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私廚開宴 何以相容
案頭的資料堆積如山,吳征埋頭其間,提著杆小毫不住圈圈點點。
“你的字比起從前要好了不少呢。”見吳征起身舒展了個懶腰,隨在一旁的陸菲嫣笑道。
“在青雲崖畔時還是不夠刻苦啊,要補的功課不少。”吳征搖搖頭嘆息道。
世情險惡,想要達到目標與保護好心愛的人兒,所需付出的努力著實考驗意志與毅力。
“昆侖可不會去培養一名外門弟子這些,再說志傑在這方面確實也有些天賦。
有得有失,你的武功可比他們都要高得多了。致力於一處總比樣樣涉獵專精得多。”
陸菲嫣寬慰道。她知曉吳征不是個容易傷風悲秋的性子,可總是見不得他受半點委屈,更不要說被旁人比下去了。
“就像菲菲的青竹劍與陰陽勁?”吳征調笑道,忽然又出了一會子神,眯著眼眸問道:“你們女子若是全心喜歡一個男子,該當是什麼模樣兒?”
陸菲嫣不明他因何沒頭沒腦問出這麼一句話,仍是羞紅了臉,期期艾艾道:“人家全心喜歡你,你還不知道麼?”
“呃……也對!哈哈,犯蠢了。”吳征撓撓頭道。
“總之就像方才那樣,我不想有人比過了你,若有人說你壞話,我一百個不高興;若是有什麼危險,人家寧願替你去。”陸菲嫣越說越羞,聲如蚊呐般道:“女兒家大都如此,喜歡上一名男子後總是全身心撲在他身上。”
“有什麼危險寧願替我去?那可萬萬不准做這等傻事。”吳征喃喃道,目光卻飄向皇城後宮,暗道:你不喜歡我麼?怕是多少有一些!可你不該把喜歡與讓我莫要再去天澤宮同時說出來的……你明知道說了喜歡我,我定然還會去天澤宮……這又是什麼意思?
晃了晃腦袋,吳征重又坐下道:“我要看雲龍門的資料。”
“早備好了。”陸菲嫣遞上厚厚一疊卷宗道:“怎地忽然對雲龍門感興趣?
要和瞿羽湘算賬了麼?”
瞿羽湘偷襲吳征險些令他喪命,此事陸菲嫣始終耿耿於懷。吳征伸指在她高挺的秀鼻上一鉗道:“當然,此事怎能簡單揭過?不把雲龍門連皮帶肉地吞下大半去決不罷休!”
◇◇◇
……
在北城衙門忙完了公務,吳征迅速換上便服不曾回歸吳府。馬車剛行至錦繡大街頭上一處正清洗翻新的府邸處停下。
一身漆黑綢衫,在初夏的天氣里涼爽舒適又顯風度翩翩。即便傍晚時分仍忙里忙外不可開交的大管家韓峰見狀急忙迎了上來,點頭哈腰道:“吳大人有禮,韓府正在修繕未曾及早迎迓,罪過,罪過。”
韓克軍告老辭官,可韓府的局面卻煥然一新。雖說秦皇吸取從前讓韓家集權過度的教訓,將韓家接班的三將打散分遣涼州,江州與京師,可俱是重權在身,且鎮守大秦東與北兩面門戶,可說顯耀如前。其中吳征的穿針引线功不可沒,韓峰對他的態度自是不能再恭敬了。
“無妨,韓府修繕是大事,倒是本官打擾了。”吳征遞上拜帖道:“煩請韓管事通傳一聲。”
“大人且隨老奴到廳堂稍候,老奴這便去找小姐。”
廳堂里當中擺著座太師椅,一張完整無瑕疵的虎皮被從腹部正中剖開置於椅下。名將世家的威嚴處處可見,但吳征卻知曉這一張虎皮前幾次來均為看見,想是收了起來。
當一個家族從泥潭中走出,昔日的顯耀正如廳堂里的每一個稀罕的,彰顯身份的物件一般,又回到它們應當處在的位置。
