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兩儀難落 疏月朧明
朔風呼號,天地仿佛都在寒天凍地中變得清瘦。葬天江的濤濤江流像一條平緩的山溪,靜靜地鋪在河床上。無論蒼天巨樹還是低矮草叢都褪去了青綠,丫丫叉叉像鬼爪一樣崢嶸。就連狹窄的山道都因萬物貓冬顯得寬敞了不少,仿佛一眼就可以望到盡頭。
枯水與江風酷寒的葬天江卻並未因此而人跡寥落。延綿無盡的江邊,身披重甲的軍士來來往往,搬運物資的民夫忙忙碌碌。軍器成堆,糧草如山,壯闊的葬天江舟行如織,時不時響起的戰鼓與號角聲更給數九寒天之際增添無數的肅殺之氣。
山道蜿蜒,江行一路碰碰撞撞,出了川之後豁然開朗,江流和行人都仿佛松了一口氣。五十里外的夷丘城就建在這交通要道上,行商無數,夷丘自古以來都是繁華的城邦。
行商匯聚之地,更是兵家必爭之地。盛國憑借此城扼守葬天江之咽喉,守護東面數百里土地的安寧。此地一失,武昌,南郡皆危如累卵。更不要說燕軍借此地登岸,鐵騎旋風般東下一馬平川,盛國絕難抵擋。盛國羸弱多年始終在燕秦的夾縫中求生存,但再艱難的時日里,也沒有絲毫放松對這座咽喉要地的經營。
夷丘城城牆高大堅固,引葬天江之水為護城河,城高壕深。城內糧草軍械充足,兩國劍拔弩張之後,這里又增添了許多物資,確保萬無一失。眼下看來,光靠這些似乎猶有不足,隔江相望的燕國大寨每日都在添兵,更有無數木料依托馬車,或是順江而下一路送來。夷丘太守,安西將軍管培明面上看不出什麼,心中卻越發憂慮。
燕軍借枯水期搭建浮橋渡江的意圖已然十分明顯。管培明也是壽昌城之戰的將領之一,能征慣戰,自然知道浮橋這種東西風險巨大,但一旦建成並牢牢守住,燕軍渡江就難以阻止。是主動出擊破壞燕軍建設浮橋,還是以堅不可摧的夷丘城為依托,牢牢守住這座堡壘?管培明一時難下決斷。出城,燕軍勢大兵力不在夷丘軍之下,燕軍最期盼的就是城外野戰。不出城,眼睜睜看著燕軍渡江,對士氣都是巨大的打擊。
求援的八百里加急文書早已送到韓鐵衣帳下,主將回信自有安排,穩守城池即可。但援軍除了駐扎在遠處山彎,還神神秘秘除了幾位夷丘主將之外任何人不得知曉的六千軍,大軍遲遲未至,可叫夷丘軍等得心焦。
六千人,濟得甚麼事?連主將是誰都不知道!管培明恨不得來個十萬八萬的大軍,就算只有三萬也成,他就有足夠的底氣和燕軍正面碰一場。——如果是陷陣營也好啊!
管培明暗自嘆了口氣:濡口那里戰火連天,幾乎沒一日不開戰。韓大將軍戰事吃緊,討不得半點便宜,陷陣營作為奇兵有一鼓定江山的大用,又怎麼會來這里。
“管將軍,燕賊又有動作了……”
管培明衣不卸甲,剛小憩了半夜,聞言跳起來,身上衣甲嘩啦啦直響。他急忙登上城牆,只見天光剛放亮不久,江面對岸的燕軍正編織藤條為繩索,伐鋸樹木制浮板。遠遠的,江風還送來奚落譏笑之聲,似乎對盛軍猶豫不決,不敢出城迎戰的膽小無能大加嘲諷。
“將軍……”
“不急,等。”管培明面沉如鐵,在城頭巡查了一圈城防,給將士們打打氣之後便回了城樓。
關上門,幾名親兵眼里管將軍遠沒有在城牆上的淡定。他面色陰郁得很,數九寒天,鬢角邊還有汗珠不時流下。敞亮的城樓里仿佛烏雲蓋頂,要悶得炸了。
管培明不知坐了多久才起身,提筆唰唰唰寫了封有些潦草的書信封好,喚來一名親兵道:“你持我的劍印和書信去城西八十里霄雲山腳的軍營,就說本將軍務在身不能擅離職守,將書信奉上之後務必見到營中主將,見到人約定相見日期地點,約不成,不許回來!”
“是,將軍。”親兵滿臉疑惑,見將軍面色著實不好,不敢再多問,將劍印與書信貼肉收好,急匆匆離城打馬而去。
夷丘要地,一旦有失相當於燕國在盛國的土地上楔下一枚深深的釘子,就算濡口水戰大獲全勝,再要收回夷丘也要花費巨大的代價。若濡口不能取勝,燕軍轉道夷丘一帶渡江,再沿江東下,後果不堪設想。
時至今日等不來援軍,夷丘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增大,管培明急得如芒在背,也不知道低聲咒罵了多少次。夷丘有失,十個腦袋也不夠他掉的……燕軍眼看攻勢在即,管培明再也顧不得什麼不許人知曉一營軍士潛伏霄雲山的禁令,說什麼也要與這位主將見上一面!援兵不至,夷丘左近的每一分力量都要動用起來,雖只六千軍,好過沒有。
日中到了半夜,親兵才全身大汗又滿臉怒火地返回,道:“啟稟將軍,屬下領罰。”
“怎麼了?”
“屬下到了霄雲山角的大營,說了來意,遞了書信,營中主將沒見著,反被訓斥了一頓!還有……還有……呸!營中主將還叫屬下帶了句話回來。”親兵越說越氣,怒火漲的滿面通紅。
“哼!”管培明也好容易才壓住怒火,冷聲道:“說了什麼。”
“那主將喚了名隨從來道:請管將軍稍安勿躁,時機一到自來相見。時局未明之前,務必按韓大將軍將令,穩守夷丘諸城不得有誤。另,管將軍違反韓大將軍將令,私遣軍士前來軍營,此事暫且記下,待戰後賞功罰過,往後切切不可再犯。”
“砰!”管培明怒不可遏,一掌將桌案拍得杯盞皆碎。片刻間又冷靜下來,將滿腹牢騷話壓了回去,沉著聲問道:“你去軍營,看他們軍容如何?”
“將軍,這才是屬下最生氣的!如果不是扎了寨子,屬下幾乎要以為那里是個鎮子。三三兩兩不成隊形,吊兒郎當,一個個痞氣十足,哪里像什麼軍營!就是……就是那些軍士看上去一個個傲得很,眼神凌厲,好像又有點本事。”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管培明捏了捏拳頭,心中暗道:“韓大將軍不是庸才,不會放任這里不管。到底來的是不是陷陣營?”
