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夕陽西沉了,路邊一輛翠幄清油車里,駿馬煩躁地不停尥著蹶子,秦煜坐在車內,亦是坐立難安。
……一炷香的時間都過去了,爹爹那個笨蛋不會竟要無功而返罷?
自己早就提出要與爹爹一道過去,偏他還不同意,還說如此燁哥哥定會愈加擰著了,可是就靠爹爹一個人,能行嗎……
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越想,秦煜越覺煩躁,就在他沉不住氣想跳下車時,忽聽到兩串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忙掀開車簾,只見秦沄牽著林燁的手,唇畔含笑,林燁把頭扭向一邊刻意不看他,那別別扭扭的樣子反倒愈發可愛了。
秦煜眼前一亮,忙欲跳下來,秦沄快走幾步將他抱下車,他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眼,忽然抬起手指在臉上刮了刮,朝林燁做了個羞羞臉的動作。
林燁霎時間面紅耳赤,以他的聰慧,自然不會想不到是秦煜及時通知了秦沄,方才在千鈞一發之際救下他。
不過他想不到的是,他們倆怎麼能猜到他會來這里呢?
連他自己也是渾渾噩噩,方才走到了這處舊居外。
想了想,林燁便道:“爹……咳,爹爹,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這里的?”
秦沄微微一笑,俯身從車廂內拿出一張紙。
其上的筆跡尚還帶著幾分稚嫩,但已初見風骨,正是秦煜所書,除了“京兆尹”三張,一旁還潦草地寫著“舊居”。
所以……是秦煜當時便猜到他會來這里嗎?想到自己這幾日對他的冷待,林燁愈發紅了臉,他垂著頭,清了清嗓子:
“那個,對不起。”
秦煜哼了一聲,又伸指在臉上刮了刮,卻不妨他臉上什麼時候沾到了一點子汙跡,反將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都弄髒了。
見他也成了只“小髒貓”,林燁也噗嗤一下笑了起來。
他素來愛潔,這汙跡想必是急於尋找林燁,方才沒有在意。
而秦沄身上亦是風塵仆仆,連發冠都有些歪斜了——其實在林燁第一眼看到他時,便注意到了他臉上掩不住的後怕和擔憂。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都朗聲大笑起來。秦沄給兩個孩子稍稍整理了一下衣物,又一一將他們抱上馬車,方才駕車回轉。
他不會特意說出來,其實在秦煜寫出“舊居”二字時,他也想到了林燁會來這里。
不,這孩子不久之後就會改名喚做秦燁了,即便兩個孩子沒有血緣,他們也將會成為唇齒相依的家人。
一時三人回至池家,蕊娘見到失而復得的兒子自是又驚又喜,又氣又愧。
聽秦沄說完全貌後,先是將林燁狠狠斥責了一頓,林燁自知有錯,亦是乖乖認錯,隨後又罰他在家中閉門抄書,上門給郭鈞賠禮,種種後話,不消細說,卻說林燁雖改口喚了秦沄爹爹,卻也道:
“爹爹說了,會竭盡全力做一個好父親,那我的要求想必爹爹都能答允了?”
秦沄陡然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只見兩個小家伙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林燁是挑了挑眉,秦煜是抿嘴一笑。
“爹爹放心,絕不會是難事。爹爹只有通過考驗了,方才能證明對娘親的一片真心。”
接下來,秦沄便開始了自己的“考驗生涯”。
掃地沏茶都是小事,騎射音律亦是他世家子原就精通的本事,他在襄州做知府時都是親臨市井,原還以為沒什麼能難住他,誰知兩個孩子見他連水車都修了,又想出一計來:
“飯都是娘親在做,我們也想吃一頓爹爹做的飯!”
這……都說君子遠庖廚,雖說秦沄並未將此話奉為圭臬,但要他堂堂一個國公爺下廚,委實也難為他了。
休說他,就是秦家的幾位姑娘也並不精通廚藝,不過在廚娘做飯時指揮上幾句,知道如何烹飪,又怎會親自動手呢?
奈何他若推脫,那兩個小家伙指不定還有一百個心眼子在等著他,世人都道他秦元卿冷面傲矜,不近人情,怎麼到了家里這母子三人面前,就束手無策了呢……
偏兩個滿肚子壞水的小家伙不僅要他做飯,還要點菜。
“我要吃水晶蒸餃兒。”
秦煜舉起宣紙,紙上寫著幾個大字——“我要吃糖蒸酥酪。”
“我要吃醋溜魚丸。”
“我要吃文思豆腐羹。”
“我要吃棗泥麻餅。”
“我要吃燕窩雞絲湯。”
“……好了。”蕊娘不得不出言打斷他們,才止住了秦沄越來越黑的臉色,“一頓飯如何吃得了這麼多?我做主,就——”
故意頓了頓,她看著雖表面不動聲色,實則一直在朝她暗示的秦沄,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
“就做一道糯米糕罷。”
“呼……”秦沄暗自松了口氣。
“嘁~”林燁很直白地臉露不屑。
秦煜工工整整把宣紙疊好,只一如往常淡淡看了秦沄一眼。但秦沄總覺他臉上好像在說——
爹爹,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