妻兒還沒被調動過來這個煩惱了他很久的問題。
喧鬧的鄉鎮路上合著夢莊村里的炊煙與自行車廠進出的人群,大部分同學分作東南西北,一哄而散。
“到底怎麼著我說?”
校門口,煥章把車一停,單腳支在地上。
等楊哥等人依次都出來了,就又問了一聲。
“咱明個兒干點啥都?”
眼鏡掏出來戴在臉上,不過早就給他換成了墨鏡。
又到了周末,再有個十天半月差不多也該麥收了,趁著此刻還有閒工夫,寫生也好,豐富課余生活也好,得干點啥。
問是這樣問的,不過目光卻停留在楊書香身上:“約約,踢球還是?要不直接去我舅那騎馬。”
書香沒言語,而是瞅著吳鴻玉打身後上來。
見煥章跟她耳語,笑著把目光看向他人。
浩天插了句嘴:“反正暫時先別上良鄉踢了”,“甭管誰起的頭,總歸是咱夢莊中學跟人家結了梁子。”
“趙然他哥不說打架的事兒讓咱學校給壓下來了嗎。”
海濤接著王宏的話繼續說:“那哪有准兒,當初還說校服不收錢呢,不還是一人四十塊錢照收不誤嗎。”
鬼哥往車把上一趴,罵道:“這幫子人說話都一揍性,說前兒跟面豆似的,事後翻臉還不認賬。”
海濤衝著鬼哥點頭,道:“誰說不是內。”
隨後又看向浩天,“咱玩大型前兒來子怎罵的?”
浩天罵了句“肏”,揚起手臂指向北頭。
“集市後身這片兒都雞巴承包出去了,啊,說是給夢莊街里修道,媽屄的到現在也沒見著動靜,錢都雞巴叫他們幾個狗肏的給摟了。”
口袋里一掏煙,遞讓的同時還原著內個夕陽斜下聽到的,以及自身感受。
當事人把情況說完之後,你一言我一語,不知誰又扔了這麼一句出來。
“不說蟈蟈也有份嗎。”
浩撇起嘴來。
“他?還不是靠戰友起來的。指著他己個兒?他雞巴毛不是。”
落幕前的日頭打在這群或仰著、或側著、或低著頭,性格都很堅毅的人的臉上。
胖墩和加輝呵呵憨笑。
王宏仍舊猥瑣,倆眼施施溜溜。
煥章戴著墨鏡看不清眼神,書香則是遙望著左側的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說完浩天又朝一旁啐了一口,而後看向書香,要他來定奪:“踢不踢咱都把球帶著,是不是楊哥?”
都知楊哥這次成績不理想,順著浩天的話眾人目光齊聚在書香身上,等他定奪。
書香把目光收回來,尋思下倒也把煙接在手里。
“不如溝頭堡小場地溜溜。”他點上嘬了一口,笑著跟眾人說著,最後目光定在煥章臉上:“昨兒我媽弄了點腐竹,說給我揍素什錦吃,我看不如禮拜內天都上我家吧。”
煥章看了看浩天,浩天又看了看海濤,幾個人對視著,臉上帶笑同聲道:“就等楊哥放話呢!”
二月二內天的晌午,眾人的嘴都吃刁了,事後,每逢提起來話里話外的意思是還想去楊哥家里一飽口福。
乃至上禮拜集結在浩天家里時,幾個人還提這個事兒呢。
煥章揚起食指:“不是我褒貶人,我靈秀嬸兒揍啥都好吃。”
海濤捅著柴鵬:“四姑奶的手藝是吹的嗎?”
