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得知目的地是平陽大廈時,我又是本能地一驚,乃至一路上都沒說幾句話。
不光我,大家好像都無話可說,除了李俊奇會偶爾回過頭來噴兩句。
據他介紹,大胸女在藝術學院讀研二,明年畢業。
後者挺挺胸說是的,完了又補充一句:“你們樂隊很牛,啥時候還有演出啊?”
剛想說點什麼,陳瑤就在我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噢。”
我回答她。
到達目的地時近兩點,捷豹一直開到了大廈正門口。
中央公園郁郁蔥蔥、鳥語花香,除了馬路太寬,這大自然的囂張氣焰都快趕上我們位於荒郊野外的X大東區了。
而高聳入雲的平陽大廈如此真真切切地屹立於眼前,多少讓我的膀胱有點壓力。
這個柱狀物造型非常奇特,應該相當全面地體現了我校園林學院前院長郭晟的奇特腦回路:底座是八角形,中間是圓形,臨近頂端時又突然鼓起一個大龜頭。
真讓人不知說點什麼好。
平陽大廈建於1997年,222米,共58層,以8層為界,下面是商鋪,上面是酒店。
商鋪自然高大上,幾乎全省的奢侈品專賣店都在這里了;酒店嘛,正是所謂“白金六星”的平陽大酒店。
以上信息承蒙因特網、陳瑤,包括李俊奇和他的大胸女友友情提供。
在大堂招待帶領下,穿梭於也不知道什麼長毛地毯上時,李俊奇說:“一樓幾個茶點鋪都不錯,星巴克啦、羅多倫啦都有,前段時間開了個什麼日本料理,也不錯!”
雖然搞不懂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但除了點頭我好像也別無選擇。
平陽大酒店有兩部專屬電梯,外加一部刷卡式VIP電梯,李俊奇掏出磁卡刷了刷,後者便直接把我們送到了57層。
有點神奇。
打電梯出來,倒不是什麼富麗堂皇震驚了我,而是頭頂隔三岔五、雨絲般下垂的巨大水晶燈。
老實說,我有點膽戰心驚,生怕它們會星星點點地墜下來把我等砸個半死。
兩男一女查驗了李俊奇的白金卡後才放行,這種酒店怕是世上少有。
招待們三三兩兩,男的禮服,女的旗袍,植物般點綴在紅褐相間的木質走廊里。
溫柔飽和的燈光使他們的臉看起來有點圓滑,像一顆顆在溪流下衝刷了幾百年的鵝卵石。
走到前台時,夏天帶給我的汗水已完全凝固下來。
但李俊奇並沒有上前詢問,而是給陳晨打了個電話。
身側凹凸不平的牆上鑲著兩只碩大的孔雀標本,左側孔雀的尾巴指向一塊傘狀的石頭,上書三個字,還蓋個紅戳。
頗費了一番功夫,我才發現草書寫的是“平河會”,至於紅戳,不好意思,文化有限識不得。
很快,在招待帶領下我們步向包間,而陳晨將像個深閨淑女那樣掃榻相迎。
當然,如你所料,該淑女忘了學習一件事——怎麼笑。
這老鄉開了門就往回走,一句話也沒有。
直到在烏龜殼般的沙發上坐定,他才說:“坐啊。”
他用的是平海話。
真是謝天謝地,不然我還不知道敢不敢坐下來呢。
我和陳瑤分享了一個烏龜殼,李俊奇和大胸女分享了另一個烏龜殼,我們中央還躺著一個更大的烏龜殼。
上面擺著一個煙灰缸,一塊表,兩只高腳杯,其中一只里還有小半杯紅酒。
陳晨抓起來,悶上一大口,半晌才說:“喝什麼,隨便點。”
這下變成了普通話。
據我目測他的鼻子也沒啥問題。
我讓大胸女點,大胸女讓陳瑤點,陳瑤又讓我點。看了看價目表,又看了看李俊奇,我說:“來支青島得了。”
“靠,”李俊奇奪過價目表,“給誰省呢,還是我點吧。”
然而東家並沒有給他機會——“行了,行了,”陳晨抬頭面向招待,“就XO吧,軒尼詩。”
“你倆呢?”他指的是兩位女士。
“不知道啊。”大胸女撇撇嘴,挺了挺胸。陳瑤瞥我一眼,沒說話。
“把我那瓶大拉菲拿過來吧,再來兩個大果盤。”
就在招待拉住門把手時,這老鄉又說:“還有半盒大衛杜夫,一起拿過來。”
說完這句話,他便放下酒杯,癱到了沙發上。
很顯然,一下子說這麼多話有點過於消耗體力了。
女經理過來時終於打開了點歌系統——說來奇怪,大家好像都忘了來這兒的目的,一個個要麼閉口不言,要麼東拉西扯(比如李俊奇,一個勁給我吹老崔怎麼怎麼牛逼),竟沒一個人想著唱歌。
仨招待跑了兩趟才把東西上齊了。
女經理緊隨第二波招待而來,進門第一句話是:“都不見你來啊。”
很親切,笑容如簌簌掉落的花粉。
“我倒是想來。”陳晨依舊癱在沙發上。
“喲,咋地,你伯伯還能吃了你?”
