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那只小髒手,楊悠悠的心髒沉重的有些發疼,哪怕她清楚知道這個小孩是過去的存在,她也在為她的遭遇而心痛。
這小孩為什麼會這樣淒慘的出現在這里?
是她的父母故意為之?
一旦是她的親生父母,就因為是她的親生父母,所以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人能真正救得了她。
民不舉,官不究。
警察、婦聯,甚至兒童保障中心哪怕知道了她的遭遇,首選的應對之策都是將她的父母口頭教育一番,然後再把她送回去。
在十四年後她也許還能以此煽動一下輿論以求公正,現在……
呵……
可哪怕是在未來,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也比解決問題來的更快。
怎麼辦?她問自己。
“你要自己幫自己。”人,真的只能靠自己。說完這句楊悠悠無奈的咬住嘴唇。
親緣關系是凌駕於法律之上的,太多太多的案例都明確的指向了這點。
旁人的介入改變不了她的現狀,還有可能更糟。
畢竟就是在十幾年後,生完孩子選擇直接賣掉的父母也還是有的,未成年的女孩被父母口頭約定賣去給人當媳婦的也不少,還有更可怕的,把自己才十歲出頭的孩子送給有錢人當養子養女,供有錢人玩養成甚至是直接奸淫,買賣婦女兒童只要時間夠久,在法律上一樣會受到保護,哪怕稍有良知的人都知道那是不對的……
這世界的惡好像從來都不曾減少過。
如果是在十四年後她遇見這個小孩,說不定她可以通過合法途徑撫養她直到大學畢業,可是現在這個時間段她有什麼?
連個合法的身份都沒有,她還想掀起什麼風浪?
同一個時空中,二十七歲的她跟十三歲的她,最後能共存嗎?
如果注定要消失一個,也只會是二十七歲的她,當然,如果她不想再要未來,這時候抹消十三歲的自己也是一條路。
小孩整個人團起縮在楊悠悠的外套下,外套上帶著淡淡的香氣,暖暖的味道。
胡思亂想著,楊悠悠不知在什麼時候迷糊了過去,再睜眼時,天似乎已經亮了,濃密的晨霧遮擋了大片視野,能見度大約只有十米。
她第一時間抬手看手表,下午兩點三十二分,秒針顫動。她還是在十四年前。
因為不知道准確時間,她只能選擇最初的打算——去四區看看。
找到自己,證明自己,然後才能進行下一步。
她又想起了小孩,回頭往狗屋洞口里一看,那小孩也正腆著一張髒乎乎的小臉,睜著一雙大眼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看。
“早。”她勉強牽起一道笑痕跟小孩打了聲招呼,不意外的,小孩往狗屋里縮了縮又是一副防備的模樣。
楊悠悠環顧了一下四周,昨晚天太黑她什麼都沒看清,今天雖是大霧但好歹自己對這里的環境還有印象。
這里是小型廣場初建時的規劃范圍,就她的記憶,這里一直處在荒廢中。
小時候聽早年住在附近小區的老人們說,這塊地當年作為小區配套設施,在樓盤開售時曾圈養了不少供觀賞的動物,其中還有幾只藍孔雀。
後來隨著入住率上升,房屋售罄,沒兩年動物就一點點減少,之後就被鐵柵欄圈封,沒人維護沒人再來,等七匹馬公園落成,這里就徹底被廢棄了。
所以她被養在這里,才理所應當的沒有被人發現,哪怕就是她當初看見了,也因為慌張和羞恥保持了沉默。她在這里,待了多久啊……
“小朋友,你跟阿姨一起去找警察好不好?”
她的臉都快要貼到地上了,才能跟狗屋里的小孩保持平視,“你不能一直待在這種地方,這里不安全。”
小孩避開她的視线。
楊悠悠嘆了口氣,她總不能硬把小孩從狗屋里拽出來,她這個年紀可能都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麼,萬一自己再粗暴的嚇到她……
也不知道在十四年後她過的怎麼樣,還是……
她搖搖頭,讓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結局。
“小朋友,阿姨現在要離開去四區,你——”楊悠悠想了好長時間,最後那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的問話終是沒問出口。
可她又實在放不下這個小孩,這樣可憐的讓人揪心的小小孩童,活得都不如別人家的寵物貓狗。
她要是沒遇見她,更沒有出手救下她,也許她的心情也不會這麼沉重,就像從頭至尾做了惡的是她一樣。
徹底的無力感壓垮了她的肩,楊悠悠心里苦的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她要怎麼教一個這樣小的孩子自救,又有幾個人會認真聽這個小孩說話?
她作為一個外人,能做的有限不說,更可能因為她的參與而讓這個小孩變得更慘。
人性經不起推敲也經不起試探。
報警?
有用的話就不會有人再敢犯罪了。
她的父母,她的監護人只要服軟,她的慘劇只會換個地方繼續。
“世界並不美好,但人活著一定要心向陽光。你還小一定不懂這些,可只有不認命的堅強是自己的,不要妥協,不要失去希望,尤其是不要向那些明明做錯了的人,犯了罪的人認輸。”
她不知道自己所說的小孩能懂多少或聽進去多少,但她只能不停叮囑,“我會再回來的,等我辦完了事情一定會回來找你,如果壞人來了要學會躲藏,還有,什麼事都沒有生命安全重要……”
楊悠悠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也不知道是說給小孩聽還是她自己。
一直不作回應的小孩瞪著一雙明亮眼睛盯著楊悠悠的臉,直看的楊悠悠難受的再也說不下去。
“對不起……”楊悠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深感抱歉,她滿臉歉意的向後退了幾步,然後轉身不再回頭的朝四區方向走去。
一路依舊沒有遇見人影,楊悠悠禁不住想,難道昨晚遇見的小孩跟壞人都是她憑空想象出來的嗎?臆想?她不是得精神病吧?因為刺激過度。
不管腦中怎麼被風暴席卷,楊悠悠還是順著記憶找到了四區。
與之前路過的小區一樣,老式的聯排樓群,最高七層。
她看見了自己當年念過的小學,熟悉的校門、教學樓還有操場讓她停住了腳步,心中突然感慨,原來小學竟是這麼小的,以前都沒覺得。
她沒停駐多久就繼續走,小學後面第三排居民樓的六單元就是她以前住過的房子了。
通往六單元的磚石路並不規整,有塌陷、有凸起、有碎裂,還有丟失。
可越靠近目的地,她的心髒越是奇怪的漏跳,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惡心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