心知眾人不是假噓噓,書香解釋說我媽這陣子忙,特別忙——打年後開始,不知是誰又開始超生游擊了。
這現狀年年如此,二八小子雖說都沒留心過,卻也都知道內實情,他們咂摸起嘴來把哈喇子強忍著吞到肚子里,只能說沒法子了。
“就這麼定了。”
看著一個個臉上笑逐顏開,書香的臉上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咱內球先放浩天那,記得到時帶過來。”
一邊說一邊登起車子,岔道口在囑托完鬼哥後他又讓煥章去轉告柴鵬。
光不是太熾烈,但要仰起臉騎車難免有些睜不開眼,拉煤的加長三菱和半掛卡瑪斯打身邊經過時,轟轟地揚起了塵土,這讓人在躲避中只能慢悠下來。
作業在自習課上就寫完了,剩下的就只有背誦了。
軋了兩粒石子,看著蠻不講理且橫衝直撞的拉煤車,書香罵了句街。
套間的條桌上擺著個相框,母子合影,這是年後搬到東屋後一並捎過來的。
書包放在條桌上,書香抱起了自己的吉他。
相冊里除了首府旅游時拍的照片,二哥結婚時拍的幾張合影也都放到了里面,當然,年前在東方紅的那張母子照自然也收藏在內,還有摟抱著娘娘搶拍的內張。
上周日睡到九點多才起,醒時迷迷瞪瞪的,爬了半宿格子,攥起拳頭時手指肚仍有些隱隱作痛。
活動著手指頭,書香聽到外面有人說話。
下了床,探著頭往外看了下。
“要是不樂意就讓他去我那睡。”
這熟悉的聲音透著股奶音兒,背著身,窈窕地戳在眼前。
緊接著,不遠處另一道聲音附和起來。
“那感情好,省得你孤得慌。”說著話他看到她把噴壺放在了西牆邊上,那一刻,他甚至聞到了嗆鼻的農藥味。
“舍得?”
尾音稍稍帶著點奶聲的人問了句,立時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好點沒?”
媽這麼一問,娘娘就點了點頭。
“大夫開過藥了說熏熏就好了,也不是啥大病。”
帶卷的頭發一彈一彈,聲音聽起來無所謂似的,卻叫人嗓子眼驟然發緊,咳嗽也不是不咳嗽也不是。
“少吃點辣,忌點口。”
媽這觀點書香頗不贊同,因為她也時常吃,而且就發生在前幾——,吃起大蔥來毫不顧忌,辣得眼淚都淌下來,連奶奶都勸不住。
“他大呢?出去啦?”
“給他……”書香看著這姐倆邊說邊往右走,一個打晃就進了里屋。
正盯著西牆發愣,窗子被敲了起來:“飯在鍋里”,霎時間四目相對,“成心是嗎?緊著,都涼了。”
書香也是陡地一驚,他看著媽,摸起腦袋呵呵笑了起來:“剛醒不是。”
見娘娘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他秋著倆眼來回踅摸,也呵呵著打了聲招呼。
“老爺兒曬屁股了都,還不起?”娘娘抿嘴嗔笑,好像還舔了舔嘴角。
“這不醒了嗎我。”
回答完娘娘的話,書香的眼又急忙撤回來盯向媽。
“越大越不像話。”
似笑非笑,臨進堂屋時還瞪了一眼,“越來越懶了。”
“又怎了我?”
像是摒棄掉昨兒洗澡時的頹敗和尷尬,又或是自己給自己找個台階,書香干笑兩聲,“還不興睡個懶覺。”
“這一禮拜忙啥了都,也不說去娘娘那。”
仿佛日頭臨頂,娘娘身上的一襲黑倍加顯眼,像其腳上踩著的亮面高跟,高聳的胸和碩大的屁股繃得緊乎,活脫脫肉粽子一枚。
“也沒干啥。”
書香的眼忍不住上下踅摸起來,體內竄涌的熱流又唆使他恨不能現在就摟住陳雲麗,把她就地給正法了。
“大不了從頭再來。”
被她這麼一說,書香不知該怎麼回答。
“不會是因為你爸回來,被圈家了?”
