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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月湖傳奇 cloudcrack 7690 2024-03-03 21:41

  他不知道天鵝會夢到什麼,但他自己卻開始做夢。

  他能望見那個白色的身影,似乎就在幾碼遠的地方,卻顯得模糊不清,只能看見搖曳的輪廓,猶如波光中的倒影。

  她舞動著,踮起足尖,揚起手臂,優雅地飛旋,潔白的衣裙與墨黑的長發一同揚起,像漩渦般攝人……

  他走過去,向那團白影伸出手,她停下來,轉過身,牽住他的手,她沒有說話,只是燦爛地笑著。

  是奧吉莉婭?

  還是奧婕塔?

  他分不出來。

  他向她挨過去,想要挽住她婀娜的腰肢,她卻頑皮地躲閃著,推揉著他的手,銀鈴般的笑聲蕩漾著,近在眼前,卻格外悠遠,如同遠山的回響。

  終於,他贏了,她倚在他的臂彎里,輕聲地喘息著,臉上泛起雲霞。

  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但最後,她移開了目光,羞澀地閉上眼,把頭向後仰起。

  他摟緊她,貼她飽滿的胸膛上,把臉一點點靠近那副微張著的紅唇,萬籟俱寂,空靈中只剩下他的心跳。

  但在最後一寸遠的地方,他停住了,驚愕充滿了他的眼。

  ——那抹紅色黯淡下去,化作瘮人的慘白,溫潤的肌膚飛快地變得枯槁,冰冷刺人,她木然地睜開眼,眼眶里只剩下如夜般的漆黑……

  他就這樣愣在那里,看著她像雪一樣在他懷中融化,像沙粒般從他的指間散落。

  他想要嚎叫,卻叫不出聲,想要哭泣,卻沒有淚水,但最終,他發現自己竟然笑了起來,那笑聲沙啞而癲狂,歇斯底里,如同從無底深淵里傳來……

  終於,他猛地坐了起來,睜開眼,大口地喘息著。不遠處,火堆還在燃燒,但他覺得渾身像從冰窟里爬出來一樣冰冷。

  但緊接著,他發現自己真的聽到了笑聲——沙啞的笑聲,從他身後。

  他伸手去抓劍,就在身旁,側身翻躍,劍鋒在錚鳴中出鞘。

  那個高大而岣嶁的身影矗立在月下,殘破的黑色罩袍在風中揚起,兜帽底下,是冒著血紅幽光的雙眼和扭曲得無法辨識的灰白面容。

  “嘿,你就是奧婕塔說過的那個壞家伙?”他握緊劍,擺開架勢。

  黑影沒有回答,只是無聲地向他走來,他微笑著,想要掩蓋自己的緊張,但他發現,自己的手居然開始發抖……

  該死的……

  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他默念著……

  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一種無法自已的壓抑和恐懼感,似乎那東西周圍,有著什麼能直擊魂魄的魔力一樣。

  他感覺到自己的毛發都在豎立起來,他本能地往後退,甚至不敢去直視那張扭曲的臉,但最後,連步子都似乎僵住了,只剩下冰冷的汗珠從額上滾落。

  “滾開!”他大聲咆哮著,用盡力氣瘋狂地揮劍,就像在一場噩夢中掙扎著想要醒來。

  它沒有躲閃,劍鋒側著斬進黑色的袍子里,劃過整個身軀,從另一側飛掠而出。

  他呆呆地停在那里,沒有再揮第二劍。

  它依然緩慢而平靜地靠近著,毫發無傷,劍上沒有血跡,什麼也沒有,如同剛從空氣中劃過。

  它停下來,彎下腰,無聲地貼近他的臉,近到近到他能看清兜帽底下的一切:上面沒有口與鼻,只有刀痕般錯亂縱橫的的溝壑。

  再一次,他聽到了笑聲,低沉而含混不清的笑聲,像是在輕蔑地嘲弄。

  它抬起一只扭曲的手,指頭緩慢地探向他的胸前,他想要掙扎,卻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肢體。