吳征也自欣喜,近來韓家異常忙碌,半月來他也深居簡出,掀翻文毅之後初次來韓家見到這般氣象,可想而知韓歸雁當是何等地開心快活。
相愛之人,總是會為對方想得更多一些,也總是以對方的喜悅為自身的快活源泉,不是麼?例如自家與韓歸雁,與陸菲嫣,所做之事無一不將對方考慮在內。
也誠如陸菲嫣所言,喜事均沾,禍事獨擔,他相信雁兒也是一般如此。
吳征不禁又將視线投向皇城後宮,疑惑愈甚。
“大人,小姐請大人移步後院相見。”
吳征思緒未完,韓峰笑吟吟地請了吳征去後院。能進韓府的後院,顯是已被當做自家人看待。話定然是韓歸雁發的,大管家也無異議,否則韓家二子雖不在府中,韓老將軍可還是坐鎮於此的。
隨著韓峰來到後院門口,老管家帶著欣慰又揶揄的微笑躬著身道:“老奴不便陪同,還請大人自行入內,小姐在花園處相候。”
“有勞韓管事。”
吳征待人不分貴賤,完全看是敵是友,亦或是心情如何。韓峰在韓府里雖是重權在握,身份仍是家奴,迎來送往見過的人多了,似吳征這般彬彬有禮且目光中全是和善,絕無半點輕視與瞧不起的也是獨一人。這一份特質在韓家早有記載,可不是親身體會難以感受其中的舒適。
吳征未曾來過韓府後花園,韓峰也未說韓歸雁具體所在,偌大的地方要尋找可不容易。韓府的花園比之常人的不同,雖也是樹葉草木與花朵的清香陣陣,但多栽松柏與藤蔓。只見左中右三條小徑,松柏看著倒像刀劍林立,藤蔓中的黑沉不清處則似如雲的甲士正布成奇妙的陣勢,暗藏殺機。三條小徑在路口標牌上各具其名,左為:“砥礪”,中為“點將”,右為“試陣”。吳征略一沉吟,向右面東側的小徑處行去。
川中多有好蓮者,韓府也不例外。吳征一路分花拂柳便見一處足有十畝見方的荷塘,初夏時分小荷才露尖尖角,潔白的花瓣只尖端一點嫣粉。風過處田田荷葉搖擺,將聚攏其上的露珠重又灑落塘中,無論其形,其色,其香,無一不令人心曠神怡。
荷塘岸邊一處長廊直達塘中,連接著一座六角涼亭。韓歸雁身著金絲滾邊正紅荷葉裙,俏生生斜倚危欄,滿座荷塘再無一比得她這朵怒放的鮮花。
“雁兒!”吳征一聲高叫,也不及自左側長廊入亭,提起一口內息縱躍而起,踩著寬大的荷葉登萍度水,幾個起落輕飄飄地落在亭中。
韓歸雁張開雙臂,輕咬唇瓣,立定不動等著愛郎寵溺的模樣兒,既嬌且驕。
待吳征將她環腰抱起打了個旋兒才竊喜道:“這麼快找來,你都猜到了?”
愛郎明她心意,可謂心心相印,韓歸雁自然開懷大暢,一臉向往道:“請你來自當在安靜無人打擾處,這里是試陣亭,當年你在大內練兵可是威風得緊。此地又有涼亭,於花園之東,亭城可不就在成都之東麼?你是不是這麼猜的?”
吳征縮肩低頭道:“不是!”
“啊?”韓歸雁略感失望,原來一切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吳征不過是撞了大運而已。不過花園尋人恰如人海茫茫,能遇見本就是妙不可言的緣分,這麼一想心頭大慰,道:“切,原來是誤打誤撞。”
“那也不算!”吳征將她放在腿間橫坐道:“原本毫無頭緒,不過見了試陣兩字便認定了的。你想啊,咱們又是多久不見?定然想念得緊。試陣試陣,說是失貞也未嘗不可,雁兒莫非不著急?莫非不想失貞給我?”
