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占秋所言的痛，如每一個稀松平常的早晨，每一個日落黃昏的傍晚，如鬼魅，如影隨形。

　　這些，他沒有說起過，段嘉林也從來不知道，造化弄人也不過如此，往事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他握在段嘉林手臂上的手松開，段嘉林逃也似的從他身邊跑開，他沒伸手攔，也沒有追出去，只是望著地下那串鑰匙出神。

　　終於，段嘉林從表面上看來，和他不虧不欠了，自己找借口送過去的貓，被送回來，甚至他唯一希冀的鑰匙，也躺在冰涼的地板上，而這一切，似乎都是他的默許，或者說，是命運的默許。

　　從發現的那本日記開始，一切都不似從前單純，愛不單純，恨不甘心。

　　段嘉林接連著兩天逃了全天的課，准確點說，是躺在床鋪上茶飯不思，臉色蒼白，要不是鄭敏時不時上去探探鼻息，還真就打算報警了。

　　“段段，吃點吧，我買了你最愛的草莓布丁。”鄭敏大概知道一向樂觀的段嘉林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也沒什麼好臉色給陶占秋。

　　即使這是她專業課的老師。

　　段嘉林的手就這麼冷不丁地從床上伸出來，細細嫩嫩的一只手臂，垂在床沿，讓人忍不住就要握住，也是人總是能自己想開，這樣斷食斷水的日子在第三天終於結束，段嘉林反常的起了個大早，去食堂吃完早餐，就抱著書本去圖書館。

　　這地方，她多久沒去過了，好不容易人生有點慘淡目標，還是決定全力以赴。

　　“出國？！”鄭敏借著陪她學習的借口，坐在旁邊探口風，聽到這麼一答案，還是吃驚了一把。

　　她沒想過段嘉林會出國，他倆甚至討論過以後實習上班了，兩人也要黏在一起，實在不行，也要一周見一次。

　　“該不會是因為陶老師？”

　　周末早晨，圖書館很空，大多都在睡懶覺，外邊的風漾過純白色的窗簾，陽光透進來，滿室光輝。

　　“不是，之前答應過我媽。”她搖搖頭，簡而言之，一筆帶過。

　　“她以前就想出國留學，後來聽我外婆說，出了點意外，就成了她的遺憾。”段嘉林是前陣子偶然聽外婆提起來的。

　　一家人好像都格外珍惜往事，很少會提起過去的事，從前更是閉口不談。

　　“陶老師知道嗎？”鄭敏又問。

　　“不知道。”段嘉林手里的書翻到第99頁，她忽然抬頭，叮囑：“都是我的事，他本來也沒有義務知道。”

　　幾天不見，思念如暗夜的困獸，曾經天崩地裂的將她裹噬，現實還是讓她清醒過來，一片所謂的愛啊，欲啊，不過是填補另一個人的空缺，不過是閒情挑逗，哪有什麼真情實意可言。

　　“你看我，真傻，以為是我應得的一切，其實都是偷來的。”

　　段嘉林笑著，眼睛突然一陣酸，豆大的淚，滴在書的某一頁，塵封在時光里的琥珀，會替她記得。

　　再後來，一切像是沒發生過，段嘉林開始照常上課，她往往坐在教室的角落，貼著牆，很遠的距離，陶占秋看她來上課的第一天，心揪了一把，又瘦了，低著頭的漠然，才是他最怕的。

　　原來，他不是不怕的，只是從來不敢想，不經意見，他對段嘉林的不能割舍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上課的時候，她手機里進了條短信，號碼不算陌生的，隱約在哪里見過。

　　“希望能和你好好談談，如果方便，下午來趟辦公室。”

　　言簡意賅，倒像是宣戰，鄭敏探過半只頭，剛好看見這個號碼，說：“周安雲安的什麼心思啊，讓你去辦公室，不會是要以權謀私吧？”

　　“果然陶老師這樣的妖孽惹不起，光一前任，都能讓你累的夠嗆。”鄭敏如是感嘆。

　　段嘉林收起手機，這麼明擺著的鴻門宴，硬著頭皮都得去。

　　“周安雲不簡單，段段，就你這段位，還得修煉幾年。”鄭敏在段嘉林臨走之前，是這樣評價周安雲的。

　　事實上，段嘉林覺得，至少在陶占秋心里的分量，她是傾盡全力也及不上的，她走到辦公室門口，正好撞見那扎眼的溫馨場面。

　　周安雲正依靠在他她熟悉的那個人的懷里，他背對著門，站在窗邊，風吹過周安雲的頭發，也漾起她臉上的笑，辦公室里還有其他老師，似乎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了。

　　段嘉林站在門口，低下頭，敲門，走到周安雲身邊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分開了，陶占秋站在一邊，目光如炬。

　　“周老師。”她叫到，周安雲似乎並不奇怪她恰好的闖入。

　　“陶老師。”她對著旁邊的人微微點頭，眼神無半點交流。

　　“這次叫你過來，主要是想談談你最近的狀態問題，你最近在生活上似乎有些困擾？”

　　周安雲明知故問，而以輔導員的身份說出這番話，倒像是一番關懷。

　　“謝謝老師關心，我一切都好。”

　　“嗯，不要耽誤學習，雖然快大四要實習了，但還是不能放松。”周安雲從桌子上拿過她最近幾乎全是缺勤的考勤表，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嗯。”她點頭，手放在背後扭成一團。

　　周安雲或許是礙於人多，並沒有講什麼難堪的話，場面漂亮，段嘉林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情商，陶占秋早就回到自己的辦公桌面前辦公，期間未抬過頭，卻把她說的每一個字聽進去了。

　　“站住。”他冷冽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嚇了一個激靈：“過來。”

　　段嘉林心里打了一萬次退堂鼓，還是轉身走向他。

　　“陶老師……”

　　“說一下你上次期末考試，離你自己定的目標差了一分，也別忘了，承諾要兌現。”他特意翻出她的試卷擺在面前。

　　段嘉林仔細翻閱，除了明確扣分的幾題，共計十分外，她實在是找不出，這多扣的一分出自哪里。

　　於是問：“請問老師，為什麼是89，不是90？”

　　“卷面分。”

　　周圍的老師面面相覷，都大三了，哪還有卷面分這一說，段嘉林心里一聲冷哼。

　　如意算盤，打得真好，所謂放不過，放不下，不過是肉欲作祟，這本來就該是男人的天性，段嘉林差點忘了，他也是普通男人，忠於性，而不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