冬季天寒,瀕臨江邊水汽又特別大。到了夜間,山腳下便霧蒙蒙地一片,將陷陣營包裹在雲霧里。
中軍帳里仍然燃著燈火,桌案上堆滿了一封封奏報。有濡口傳來的,有對岸的動向,也有西邊的陡峭山道里那些游魂的蹤跡。
韓歸雁逐個細看,每看完一封就交給身旁的吳征,再傳給柔惜雪,倪妙筠,冷月玦,顧盼,瞿羽湘……吳府一家人就在此一直看到了深夜。
這里只有韓歸雁身具統兵大才,但余人一樣聰慧伶俐,各有見識,幫著出出主意不在話下。
正商談間,玉籠煙掀開帳簾,領著於右錚與幾名親近將士進來,手中捧著托盤。
深夜越發寒冷,幾口熱乎乎的肉片鮮湯下肚,連腳底都暖和起來。
“玉姐姐好手藝。”吳征滿足地嘆口氣贊道。
“幫不上你們的忙,就打點好你們的內事。”玉籠煙論見識武功,都差了一大截,便主動承擔起一府中人起居飲食的職責,了卻大家的後顧之憂:“對了,日里夷丘城有人持安西將軍的劍印來訪,我按小韓將軍的意思,讓於右錚將他打發回去了。”
“屬下亦要來人傳話安西將軍,不可再擅自前來。”於右錚收拾碗筷道。都是韓歸雁提前吩咐下的,他們不過依令行事。
“燕軍扎板欲搭浮橋,管將軍急了。”吳征哈哈一笑道:“沒事,讓他再郁悶幾天,待交鋒了正好把怒氣都撒出來!”
“我們也得快些,夷丘城里守軍眼下是憋著口氣,久了也會散去,反而軍心動搖後果不堪設想。”韓歸雁腦袋左歪右偏,朝著地圖反反復復地看:“燕軍明目張膽地搭浮橋,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膽子,仗著誰的勢了?”
水戰搭設浮橋,可謂富貴險中求,成了大賺特賺,萬一不成就前功盡棄,還會傷亡慘重。
“祝夫人和陸姐姐那里也沒有確切消息。軍中戒備森嚴,她們潛進去也不易。”柔惜雪怯生生道。百萬大軍她不怕,但叫出祝夫人和陸姐姐六個字,卻心驚膽戰。
“這你們就不懂了……”吳征嘿嘿一笑,得意道:“我懂!就是小韓將軍說的,一定仗了誰的勢!”
“何解?”
“我懷了他們太多事,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吳征伸直在地圖上的壽昌城一帶畫了個圈圈道:“還記不記得當時我去斷糧道,結果直接招來了丘元煥,差點要了我的命!你們誰想到過?前线戰事那麼緊,丘元煥會單單來找我!為什麼?”
“他們猜到是你在興風作浪!”
“不錯!”吳征朝韓歸雁豎了個大拇指道:“他們摸不清我的套路,但是他們料得到我時常搞些新花樣。所以只要是不依常理的事發生,大體就猜的到我在左近。還有,一些不好收拾的場面,多半我也在左近。小韓將軍,你爹爹當年怎麼說我來著?”
“非統兵大將之才,但機變百出,置於戰局關鍵處,或有奇效。”
“韓老將軍知道,蒯博延大體也摸出了些門道。”吳征自吹自擂,洋洋得意:“一般人大體猜測我會在濡口待命。蒯博延不會,他知道夷丘城是破局關鍵,也知道我會在這里!所以才要這麼干,明目張膽搭建浮橋,就是要誘我現身,越早越好!”
“切,這些話我來說多好,你還自己說出來,像是在吹牛。”韓歸雁撇了撇嘴,引來一陣嬌笑,倒也無人反對吳征的話。說到軍機大事,於右錚等人趕忙退了出去,吩咐大帳外嚴加戒備。
“你要讓我來猜,丘元煥就在對岸!待一切准備妥當,蒯博延也會出現在對岸!到時候燕軍集結精兵,搭浮橋渡江,順便再要了我的命,一舉兩得。”
“你怎麼忽然對丘元煥蒯博延了解那麼多?”
“猜的呀,但是八九不離十!”吳征低頭凝視地圖隨口答道,以掩飾躲閃的目光。這話他說是自己想的可以,要說是欒采晴的推斷,多半要被加上好多疑點。
“可惜丘元煥和蒯博延都不知道老爺已經是絕頂高手,美夢又要成泡影。”帳內都是一家人,終於不需要用軍中稱謂,玉籠煙松了口氣。
“我不想和他們碰面,至少不想同時面對兩名絕頂高手,會增加許多變數。”吳征搖搖頭,道:“雁兒看呢?”
“猜測十分有道理,夫君常有靈光一閃的妙筆,我如果是夫君的對手,也會在最關鍵的地方做好防備!”韓歸雁鋒眉一揚贊同道:“要對付夫君就不能依常理,蒯博延不是泛泛之輩,他一定猜得到!夫君居然一下就能反推蒯博延的心思,更加厲害。”
吳征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正色道:“出點主意可以,統兵我不行,雁兒看要怎麼辦?現在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我覺得最好在蒯博延到來之前,先打燕軍個措手不及。”
“等娘和陸姐姐把西邊的游魂探清楚了,我們就動手!”韓歸雁目光一凝,有些期冀道:“可惜燕軍為的是誘我們早日現身,丘元煥一定防備完全。否則我們以三對一,直接將他斬殺於此就最好不過!”
燕軍是下定了決心要渡江拿下夷丘城,不僅在夷丘一帶全力備戰,濡口更是加緊了攻勢,以牽制盛軍主力無暇他顧。在寒冷的夜晚,夷丘江邊的燕軍燃起火把,徹夜忙碌不停,看上去渡江攻打夷丘城在即。
冬季夜晚的江面被一層水霧籠罩,清冷的月光灑下穿透了霧氣,又泛起一片晃眼的銀白光芒,自有一股煙籠寒水月籠沙的美麗。水波粼粼,除了一片亮光之外難以看清。平靜的江面急不可察地一動,露出兩顆黑布蒙面的人頭來。數九寒天,江水之冷冽不是常人可以忍受,浸在冰冷的水中不一會兒便會四肢發僵。但看這二人均只露出兩顆黑漆漆的眼珠,偶爾再探出頭來深吸一口氣,視嚴寒如無物。
暗中觀望了良久,兩人復又潛回水中,江水滔滔,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岸邊水面微晃,兩條窈窕多姿的人影竄上陸地,旋即消失不見。二人一身黑衣奔入樹林,飛鳥一般輕盈上了樹,揭去面上的頭套,正是祝雅瞳與陸菲嫣。
“祝夫人你先……”
“不用,你先。”祝雅瞳不待分說便上了樹梢,傳音入密道:“就當一同洗了個澡,你先抹干淨。”
陸菲嫣見微知著,一聽這句曖昧話語就知吳征已將她的囑托告知祝雅瞳,面上微紅,忙收斂心神再樹杈間盤膝坐倒運起功來。即使是她們二人,在寒冷的江水中為了維持體溫,內力也消耗甚巨,濕透了的衣服貼在身上更是冷得徹骨。陸菲嫣功力深厚,在刻間周身便現出茫茫白氣,將身上的勁裝烘干。戰爭之苦,如她們這樣的絕色美人也顧不得容顏與整潔,不及回營換衣,更不敢在林中燃起火光烤干衣物。
她運功完畢,便與祝雅瞳換了個位置在樹梢警惕地監視周圍的一切。陷陣營的高手悉數留在霄雲山下,掃清一切妄圖前來哨探的獵鷹。打探消息的職責就包在她們二人身上,有她們相互照應可謂萬無一失。
待祝雅瞳也歇息妥當,陸菲嫣便從樹梢落在她身邊,悄聲耳語道:“燕軍肆無忌憚,其中有詐。”
“嗯,我也這麼想。看他們的進展,最多十日後當能備好一切。”祝雅瞳從懷中掏出油布包好的紙筆書寫起來道:“這幾天的書信傳回去,雁兒那邊一定做了准備,我們再探兩日就回。”
陸菲嫣邊聽邊沉思,嘴角邊卻有一絲微笑。祝雅瞳寫完了書信,見她仍沉浸在思緒中,遂問道:“想什麼開心的事情?”