“你……”被愛郎逗弄得一愣一愣的,可恬不知恥的話語此刻從他嘴里說出來只剩又羞又喜,方才明白吳征果然與自己心意相通。他反應一向迅捷又多奇思妙想,好好的一番話被他東拉西扯,居然也能圓得過去。再一想可不正是在亭城失貞於他麼?韓歸雁一時無言以對,只得羞澀地在愛郎胸口飽以一頓粉拳。
“今日怎地來看人家?”玩鬧了一陣,韓歸雁玉顏酡紅問道。
“下官掐指一算,韓守備五日後便將新官上任,這可乖乖不得了!下官緊趕慢趕,閉了府衙趕著拍馬屁來著。”言行不一非君子,吳征說到做到,大手撫弄著美人的桃臀,只覺觸手一片豐膩緊致,又彈又滑,猶自一本正經道:“馬兒不好伺候,要讓她俯首貼耳不撂挑子,拍馬屁就得恰到好處。不能輕,不能重!哪,這個力道就剛剛好。”
韓歸雁臀膚敏感,被撫弄得甚是舒適。咯咯嬌笑聲中,美人一左一右擰住吳征雙耳微向後扯,咧出一口潔白貝齒道:“那你可得拍好了,否則本官一個不高興,帶人抄了你的北城府衙!”
“哎!”吳征嘆息道:“這馬兒好難伺候,烈馬,烈馬!”
“好了,先說正事。我上任那天,你來不來尋我?”新官上任大喜事,韓歸雁最希望見到的自是吳征。
“怕是去不成,你那里現下人多眼雜去了也不好。午間你來尋我倒是合適些。”
想做的事情未必盡如心意,吳征也頗多無奈。
“也是!那我去尋你,守備府那邊我也得多觀察些時日才好心中有數。”
“聰明!”吳征豎起大拇指贊道,又掏出一份請柬道:“你到任我不能去,這個略作補償。”
“吳氏私廚?”韓歸雁眼中一亮道:“你那個稀奇古怪的私廚整治好了麼?
那我肯定要去。”
“自然,而且必須是頭一位!”能分享彼此的成就,實是愛侶間最快樂的事情,吳征又道:“我也有些緊張,還望韓守備幫忙鎮一鎮場子。”
“還請了什麼人?”能讓吳征緊張怕是來頭不小,韓歸雁好奇心起道:“你見的世面還少麼?怎地還會緊張?”
“那不一樣。”吳征搖了搖頭嘖嘖連聲道:“從前做的事情看著都不小,可每一件我都是輔位,敲敲邊鼓,挑自己最擅長的地方耍耍小聰明而已。這一回我可是主人,一切都得拿捏得當統籌全局。明晚有祝,顧,陸,楊四位家主,還有我師叔顧不凡,師姑陸菲嫣,小師妹顧盼,宜知與志傑也來,我還真有點心慌。”
祝雅瞳已是極為熟識,可她的手段之高令人既敬且佩,吳征占了個沒被針對的便宜。顧陸楊三家中稍弱的楊家之主楊正初也打過了照面,這位楊開瓢可不是什麼善茬,顧陸兩位也就可想而知。再想想若是前世,吳征見了這些一等一的富豪,還同席共餐,即使不嚇得落荒而逃,面色發青牙關打顫詞不達意是免不了的。
何況事關陸菲嫣終身大事,不由得他不心中忐忑。
“嘻嘻,原來你也有緊張的時候。”韓歸雁撫著吳征頭頂道:“別怕,姐姐幫著你!”