  鋒銳的指甲穿透了衣物,他能感覺到它刺破皮膚,扎進肉里,血浸潤了里衣,刺骨的寒意彌漫開來,讓他的整個身軀瑟瑟發抖……

  “該死的……這算是……結局嗎?”他覺得意識也快要被凍結起來:“月神在上……如果這真是你的地盤的話……好歹幫我一下……”

  心跳聲開始變得微弱,幾不可聞,視界開始黑暗下去……

  ——直到他看到那道從天而降的月光。

  刹那間,潔白的光輝籠罩了他,如瀑布般華美,像和風般溫柔,他能感覺到黑暗之潮從身體里褪去,麻木的四肢再一次恢復知覺,他趕緊向後躍去,避開那駭人的利爪。

  而不遠處,白色的身影正從夜幕之上翩然而降。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洛特巴特。”奧婕塔的雙足踏上落葉。

  黑影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撇開他,慢慢轉過身去,面對那個白色光輝中的宿敵,一步步迎向她。

  奧婕塔倏地揚起了手中的劍,指向它血色的雙眼。

  至黑與純白,兩個身影在斑駁的月光里一點點靠近著,黑煙般的衣襟和輕柔的長發一同在晚風中揚起,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在只剩下幾碼遠時,終於,對峙結束了。

  黑色的身影猛地向前衝了出去,快得像一道黑色的弩箭,而白色的身影輕靈地旋動,閃向一邊,擦身而過的同時,熾目的光焰從手中揮出,密林刹那間猶如白晝。

  但似乎同樣沒有命中,黑影穿過了狹小的林間空地,消失在另一邊的黑暗里,令人窒息的呼嘯聲回旋著,像洪水般卷過山林,刹那間,如同整個黑夜都在沸騰。

  幾秒後,再一次,它從另外一邊的黑暗里躍出,挾著利刃般的疾風,黑與白再一次交織,就像流星掠過明月,奧婕塔不斷地躍動著,每一步都曼妙而優雅,修長的手臂與腿腳在月下揚起,猶如一場聚光燈下的舞蹈。

  交鋒的過程重復著,但似乎每一次都互無戰果,魔物的攻擊看上去氣勢勃然,奧婕塔則顯然是想要在防守中尋找破綻。

  而弗里德唯一能做的,卻只有目瞪口呆地觀望,先前奧婕塔和奧吉莉婭比試時,他還只是贊嘆她們劍技的優雅精妙,而現在,他終於明白作為凡人,世間有許多東西並非他能理解的……

  一開始他想,奧婕塔為什麼不更加主動一點,她手里有劍,如果從稍微側翼一點的地方,迎著魔物衝擊的方向,命中應該不難的……

  但他旋即想到了問題的關鍵——剛才自己不是已經試過了麼,他用過劍,砍中了那東西,但卻毫發無傷……

  但這一點反倒讓他更加困惑:既然是這樣,為什麼她仍然要拿著劍呢?

  又一次的衝撞,但這一次似乎有了些許不同。

  在交織的刹那,伴隨著更耀目的白光和沉悶的砰聲,而在掠過白光之後,黑影的軌跡有了一點點偏斜。

  再一次,它從密林深處的黑暗中歸來,衝向空地中央的奧婕塔,但這次,連弗里德也能看出來,它的速度似乎變慢了。

  也許剛才那一下,奧婕塔成功地擊中了它一次,現在,勝利的天平向她傾斜了。

  但接下來,他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雖然魔物的行動減緩了,但奧婕塔的情況也同樣不太正常,相比之前優雅輕松如同舞蹈的姿勢,現在她的姿勢看起來似乎顯得有些疲憊一樣,身子像喘息似的起伏著,剛剛好勉強躲過這一次衝擊,而當下一次交匯來臨時,劇烈的光芒再一次迸發,這一次,她竟然往後踉蹌了幾步。

  “他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弗里德禁不住越發忐忑起來。

  這種奇怪的回合似乎同時削減著雙方的力量,但關鍵是,是誰主動采用的這種方式?