“啊?沒有沒有。”陸菲嫣主持打點吳府上下內務,隱隱然已有大姐的風范。和府中姐妹說話雖從不盛氣凌人,但是威嚴自在,若遇爭議,陸菲嫣定下的便是結論。唯獨面對祝雅瞳時不自覺就想低聲下氣,有時還有些慌張。她定了定神,忍不住露出笑容道:“我只是在想,燕軍大營我們窺探了好幾日,全然看不見燕軍主將。以燕軍志在必得的架勢,這里的主將不會是無名小卒,說不定是燕國哪位大人物在此。”
陸菲嫣還能笑得出來,正因吳府眼下冠絕一時的實力。無論來的是誰,三名頂尖高手坐鎮都不怕他。隱隱然,陸菲嫣還期盼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正巧可借這一役一鼓作氣!
“武功這麼高連我們都窺探不著,又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你在想是丘元煥?”祝雅瞳和她一樣心思,也笑了起來問道。
“蒯博延要坐鎮濡口一帶,燕國唯一有資格指揮夷丘一戰的唯有丘元煥。再看燕軍這樣的做派,除了他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會有誰。”陸菲嫣越說越肯定,搓了搓手掌,不知是冬季寒冷還是有些緊張與激動,道:“若是丘元煥,有機會的話要不要……要不要除掉他?”
“可以試試。”祝雅瞳下不了決心!亂軍之中變數極多,丘元煥敢出現在這里必然做好了萬全的准備,要在這種狀況下與一名有備而來的絕頂高手搏命,就算能成也必然付出慘烈的代價。為取勝固然要不擇手段,但祝雅瞳今非昔比,一切都以吳府上下的安全為先,傷了哪一個她都舍不得。——這也是吳征的意思。美婦想了想道:“我看沒那麼容易,他們定下的戰場,在這里決一死戰不太明智,除非……燕軍主將是個傻瓜,有機會的話那得把握住了才是。”
“是。先做好萬全准備,萬一有機會呢?”陸菲嫣凝重之間,也頗見躍躍欲試。丘元煥在燕國兩朝元老,數十年的大權一旦空了出來,對燕國打擊之大不可想象。蒯博延畢竟剛剛上位,想大權獨攬全然接替丘元煥一時半會兒做不到,燕國就此陷入一段內亂都說不定。
二女的手握了握,要已見慣了風浪的她們,手心里居然都是汗水。就在樹杈上歇了小半夜,精力充沛,她們又向西方的峽谷密林中行去。自從吳征廣招盛國武林高手組建成軍屢建奇功之後,燕秦兩國也依樣畫葫蘆。大秦內亂剛平傷筋動骨,無力遣大軍東下,只能先行讓這些武林人物接近戰場,伺機而動。
沿途祝雅瞳將寫好的書信在路旁一塊大石下藏好,自會有人依時來取。正是黎明前的至暗時刻,趁著伸手難見五指,二人施展潛行之術一路摸進山嶺,再度隱沒在密林間。
“又變了位置,這些哨探的安排著實不錯。”二女唯恐暴露身形,陸菲嫣謹慎地連傳音入密都不敢使用,生怕寧家有什麼奇人異士在此,被人探出行藏。
“從前向無極有這個本事嗎?”祝雅瞳凝思一陣,不得其解問道。
“沒聽說過。那個人不顯山不露水,想不到竟然有統兵之才。”陸菲嫣搖了搖頭。
從前向無極但凡隨軍出征也是一副木訥樣,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大秦國上上下下,陸菲嫣熟得不能再熟,青城派剩下的那些料子有幾分本事再清楚不過。其余武林門派里武功好的有之,會統兵的從未見過。原本個人修行與領大軍作戰就是兩碼事,幾乎背道而馳,想要一人兼得難上加難。
譬如以吳征的聰明與見識,讓他領軍至今辦不到。以韓歸雁的戰場縱橫之能,武功又遜色了些。——吳府里最早修習《道理決》的就是她,在長安時韓歸雁尚能與冷月玦打個平手,眼下兩人的武功卻有了明顯的差距。
“嘻嘻,原來菲菲也猜向無極在這里。”祝雅瞳展顏一笑,心靈相通時的感覺向來不錯。
“大秦要來壞事,向無極不坐鎮不行。他又不是霍永寧脫不開身,一定會來,也一定要來。”陸菲嫣肯定道。
“那是菲菲在伏牛山上露了一手,讓他們方寸大亂,向無極不得不來。”吳府有了兩名絕世高手的消息早就傳遍天下。大秦想在這里有一番作為,沒有向無極坐鎮簡直痴人說夢。
“祝夫人過獎。”祝雅瞳今日格外親昵,陸菲嫣面上一紅嬌羞道:“是祝夫人威名在外,震懾宵小。”
“那你看他們會不會……”祝雅瞳兩掌一握打了個手勢。
“會的,必然會聯合!”陸菲嫣毫不猶豫答道:“霍賊盼得燕秦兩國打得兩敗俱傷,誰也討不著好。但是吳郎無論對燕還是秦,都是眼中釘,肉中刺。在這件事上,他們一定會合作!”
“蒯博延在濡口牽住盛軍,又往這里不斷增兵,就是要誘征兒來。費了那麼多周章,也必然要向征兒下手。陷陣營的行蹤瞞不了多久,他們一定會做好准備。屆時丘元煥絆住我,向無極纏住你,嘿嘿,倒是打得好如意算盤。”祝雅瞳已理清了前後脈絡,面泛寒霜道。
“可惜算盤一開始就打錯了,這一回要他們折了老本去!”陸菲嫣也是殺氣大盛!
“所以我們……”
“先把這里探個一清二楚,回頭殺個一干二淨,再去對付丘元煥!”
