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嘉林自認為沒有安慰人的本事，尤其是到了這種場合，一句節哀聽來都是諷刺，她沉默著，任由滿身酒氣的他擁得更緊，仿佛下一秒，要將她揉進自己的身子里。

　　“想哭，就哭吧。”段嘉林聲若蚊蠅。

　　她沒見過他掉眼淚，唯一見他失魂落魄的，就是這回，臉上消瘦了一圈，光是看著都讓人心疼。

　　“我還在。”這三個字很輕，從段嘉林嘴里說出來卻花了很大的勇氣，這是份承諾，誰都不見得會輕易說出口。

　　他已經將段嘉林松開，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外面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里鑽進來，才勉強有些生氣。

　　他轉過身，黑色的襯衫，衣領松松垮垮，段嘉林見過他邪魅，見過他不可一世，卻唯獨沒見過他失意的樣子。

　　“下午有課嗎？”他問。

　　段嘉林搖搖頭，看著他，小臉揪成一塊兒，他又恢復往常的模樣，像是高高在上的老師。

　　“來，陪我睡覺。”他一伸長臂，向她揮手。段嘉林二話不說，屁顛屁顛的跑過去，一把環住他的腰，甕聲甕氣的說：“特別想你。”

　　“嗯。”他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整個地摟住，往二樓的主臥走過去。

　　段嘉林整個身子被他從背後環住，圈成小小的一團，縮在被子里，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空氣里是無法藏匿的悲傷。

　　“你多久沒合眼了。”段嘉林感覺到他的下巴墊在自己臉上，胡渣扎在細嫩皮膚上的真實觸感，讓她越發真實。

　　“不知道，從接到電話開始，也許是從她閉上眼睛開始。”他聲音很沉，如千斤墜懸掛懸崖。

　　段嘉林轉過身，他兩手搭在她腰上，湊近了看才知道他眼眶泛紅，他和記憶中的人似乎又有些不一樣了。

　　“段嘉林，她這次是真的再也見不到我了。”

　　他眼里仿佛深淵的冰川，一眼望不見底，臉上不見分明的表情，繼續說著。

　　“從我十歲的時候，她離開我開始，我無數次拒絕她的親近，是因為我才是被拋棄的那一個。”

　　段嘉林不說話，兩只手將他的腰環得更緊，小腦袋往懷里蹭，像只粘人的小動物。

　　“她前陣子找我，說想跟我說說話，以後可能真的見不到了。”

　　“人生太多的遺憾，比如我，做夢都想見我爸一面。”段嘉林安慰他，提起自己。

　　要說到父親這個詞，她是上了幼兒園才知道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而她只有外婆和媽媽，她問過，後來陳嫚因為這事兒，打過她一次，於是她三緘其口，將這個秘密埋進自己心里。

　　陶占秋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嘴唇復上她光潔的額頭，印下淺淺一問，仿佛落櫻拂過，了無痕跡。

　　“睡吧。”

　　“陶老師……”

　　“嗯？”

　　“你以後一定要回我的消息。”

　　“嗯。”

　　“我擔心你……”

　　“段嘉林。”他叫她，卻欲言又止。

　　“你還是不要離開我，不要說以後不想我的氣話。”

　　“我怕……”他說出這兩個字，段嘉林微微一愣，怎麼也沒想到從他嘴里說出這兩個字來。

　　兩人擁著，被子緊緊裹在身上，迷迷糊糊之間，段嘉林已經昏昏欲睡，隱約之間，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不知是夢里，還是現實。

　　“無論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忘記我愛你。”

　　段嘉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身邊已經一片空空蕩蕩，她手一伸卻意外摸到一根細長的手指，沒嚇個半死，只聽到聲音傳來。

　　“你不打算告訴她嗎？”

　　“你放心吧，她剛醒，我會讓她好好吃飯的，你回來注意安全。”

　　是陶可雙，她壓低了聲音，在跟人講電話，看見段嘉林醒了，才走到窗邊簡單說了幾句。

　　“他問你要回學校嗎？”

　　段嘉林搖頭，明明是安慰他，睡得死沉的卻是自己。

　　“你們學校的風聲，我也聽過一點，師生關系總是讓人頗多揣測，而且還是你倆這樣的，他出去有事，要是有需要，我可以送你回去。”

　　她還是擔心，陶可雙似乎看出了什麼，說：“你放心，他自愈能力比你想象的強。”

　　“你的陶老師還是陶老師，我會讓他完好無損的回學校。”

　　段嘉林點頭，最後沒讓她送，堅持自己打車回學校，他發來微信，手機消息頂端一行寫著。

　　【雖然我很需要你，但是明天體測，影響你期末成績，回去早點休息。】

　　她看著消息，發愣，手緊緊攥著手機，知道自己能給他的太少，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