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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不速之客

野有蔓草 丁山珂 4031 2024-03-03 21:28

  陽光晴好,落過藤花葉隙化作片片碎金,投映趙野一身,眉目舒展,玉面如畫。

  他修長的手在原婉然背上輕推輕放,來來去去動作反復單調,在他卻似乎很有滋味,目光追循原婉然,嘴角默揚。

  原婉然懷抱黑狗,星眸彎彎櫻唇輕抿,不知哼什麼小調。

  忽然趙野頓下秋千,低首扳過原婉然的臉,往她粉腮湊去,說這時遲那時快,黑狗人立而起,搭在原婉然肩頭迎向趙野,狗舌亂舞舔了他一臉口水。

  原婉然見狀,掩口彎腰咯咯嬌笑,趙野且不拭面,咧嘴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扣住原婉然後腦勺,濡濕的口鼻貼在她粉頰上胡亂蹭揉,惹來連聲討饒。

  官來儀面對藤花架下形景雙拳緊握,忽然讓狗叫驚動。

  墨寶在兩主人的玩鬧中給擠下地,寂寥中留心官來儀一生人在場,便吠叫示警。

  原婉然循聲轉向官來儀處,臉猶與趙野相貼,登時由秋千上彈起,拂理鬢發掩飾尷尬,趙野行若無事,向官來儀道早安。

  官來儀憋著莫名的悶氣,以千金小姐當有的身段向兩人致謝,又回復原婉然關心,說已無不適。

  三人姑且閒聊,官來儀假作無意,將話引到宅子上,說像趙家宅院寬敞幽靜,修繕堅固,在城東屬於搶手貨。

  趙野道:“我們走運,房東便宜賃予我們。”

  原來靠撿便宜才住得起城東啊?官來儀自認與夫妻倆景況差不了多少,跟著氣平不少,忽然視线讓堂屋房門兩邊對聯吸引。

  那副對聯紅底墨字,寫道是:“里有仁何須木鐸,思無邪不用桃符”,紙墨句子皆尋常,行書字體卻不同凡響,秀潤飄逸,筆畫間洋溢靈氣。

  “好字。”官來儀一來賣弄才學,二來有感而發,說門聯筆跡頗得前朝某書畫大家的遺韻。

  “是嗎?”趙野淡淡反問,對這話題興趣缺缺的樣子。

  有眼不識荊山玉,官來儀腹誹,這字分明寫得極好,居然無動於衷。

  轉瞬她心緒大快,這男人繡花枕頭一肚草,不值得自己垂青於他,錯過無憾。

  “韓趙娘子怎麼說呢?”官來儀笑問,這雙夫之妻當然說不出道道兒,她就存心讓這夫婦倆齊露丑。

  果然原婉然道:“書法上頭我不懂。”頓了頓,她靦腆笑道:“不過我覺著我當家的字確實漂亮。”

  官來儀猛省,那副門聯出自趙野手筆。

  趙野垂眸向他的小妻子,“漂亮嗎?”

  “嗯。”原婉然重重點頭。

  趙野拍拍她頭,笑道:“那我多寫幾副。”

  官來儀肚里莫名悶氣不但悉數回來,而且更深重,到吃早飯每況愈下,因為桌上好些美味精致菜肴,都由趙野烹煮。

  官來儀面對殷勤勸菜的原婉然,暗忖這女人肚里沒點墨水,姿色……

  勉強有幾分,倒撞著才貌雙全的丈夫,小意體貼包辦家務;反觀自家,詩書門第出身,學問容貌出眾,未婚夫高中進士後,卻翻臉不認人,另娶高門女,嘖,什麼世道!

  飯後,趙野叫來騾車送人,官來儀反正見不得他和原婉然膩歪在一起,便即離去。

  原婉然目送騾車直至它消失在胡同盡頭,趙野攬住她纖腰進家門,“你甭擔心官姑娘。”

  “能不擔心嗎,她一晚便暈倒兩次……”

  “她只暈過一回。”

  “咦?”原婉然停下腳步,望向趙野。

  趙野也停下,笑道:“她第二回假暈。”

  原婉然相信丈夫,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官來儀——那高傲好強的千金小姐——居然肯扮弱小騙人。

  趙野摸摸她頭頂心,“難怪你上當,她裝暈像模象樣。”

  “……那你怎麼看破的?”