“真是又乖又聰明的媳婦兒!”祝雅瞳吐了吐香舌,不待陸菲嫣答應,便飄身當先而去。
兩人的年紀差相仿佛,祝雅瞳僅僅稍長丁點。陸菲嫣鬧了個大紅臉,忸怩間不敢誤事,急忙緊緊跟上……
天氣越發寒冷,營帳里燃著紅泥小火爐取暖。
“拿下夷丘城,順便再拿我的人頭請賞?做他娘的春秋大頭夢去。”
根據祝雅瞳與陸菲嫣不斷傳來的情報,夷丘一帶的局勢與吳征先前的猜測基本吻合。燕軍明目張膽,大秦高手蠢蠢欲動。這一切的計謀與布置實在歹毒!若不是吳征提早做出了判斷已有防范,到時候一個不慎落入陷阱,損失必重。
“嚯,瞧不出來呀。最近這麼深謀遠慮,事事料敵機先?”韓歸雁看著吳征一臉狐疑。自家的郎君自己清楚,吳征當然時時有驚人之舉,但歸根結底還是先父與韓鐵衣對他的評價:任性妄為,自私自利,毫無統御之能。經歷那麼多磨難,吳征收斂了任性,自私自利也只對吳府的女主人們。統御之能說不上多大,但對人對物真誠,還是很得陷陣營將士的尊重愛戴。但這樣縱覽全局,處處料敵機先,實在是吳征從前沒有過的。
不是吳征沒有這樣的能力,他在許多地方已見深謀遠慮。而是他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再在這上面耗費大量的功夫,修為也不能在眼下就攀登至十二品。通盤考慮縱覽全局,就要對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有充分的了解,吳征從前還做不到。
“現在有時間了嘛。”吳征笑眯眯答道,望著地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與韓歸雁對視一眼道:“是不是該安排去見一見愁壞了的安西將軍了?”
“去,等娘和陸姐姐回來我們就去,有些事還要她們親口來說的好。”韓歸雁伸出長長的纖指在西面崇山峻嶺處畫了個圈,再點向夷丘城,手指畫出的方向直指大江對岸的燕國軍營!這一日又是帳中議事直到深夜,韓歸雁與吳征一同巡視了遍軍營,將暗哨查了一遍才各自回帳安歇。
兩日恍惚間過去,祝雅瞳與陸菲嫣依時回營。見她們二人在數九寒天里奔波數日,風餐露宿,臉上倦容非常,吳征心疼不已。戰事不宜遲,吳征喚來於右崢讓他持書信先行一步,往夷丘城先行約見管培明。營中則稍作准備,也讓祝雅瞳與陸菲嫣舒舒服服地泡上個熱水澡,再到溫暖的被窩里美美睡上一覺之後,才向夷丘城出發。
幾人不乘車馬,趁夜色悄摸摸地來到夷丘城,於右崢也早早潛伏在約定的道旁,接應幾人入城。
“沒人為難你吧?”
“沒事。”於右崢笑了笑,道:“那幾個親兵不明所以,見了我十分不滿。管將軍心里也有火氣,面色一開始十分不善。但也沒誤事,第一時刻就召見了屬下。”
“那就好,更靠得住!”吳征點頭稱贊。
一行人剛跨入城門,也不入城,轉角邁向城樓到了間隱秘的暗室。管培明得了通傳早早等候在靜室門口,見了吳征欣喜不已,忙上前下跪施禮道:“末將見過吳博士,祝侍郎,韓將軍。末將有過在先,請韓將軍責罰。”
“快請起。”韓歸雁扶起管培明,先進了靜室道:“戰事在即讓人透不過氣來,不怪管將軍。頭幾日我們剛到夷丘,還未摸清燕秦兩國動向,來了也說不出什麼。陷陣營悄悄來此想要出其不意,所以刻意隱瞞,還要請管將軍莫要怪罪才是。”
“哎。”管培明長舒了口氣,感慨道:“燕賊兵臨城下,末將是寢食難安。濡口又連戰不停,韓大將軍分不出兵來。末將前幾日就盼著陷陣營來此解燃眉之急,今日見著幾位大人,夷丘無憂矣……”
“沒有那麼簡單,我們今日專為此事而來!”韓歸雁見管培明與幾名親兵臉色均一凜,話鋒一轉,指著吳征笑道:“他的官兒最小,管將軍倒是會做人,什麼都把他放在最前。”
統兵將領大多有一說一,拙於辯解言辭。管培明萬分尷尬,說不出什麼來,只得陪著笑臉。但看韓歸雁還有心思開玩笑,說明局勢雖難,也不是沒有機會。
韓歸雁見氣氛松快了許多,嫣然一笑攤開一張寫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地圖,請陸菲嫣近前。
陸菲嫣早對這一切了然於心,先點著江北燕軍大營道:“燕軍在此少說有六七萬之眾,且每日還在添兵!蒯博延在濡口與韓大將軍打得難解難分,看來他也改變了戰略,打算繼續在濡口糾纏,並不急於取勝。燕軍的增援幾乎都在往夷丘調動。據最不利的估算,十日之內,燕軍還能再添兩萬大軍!”
一席話說得剛放松了些的氣氛驟然緊張。
為了避免暴露行蹤,陷陣營也不好調動撲天雕越過夷丘前往燕國境內探查。只能從近日來燕國添兵的數量,與此前駐軍的位置做推算。陸菲嫣並未夸大其詞!
美婦又在西面連片山巒處畫了個圈道:“秦國的大軍駐守江州沒有動作,來的是新召集成軍的一組人馬。和突擊營類似,都由武林人士組成。雖是匆匆成軍,武功也良莠不齊,但是足有兩千人之多。可謂傾舉國之力!武功高強者也不下五百人。”
大秦武林的情況,陸菲嫣一清二楚,里頭還有不少老熟人。說起此事美婦咬牙切齒!霍永寧能這麼快將武林人士召集起來成軍,除了聖旨之外,也是吳征當年為了斬除暗香零落,用盡心思成立武林同盟。之後霍永寧篡位,昆侖派逃離大秦,武林同盟就便宜了霍永寧。
“末將也已察覺大秦的動向,沒想到來的是這些人,他們想干什麼?”兩千人在戰場正面難成大氣候,但若把握良機,也可能讓夷丘防线出現漏洞,就此仿佛江河決口,一潰千里。管培明最擔心的,就是燕秦兩國聯手!雖說數月前盛國朝堂為了與大秦結盟一事激辯了數回,最終陛下采納祝雅瞳的建議與大秦締結盟約。大秦也依照盟約按兵不動,但來的這兩千人,管培明是絕對不信他們會幫助夷丘守軍哪怕一粒糧米。
“放心,他們是為我來的。”吳征冷笑道:“讓他們攻城,霍賊現在窮得叮當響虧不起。最多就是等大局已定之後撿點小便宜,不會左右戰場勝負。”
“這就是為什麼本將說沒那麼簡單。”韓歸雁點了點霄雲山道:“不管燕還是秦,都知道陷陣營來了夷丘城。或許還不知道我們駐扎在哪里,准備干什麼。但是他們不需要知道那麼清楚。”
“原來如此!”管培明也是將才,聞言已猜了個七七八八:“怪道燕賊明目張膽地建造浮橋。不僅是想引出夷丘軍在江邊與他們一決死戰,還要誘出陷陣營!原本有陷陣營幫忙守城,夷丘城牢不可破。燕賊不願,才要在城外拉開架勢拼個勝負。”
“不止如此。”陸菲嫣道:“陷陣營不出,大秦高手只會看熱鬧。陷陣營一出,燕秦必然聯手。”
“這……吳博士屢建奇功,也難怪燕秦兩國切齒痛恨。”管培明又賠了個笑,道:“聽聞吳博士有傷在身,末將請博士一同中軍略陣如何?”