剛想吼一聲,媽那邊就從堂屋走了出來。
“我可沒圈著他。”換過衣服,媽則稍顯細溜,白襯衣牛仔褲,這麼一裹也俏皮多了。其實衣服遮掩誰又看得出廬山真面目。直到二人消失在眼前,書香才呼了一聲,竟忘記問她們去哪了。而褲衩里的狗雞著實硬邦邦的,他下意識伸手探進去,又下意識捋了兩下。
鍋里的米粥冒著熱氣,熬得黏黏糊糊聞起來也很香,而切好的咸菜絲兒放在櫃櫥的小碟里,都不知媽幾點背出來的,但看得出,是新切的,連香油都是新放的,透著股汆鼻兒味兒。
菜也好飯也好,書香本身並不挑嘴,但吃慣媽揍的飯再去吃別人家的,味兒多多少少有些區別,說了歸其還是媽揍的飯香,這麼想著,粥也盛好了,雞蛋也擦干淨塞到了口袋里。
關於窺視父母肏屄的事兒書香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是屬於他自己的秘密,而關於昨晚,更像是個塵封在記憶中猝不及防被踢出來的盒子,這突然間被抖楞出來,讓他在回房抄起筆時,寫來寫去都沒能繞過那個磨磨,搞不懂也就罷了,抱起吉他把內些瑣碎的東西想象成手里按壓的琴弦,試圖通過彈撥讓自己能舒展一些。
但從一品到十二品反復爬來爬去,像是作對似的,這琴弦簡直僵得厲害,而且很硬,哪怕彼時他摸了琴娘一手的屄水,指頭也足夠柔軟靈活,卻始終也找不到半分歌唱的心情。
放下吉他,書香點了根煙。
絲毫困意沒有的他踱著步子湊到窗前,把台燈的亮度調到了最暗,嘬著煙,自身很快就融入到這片朦朧的水銀色世界中。
他看著窗子,玻璃上依稀倒映出一張看起來還很稚嫩的臉,就咧了咧嘴。
苦笑著瞳孔漸漸渙散,笑容收斂過後琴娘的臉便倒映出來,緊接著艷娘的臉也倒映出來,接踵而來則是晌午頭所看到的所有女人的臉,她們站在文娛路上,她們像是約好了,她們都在笑,如這風情旖旎交替的五月,而自己則成了個多余的。
歷數過往經歷,哪怕就算多余,此時此刻書香也想吼一嗓子。
杏桃榆柳的妝點在一池春水面前讓三角坑看起來嫵媚多了,同時也多了份世外桃源的神秘。
可惜的是,畫好人好就是端起粥碗的樣子有些不太講究。
按理說不管是站著吃還是蹲著吃,也就一碗粥罷了,再熱再燙充其量一袋煙的工夫也能把它解決掉,可實際情況並非如此。
書香就著咸菜喝了幾口,余光掃到北牆邊上新勾出來的兩蘢蔥。
稍稍一打愣,人就給鳥叫擾了吃粥的興致。
“還以為跟你媽下地了呢……夠不夠吃?”
不等奶奶把話說完,書香就晃悠起腦袋。
“我媽沒過來?”
嘴上問著,眼早就踅摸開了,然而家里只看到奶奶一人。
“剛走沒多會兒。”
“沒說去哪嗎?您這是?”
“不北小郊賣豆腐的來了嗎,合計著約兩塊留晌午吃。”他倒是想跟奶奶回前院去倒黃豆,卻被攔了駁回——“趕緊吃你的飯吧。”
“我爺內?”
一大口粥喝到肚子里,在被告知你爺騎車出去後,一二分鍾內就解決了戰斗,刷完碗貓似的溜進了廂房。
牆是老牆,窗戶也是老窗戶,戳在這個打小熟悉的地方竟讓書香心里生出一股陌生感。
撩簾進到套間,來不及做別的慨嘆,他做賊似的把年前看過的那本書翻騰出來,難免尷尬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趁著沒人,又麻利地把書箱子擺放在原位置,把書貼著胸口揣進體恤。
回到前院他才發覺,除了腦門子,身上也冒出了汗……
下午四點左右,柴鵬就從陸家營跑來了,一行人里面除了煥章海濤,他媽也一道跟過來了。
進了門,沈怡便看到了堂屋里新置辦出來的冰箱。
她把手里的魚和麥乳精遞到了柴靈秀的手里,問了聲四姑父去哪之後,上來就跟柴靈秀閒扯起來。
其實打柴鵬進門時她就料到沈怡會來,看了眼兒子,靈秀笑著也跟沈怡扯起了閒篇。
姐倆有陣子沒見著了,沈怡心里挺想她,也知道她忙,就提起了近來自己聽到的有關計劃生育抓逃的事兒,讓靈秀別那麼辛苦。
柴靈秀則聳聳肩,表示自己早習慣了,還笑說沈怡平日里養尊處優再不復年輕時的利落。
眾人皆笑,書香也笑,笑的同時就又掃了幾眼媽。
柴靈秀招呼著子侄,一並把冰箱里的桑葚給他們拿出來吃。
“文廣咋沒過來?”
看沈怡臉色挺好,也比起先變得豐滿了些,還以為是大侄兒跑車回來了呢。
“他呀,這陣子正忙得不可開交。”
望著鏡子里的臉,沈怡左看右看,“胖了嗎?”
