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寒江很清楚,秦家三位姑娘,兩位已經出嫁,其中一個正是他的妻子,剩下那個未出閣,今年恰好也是及笄之年。
他並不知道小姨子的閨名是哪個字,這也不是他該打聽的,無論如何,他從沒有想過,秦露的身份,竟是他從未想過的那個可能。
一時他竟不知自己是該生氣,還是該羞愧,是該質問秦露,還是該感慨現實的荒誕,那個嬌小的少女依舊背對他站在原處,似乎不敢與他視线相接,他忽然有些想笑,本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也是知道怕懼的。
傅寒江沉聲道:“都出去。”
眾人一怔,有婆子想爭辯幾句,不知為何,在那冷沉的目光下俱是心頭發緊,不由自主吞咽了口唾沫,忙不迭地退去。
綠柳站在秦露身側,擔憂地看了看她,卻見秦露朝自己輕輕示意,方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瞬息間,四周一片安靜。
只聽得噠、噠、噠……男人的腳步便如用尺子精准丈量過,一如往常平穩。
黑色朝靴在距離秦露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渾身一顫,事到臨頭,顯然已無法再逃避,只得轉身強笑道:
“伯宣,你在說什麼……我姓秦,自然是秦家的姑娘,你不是已知道了?”
……好啊,還敢狡辯,還敢拿他當傻子似的哄!
傅寒江冷笑一聲:“你當我沒見過你們秦家的下人?”
正如那婆子認得他,他也記得自己有一次至秦家赴宴時,曾在二門上見過這婆子。他的記性很好,好到傅寒江此時竟有些痛恨起來:
“好一個秦家三姑娘,好……很好!”
糟了……他真的生氣了。此時男人的唇邊分明還帶著笑紋,但秦露知道,這正是他怒到極致之時,她忙上前去,揪住他的袖子:
“我,伯宣,我錯了……我不是有意的,我怕你知道了就再也不肯理我了,我才,我……”
一面說,她眼中已有淚水滾了下來,少女的眼圈兒紅紅的,便如一只惶急的兔子,手足無措,茫然自失。
傅寒江心頭一軟,還未開口,只聽她又道:
“我原想著等你要了我再說的,屆時……你就,你就不會因為我的身份不理我了。”
正是這句話,霎時間點燃了傅寒江的怒火。
他方才明白她為何千方百計勾自己破了她的身,為何張口閉口便是求自己要她。
原來她打的是這樣主意,在她心里,究竟將自己當成了什麼人?!
只為一晌貪歡,便會將倫理道德拋諸腦後嗎?!情愛面前,便連所有的原則都不顧了嗎?!
若他占了她的身子,便要背負上一個無辜少女的清白。若他娶了妻妹,便是棄傅秦兩家闔族名聲於不顧,更枉為君子二字!
而秦露的主意,便是要他在不知情的時候,強逼他在這二者之間做出抉擇!
其實傅寒江從未想過不娶她,他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她是什麼身份,必誓守當初互許終身的諾言。
妻妹也好,叔嫂也罷,甚至真相是更違背他原則的情況,他也做好了接受的准備。
可她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欺他騙他!
生米煮成熟飯……她又有沒有想過,自己是什麼想法,自己又願不願意!
抬起手,他把衣袖從少女手中抽了出來。
秦露忙又用力攥住,只哭道:“伯宣,對不起……我知道你我原不能在一起,你是我姐夫,可二姐姐,她也有心上人了啊……”
二姐姐跟傅二郎共結連理,她也能順勢與他在一起,至於旁人的眼光,甚至是擺在明面上的名分,那又有什麼要緊?
傅寒江忽嘆了一聲,眸光微垂,認真地看著她:“你覺得,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少女茫然不解,下意識點了點頭,他心中原有千言萬語,卻忽然之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一點一點地,他終於又將衣袖抽了出來,秦露的眼淚越流越急,唇瓣動了動,他淡淡地,用一種冷靜到極致的語氣道:
“回去罷,這段時日,不要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