試陣亭外所栽的荷花行行列列,竟有法度嚴謹之意。吳征忽然明白試陣二字的含義,莫不是韓家研究的軍陣不便公開之時,卻是在這里以荷花排列試演?一念至此欣然一笑道:“你在,我心中安定得多!”
次日傍晚,韓歸雁早早來到吳府。愛郎今日身有要事需她助陣,自是提前養足了精神,煥發抖擻。吳征聞報趕忙迎到門口,眼前頓時一亮。
比之昨日在試陣亭私會的女兒家裝扮,今日韓歸雁頭戴純金衝天寶石冠,一身暗紅仕子長袍,兩條明黃斜襟在胸前交叉而過,不僅英氣勃勃,亦有女兒家的柔美。纖腰處以一條同樣是明黃色的寬大腰帶束緊,牛皮小短靴緊裹著渾圓纖長的小腿肚子,讓她原本極為高挑的身姿更顯拔群。外罩的明黃披風飄揚搖擺,英姿颯爽!
“韓大人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吳征笑著迎上去,心中的邪念壓抑得頗為痛苦!美人英風如此,當真恨不得將她就地正法,按在身下狠狠蹂躪聽她婉轉哀啼,正是人生樂事。惜乎每回現身人前她都將一對美乳緊緊束起,著實減了幾分媚色。
韓歸雁一揚鋒眉,半仰著頭,銳利的目光一掃道:“吳大人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
吳征心中大贊愛侶今日扮演的角色十分到位,跟在他身後一同出迎的顧盼撅起了唇輕聲嘟囔道:“娘,這女人就是韓鐵雁麼?在大師兄面前驕傲個什麼?”
吳韓二人的戀情傳得沸沸揚揚,顧盼在昆侖山上便早有耳聞,當時還不覺怎地,如今一見韓歸雁姿容,心中大起警惕之意。不想這狐媚子居然有幾分姿色,可莫要真把大師兄給迷了去。
“不得無禮!”陸菲嫣輕叱一聲,當下不好多做解釋只是囑咐道:“今日少說,多看,多學,記得了麼?”
“記得了!”見吳征與韓歸雁並肩而行,顧盼賭氣地一扭身子,雙唇撅得老高。
“陸仙子。這位可是顧小姐?”韓歸雁向陸菲嫣行過了禮,自也注意到了顧盼。只見少女挽著雙丫髻,唇紅齒白眉目如畫,一襲青色綢衫大襯青春靚麗。這位與吳征青梅竹馬的小師妹她也聽得多啦,見狀心頭微酸。
“韓大人有禮。正是小女顧盼。”陸菲嫣扯了扯顧盼衣角,少女方才不情不願地鐵著臉草草一福道:“見過韓大人。”
“好漂亮的小丫頭,陸仙子的女兒自也是個美人胚子。”
吳征揉了揉發麻的額頭,腦中嗡嗡直響。韓歸雁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是做戲還是動真格的俱明了於心。此前的驕傲自是擺給人看的,可現下的醋味大成了這樣,還暗諷顧盼年齒尚幼啥都不懂……他眼角跳了跳心道:小丫頭是吧?邊上那位美婦也是我的女人,可熟得透了?完蛋,完蛋,後宮不好開啊!
“韓大人還請入府稍坐再慢慢敘話不遲。”吳征打著哈哈,惹來韓歸雁警告意味極濃的狠狠一瞪!
吳征心中暗恨: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終有一日把你和菲菲母女倆擺弄得服服帖帖!雙飛?三飛才是王道!
所幸眾女皆知大事為重,稍作交鋒便及時打住。吳征也不引韓歸雁入廳堂,而是直接去了私廚。
吳氏私廚能得到祝雅瞳與拙性這等人物的重視,自因其極具獨到之處。
一座二層樓高的“食堂”,一層此時看來尚平平無奇,只是中央擺放的長長木桌挖了十來個半臂長方孔不知何意。而圍繞四周的桌椅排列得整整齊齊,每一座都是四人位。食堂是吳府里用餐之所,一層想來便是仆從下人們使用了,這一點不難猜。只是格局新鮮,讓韓歸雁嘖嘖稱奇。
“這里是下人們用飯之所麼?”韓歸雁一臉好奇指指點點著竊竊私語道:“中央的大桌子有甚麼用處?”