“一力防守,是把主動權拱手相讓。燕軍建好浮橋再等來援軍,到時在南岸站穩了腳跟,屆時援軍源源不斷,夷丘城再堅固也得被生生耗死了不可。”吳征搖了搖頭道:“我們對夷丘一帶的了解遠不如管將軍,想先聽聽管將軍的想法。”
管培明凝了凝神,道:“吳博士之言正中兵法。不論燕賊要耍什麼花招詭計,浮橋絕不容許燕賊建起!燕賊使的是陽謀,逼著我們迎戰,但也是一步險招。只消斷了浮橋,燕賊一年之內再無力踏足江南半步。末將本有此意,先前憂慮著兵力不足,唯恐失了手,夷丘五城一同淪陷。既有陷陣營助力,夷丘戰力大增,足以和燕賊一較長短。韓將軍,末將請為先鋒,引軍至江岸與燕賊決一死戰,若不勝,願斬首級!”
“管將軍的頭,還是安在脖子上作用大,砍了不值得。”韓歸雁蹙眉責道:“許勝不許敗,敗了,我們誰的頭都擔當不起!”
“是!末將必勝!”
“不急!”韓歸雁畫著地圖道:“本將留著突擊營高手,把陷陣營剩余將士都交給管將軍。向管將軍換二十名向導,三十條小船!”
“啊?”管培明吃了一驚。
“後日半夜,二更啟程。讓向導領突擊營進山,我們先讓想撿便宜的大秦損兵折將,殺是殺不干淨,至少打得他們元氣大傷,再不敢踏出山嶺半步!”韓歸雁鋒眉一橫,英氣勃發道:“前後不超過兩日,我必返程。請管將軍於四日後黎明在峽谷口備好小船,突擊營將順江東下,與管將軍一同夾攻燕國來犯之敵!”
管培明聽得心潮澎湃!韓歸雁的戰略與膽略都是上上之選,盛軍上下無不為之折服。他忙起身抱拳道:“末將得令!”
是日天空中彤雲密布越發陰冷,眼看著一場大雪正在醞釀。雪天行動不便,也更難隱藏身形,韓歸雁愁眉不展,只得暗暗祈禱大雪再晚一些降落。或許是誠心感動了上天,一直到突擊營趁夜飽食,整裝完畢向西進發時,大雪仍在彤雲里憋著,就是降不下來。
這些江湖俠客即使從軍已久,還是難改吊兒郎當的脾性,日常在軍營里除非當值都是散散慢慢。依韓鐵衣的意思,這支軍從成立起就特殊,本就是一支個性十足的軍伍,萬萬不可隨意磨滅天性,否則久而久之必將與尋常軍伍無異,所以日常軍容實在不太好看。一旦出了營執行任務,突擊營完全變了個樣。
身懷絕技的將士們一個個像出了籠的豹子,孔武有力,矯捷謹慎。於右崢領著三十名武功拔尖的高手隨著祝雅瞳與陸菲嫣當前,先行掃除山嶺之外的哨探。這些哨探點已叫祝陸二人探得明白,就算臨時有些變動,以她二人的功力足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減除每個暗哨。借著哨探換崗的間隙,三百名將士全力提起輕功一同狂奔入林。
依照提前做好的安排,三百名將士十人為一組做鳥獸散去。吳府眾人則聚在一起居中策應!——不能怪吳征偏心,實在這一干人太過重要,連尚未成年的顧盼,武功不高弱質芊芊的玉蘢煙,傷勢還在恢復的柔惜雪全都上了陣。無論誰把全家人的性命一同押在了戰場上,都決不能再說他偏心。
“娘和菲菲前方開路,玉姐姐,盼兒,惜兒,無論如何你們倆都要跟在我身邊。唔……妙筠也一道兒,裝作重重保護我的樣子!雁兒發號施令,指揮全局!”吳征近日來已反反復復交代了數次還是不放心,又再重復一遍。自打進入林中以來他就覺得百般不舒服,總感覺有幾雙陰暗的眼睛在盯著自己,又似有人布置好了陷阱,正引誘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踏進去。總之一定有什麼千算萬算都沒有預料到的事情正在悄悄地發生。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以吳府的實力也不用害怕什麼。做好了萬全的防備,還有自己這個深藏許久的絕頂高手,時刻保持小心謹慎,吳征有絕對的信心應付山林里的一切局面。
數九寒天也不會影響翠竹的蒼青與松針的常綠。山勢險峻,林木茂盛,平日除了數量稀少的山民之外人跡罕至。韓歸雁不時抬頭看著天色,心中估算時間。外圍的暗哨拔了個干淨,讓突擊營順利進入山林,但隱秘的時間不會太久。暗哨之間都會有獨特的聯系方式,層層傳遞,哪一環斷了都會引發反應,“敵襲”的消息就會傳遍潛藏在此的大秦國高手。
韓歸雁掰著手指頭,垂下的鳳目忽然一揚低聲道:“開始了。”
冬季安靜的山林忽然起了一陣騷動,翠竹沙沙作響,松針根根掉落。驚呼聲,喝罵聲,兵刃交加聲,慘叫哀嚎聲頓時打破了夜晚的寧靜!
於右崢領著九名高手,在向導官的帶領下潛入山林。按著地圖的指示,他們這一組人將向西北面迂回前進,沿途掃清敵人。與墨雨新的一組人匯合之後,再向北面行進,確保這一條道路的通暢,以保證突擊營能順利靠向江邊,不誤了夾擊燕軍的大事。
前方的林中暗哨里運足了目力也看不著人。於右崢不敢冒進,回身打著手勢,大意是說秦賊狡猾,暗哨位置可能一日數變,祝陸兩位夫人探查的消息不一定准確,都警惕些相機行事。
“現在該怎麼辦?”
“不可輕舉妄動打草驚蛇,原地等候約定的動手時刻。如果這里沒有對手,就直奔下個地點。”於右錚是吳征選中,倪妙筠親手帶回來的人才,又常常跟在韓歸雁身邊耳濡目染,正迅速成長為顧全大局的良將。他又打手勢問道:“還有多久動手?”