  “北里隨時遍地好戲,官來儀那點小把戲……”趙野搖頭,又道:“她給抱起以後,破綻更多,人僵硬,呼吸急。我假作險些失手——就是你喊我‘小心,別摔著人’那會子,她眼睛閉歸閉,勾在我頸後的手臂馬上夾緊。”

  原婉然半天道:“她真厲害,騙倒我倒罷了,還騙過大夫……”

  趙野笑了,“這事大夫門兒清,大抵怕得罪人,不肯直截拆穿官來儀,便說她‘脈象平穩’。”

  原婉然聽說,細細思索“脈象平穩”四字,終於領悟:人暈倒,當下或精神激動,或身子病乏,脈象焉能平穩?

  她垂頭,“我不懂……”她的不懂,意指不明白官來儀欺暪緣故,亦懊惱自己眼力不濟。

  “不急,我在,你慢慢學。”

  趙野摩挲她粉頰,道:“日後你還要和她在繡坊共事,咱們反正沒吃多大虧,索性裝胡塗。不過這人心機重,你遠著她些。”

  原婉然連連答應。

  “還有一事。”趙野正色跨近原婉然,雙手搭她肩頭。

  “什麼事啊?”原婉然仰臉問道,赫然發現由於丈夫貼近,自己幾乎籠在他陰影下。

  “糖蒸酥酪該上菜了。”趙野露齒壞笑,盡展大野狼的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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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後過了半月,這日亦是繡坊休息日子,趙野因事外出,原婉然留在家中內院修整花壇草木。

  墨寶側躺磚鋪甬道上,四腳貼地閉目打呼嚕,黝黑毛皮映著日頭油亮水滑,微微起伏。

  大門處似誰在拍門叫“趙野”,牠霍然睜眼,跳起奔至二門後汪汪吠。

  原婉然放下小鏟,過去開二門,墨寶便往大門跑,在門後跳上跳下吠叫,尾巴直搖。

  原婉然整理衣發走去,奇怪誰來了,他們家訪客跟墨寶的交情沒一個夠得上讓牠如此歡迎。

  來客在門後應聲:“墨寶。”大嗓門一股熱乎爽朗勁兒。

  原婉然瞬間認出人,“阿大?”

  “誒,是我,”李大在門前響亮應聲:“韓嫂子,啊不,趙嫂子,啊不,韓趙嫂子。”

  趙野吩咐過,客人來找他,一律閉門打發,李大不在此限,原婉然便開了門。

  李人這回只背一口袋子,大個子少了弓箭獵刀和成群獵狗傍身,獵戶的威武之氣大減,更為朴實可親。

  “嫂子,好些日子沒見。”李大岩盤似的臉裂開大大笑容,打量原婉然幾眼,嘴巴咧得更闊:“很好,你氣色很好。”

  “阿大,家里都好嗎?紅姑好嗎?”原婉然記得她離開翠水村不久後,便是李大和紅姑的婚期。

  “啊,紅姑?”

  李大棕褐的面色起了紅潮,猛搔後腦勺只是傻笑,片刻終於蹦不住:“紅姑有了,哈哈,進門喜,哈哈,我要當爹了,哈哈哈。”

  原婉然喜道:“阿大,太好了,恭喜你們。”

  李大哈哈大笑,彷佛下一刻便要手舞足蹈。

  原婉然迎他進內,李大先進廚房,把袋里的彌猴桃、栗子、桃子等果子倒在地上,再隨原婉然到正房堂屋。

  他環視堂屋,道:“韓趙嫂子,你氣色好,住大房子,過得不錯,我放心了。趙野做朋友很好,做夫妻……他臉龐俊,眼珠一轉一個主意,我老擔心你拿不住他。”

  原婉然忙道:“沒的事,我二當家待我很好。”

  李大連聲笑說“那便好”。

  一旦確定趙野無受冤枉之虞,原婉然便問:“阿大,村里沒見過我大當家回去嗎?”

  “沒,”李大思及一事,因笑道:“不過村頭田家二郎回來了,他在路上鬼混、大病,耽擱到如今才到家。”

  田家二郎跟韓一兄弟同時出征打仗,亦遲遲未歸。

  原婉然笑道:“是嗎?那可真好。田大娘必然很開心。”又想田家二郎既回來了,韓一一定也在將回翠水村的路上,登時喜充胸臆。

  李大道:“田家二郎替韓大哥捎話給你。”

  “咦?”原婉然又驚又喜,欠身全神聆聽下文。

  “韓大哥和田二郎分在同一隊,一天告訴田二郎,他必須到遠地辦差,上頭不許透露詳情,只能說讓你甭擔心,他會照顧好自己,盡快回家,你也好好保重。”

  原婉然愣了會兒,方問:“遠地?遠地是哪兒?”