“平日沒有貴客我也在這里吃,這里還沒弄好,暫時保密。”吳征賣著關子道,近來建造食堂的重點都在二層,是以私廚已完備,一層卻尚未竣工。
“這樣……和下人一起吃?唔……也是,我在軍營里也和軍士們一起吃,倒無不可。”韓歸雁好奇之心已是無法遏制:“那這里弄好了的第一天,你也得請我來!”
“哈哈,那是當然。韓大人,請登二層。”
比之一層的朴實以奇巧引人眼球,二層則堪稱美輪美奐。厚實的羊絨毯子鋪滿了每一個角落,落足時如同踩在厚厚的草甸子上,舒適又踏實。四周八根大燭後均安裝著銅鏡,燭光被反射之後與廳堂里交相輝映,梁柱上又垂落八角宮燈,何時都能耀如白晝。
廳堂中央不設圓桌,而陳設以單獨的席位,邊角還有兩處隔間,無論大宴賓客還是老友到訪俱得相宜。
不多時祝雅瞳,陸玉山,楊正初,顧浩軒等人依次而到紛紛落座。
陸玉山三綹長須,一副文士模樣,即使年歲已高仍顯清雋湛然。顧浩軒則不苟言笑威嚴沉穩,一雙長眉無時不微蹙著,讓額頭兩道皺痕猶如斧刻。
“諸位長輩皆是大有見識,還請多多指正不足之處!”簡單的開場白,吳征拍了拍手掌,馮管家便領著侍女們魚貫而入。
侍女們姿容秀麗,人手捧著一只潔白瓷盤,在諸人身前的餐桌上放好。
今日的菜品祝雅瞳刻意不提前知曉,存心想看看寶貝兒子能變出什麼花樣來,果然只這上菜一項便大顯不俗!侍女們步入時排成一列整整齊齊,又如煙花般四散開來。而將菜品提前分好,每人一份,與當世習慣又大為不同,新鮮得緊。
祝雅瞳細觀頭道菜,有些疑惑不解問道:“吳大人,這道菜喚作什麼名目?”
“顏如玉!”
“咦,名字起得倒好!”但見上好的白瓷盤中央擺著塊涼糕般的物事,幾滴翠綠色的稠汁灑落在左側,右側則是幾點醬,醋等調味品。瓷盤質地極佳,醬醋滴落其中凝兒不散。兩相呼應,令中央的菜品當真透出玉般的色澤。只觀其形便覺賞心悅目!
祝雅瞳輕嗅一口,聞不出什麼香味,料想糕狀物大都凝結而成,香味不散。
遂舉箸夾出一小塊送入口中!但覺膩滑軟潤,滿口生香,更妙的是那幾滴翠綠稠汁竟是以茼蒿菜打爛之後,再以調制羹湯之法勾芡收汁,與軟膏混在一起口感中又添一股清爽。
“嘖!早聞吳大人有易牙之術又能出口成章!區區一個豬皮凍到了大人手上竟能畫龍點睛,色香味俱全,想不到,想不到!好一個顏如玉!”
祝雅瞳分辨不出,但陸玉山好食豬皮凍卻是吳征早從陸菲嫣處探知的。豬皮凍並不難做,吳征混以前世現代的擺盤與服務手法,再安上個讓人心癢難耐的名字,讓其貌不揚的豬皮凍一飛衝天。
“哈哈,陸家主好眼色!”吳征撫掌贊道:“豬皮凍雖不稀罕,滋味卻是絕佳,做開胃的小菜極好!且有美容養顏的功效。韓大人,祝家主,陸師姑,小師妹多用些!”