  這樣拖下去,到底對哪一方比較有利?

  目前為止,他還沒法看出來。

  但他知道,自己顯然在擔心——擔心那個女孩,而且擔心的程度……

  比他預想的更嚴重。

  黑影再一次衝出密林,但這一次,它沒有筆直的衝過來,而是向上拉起,然後俯衝著猛撲而下。

  奧婕塔仰起頭,雙手緊握著劍,迎著它揮砍過去……

  狂風咆哮,地上的落葉與殘枝轟然揚起,紛飛著掠過耳畔。

  在光與影接觸的刹那,黑影砰然綻放開來,無數道長發般的煙霧升騰而起,如同滴進水里的墨汁般濃郁,看上去猶如一顆巨大的黑色彗星,幾乎要將那點微弱的白色完全吞沒。

  透過黑煙,他隱約能望見奧婕塔的身影,長劍橫在額前,她拼命握住它,頑強地抵擋著。

  駭人的黑彗星並沒持續太久,煙塵開始聚攏,收斂歸回,但它看上去越是變小,奧婕塔的樣子反而顯得更加吃力,幾乎要被壓得半跪下去,握劍的手瑟瑟發抖。

  他開始聽到笑聲,嘲弄般的笑聲……

  但那一刹那,他注意到,奧婕塔的臉稍稍轉了過來!

  他能看見那雙墨黑美麗的眸子,她身上唯一黑色的部位,雖然看不真切,但他仍然立刻反應了過來——她在看他。

  為什麼?

  月光在她的眼中熠熠生輝。

  她的眼神里有什麼?是擔憂?關懷?抑或是……某種期待?

  期待?

  沒錯,就是現在。

  他猛地從地上躍起,握著劍,向那團糾結的光與暗衝去,用他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

  當劍鋒刺進那黑色的長袍時,這一次,他感覺到了實實在在的阻力。

  緩緩地,那對血紅的空洞轉向他,他無法分辨那張扭曲的臉是否也會有表情,但他從閃爍的紅光中,感受到了……驚愕……與不可置信……

  然後,它熄滅了。

  墨色的斗篷停止了舞動,無聲地低垂下去,佝僂的身軀向前傾倒,跌落在地上。

  “看樣子我沒理解錯?”弗里德微笑著,從那黑色的遺骸上把劍抽回來。

  “它只有在某些情況下才能被劍傷到,而你故意創造了這個機會?”

  “它輸給了驕傲……”奧婕塔還在喘著氣,剛才的苦戰讓她顯得虛弱:“平時,有我和奧吉莉婭兩個在的時候,它不會這樣的……這一次,它覺得自己贏定了,但是……他輕看了凡人的存在……”

  遺骸開始分崩離析,如同燃盡的灰燼,崩塌,融化,伴著煙雲,消逝在風中,直到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看樣子,你可以考慮給自己放個長假了?”

  她沒有作聲,只是回過身去,迎著月光,凝望著蕩漾的湖水。

  “嘿,明明打了勝仗,你看上去反倒不大開心呐。”他跟在身後。

  “你知道嗎……那種感覺。”

  她輕聲說,聲音像湖水一樣帶著涼意:“幾百年里,除了奧吉莉婭,它是唯一一個……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而現在,一夜之間……他們……全都不在了……”

  “好了好了,小姑娘。”弗里德走過去,輕拍著她的肩:“干脆我留下來陪你好了?”

  “算了吧。”她推開了他的手:“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笨。”

  “好吧好吧,那換個方案……既然壞蛋已經被消滅了,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不是不行對吧?”

  他打了個響指:“我可是很樂意當你的導游的。”

  “不用了……我想,我的生命始終是屬於這里的。”

  “好吧。”他無奈地攤了攤手:“你有什麼打算麼?比如,去完成你們的……儀式?”