這當口,柴靈秀支喚起兒子——去小鋪買點火腿、罐頭之類的熟食點綴晚飯,又讓他順道多轉悠一圈,把鳳鞠和保國喊來。
接過錢,書香這一帶頭,煥章柴鵬等人自然也就跟著跑了出去。
回身看向柴靈秀,沈怡又看了看自己現今的身材,“呀”了一聲:“還真有點。”
嘴上說,隨手解開襯衣的扣子,隱約就露出了里面浦白的奶溝子。
“四姑父回來了吧。”
湊到靈秀近前,捅了捅,看過去的眼神都說出話來。
其實早在進院時她就看到了楊偉所騎的內輛山地,湊來又深知姐妹兒的家庭情況。
“這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讓你盼來嘍。”
拉長起調子,蘭花指都揚了起來,看得出,羨慕的同時沈怡又打心眼里替好姐妹歡喜。
“盼你個頭。”
柴靈秀被她說得臉一紅,杏眸斜睨過去時,額角陡地皺了下,但轉瞬間又笑逐顏開,抓住沈怡的手:“呸,我看你是閒的,走,跟我揍飯介。”
說笑著來到堂屋,彎腰從盆子里摳住了那條四五斤沉,正撲騰的花鰱的鰓。
根本就不用柴靈秀去示意,沈怡便先一步小跑著來到了廂房,把洗衣服的大盆找出來。
“四姑爺回來不就不煩了。”學生時代倆人關系就好,婚後又成了親人,可謂是無話不談。“還有難得倒你的?”放下大盆,沈怡卷起袖子從米缸里掏了一碗米,“夠不夠?”她問著。柴靈秀估摸著幾個孩子的飯量,又讓她舀了半碗。“你當我啥都行?”柴靈秀說話不誤干活,把魚摔死之後就著大盆刮起鱗來。“要都能省心就好了。”話鋒一轉,又道:“醬汁魚頭,咱一魚兩吃。”
“你呀就是太要強了。”沈怡這邊舀好水倒進大盆里,手腳也相當麻利。
隨後她抄起菜刀,把現成的芹菜洗過切成了均勻的細段。
“還嫌苦日子少?啊,非得把己個兒擂得那麼緊!”話是如此,她卻不禁苦笑起來。
生活本不該這樣辛苦,但個中的苦辣酸甜又豈能是一句兩句概括得了?
看著這昔日兩手不沾油煙的姐妹退卻青澀,轉變成或者說被磨練成一把全能好手,沈怡也說不好自己到底是該替她感到高興還是該替她感到難過。
“瞅你這話說的。”柴靈秀仰起臉來,笑的同時,伸手腕蹭了蹭耳畔垂落下來的發絲。
“有那麼慘嗎?我倒沒覺得有多苦。”復又低下頭來,抓起菜刀刮向鰱魚的另一邊。
“路總得走吧,走著走著也就平坦了,你說對不?”
這話沈怡沒接,而柴靈秀似乎也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就又自言自語了一聲:“路終歸會越走越順,對不?”
“對個屁呀對。”
沈怡麼瞪起大眼把一旁的毛巾操在手里,背過之後遞到了柴靈秀的跟前,“這套理論留著跟老太爺去擺吧,看到時你還敢不敢這麼硬氣。”
“怎不敢?啊,什麼時候不敢過我!”
柴靈秀笑著掐住了魚的脊背,手雖不大卻抓得牢實,但瞧她菜刀平端對著魚身橫著一剌,二十公分的线膛就給剖開了,一氣呵成干淨利索。
放下刀,她掏空魚肚,過著水清洗一遍,又把魚泡涮洗干淨,一同遞到沈怡手里,這才接過毛巾把手擦了擦。
“話糙理不糙,不得活著?不得干點啥?”
起身端起大盆朝外就走。
“倒是等我給你搭把手啊。”
沈怡朝她哎了一聲,緊接著一個箭步衝了出去,伸手摳在了鋁制盆沿兒上,“讓你們家香兒看見又該說我這個表嫂欺負人兒了。”
“又不是紙糊氣吹的,哪那麼嬌軀?”
搭著大盆把髒水倒進泔水桶里,起身後柴靈秀直立地看向沈怡。
“行啊。”邊說邊笑著拱了下她的腰:“這身手,漬漬,不減當年。”
沈怡用胯骨軸也拱了拱柴靈秀的屁股:“真以為我待廢物了?”