這句是平海話,相當地道。
我不由多瞅了她兩眼。
此人大概三四十歲,白襯衣西裝褲,鵝蛋臉俏生生的,微黃卷發非常短——可以說在現實生活中,我從未見過女性留這麼短的發型,除了尼姑。
身材還不錯,不太高吧,也有腰有屁股。
這會兒趴在液晶顯示器上,臀部更是圓滾滾的,分外惹眼。
於是李俊奇啪地在上面來了一巴掌。
“王八蛋,當女朋友的面也敢這樣,再你媽亂來,老娘找李紅旗削死你個龜兒子!”
她對著李俊奇就是兩巴掌,再大力點興許能把後者的背給拍直了。
李俊奇呵呵呵的,大胸女倒完全無所謂,已經對著觸摸屏點起歌來。
如此精彩的好戲也只是吸引東家瞟了兩眼,然後他坐起來,點上了一支雪茄。
我猜這就是“大衛杜夫”。
很快,他把煙盒推了過來,但我指指喉嚨謝絕了。
陳晨也沒說啥,一邊吞雲吐霧,一邊把玩起手里的打火機來。
這個火機倒很一般,也不是啥牌子,幾十塊錢吧,跟我之前的一款挺像。
“開喝吧?”他把火機揣兜里,擺開三個矮腳杯,隨後就拎起了那瓶軒尼詩。李俊奇還在呵呵呵,拽著女經理的手,喉結都一上一下的。
“行了,你雞巴還喝不喝?”
陳晨不滿地撇了下腦袋。
於是李俊奇就不再呵呵呵了,他也擺上三個矮腳杯,擰開了冰水桶。
“就著冰水喝,”這貨滿臉通紅,笑意尚未褪去,“味道更純正。”
女經理也是紅霞滿面,整理了好半晌衣服,然後說:“咦,剛那誰說你帶了個大美女過來,人嘞?”
陳晨沒搭茬,而是問:“你要不要也來一杯?”