  “不,恐怕不行了,儀式必須我和奧吉莉婭都在場才能啟動的。”

  “其實……我覺得……嗯我是說,就是我的直覺……奧吉莉婭一定還活著,我們能找到她的。”

  “但願吧。”

  她突然側過頭來望著他:“其實,我也覺得她一定還在這里,因為……如果真的有一名仙子出事的話,月神會揀選新的飛升者,來接替她的位子……當然,不一定是馬上……所以……”

  她又把頭低了下去,語氣再次變得低沉:“抱歉……我……不知道……”

  “我們一起找到她,好嗎?”他再一次申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而你的職責不在這兒。”

  “嗯……也許你說的沒錯。”他沉思了一下:“不過,以後我還能回來散散心麼?看在我幫你解決了壞家伙的份上?”

  她低下頭去,看樣子也在思考著,最後,她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使勁從鬢邊扯了點什麼,飛快地塞進他的腰帶里。

  “再見,凡人。”

  “再見,仙女小姐。”

  他目送那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密林的黑暗中,而左手插在腰帶縫里,輕輕搓揉著她放進來的東西——柔軟而光滑,和湖水一樣清冽……

  ********************

  夕陽的余暉漫過了街道,從門洞里斜斜地穿進來,和爐中的炭火交融一片。

  拉西奧和往常一樣收拾好火鉗和鐵錘,在充盈著鐺鐺聲的大廳里轉上最後一圈,打量一下每個人手里的活計:“還不錯小伙子們!再加把兒勁,把高庭要的這批貨搞完五分之一的量,今天的活兒就算完了!”

  他脫下工作時的棉袍,掛回牆上,在水缸邊拿毛巾草草擦了擦身子。“尼克!”

  他招呼不遠處的學徒:“蒙德爵爺那把的毛胚打幾遍了?”

  “五遍了,大師。”學徒在爐邊答道。

  “收工前再淬一次火,明天交給我來。”他穿回了干淨衣裳,朝工坊門外走去。

  但就在門口的地方,他注意到了正走過來的身影,雖然今天穿得有點出奇的朴素,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張有點俏皮的臉。

  “今天的生意看起來不錯?拉西奧大師。”客人微笑著,摘下帽子向他點頭致意。

  “嘿!弗里德殿下?哪陣風兒把您吹來了!”他趕緊停下腳步,謙恭地鞠躬:

  “托您的福,我這哪算什麼生意,都是吃陛下的飯而已。”

  王子朝工坊里頭走去,饒有興致地四下張望著,拉西奧跟在他身後:“怎麼,想要換把新家伙用用?”

  “啊,暫時還用不著,上次那把很趁手,我一直都帶著呐。”

  弗里德微笑著拍了拍腰間的劍鞘,繼續悠然地往前去,當走到風箱旁時,他突然扭過頭來,湊近他的耳邊,壓低了音調:“不瞞您說,我是想找您請教點事兒……”

  拉西奧瞪大眼睛望了他幾秒,旋即就領會了意思:“跟我來吧,這里人太多了。”

  他用同樣的低聲說。

  拉西奧領著王子穿過熱浪襲人的大廳,轉到後院,進了他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點亮油燈,兩人一同在桌邊坐下:“要來一杯麼?”

  他從一旁的櫥櫃上拿過瓷瓶和杯子。

  但王子按下了他打算揭開瓶塞的手,狡黠地微笑著,把兩個杯子都挪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從懷里掏出個看上去不起眼的土陶瓶子,他搖晃了幾下,然後扭開纏著紅布的瓶蓋,濃郁如火的香味兒霎時彌漫開來:“從個北方人頭頭手里搶的——反正他沒了腦袋,以後用不著這個了。”

  “上等好貨……”拉西奧入迷地吸著鼻子:“不過您這實在太客氣,我可受不住啊。”

  “嘿,我又不是第一次找你喝。”弗里德把盛滿的杯子推到他面前,端起自己那杯,與他輕快一撞,然後一飲而盡。

  “說吧,其實我已經等不及想知道,您有什麼問題居然需要我這個粗人來解答的。”拉西奧放下杯子,抹了抹胡須上的殘汁。

  “有紙和筆嗎?”