她笑著,嬌滴滴的聲音透著股衝勁,被斜陽輝映出去時,一變二,兩個肥熟的桃型屁股便均顫顛起來。
姐倆這長腿自不必說,個頭也都仿上仿下,又曾同是李萍麾下拿得出手的得力干將,雖此時早已退卻了稚嫩和澀青,但終歸坯子和底兒在那擺著,而人近中年反倒增添了一股少女不曾擁有的韻味,如枝頭欲墜的桃子,汁水充盈,飽滿成熟。
電視劇插播宮血寧廣告時,姐倆襯衣的扣子已都自從脖頸處解開了兩個。
飯揍熟前,沈怡和靈秀提溜著東西自然要去後院走一趟。
一是轉告老兩口晚飯不必開火,都過來吃;二是晚輩與長輩間含帶著的師生情誼,又好不容易湊在一塊,還不說道說道,再絮絮。
這不,從後院走到前院,又從揭鍋前到把飯菜端到飯桌上,娘仨就沒住下口,勢頭和聲浪一度碾壓下楊書香等一眾人等,過年似的淨看她們娘仨唱了。
“也不知做得咋樣,合不合胃口。”
見杯子里倒滿了飲料,柴靈秀就示意著小哥幾個就菜吃,別閒著都。
“香兒,替媽照顧好他們。”
站在兒子身後,拍起他的肩膀。
不管是嬸兒還是娘,或者是姑,姑奶,孩子們的筷子早就迫不及待地輪起來了。
“好吃”,“香”。聲音已然含糊不清。
“好吃那就多吃。”
晚風拂過,柴靈秀笑著朝大人這桌走去,挨在沈怡落座後,道:“要不是擔心媽休息不好,今兒晚上說啥也得去後院睡。”
倆圓桌一拼,大人和孩子們既分開又壟圍在了一處,熱熱鬧鬧。
甩開小字輩們可都是家里人,酒自然不能免了,端起酒杯李萍就先發下話。
她說過年時亂哄哄的,書勤結婚時也亂哄哄的,都沒能好好待待。
“一年到頭瞎忙活。”
李萍和老伴兒楊廷松對著眼神,“不是單位就是地頭,要說湊在一起啊,還真不容易。”
楊廷松點頭道:“可不麼。”
他是深有體會。
以先就不說了,現今雖然改革了,可生活的節奏並沒慢下來,而且比以前還快了不少——拿吃飯來說,就特別明顯:“早先改善伙食都選在晌午,人也齊。現在,都給改到晚上了。”
“咋沒看見秀琴?”
白酒入肚,李萍擎起手來。
“在北頭呢?”
“下午來前兒和大姑正撞個對頭。”
李萍“哦”了一聲,看著她和小妹同時伸手同時抓住了酒瓶,則笑道:“喝多了也不怕。”
言下之意是要沈怡多住兩天,所以她又面向楊偉,要二兒子今兒和明兒委屈一下,先搬到後院,給姐倆把房子騰出來。
“喝多了就睡覺唄。”
沈怡本就閒人一個,原打算也是想借著機會住上一宿,和柴靈秀聊聊說些私密話,聽李老師這麼一說,又覺著把姐妹兒夫妻拆散了有些過意不去。
“這不都忙嗎,我就琢磨等暑假孩子們都閒下來,再和小妹……”正想再客套兩句把話圓圓,結果當場就被李萍給戳穿了:“甭找客觀理由。什麼沒功夫了,什麼回家給孩子揍飯了,什麼又要伺候公婆了。你沒功夫誰有功夫?大鵬都過來了你還找借口,以為誰不知道你早分家單過了?”
刹那間似回到了當年教書時,李萍指著沈怡又道:“別盡顧著和小妹交流眼神說悄悄話,吃啊,這一桌子菜呢。”
“嚇唬我都不敢動筷子了。”
沈怡朝著李萍吐了下舌頭,掐向柴靈秀胳膊的同時,撅起嘴來:“還不是偏向。”
柴靈秀也伸出手來,掐在了沈怡的手上:“誰叫你晚我一步呢。”
看著小姐倆手底下做起孩子般的動作,恍若穿越了時空,一下就讓李萍飛回到當年的訓練場上。
她指斥揮遒,分開正在嬉戲的小姐倆,一邊揚起手臂做著肢體示范動作,一邊朝她倆喊著話。
“助跑之後你倆要牢記兩點:一是跳的時候盡可能把身子扔出去,對,一定要有個躥出去的動作;二是腰不能硬,先把胸脯子給我拔起來,甭害臊,腰身過杆再收一下屁股,高度肯定還能再突破。”
“還有,起跑時要迅速把呼吸和步子調整到最佳,尤其長跑,絕不能被別人干擾泄了氣勁,同時還得把咱平時訓練的水平發揮出來,記住沒?”