“吳大人,這菜品和名兒賣不賣?五百兩如何?”楊正初眨了眨眼,頗覺有些懊悔當日給了吳征兩記酒瓶子。楊家經營稀罕之物,他忽然發現什麼東西到了吳征手上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若是世上什麼物事都能當珍品來賣,楊家豈不是飛黃騰達?當日楊宜知吃了虧,祝雅瞳與吳征密議時又將他排除在外,心中著實有氣,幸好未曾發作把人得罪死了。
“楊家主若喜歡只管拿去,當不得五百兩。”吳征笑道。
“值當!五百兩!”楊正初一拍膝蓋蓋棺定論。
開胃小菜便先聲奪人,眾人不免更期待接下來的菜品。吳征自也不會讓大家失望,“紅酥手”,“玉笛誰家聽落梅”等等新鮮物事一道道地送上來,著實堪稱一頓豐盛又新奇的晚宴。
至正菜上桌之前,侍女們雖未現身,一股異香已是飄滿了整個二層。陸玉山與顧浩軒深吸一口,也自動容!
“好香!吳大人終於拿出壓箱底的好物了!”顧浩軒精神大振,今日來此說穿了終究還是為了這一件稀罕物——辣椒。
“顧家主對了也錯了!”吳征笑道:“辣椒左右只是一件調味品,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若光吃辣椒,則不過辣口而已,然則化於佳肴之中則起妙手回春之效。
這一道水煮活魚正是如此!”
白嫩的魚片被精巧的刀工切得只有半指寬,紅彤彤的湯頭上鋪滿了鮮紅的椒瓣,再佐以新鮮時蔬,令人食指大動。顧陸楊三家都得到了些辣椒末嘗鮮,多用於面食,水餃等的蘸料,但這般食用還是頭一回。魚肉鮮嫩肥美仿佛入口即化,火辣辣麻酥酥的滋味又讓人直抽冷氣,滋味之佳難以言喻。
酒足飯飽,最後一道餐後甜點上桌卻比前不同,不再是一人一份,而是由侍女端上一整盤大大的圓形桂花糕。
吳征起身至中央團團作揖道:“諸位是客,這一份桂花糕就讓本官為各位分食。”
他拿起一把牛耳尖刀先將桂花糕均勻切成五份,將其中的一份承給楊正初道:“楊家主,這一份足有兩成,也是昔年本官答應宜知的,請慢用。”
之後又取了一份承給祝雅瞳道:“祝家主,下官在長安時多蒙家主照料,這一份是您的。”
剩余的桂花糕吳征將兩份裝盤置於自己桌上,僅存的一份卻不再動,笑吟吟道:“諸位慢用。”
在座知曉吳征事前緊張的僅韓歸雁一人,但今日見他泰然自若,當是下了不少苦功准備,當即接上話頭問道:“吳大人以桂花糕寓意辣椒,不知韓家能不能食用這一份?”
“抱歉!不能!”吳征搖首拒絕道:“這一份是留給聖上的,不能動!”
“啊喲,本官不明就里,倒是孟浪了。敢問吳大人一人食用兩份,會不會胃口太大了些?”
“不大,本官權當替昆侖派取了兩份,豈敢獨食。”
“唔……那麼韓家連一杯羹都分不到了?”
“那也未必!”吳征敲著桌面道:“韓大人既問起,本官正巧有話要說。”
他起身向陸玉山,顧浩軒道:“桂花糕只有這麼大,再分也分不得了。不過諸位俱是經商的大行家,當知普通米面人人皆需,卻在豐年之時賣不上價錢。但若制成肉包子,饅頭,糕餅等物,其價值自然不同。辣椒也是如此!便如咱們守著一顆桂花樹,花分完了,但桂花糕卻還有得商量。”
“不凡已將大人繪制的草圖給我看過,其中還有許多不明之處,倒要請吳大人詳說。”顧浩軒見入了正題,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辣椒初現於世間,昆侖有幸據而有之。可昆侖上下亦知做生意沒有吃獨食的道理,況且光憑昆侖派之力栽種,如何滿足天下食客之口?且雖是派里守得嚴密,一旦辣椒在市面上大量流通,遲早有一日也要讓人培育出來。與其他日措手不及,不如當今便在百姓心里印下吃辣椒,只吃昆侖派的辣椒之念!”