  ……………………

  拉西奧探著身子,看著弗里德拿著水筆在紙上勾勒著,皇家子弟都學過點藝術,雖然算不上專業,但基本上還是能描繪出大致模樣的——那是把劍,細長的劍。

  “木質的黑色劍柄,鑲嵌銀色的花球和紋飾,圖案我記得不是太清楚,不過大致是這個樣子。”

  弗里德把紙推過來一點:“您能……看出點什麼嗎?”

  拉西奧把紙轉過來,又仔細端詳了片刻:“嘿,殿下,您現在有興趣玩古董了?”

  “嗯?”

  “如果您畫得比較准確的話,這應該是王朝早年的款式,大概三百到四百年前,亂世前後,所以糅雜了不少異族人的風格……像這劍托,之前只有東方人喜歡用這個式樣,後來西境諸國才開始用,但是幾經改進,現在新做的劍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唔……那麼,您能看出來,是由哪兒打造的嗎?”

  “這種做工的劍,肯定不是一般武夫用的,主人估計身份不低……您想想,劍上有什麼標記或者字號麼?包括類似家徽的圖案什麼的。”

  “唔……沒有,就只有這些盤繞的花紋,這個我記得清。”

  “其實,還真有可能是從皇家的工匠手里出來的,但是卻沒有徽記,這點很奇怪。”

  王子托著下巴沉思了片刻:“你能不能幫我找找……你這以前有沒有做過類似的款?我記得你這上檔次的貨都會留有文書的。”

  “年代太久遠的檔案八成是沒了……不過……我試著在最早的那批里面翻一翻吧,您得多等一會兒……”

  過了大半個鍾頭,他終於捧著一冊發黃的卷宗回來了。

  “還真有一把很像的,非常像……只不過……”

  “怎麼?”

  拉西奧小心地把冊子放在桌上,翻動枯黃的書頁,找到他所說的那頁——圖樣就在左側的紙上,兩幅,一幅劍刃,一幅劍柄:“像您見過的那把嗎?”

  “像……非常像,我甚至覺得,這比我畫的那張……更接近一些。”

  “但……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他指向右邊那一頁:“王朝208年,這里注明了,這是按某張古代圖樣仿制的,劍刃是我師父的師父的師父打造的,劍柄是另外一位大師,但最關鍵的……”他的手指停留在那團已經老舊發褐的墨漬上,抬起頭來,望向一旁的王子:“委托人的名字,以及所模仿的那張圖的名字……都被……塗抹掉了……”

  王子的眼神凝望著那些古舊的圖案與字跡,但突然,他站起身來,向他伸出右臂:“非常感謝您,拉西奧大師。”

  “不需要……別的了嗎?”他的眼神里帶著困惑。

  “暫時不用,不過……別和別人說我來問過這個。”

  王子松開他的手,微笑著轉身走向門口,只留下那瓶酒仍在桌上,還有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兒……

  ********************

  弗里德抵達圖書館時,天已經完全黑了,月明星稀,萬籟俱寂,他當當敲著鐵門,過了好一會兒,院子里頭才亮起燈,一個胖乎乎的家伙從屋里鑽出來,走到鐵門前,狐疑地打量著他:“抱歉先生,我們今天已經閉館了,明天再來吧。”

  “我找安東尼奧先生。”他禮貌地點了點頭:“他在嗎?”

  “唔……在是在……不過,我想他不是很喜歡晚上待客的……”

  “麻煩幫我通報一下,我叫齊格弗里德。”

  他把銀幣隔著鐵欄遞過去,胖子守衛楞了一下,不過馬上就換上了恭敬的笑容:“沒問題,我幫您去問問。”

  沒過多久他便跑回來了,慌忙地掏鑰匙開著鎖:“尊敬的……殿下!您里邊請!”