片段式的記憶中還有她為兩個孩子呐喊助威的畫面,完整的不完整的,匆匆,一晃二十年就過去了,如今這二人都已成家,其中一人還成了自己的兒媳婦。
“你來李老師就高興。”
看著老伴兒臉上笑出了花,腦海中閃映出波段來,楊廷松也就跟著一起詼諧起來:“要是咱再有個兒子,這說啥我也得托人去提媒,把沈怡這妮子給你娶過來。”
從大環境說,當年誰家不是三五個兒子。
“現如今,一個娃終歸是有些孤得慌,但響應號召嘛,利國利民之根本大計。”
直到躺下他還跟老伴兒開玩笑呢,提說當初不如再多要幾個孩子,再瞅瞅現在,計改之後人口就給控制起來。
“有小妹在身邊呀,誰不知道咱也得清楚。”
李萍今晚喝得挺盡興,暫時又不太困,就趴被窩里跟老伴兒閒扯起來:“以前,孩子多了照顧起來是辛苦了點,不過,日子過得不就是個人嗎。”
這話一經出口,難免就轉到了褚艷艷身上。“你說說啊,到現在景林始終都還呱嗒著個臉,跟誰剌他肉似的。倆閨女怎了?丟人了?”
楊廷松點了根煙,把一旁備出來的茶水遞到了李萍跟前:“景林這輩子就巴望著能得個後,有個兒子。”
接過杯,李萍怕睡不著,只蔭了一口潤潤就把茶放到了凳子上。
陡地意識到個中厲害,她坐起身來捅了捅老伴兒:“小妹事先可都關照過了,就算不怕挨牽連,也不能總讓她去背這鍋。”
楊廷松抓住她的手,邊拍邊安撫:“快躺下吧,真是,難道咱家小妹心里沒譜?”
說是不操心,卻也合計起這個和自家有淵源的人家身上發生的事。
“總不能啥都讓老大去出頭吧。”琢磨著,又道,“有孝昆和孝宇兩兄弟兜著,這事兒出不了圈兒。”
搖了下腦袋,李萍要過煙來也點著了。
煙霧繚繞中,她咂摸著。
“就非得要這兒子!”
倒不是她站著說話不腰疼,也絕非是酒後盡說些風涼話。
這小小子甭管是不是老實巴交,心多咱都比閨女活——你惦著讓他出去跑,可又舍不得大撒把,到頭來弄得二上飛走了,能怎著?
還不是干瞪眼沒咒念,哪如身邊貼著個閨女省心。
再者,小華走了也有多半個月了,思切和牽掛之情一時半會兒也沒能從她心里徹底揮抹掉,逢上今兒沈丫頭跑過來聚在一起,這麼一說一鬧心里舒坦多了,自然而然話也就比平時多了起來。
“總想著傳宗接代,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杠你什麼還改得了?要那樣兒煤球早就變白了。”
“不能那麼說。景林上面五個姐姐,他不獨苗嗎,他爸年輕時就一門心思想要個兒子。”
嫁溝頭堡多少年了,這事兒李萍早就知道。
“老思想老腦筋,閒言碎語害死人。”
“小妹還不如調外貿去跟雲麗搭伴兒呢,多省心,偏不聽話。”
外面傳來沙沙聲,她起身撩起窗簾看了看。
“這雨還真下了。”簌簌而起的除了風,還有飄散著打在窗櫺子上的雨星子,斑駁的夜色下,凌亂且模糊,像極了雪地里雞爪劃出的泥溜子。
“咱甭摻和,讓雲麗去提不得了嗎。”
楊廷松上前扶起李萍,讓她躺下歇著。
李萍看向老伴兒,咂摸道:“內天晌午不去東頭了嗎,沒順便說道說道?”
“睡吧,不早了。”
楊廷松打斷了她,彎腰從地下撿起尿桶,遞到李萍面前,示意她再打撒打撒。
“到底說還是沒說?”
尿桶傳出來的嘩嘩聲還挺衝,觀其年齡,簡直讓人有些不可思議了。
“你要沒提到時我跟她說。”
“年輕有闖勁其實並非是壞事,雲麗當初不也是東奔西跑嗎。”
輪到楊廷松解手時,同樣一片嘩嘩,暴風驟雨襲來,他噓噓著。
李萍被窩都鑽進去了,見他還沒尿完,忍不住暼了一眼:“大晚上就別喝茶了。”
目光所到,老伴兒捻開包皮的龜頭又滋滋兩下,粘液清澈而又激蕩。
龜頭黝黑,抖動起來行如乒乓球。
“能不提嗎我,內天晌午就告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