“切。”
女經理在陳晨肩上扇了一巴掌就扭了出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屁股似是肥了些許。
就在陳晨把酒杯推過來的一刹那,我猛然發現他左手腕上有兩道暗紅色的疤痕,“丫”字開口又河流般地交匯到了一起。
搞不好為什麼,我眼皮不受控制地就跳了一下。
白蘭地我也喝過,在小舅那兒、在大學城飯店、在平海的那些平價酒店里,但軒尼詩XO還是第一(次)喝。
學著兩人的方法嘗了嘗,也沒品出什麼好來。
入口甜、酸,後來有點苦,接下來就是辣,黏糊糊地在喉嚨里裹上一團,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醇厚吧。
當然,我得承認,並不比青島差。
而此時陳瑤扭過臉來:“給你挑了好幾首歌兒,一會兒好好唱。”
陳瑤很喜歡迪倫的《手鼓先生》,於是我只好唱《手鼓先生》。
喝點小酒,感覺剛好,可以說相當自我陶醉。
一曲即將結束時,不經意地一瞥,我發現陳晨打身後的一個巨型烏龜殼里走了出來。
說實話,之前我一直以為是裝飾,沒想到竟然別有洞天。
他背心松垮垮地耷拉著,挨沙發坐下就悶了一口酒。
大胸女說:“陳晨你有啥拿手的,我給你點。”
“你們唱吧,”他又悶一口,猶豫了下,“你看著點唄。”
在陳瑤唱王菲時,這廝再次進入了烏龜殼。
這真是一種令人驚訝的設計,你以為是裝飾,其實是個廁所或者其他的什麼。
當然,廁所的可能性不大,除非老鄉有尿頻的毛病。
等陳晨再出來(他已進進出出好幾次也說不定),我已經續上了兩次酒。
不得不承認,這玩意兒越喝越有味道。
我甚至主動跟東家碰了一杯。
他抿了口冰水,一飲而盡,只是臉上那星星點點的汗珠令人不知說點什麼好。
李俊奇唱完《假行僧》(馮鞏般嘹亮,璀璨的驢鳴),陳晨又起身向烏龜殼走去。實在忍無可忍,我只好問問前者烏龜殼背後是個啥。
“衣帽間?誰知道,靠啊。”
李俊奇續上酒,又開始猛吹崔健。
這逼中毒太深,除非開顱取腦怕已無可挽救。
一曲Tom Waits後,在膀胱的逼迫下,在李俊奇的指點和我的直覺探索下,鄙人成功地摸到衛生間並打開了門。
如你所料,那是另一個巨型烏龜殼。
如果非要說是一口鍋,我也不會有太大意見。
鍋里卻精致得令人驚訝,洗面池、淋浴、造型奇特的馬桶,浴巾、睡袍,連洗漱用品都是愛馬仕的——如果它真的生產這類東西的話。
馬桶正上方裱著一幅梵高的《星空》,淡藍和淺黃色漩渦直暈人眼。
這恐怕就別有用心了,正常人在排泄時實在不應該思考太過扭曲的東西,包括一些視覺上的形而上引導。
出於健康考慮,印象派哪怕用來擦屁股,也不該糊在廁所的牆上。
我是這樣認為的。
如你所見,這泡尿太過漫長,以至於我的思緒有點天馬行空。
當尿們開始沿著馬眼無力地往下滴落時,我突然就聽到一種摩擦聲。
或者說撞擊聲更為恰當,比如桌腿不夠平整,再比如桌沿蹭在牆上。
一瞬間我意識到聲響來自隔壁,也就是“誰知道”的“衣帽間”。
甩完尿液後,神使鬼差地,我隔著馬桶把耳朵貼到了牆上。
原本我只想試著湊過去而已,可它自己就死死貼了上去。
很涼,很爽,真的有撞擊聲,而且響亮了許多。
幾乎電光石火間,一幅交媾圖就打我腦海里蹦了出來。
但我還是覺得過於夸張了,何況除了“撞擊聲”再無其他聲響。
衝完水,看到洗面台上大“H”標識的洗手液時,我一把就給手腕粗的透明瓶蓋拽了下來。
這是小學自然課就學到的聲音傳播原理,我也搞不懂自己哪來那麼大的實踐勁頭。
簡直一陣風似地,我便倒騎在馬桶上隔著大瓶蓋把耳朵湊了過去。
確實是撞擊聲,很有節奏,此外,還有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同樣很有節奏。
當下我頭發就豎了起來,雖然這頭毛碎從來也沒趴下去過。
十來秒的適應期後,我搜索到了更豐富的聲響,比如男性的喘息聲,比如肉體的拍擊聲。
前者斷斷續續,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後者厚實低沉,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一個肥碩的肉屁股。
仿佛是為了印證我所思所想,隔壁兀地響起一聲清脆的“啪”,伴著女人的輕哼,接連又是兩聲“啪”。
“這大屁股。”
是的,陳晨喘著粗氣說——一字一頓,跟拿小刀硬剜出來似的,想聽不清楚都難。
女人似乎說了句什麼——也許並沒有,反正這會兒連呻吟聲都消失不見。
或許我也該推開烏龜殼,回到美妙的酒精和音樂中去了。
然而毫無征兆,隨著“嘭”的一聲響,撞擊開始變得瘋狂,厚實的啪啪聲也響亮密集了許多。
女人“啊啊”兩聲,又低了下去,似是嗚咽,卻又幾不可聞。
我真不知說點什麼好。
不多久,撞擊總算停了下來。
“還不是濕了?”