  他的手發著抖:“我……不好意思剛才沒認出您……您可別見怪!”

  “哦沒事……”他尷尬地笑了笑:“只能怪……我來這兒太少了……”

  他上了三樓,敲門,然後走進走廊盡頭的小房間,屋里燭火通明:“安東尼奧老師,好久不見。”他禮貌地鞠了一躬。

  覆滿白發的腦袋從書堆後面抬了起來,枯槁的手扶了扶眼鏡,上下打量著他:

  “呵,弗里德?你可是稀客啊,我記得讀書可不是你的愛好。”

  “啊……那個……那是以前,現在我還是經常看看書的。”

  “是麼?呵,我可是不太相信你的話。”老頭兒又把頭埋了回去,水筆繼續在稿紙上沙沙劃過:“坐吧。”

  “謝謝……您最近身體好麼?”

  “腿沒以前好了,所以出門也少了……聽說你最近打仗還不錯?”

  “已經打完了,簽了和約,最近幾年應該不用再打了。”

  “有封地了麼?”

  “去年分的,在西海的艾丁頓。”

  “娶妻了麼?”

  “嘿……這個……還沒著落呢。”

  “嗯?還想多風流幾年?”老頭兒又抬起頭來瞟了他一眼:“你跟我別的沒學到,這個倒是學到了。”

  “哪的話……我只不過……唔,終身大事應該慎重點,您說對吧?”他挑了挑眉毛。

  “是麼?呵,我可是不太相信你的話。”

  老頭把筆插回墨水瓶里,往後懶懶地躺在椅背上:“好了,說吧,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來找我借書看的。”

  “哈,好吧好吧,瞞不過您……”他把身子往前探過去,壓低聲調。

  “——關於布雷登,您知道些什麼?”

  “布雷登?哪個布雷登。”老頭的聲音若無其事。

  “就是……您想的那一個。”

  老頭皺起眉頭盯了他一眼,就像盯著答錯題的孩子的那種眼神:“在浩瀚書海里,有著許多不一樣的布雷登,你想要找哪一個呢?是智勇無雙、縱橫捭闔的布雷登……還是喜怒無常、殘忍暴戾的布雷登?再或者……風流倜儻、情滿天下的布雷登?”

  “唔……都行……您覺得是哪一個,就說哪一個好了。”

  “抱歉。”老頭壞壞地咧開嘴,前後搖晃著椅子:“馬諾當政以後,把關於布雷登的書全都燒了,你不知道麼?”

  “當然知道……”他也狡黠地微笑起來:“不然的話,我為什麼要來找您呢?”

  “呵,小子,你現在比以前更喜歡耍小聰明了,這樣不好。”

  老頭兒從椅子里坐直身子,輕輕搓著手:“雖然現在這事兒沒那麼重要了,但是你知道的,要是有哪個和我過不去的家伙拿這個做文章,我也得喝一壺啊……”

  “放心,誰和您過不去,就是和我過不去……再說,我的口風很嚴的,您又不是不知道。”

  “呵?你的話連標點符號都不能信……”

  “好吧好吧那這樣……我和文化部打打招呼,給您派個年輕漂亮的下屬?”

  “免了,兔子不吃我邊草我可是懂的,不如……你給衛隊打個招呼,下城區有家叫同樂園的店,別去查那家……起碼……周末別去。”

  “沒問題。”

  花白的腦袋鑽進了書桌底下,然後是抽屜和紙張雜亂的嘩啦聲,最後他抬起頭來,把一卷皮紙隔著書堆扔過來。

  “論格力高立異端及其對教會的影響……這什麼鬼?”弗里德狐疑地攤開那卷發黃的玩意。

  “你要的東西在紙的另一面,用火烤一下就行了。”老頭得意地笑起來:

  “記得要一次看完,因為烤過之後,紙很快就會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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