身後專門記錄時辰的高手回應道:“四分香。”
訓練有素的高手們分工明確,戰斗能力與戰術執行都遠非尋常士兵可比。四分之一炷香燃盡的時刻一到,果然四處響起爭斗聲,於右錚當先竄了出去。
前方的暗哨不知有多少敵人,但他並無懼心。身後有一幫屢次配合作戰之後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經過柔惜雪的指點,每一人的武功都在飛速進步!從前旗鼓相當的大秦武人多半已不是對手,就算只能仰望的,眼下也不必畏懼。昆侖已舉派遷至煙波山,剩下一個頂尖門派青城派又能剩下多少高手?區區十幾人,還能覆蓋整座山嶺不成?就算對上那麼一兩個,己方完全有一戰之力。
金黃色的焰火升空,四面的慘呼聲驟然響起,又戛然而止,顯然突擊營的將士們奇襲成功,拔去了多處暗哨。警兆聲連片再起,大秦那邊終於做出反應,密林中正不知有多少高手朝著出事地點掩殺過來。
於右崢撲了個空,這處暗哨果然已被撤去。他伏在樹杈間打了個手勢,命令部下就地隱藏。幾乎一瞬間,這一組人馬就仿佛在山林間消失了……突擊營是精銳高手,於右崢與墨雨新帶領的兩組人便是精銳中的精銳,武功,心智無一不是精挑細選而出。
潛伏了一炷香時分,果然有一隊人小心翼翼地在林木間不緊不慢地徐徐靠近。於右崢隱在暗處看得明白一行七人,領頭的步伐沉穩,在夜里雙目精亮如鷹,不是個好對付的。
但天下間能登上十一品的高手,幾乎都集中在長枝,天陰,青城,昆侖,廬山五大門派里,余者寥寥無幾。就算同是十一品,也沒見哪個二三流門派的能勝五大門派高手。陷陣營里昆侖與天陰高手們來來往往,他們見的實在太多,眼界都已全然不同。
那七人還未接近,於右崢便將扣在掌心的一把梭鏢灑了出去!梭鏢形體細長,絲毫不會被叢生樹枝的丫丫叉叉擋住影響了准頭力度。暗器攜著勁風發出的銳嘯,在深夜的林中仿佛山鬼的哭泣。
“有人!在意!”都是走慣了江湖的高手,稍有風吹草動應變奇速。那七人立刻揮舞起手上的兵刃遮擋頭臉,夜里不便視物,正不知暗器有多少。
於右崢撥開樹枝一躍而下,大秦國高手怒喝著,其中一人亦撒出一大把梅花針。於右崢在空中一個旋身,長刀飛舞,將梅花針盡數撥落。視线全集中在他身上,兩把繩鈎貼著地悄無聲息地甩出……
臨時成軍的大秦高手,哪里有突擊營的配合默契?於右崢盯著領頭的高手,長刀一升壓在他的大槍身上借力一個翻身,輕盈地躍過頭頂,回刀橫削,一腳又將一人踢了個筋斗。慘呼聲連連,交手的片刻間,遭襲的大秦國高手就一死兩傷倒下三人。
於右崢更不答話,抬手唰唰唰三刀齊出!
“峭壁削雲!”領頭的大秦高手驚呼聲中著地一滾閃了開去。
“你還認得昆侖絕招。”於右崢大笑聲中,刀刀連環不離要害。
敵人手中加勁,將一杆大槍舞成一道黑光。己方大占上風,於右崢不急貪功,閃轉騰挪間又助力部下打倒兩人。那領頭的高手又驚又怒,大槍忽然從中裂分為二,裂口處更嘩啦啦地掉出一大截鐵鏈子來。
“鏈子槍?”於右崢吃了一驚,只見那柄鏈子槍左半的槍身已直擊出來。精鋼的槍杆雖無鋒刃,挨一下也要受重傷。這槍杆飛至於右崢面前忽然懸停空中,右半的槍尖卻迅捷無倫地趕了上來,直刺於右崢胸口。
敵人武功虛虛實實變化多端,於右崢側身險險閃過,身形暴進欲搶入敵手懷中。但那大秦高手武功也不弱多少,趨近趨退隨心而發,兩人一時戰得甚是激烈。
他們旗鼓相當,其余大秦高手就沒那麼好命。不到半柱香時分就被殺了個干淨,於右崢這里也摸清了對手路數,長嘯聲中刀光大展,劈砍間反手一挑,又快又突然,刀尖正中敵人右腕!那大秦高手再拿不住傷臂的鏈子槍當啷落地,他見己方全軍覆沒,面如死灰,將兵器拋落垂頭不語。
於右崢從懷中掏出一份書信展開,只見紙上寫著長長的一份名單,他反復確認之後道:“沒有你。”揮手一刀將他首級斬去!
林中激戰一打就是一晝夜,突擊營無往不利打得大秦國高手節節敗退,一晝夜就推進了足有三十余里。自午後爭斗已不再頻繁發生,大秦高手似乎龜縮在一起往密林深處退去。
韓歸雁看著地圖,取了管焰火射向空中,焰火炸開成一片紅光。
“入林已深,再進去地勢越發復雜,各組人馬之間難以時時互相支援。”韓歸雁指著地圖道:“我們身後也留下大片空地,突擊營人數就那麼多,不足以覆蓋這些地方。接下來我們就在這里鑄造防线,也可圍點打援!待午後我們再向前推進十里。”
依據韓歸雁畫下的地圖路线,再推進十里就能將撤退的道路鎖在控制范圍之內。夜盡之前,突擊營就能順路趕到江邊乘船,沿江東下。
“我們幾個是不是也該動起來了?我怕兄弟們的壓力會越來越大,傷亡太多,我肉疼。”這一日激戰,突擊營的高手也有傷亡,吳征是一個都舍不得。
“你別管,老實呆著。”慈不掌兵,吳征的性格不太合適。韓歸雁悄聲道:“正主兒還未出現,不到我們動起來的時候。”
“喲,殺秦國人呀?你們要下不了手,我可以代勞呀……”欒采晴咯咯嬌笑,目光掃過林錦兒,陸菲嫣,韓歸雁等人,對吳府中人來說,下手的確是需要硬起心腸的事情。畢竟錯的是寧家余孽,暗香零落,大秦武林得罪過他們的可不多。
“你也閉嘴。”韓歸雁白了她一眼,明知欒采晴向來就是口頭花花,做事倒不見亂來,還是輕易就能被她氣著。這麼一想,火氣更大,冷聲道:“你要不聽話,白白送死沒人救得了你!另外,你最好聽清楚,不依將令擅自行事,就算你活下來,戰後本將一樣不饒你!”