  李大撓頭,“這個嘛,很遠的地方吧?”

  原婉然盤詰一番,直至翻不出新意、新說詞,因不好對客人喋喋談韓一,話頭便轉回李大家里。

  李大說紅姑害喜想吃酸甜蜜餞,他心疼妻子懷孕辛苦,聽說京城干果子鋪“長瑞祥”的蜜餞最上品,便進城置辦慰勞妻子,再給帶其它點心、扯些布料回去。

  事有湊巧,趙野出門前由長瑞祥買回罐裝蜜餞,三只綠釉罐捆在一處,原封未動,分別是溫桲、炒紅果與蜜餞海棠,口味俱酸甜。

  原婉然取了來送給李大,李大推辭一番才受了。

  兩人話家常一陣,李大因要趕回翠水村,便告辭辦貨去。

  送完客後,墨寶回到內院,逮到一只橘貓晃過庭院,貓狗相見,分外眼紅,墨寶汪了一聲追趕貓兒直追到宅後院子。

  原婉然回堂屋收拾茶杯碟子,思量韓一究竟辦什麼差事,到了什麼地方……

  忽然腳下踩著一物,她定睛看去,李大盛果子的大袋落在椅腳附近忘了帶走。

  李大還要去買點心、扯布料,一堆物事兩手提拿肯定不如裝袋背著便利。

  原婉然拾起大袋,一面撣掉塵土,一面出門喊人,盼望李大尚未走出四喜胡同。

  她行至大門,手按在門栓上,大門外側響起拍擊。她吃了一驚,隨即會意,微笑開門:“李大,袋……”

  門前站著一高一矮兩個陌生男人,窄身衣衫打綁腿。矮個少年圓臉,高個子寬方臉一道長疤,兩人都隱隱露著煞氣。

  原婉然心驚,但不好當面給閉門羹,便抑下忐忑問道:“兩位找誰?”

  “趙野住這兒嗎?”矮個子問道,雖則粗聲粗氣,仍是女兒嗓子。

  原婉然捺下對矮姑娘扮男裝的詫異,客氣道:“是,不過他出門了,請兩位留下姓名,待他回……”

  “你是趙野的誰?”矮姑娘直勾勾上下打量她。

  矮姑娘語氣與眼神一般橫直,原婉然微感受冒犯,亦生出戒心,回話便猶豫:“我,是他娘子。”

  矮姑娘與高個子交換眼色,“是她。”向原婉然揚下巴,“我家少爺——江湖人稱小金爺——要見你,你跟我們,咳,‘請’你跟我們走。”

  原婉然怔愣,自己一個婦人家,同那男女和什麼少爺素不相識,哪有隨他們去會陌生男子的道理?

  她馬上掩門,“不方——啊!”

  來人齊齊推門,兩人力道太大,原婉然非但關不上門,還受門板推撞倒退幾步,尚未站穩,那對男女不請自來跨步進門。

  原婉然變了顏色往後縮。這二人蠻橫無禮,八成便是趙野口中找碴的對頭,也不知要怎麼對付自己。

  矮姑娘擰眉,顯露七分煞氣,“怕什麼,拿我們當壞人嗎?”

  強闖民宅,這作為難道像好人?原婉然暗忖,面上試圖擠出笑容安撫,“不……沒……”然而聲音虛飄。

  “我們沒壞意,你跟我們走就是了。”矮姑娘不大耐煩,“別敬酒不吃吃……咳,我是說,我家少爺置了桌酒飯請你。”

  來人一步步逼進,原婉然一步步退,終於背脊抵上影壁,皮肉隔著衣服硌上冰冷凹凸的雕鑿花紋。

  她心頭一凜,沒退路,家里也無人,自己得設法自救。

  原婉然急忙定下心神觀察來人,矮姑娘走在高個子前頭,兩人身側還有地兒能通行。

  她有了計較,猛地衝上前,使出吃奶的力氣把矮姑娘往高個子身上推,趁隙跑出大門到路上求救。

  “來……”原婉然才跑一兩步,呼喊未完,頸後驟然吃疼,眼前大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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