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玉望著纏枝牡丹翠葉熏爐里升起的縷縷香煙,思量剛才甘棠的話,心里越發焦躁不安。
父親前些時日來信提及要將庶妹送來顧家小住,名義上說看望太太,陪伴自己,細細想來,未嘗不是打著把妍沁也送給大爺做妾的主意。
錦墨居有名分的一共五人,柳枝弄影是早年就在大爺身邊伺候的丫鬟,現如今雖然愛意薄了些,卻也不時會去她們房里。
這些年,大爺身邊的人走的走,送的送,偏偏這兩個留了下來,可見是有一定手腕,不容自己小覷。
新納的素衣善妒,霓裳跋扈,叫人恨得牙癢,但她們教坊出身,很會使些風月手段惹大爺偏愛,真論起來,自己這個正兒八經的姨娘反而落了最下層。
沈妍玉踱步坐到紅木嵌螺繥大理石扶手椅上,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只覺得千種哀思、萬般愁緒藤藤蔓蔓縈繞在心里。
大爺對自己一向興致乏乏,昨夜更是只弄了半場就拂袖而去,這樣下去懷孕的希望更渺茫了……
也許甘棠說得有幾分道理,把庶妹給大爺,姐妹共伺一夫,才是長久之計,雖然自己一向不喜妍沁,但和幾個通房比起來,她畢竟是自家姐妹,上頭還有太太和父親壓著,進了顧家門,諒她也翻不起什麼風浪……
到時候不管是自己還是妍沁先生下一男半女,有了孩子傍身,在這錦墨居里才算真正站穩腳跟。
沈妍玉垂在腿側的指尖徐徐彎起,指甲都鑲進了肉里也不覺得疼,咬著牙暗自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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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宴可不知道自己小妾的一番“美意”,冬月十三日是二弟生忌,加之這次出征前沈氏曾去歡喜庵祈福,如今見他平安歸來必要打醮還願,連做好幾天道場,昨日他就派了管事前去庵里打點准備,又告假親自護送母親前往。
山色掩映下的歡喜庵莊嚴肅穆、古色古香,華陽道姑早得了信,知道顧夫人前來,灑掃除塵,親自領她進大殿,向清虛三聖拈香叩拜。
顧青宴向來不信鬼神,觀法後,見母親與華陽吃茶論道,很是虔誠。
他一向閒不住,甚覺無趣,天色還未完全暗下來,吩咐顧源與眾管事一番,起身朝後山走去。
這片山林和霧靈山隱隱有些相似,孤峰兀立,山壁陡峭,顧青宴沿著蜿蜒曲折的小徑向上行走,想起幾天前那場火攻,勝得很是艱難,匪首宋連年雖然自戕而亡,但他手下的二當家,盧銘書一月多前去了慶州,目前仍下落不明。
心里有些煩悶,不知不覺腳步越走越遠,繞過山澗,突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
已是初冬,重霜塗白了路上的枯草,吹笛人吹得並不是相思曲,卻讓人心底涌起無限柔情,雖然還沒有看清她的樣子,顧青宴覺得自己的心已經醉了。
月光輕得就像情人的手,淡淡的、柔柔的,讓一切變得不真實起來。
吹笛的女孩倚在路邊霧迷煙鎖的白楊樹上,簡直就像雲中的仙子。
一曲剛了,顧青宴用力拍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