“嘖嘖,那麼凶干嘛。”欒采晴美眸滴溜溜一轉,翻起皓腕捧指著祝雅瞳與陸菲嫣笑道:“不就是丘元煥和向無極嘛,我們還怕他們不成?最好一道兒殺了,反正我看他們都不順眼。”
韓歸雁鋒眉一蹙,暗暗心驚,面上不動聲色道:“你知道正主兒是誰就好。”
大軍的事情,沒必要和欒采晴多說,她跟著走這一趟更多像個看客,也不管事。一向驕縱的公主居然料事如神,韓歸雁也要暗道一聲佩服,自沒看見吳征撇了撇嘴,目光閃躲。
燕秦兩國的大軍不會聯手,不代表高手們不會。何況他們的首腦都有共同的目的,除掉吳征!吳府的幾顆聰明腦袋千思萬想,這片山林與燕軍的種種詭異,就是為了誘出突擊營,也就是為了整個突擊營的主心骨吳征。
霍永寧與向無極視吳征為眼中釘,肉中刺,燕皇也將吳征看做心頭大患。兩國在此聯個手殺個人,合作起來簡簡單單,絕不需要牽扯更多的利益。再說向無極一人敵不過吳府的兩位絕頂高手,正需丘元煥助拳。只消牽制了祝雅瞳與陸菲嫣,再去對付個有傷在身的吳征不在話下。最多就是舉國高手齊出,拿人命去填就是。
“咦?”祝雅瞳目光流轉著回首,腿不動足不抬,整個人忽然飄了出去。片刻後美婦返回,手上還提了個人。
祝雅瞳拿著他頸後要穴將他往地下一拋,那人須發皆白,似是手足酸軟,歇了片刻才爬起身來向吳征行禮道:“吳大人。”
“是你。”吳征瞪眼認了認,才道:“張主簿。”
這人正是當年北城府衙的主簿,金刀門門主張六橋。他原本紫膛臉身形威武,一別兩年,居然滿面風霜,身形都見佝僂,足見這兩年的日子頗不好過。
“正是在下。”張六橋愁苦的臉上露出懷念感慨之色來,嘆了口氣低頭不言。
“你也被召集來了?”吳征想起舊事也感慨不已。當年剿除暗香零落順便將文毅拉下馬來,騰出京都守備的高位給了韓歸雁,自己也得高升,在北城府衙兢兢業業多年的張六橋終於得以執掌一府。還記得楊宜知說服他出人出力時,說自家大師兄不僅有本事,還有齊天鴻運。可笑當年不自知全都中了霍永寧的圈套,文毅倒台,迭雲鶴在老皇帝心中的地位也大大下降,昆侖一系早就被猜忌,最大的得利者其實是霍永寧。他只用幾個賊黨就徹底成了老皇帝心中最可信任的人,才有了今後發生的一切。
“聖……聖……聖命難違……小人沒有吳大人的本事……”
“還什麼大人不大人的,早就不是了……”吳征自嘲一笑,問道:“張前輩,我走了之後想必你過得很難,跟我有牽連的人,霍賊都不會客氣。”
“嗯,整個金刀門只剩下的空架子,剩下的東西,我全都交了出去。其實……也沒有很為難,大潮之下,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又哪有的選擇。”
“那我問你一句話,這一次你們領頭的人是誰,藏在哪里?”
“不知……我只能聽命行事,又哪里有資格知道那麼多。吳大人來的時候,我恰巧躲在這里放哨,聽見爭斗聲不敢出來,也不想給人平白無故地拼死拼活,後邊的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
“那你走吧。”吳征背過身去道:“快點,最好也莫要再叫我看見你,戰場相見的話,想饒你性命都難了。”
“謝了。”張六橋回身閉上眼拔步離去。他已看清了前方道路,卻絲毫不覺得有生還的希望,只覺身後隨時會有一柄奪命的利刃會在自己毫無反應之下,刺穿自己的身體。可是一直到了道路的盡頭,他的雙腿仍在奔跑,性命還在……
吳征等張六橋離去後,才從懷中掏出一張紙,在密密麻麻的名單中圈出張六橋的名字,道:“希望別死吧,這人能活著是最好。”
時辰過了午,天空中終於飄飄蕩蕩下起雪來。開始還只是米粒般的雪珠,個把時辰過後,就成了片片紛飛的鵝毛大雪。
於右崢與墨雨新呵著熱氣搓了搓手,這一仗差不多到此為止。雪天容易留下腳步足印,想隱藏蹤跡甚難,時辰也差不多到了該整軍東下的時候。林中激戰近兩日,就算是這些高手也感疲憊,留出些時間將養調息半日,還有一場更大,更直接,更慘烈得多的廝殺要來。
“墨師,這條路徑沒什麼問題吧?”兩組人馬剛從兩個方向匯合在一處,卻還不能放松。
“我剛走了一遍,韓將軍的神機妙算,我們哪里能懂?聽著就是了,錯不了。”墨雨新馬屁連天,不管是當面還是背後都是如此,人前人後的為人十分一致。
“嘖!好好好,我懶得跟你磨嘴皮子,你我兄弟二人再去親自查一遍確保萬無一失如何?”
“這就是了嘛,走走走。”墨雨新又點了三人,再吩咐好准備接應趕來的兄弟,就聽背後一聲悶哼。
好似魂魄被人從體內生生抽出,那種讓人心膽俱裂,亡魂直冒的恐懼一瞬間彌漫。於右崢大喝一聲轉身,揮刀亂砍,墨雨新卻把後背交給了戰友,以最快的速度從懷中掏出一管焰火朝天射去。
這是突擊營入了林之後發射的第三管焰火。第一管金黃,廝殺開始,第二管血紅,突擊營轉攻為警戒,第三管則是慘綠,仿佛厲鬼咆哮。
“鬼焰?出事了……”吳征一行人正朝著退軍道路前行,准備一路上接應突擊營將士,陡見鬼焰升空,還是在要道上。幾人對視一眼,心中均道:“正主兒來了!”
“挨過去,越快越好,越急越好。”
鬼焰升起的地方距離他們不足五六里地,雖是山道,幾人奔行間片刻既至。轉過山腳,就見十余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於右崢與墨雨新被五花大綁,身上十余處傷口都在淌血。
一柄尖刀刺入於右崢肩頭,祝雅瞳與陸菲嫣嬌叱一聲,祝雅瞳提起內功幾乎足不點地飛掠而去,陸菲嫣則護在被圍在正中的吳征身旁,寸步不離。
吳府眾人睚眥欲裂,紛紛足下加勁。忽聽頭頂勁風呼嘯,好似平地起了陣狂風卷起雪花!
山坳,大雪,狂風,最好的伏擊之地,最陰狠的伏擊手段,還有勢在必得的殺招!
祝雅瞳飛掠間足下一點,曼妙身姿翩然回轉,一雙玲瓏玉腿旋風般踢向伏擊的第一人。她原本離得最遠,退回來得卻最快!陸菲嫣亮出[魔眼]舞出一派清光,從下而上飛縱而起。即使不占地利,她的劍法還是一往無前。
片刻間交上了手,無論祝雅瞳還是陸菲嫣均不能一招而勝,來人的武功在境界上絲毫不弱於她們。可還有第三人!
這人身若降世金剛,正全力施展內功。登峰造極的內功與金剛不壞般的鐵軀,內外兼修,剛猛無匹!他不管祝雅瞳,不管陸菲嫣,餓極了猛虎一般的泛紅雙目里只有一個人,吳征!
誰也沒有想到這里會有第三名伏擊的絕頂高手。吳征吃驚,後退,兩手分提顧盼與柔惜雪將她們輕輕向後擲去。千鈞一發之時,手上勁道仍舉重若輕,絕不會忙亂間傷了二人。
大道至簡!伏擊者的武功已簡化至毫無花巧,天底下只有一人有這般剛猛無儔,力可碎月的武功。而這一招更是他數十年心血之凝聚,唯一的目的就是一擊斃命——趁著祝雅瞳與陸菲嫣騰不出手來,以最快的速度打中目標,生死不論!
