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秦煜先至宗祠炷香祭奠,又到各房中行禮畢,至外間廳上見過蕭璟,方回至院中受白芷等人的禮。
因他年紀小,秦母恐折了福壽,不令眾人磕頭,當下各處都有禮物送上,或玩器,或筆墨,或荷包繡袋,秦母又在上房開席,家中一干學戲的女孩子都裝扮起來,在台上騰挪轉閃,好不精彩。
一時秦母道:“大爺回來了不曾?”
地下的婆子忙答:“叫了小子在大門上看著呢,一回來了就來報老太太。”
秦母方才放心,摟著秦煜坐在自己榻上,又叫丫頭剝石榴來給他吃。
秦煜卻是心不在焉,只懷中緊抱著一只草編的小人偶,因他平常就不發一言,恍若未聞,眾人皆不理論,鬧了半日,秦母又打發人出去問了好幾遍,秦沄卻依舊沒有回來。
玉姝道:“想必是衙門里有事耽擱了,要能趕回來吃晚飯也是好的。”
秦母道:“什麼事還能比他親兒子重要?我就說他是個不經心的,還說要單給煜兒過生日,原是為了哄我!”
一語未了,方看到懷中的秦煜,一雙清凌凌的黑瞳已是黯淡下去。秦母忙道:“我瞎說呢!煜兒快別急,你爹爹准回來的。”
一面又忙命人去京兆衙門報信,請秦沄快些回家,誰知那人回來說,秦沄早騎馬走了,因他沒讓小廝跟著,眾人都不知他去了哪里。
秦母登時怒道:“你們都是干什麼吃的?!那麼大個人也能跟丟了?打量我平常寬縱了你們,一個個野上了天!既這般心里眼里都沒有主子,全攆出去了倒好!”
當下眾人忙一擁上來勸,那階下跪著回話的小子苦不堪言。心道大爺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想去哪里,腳一抬就去了,是他們這些下人攔得住的?
況大爺的性子老太太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讓跟,誰敢巴巴地跟上去,恐怕他心里原不樂意給哥兒過生日,偏又拗不過老太太,只得拿話敷衍著,這會子說不定在哪喝酒取樂呢。
休說這小廝心中如此想,在場諸人,幾乎有一大半都是這般念頭,秦母罵了一通,只得頹然道:“罷罷罷,不管他了,咱們樂咱們的。”
一時又命人重新整治酒席上來,玉姝等姊妹幾個都刻意說笑,秦煜還是坐在秦母懷里,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前面,也不知在想什麼。
就這般鬧到天黑,府中四處皆要關門閉戶了,秦沄依舊沒有回來。
玉姝搭了凌波的手從上房回至快雪軒,一面走一面道:“大哥哥還從來沒像今兒這般整夜未歸的,就是衙門里有事,又或同僚朋友相邀,也不該如此。”
凌波道:“大爺准是在躲老太太呢。”不由想到彼時秦煜眼中黯然的神采,忍不住低嘆,“只是可憐了煜哥兒。”
玉姝也嘆道:“哥兒年紀雖小,我知道他是極聰慧的。”
秦煜平日在蕭璟處上課,他究竟如何天資聰穎,玉姝也從蕭璟口中知道幾分,只是秦煜從不在眾人面前表現出來,玉姝自然不會四處亂說。
因而道:“連著外祖母也只當他是孩子,什麼都不懂,我看不盡然。”
親生父親對他的漠不關心,秦煜又怎會一無所覺?
他恐怕早已看出自己是不被喜愛的那個孩子,有多盼望能得到父親的一絲疼愛,今日,就會有多失望。
又閒話幾句,玉姝便回房歇下了,次日一早,還在鏡前梳妝,就聽有人急匆匆地進來道:
“不,不好了!哥兒……不見了!”
當下闔府皆驚,玉姝急忙趕至秦母上房,此時秦沄還未回來,方一踏進上房,便聽說秦母已經暈了過去。
一時連二老爺都驚動了,忙忙地請太醫,又忙忙地打發人出去尋秦煜,喚了昨晚秦煜房中上夜的一干奶娘丫頭婆子來,眾人都道:
“哥兒昨晚一回來就睡下了,並無他事。”
二老爺怒道:“既無事,人怎麼會不見了?!難不成還是長著翅膀飛了?!”
此時一干管事媳婦已領人將滿府里翻了個底朝天,皆尋不到秦煜,又有人來回說:“聽西角門外頭一個賣貨的老兒說,今兒一早天剛亮,看到一個穿著齊整的小哥兒從那邊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