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姝的預產期原就在這幾日,周景宵早請了數位太醫和京中有名的穩婆都在府中待命,一應家什器具也都是齊備的。
到了這晚丑時,玉姝腹中忽疼痛起來。自打她有孕後,周景宵每日入睡總是十分警醒,方一聽到她的痛哼,便翻身坐起,道:
“姝兒,怎麼了?”
玉姝此時已覺得腹中疼得一抽一抽的,不由緊咬櫻唇,勉強笑道:“我,我好像……要生了……”
外間上夜的丫頭婆子忽聽“砰”的一聲,仿佛有什麼硬物生生撞在了那黃花梨木架子床上,接著便見一個高大身影匆匆跑出來,外袍上的衣帶系得七零八落,一邊推門一邊捂著自己紅腫起來的額頭:
“快,快去請穩婆!王妃要生了!!!”
眾人頓時大驚,好在早有准備,也都忙而不亂。
一時闔府上下燈火通明,因玉姝這是頭胎,身邊又沒有產育過的婆母妯娌陪伴,周景宵早將明珠請到了府中。
明珠過來時,便見玉姝已在丫頭們的服侍下換了衣裳,就著周景宵的手喝了一盞溫溫的蜜水,當下也顧不上回避,忙上前道:
“妹妹可覺身上還好?可發動得厲害?”
玉姝笑道:“倒也不甚厲害,只是肚子有些抽……”話猶未完,便又覺一陣疼痛襲來,一張小臉霎時間慘白如紙。
周景宵本就焦躁得厲害,頓時急道:“可是疼得狠了?太醫呢,穩婆呢?怎麼還不來?!”
又罵眾人,“一個個的都鑽沙去了?!用到你們的時候影兒也不見,用不著了倒慣會獻勤!沒見王妃疼得厲害?!”
眾人想笑又不敢笑,想駁又不敢駁,只能垂頭不語,還是明珠勸道:
“王爺稍安勿躁,王妃這一胎胎位是極正的,胎兒也不大,雖是頭胎,究竟艱難些,但想必順產無虞。如今離正經時候還早,王爺便這般焦躁,豈不是教王妃也白賠些擔心在里頭?”
一句話說得周景宵臉上不由訕訕的,想到自己如此急躁,實在是大失風范,但愛妻如今生產在即,這女人產育又如同過鬼門關一般,教他如何不急,如何不憂?
正想著,太醫和穩婆已氣喘吁吁地趕來,眾人又是一番看視,都道王妃此番必然順產雲雲,周景宵方才覺得心里好過了些,又道:
“請幾位太醫去廂房歇著。”自己卻站在原處,並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那穩婆見狀,只得結結巴巴地上前勸道:“王,王爺,產房不潔,還請王爺,移,移步。”
一語未了,周景宵便一眼橫過來,道:“什麼潔不潔的,難道誰不是從產房里出來的?你們自去辦你們的,我在這里等著。”
說著,還拉過一把椅子放在床邊,大有要在產房里等到玉姝生產的架勢。
眾人見狀,誰敢上去勸他?又見他滿面寒霜,卻又額上見汗,竟是絲毫也沒有平常那副從容不迫的模樣。
玉姝剛從陣痛中緩過來,聽了這話,心下又是甜蜜,又覺好笑——古來便沒有男子進產房的說法,那些肯在妻子生育時等在屋外的男人已經是極體貼的了,又有幾人願意在這血房內從頭陪伴到尾?
但她雖然感動,卻也不希望他為自己擔心,若是他在旁邊看到自己痛苦呻吟的模樣,恐怕會愈發著急,因而便勉強笑道:
“你出去罷,你在這里發號施令,我怕穩婆都被你嚇得不敢說話了。”
周景宵卻道:“我保證不開口,也絕不礙著她們的事。”說著便握住玉姝的手,“見你在這里為了我們的孩子掙命,我怎麼能安坐?就算我什麼忙都幫不上,能陪陪你也是好的……”
玉姝聞言,不由眼圈兒一紅。
其實她如今也不過還是個十來歲的少女,忽然經歷生產這般的人生大事,心里怎能不怕?
一時不免想到早逝的母親,若是她還在,也能在這里陪著自己。
可此時聽到周景宵這番話,便覺得什麼都不怕了,胸中仿佛生出無限勇氣,不管有多痛、多難,想必也能安然度過。
當下忍住淚意,又勸了幾句,但周景宵說什麼也不肯走,還是明珠笑道:
“王爺這卻是不懂女兒家的心思,王妃只想把最美的一面給王爺看,生產時形容狼狽,自然不肯讓王爺瞧見的。”
周景宵聽了,這才遲疑道:“……果然如此?”
玉姝心中雖知並非如此,卻忙道:“正是,你快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倒更覺浮躁了。”
既有這話,周景宵也只得一步三回頭地出去了,臨出門前,又揪著穩婆百般囑咐,直嚇得那兩個婆子兩股戰戰,都快哭了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