絕頂高手全力出手,速度快得讓人來不及眨一眨眼。可這一刻,吳征腦海里還是電閃般轉過許多片段。
“寶貝,快跑。”那是在伏牛山上,吳征拼盡全力仍束手無策,只能留下自己的性命,去護得倪妙筠一條命。
“從今天起,大師兄來保護你。”那是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無論幼時還是長成之後對她的承諾。
就算是[碎月金剛]丘元煥全力施展的殺招,時至今時今日,吳征也有十來種方法能化解。但掌風犀利勢不可擋!吳征一退,身邊的諸女都未必能抵受得住被掌風一擦。
且在這一刻,吳征的目光掃向正拼力牽扯祝雅瞳與陸菲嫣的二人,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排山倒海,又強自壓抑極久暴戾之氣。他大喝一聲,氣貫全身,沉腰坐馬!
大道至簡!同樣是毫無花巧,吳征雙掌平推,與丘元煥的雙掌硬生生接在了一起!
足下的積雪炸開了一樣漫天飛舞,雪片迷蒙了視线,恍恍惚惚中只能見裹在中央的二人像雕塑一般定住了。片刻間,雕塑像忽然有了生命,又仿佛石雕中孕育了天地靈根。吳征再度大喝一聲,身形忽轉,雙掌左捺右收,竟將丘元煥直來直去的勁道化去些許,逼得他落下地來。
還是第一次目睹絕頂高手生死搏殺,韓歸雁幾乎看不清兩人的動作,腦海里反反復復都是吳征當年初下昆侖,路過韓城接她往成都時說過的話:“本公子學的就叫《絕世武功》,第一招叫第一招叫做《九陽神功》,第二招叫做《乾坤大挪移》,第三招叫做《北冥神功》……”
但見吳征舉手投足面對剛猛無儔的丘元煥竟然全不落下風,可對手畢竟是丘元煥,兩人交手的每一招都叫人心驚肉跳。吳征不退,也不會退,正傾盡一身所學,將丘元煥牢牢逼在吳府眾人十步之外。
“大師兄……”顧盼牙關打顫,她夢里無數次見到吳征終於成了絕世高手,可眼前真實的一切又像在夢里。
“這就是你大師兄!”韓歸雁傲然道,與顧盼對視一眼,俱是濃情蜜意。
激戰間丘元煥虎吼一聲,再度使出直來直去的必殺一招來。吳征見他來勢猛惡,雙掌直拍胸前,知道這一下丘元煥是打定主意要取自己性命,寧可兩敗俱傷!
此時此刻,吳征再無任何顧慮與懼心,雙足穩穩踏定,再使雙掌迎去。兩大高手內力相拼,再無投機取巧的余地,四掌一觸就僵住了一般,可片刻間兩人身邊便泛起蒸蒸白氣,連雪花飄到附近都簌然蒸去不見。
嗖嗖嗖,十余枚暗器自背後射向吳征。柔惜雪抖開逐影鞭,長鞭矯若靈蟒,將大至燕棱鏢,小至菩提子,牛毛針全數卷住。倪妙筠長劍一展,似雲山霧罩,登時將衝上前來的大秦國高手傷了兩人。她媚目一橫,余者再不敢靠近。大秦高手又認出落發女尼手中名震天下的兵刃,雖是顯得有些無力,威名仍在,俱都不敢再踏前半步。
內力拼斗險之又險,僵住的兩人不出片刻又像身周起了狂風,衣袂獵獵飛舞。吳征吐氣開聲哈哈狂笑,只聽一聲霹靂般的聲響,丘元煥竟被凌空震了出去,落地後騰騰騰後退五步方才站穩,一臉驚駭。
吳征笑得雙手捧腹停不下來,又哇地吐出口鮮血,上氣不接下氣地咳了幾聲,咳一聲,吐一口血,這才喘勻了氣直起身來。口角溢血,仍帶笑意朝丘元煥道:“狗奴才,上來就使[兩儀落],可惜今後你在我面前再也落不下來。”
這里爭斗一息,在場諸人俱都罷手。吳征冷笑著望向陸菲嫣的對手道:“嘖嘖,想不到想不到,這不是陛下嘛。怎麼,萬乘之軀跑來這兒鳥不下蛋的山里,陛下好雅興。”
這人正是霍永寧。為了殺吳征,這次他下足了本錢,連自己都親身犯險,為的就是確保萬無一失。可是眼前那個年輕人,曾被自己玩弄於鼓掌之間,像喪家之犬般逃出大秦的年輕人,現在就在自己面前,歷經百劫之後,在風雪之中真如凌風玉樹,生龍活虎。更難能是面對天下最強的幾名高手,依然瀟灑自如,談笑風生。有生以來,霍永寧從沒有這般恐懼過,當吳征的目光朝他掃來時,他幾乎忍不住想後退半步,心中醞釀了無數用昆侖先烈慘死來打擊吳征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陛下。”吳征連看都不看丘元煥,抬腳走向霍永寧,譏嘲之意幾乎突破天際,再沒有比他說得更怪的陛下二字:“陛下在成都台面上風風光光,台面下辣手無情之時,可曾想過有今日?”
說到這里,吳征聲音頓啞,忽然淚若滂沱,嚎啕大哭淒聲道:“晚了,為何要這麼晚!”大悲大怒間,吳征嘶吼著朝霍永寧猛衝!
他一動手,祝雅瞳與陸菲嫣也一同動手,雙雙挺劍護在吳征身邊,一同朝霍永寧,向無極逼去。交手瞬時而生,立時而止。丘元煥悄無聲息地與霍向二人立在一起,將吳府三大高手的攻勢化去。
“我跟你都是私事,你走開,我今天沒空和你計較。”吳征指著丘元煥的鼻尖道。
“殿下贖罪,臣奉旨有事與秦國皇帝,大將軍二位商議,不敢違抗聖命,請殿下海涵。”丘元煥拱著手告罪,又與霍永寧,向無極一同向後緩緩退去。吳征武功大成,今日事已不可為,今後無論為牽制吳府還是為了牽制盛國,都決不能坐視霍永寧死在這里。
“你保他們是吧?”吳征厲光四射的雙目一眯,冷聲道:“好啊,那今日就先放過你們倆!陛下,你回了成都可莫要忘了我。今後每日上朝理政,還是吃飯睡覺,就算是如個廁也請萬萬小心,我很快就來找你!你千萬要好好活著,洗干淨脖子等我親手取你首級!”
霍永寧將雙拳捏得咯咯作響,哼道:“朕有何懼!”
“等等。”吳征忽然又喝了一聲,回手點著一人道:“今天先放了你們,但他不能走,跟陛下要個人而已,不會那麼小氣吧?”
霍永寧不願失了氣勢,哼了一聲回身施展輕功,遠遠地去了。
這一指點來,雲龍門門主穆景曜亡魂大冒,不知亂戰之中吳征怎生看見自己,又與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只知這一指就讓身邊的同儕呼啦啦地散開一個大圈,似乎誰也不願與他沾上一星半點關系。
“湘兒,把他帶回去!”
吳征沒忘了當年瞿羽湘的心魔,見倪妙筠和瞿羽湘雙雙搶上,他才心頭一松。今日他本名震天下!力戰丘元煥不落下風,可功力略遜帶了傷,又被勾起淒慘舊事。本應意氣風發之日,卻只自責自己的修為來得太晚。心神俱傷之下,就此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