吳征侃侃而談:“是以本官想了個法子,喚作加盟!”
“如何加盟,有何好處?”陸玉山問道。
“辣椒出自昆侖派,自由昆侖派說了算。想賣給誰,或是讓誰種植以售賣於百姓,都由昆侖決定。至於這個誰,自是加盟商了。只需繳納一筆加盟費,每年再從利潤中分出四成來交給昆侖,加盟商的條件簡單明了。”
“加盟費又是多少?多了怕是要蝕本,少了麼,呵呵,盯著辣椒的人如過江之鯽,拿得出銀子的也不少,全天下都是加盟商,又能賺得幾個錢?”陸玉山一針見血。
“好問題!陸家主,這就是本官接下來要說的代理權!一州之地,只許一家加盟商,先到先得。譬如江州給了陸家,不知陸家主意下如何?”
“吳大人打得倒是好算盤,幫你種,幫你賣,得的銀兩還要分給你,倒要讓天下間的豪族都為你效死命不成?”顧浩軒嗤之以鼻。
“非也!本官說過,光賣辣椒又值得幾個錢?昆侖可不做這等賠本的生意!”
吳征晃著腦袋道:“辣椒除了在市面上少量售賣之外,均用於加盟商的酒樓里,譬如這道水煮活魚,不知顧家主以為如何?”
吳征占了前世見識的便宜,但在座的幾位哪個不是一點即透的專家?一想可知若是酒樓里推出這些新的菜品,生意將會如何的火爆興隆。且做生意極講究以點帶面,酒樓食客多了,不僅是這一兩道菜肴大賣,食客們終須再點上多幾道菜。
而尚處農耕社會的當世里,占據壟斷地位的酒樓能夠發揮的作用不可想象。延伸出去,糧市,菜市,肉市等等等等,但凡與食相關者均可涉獵。
顧浩軒甚至在想那幾個始終無法插入手腳的行當里,若是顧家的酒樓火爆需求巨大,還怕他們不乖乖地敞開懷抱,任他予取予求?至於若有人敢搞怪竊取辣椒攪和他的財源……顧浩軒瞥了瞥空余的那一份桂花糕,聖上占了份子,又會袖手旁觀不成?
這麼一想,顧陸兩位家主不由得不動心。辣椒現世,幾名頂尖權貴已將好處瓜分了個干淨,加盟商與代理權一說確實開辟了一大塊未知的領域。
吳征趁熱打鐵道:“方才本官拒絕楊家主買去顏如玉,原因也在此處。只需加盟,本官會遣人至當地教授學徒,將秘制的菜色傾囊相授,至於滋味如何,諸位心中當有評判!是了,方才漏了一樣。一州雖只允一家加盟商,卻並不禁止一家同取數州的加盟商與代理權!”
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無論顧陸楊哪一家的財力,要取數州代理權均不在話下,有了好生意,自然是做得越大越好。幾家雖均屬昆侖派系,相互的競爭仍不可避免,誰也不願讓誰比了下去。
即使陸玉山與顧浩軒也不免眼中一熱。吳征又道:“兩位家主意下如何?”
“吳大人不妨開個價!”
“價錢不是問題,絕對不過分!”吳征暗中深吸了一口氣道:“若是陸家主與顧家主有意,本官可先由兩位任選大秦州郡的代理權!不過本官還有一個條件!”
“吳大人但說無妨!”
“勞煩兩位借一步說話!”
隔間用厚實的楠木圍起,隔音極佳。吳征先作揖道:“方才在人前,晚輩不得不自稱本官,還請兩位家主見諒。”
需得隱秘商談,上來又是放低姿態,顧陸兩位見多識廣,登時知道後頭暗藏機鋒,原本有些急切的心思立時壓抑下來。
顧浩軒笑道:“吳大人年輕有為,當得上。”
兩人都不再說話,臉上的笑容簡直稱得上相當職業,瞬間讓局面忽然尷尬,吳征暗罵一聲老狐狸。只是丑媳婦也要見公婆,只得咬咬牙道:“晚輩的條件有些難以啟齒,又是越俎代庖,當真不知從何說起!”
顧陸兩位同時點頭,仍是不發一言,一副你說,我聽的樣子,至於不知從何說起,那是你的問題。
“晚輩與盼兒自幼在昆侖山上一同長大,昔年也曾許諾要護她一世不受委屈。
兩位又與昆侖派世代交好,晚輩說起來也算的上半個親人,有些家事胡亂說上兩句,若是說的不對還請兩位莫往心里去。”
顧陸兩位還是同時點頭,還是不發一言,別以為提起我們的孫女兒和外孫女套近乎便有用。
吳征抽了抽嘴角,硬著頭皮道:“盼兒這一回私自下山犯了大錯,罰是定然要罰的。晚輩是她的師兄,也有不教之過。只是晚輩始終認為,罰不是目的,最終是為了盼兒好!只是敢問兩位一句,盼兒如今的樣子,今後好得了麼?”
“盼兒自幼與賢侄一同長大,賢侄當是了解她比我們還多些,賢侄看呢?”
得,這皮球踢的不帶片刻稍停的,吳征險些給這兩位雙擊666.這個鍋看來是鐵鐵甩不開了,吳征也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管不顧道:“好不了。爛家多出不肖子,盼兒的年歲正當青春叛逆之時,怕此後還要惹出禍事來!”
“爛家?賢侄這話什麼意思?”顧浩軒臉色一沉,陰惻惻道。顧盼姓顧,吳征罵他顯然要罵得重些。
“師叔師姑什麼情況兩位真的不知?整日吵吵個沒完,晚輩看了都煩,遑論盼兒!”
“吳大人,你管的太寬了!”
臉皮已經撕破,苦心積慮想要和平解決此事的願望也已打消,剩下的僅有赤裸裸地以利交換。吳征兩手一攤道:“晚輩不想管,可再這麼下去盼兒全毀了。
下回她再偷偷跑出去,出了意外何人承擔?兩位若不心疼,晚輩心疼!”吳征嘆了口氣,語聲轉軟道:“晚輩實是不忍盼兒在這麼下去!晚輩也知顧陸兩家面子事大,是以才提出這個條件望能略作彌補。師叔已是成家立業,仍不得不以家族為重,可一家三口貌合神離,對誰都是折磨!撇開盼兒不談,兩位真忍心自己的兒子,女兒這麼互相折磨一輩子?面子事大,子侄的事便不大了麼?該說的話晚輩已經說了,旁的也管不了許多,總之一句話,答應了晚輩的條件,大秦境內州郡代理權任由兩位先行挑選。若是不答應,誠如先前所言,盯著辣椒的如過江之鯽,晚輩讓韓家先選,掌門師尊也沒話可說!”
吳征語畢起身作勢欲出,心道即使最壞的結果,有巨大的利益在其間總有轉圜的余地,即使一時半會兒陸菲嫣的終身大事定不下來,總算向前堅實地推進了一步!幸好當事被逼出了代理權這一想法,有了這一份底氣,哪怕是顧陸兩家天大的面子,也得乖乖讓上一步。
“且慢!”
吳征頓住身形,緩緩回身,一字一句道:“晚輩可以等兩位幾天,可這事條件已定死沒得商量!還請兩位早作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