確實是我那老鄉憂郁而冷漠的聲音。
可搞不好為什麼,聽起來跟平時不太一樣。
“上面也脫了。”伴著“啪”的一聲,他又說。我這才意識到這逼用的是平海話。
條件反射般,華聯的淺黃色肥臀、剛剛的女經理、甚至籃球場旁張羅著止鼻血的女孩們一股腦地蜂擁而出。摩挲聲,木頭的咯吱聲,然後牆壁“咚”地一聲悶響,只剩下男女的喘息。女人說了句什麼,很低——但確確實實說了,我不由想到冬日清晨一張嘴就冒出來的白煙。之後隔壁就安靜下來,漫長而干枯,據我估計起碼有一分鍾。相應地,脖子的僵硬感立馬就跑了出來,李俊奇的歌聲也忽地嘹亮起來。很熟悉的旋律,Lou Reed的《I'll Be Your Mirror》,真是不敢置信,哪怕這貨有點五音不全。
在我猶豫著是否離開時,牆上突然響起一陣摩擦聲。
等我貼上大瓶蓋,撞擊聲又再次響起,一點也不客氣。
還有嗚嗚聲,四處躲閃,忽又變成低喘和輕哼。
女人的呻吟很近,那一絲絲婉轉的氣流透過鋼筋混凝土,透過高級木材和瓷磚,滲出一種說不出的嫵媚。
摩擦聲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攀上了撞擊的節奏——毫無疑問,女人靠在牆上。
陳晨肯定站在她大開的兩腿之間,神經病似地挺動著胯部,甚至把玩著兩個奶子。
我感到老二硬得發疼,而軒尼詩的醇厚正化作一團團熱氣在筋骨血脈間四下飛竄。
就這麼持續了一陣,撞擊聲越發猛烈起來。
女人壓抑的悶哼在牆壁的摩擦中逐漸高亢,乃至最後只剩下了哈氣聲。
伴著幾聲密集而張揚的咚咚響,陳晨的喘息兀地清晰了許多,仿佛就黏在牆上。
“騷屄!干死你個大騷屄!”氣流的末端,幾個字痙攣著滾出喉頭,潮濕而尖利,聽起來簡直像老鼠叫。
近乎掙扎著,我掀開鍋蓋,回到了卡拉OK的甜蜜撫慰中。
大胸女也不知在唱一首什麼歌,逼逼叨叨的。
她把室內僅有的仨人當作觀眾,手舞足蹈得不亦樂乎。
吊帶下的大胸在忽明忽暗中輕輕跳躍,像兩只被禁錮的氣球,而它們必然,必然,憧憬著飛到天上去。
李俊奇說,你可真能拉,該不會來痔瘡了吧?他翹著光腳,紅光滿面,嘴里還叼了根大衛杜夫。
陳瑤問我沒事吧,完了就抱怨好幾首歌都切過去了,想唱你自個兒選去吧。
陳晨卻一直沒有出來,令人驚訝。
我嘗試著去搜索烏龜殼後的動靜,理所當然,一無所獲。
猛灌了半杯冰水後,我笑著搗了李俊奇一拳,問陳晨在屋里干啥。
“靠,”他咳嗽兩聲,“誰雞巴知道,有人請客就行。”這麼說著,他也往“衣帽間”瞅了一眼。
“誰雞巴知道,”他又說,與此同時揚了揚手里的雪茄,“你咋不來一根?”
接下來,陳瑤唱了首《Pissing In The River》,拿腔拿調,很有味道。
李俊奇又唱了遍《假行僧》,還非要拉著我合唱,令人無比蛋疼。
直到郭富城那傻逼在顯示器上蹦出來,大胸女才開始喊陳晨。
接連兩三聲後,他才應了一聲,依舊沒出來。
他不唱自然有人唱,比如李俊奇,這逼在明明暗暗中扭動著身子,衝我直招手:對你愛愛愛愛不完。
我突然就覺得自己掌握了一個秘密,非常不幸,此時此刻,房間里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這種感覺很不好,像塊石頭鉻在胸口,又像誤食了幾兩巴豆全身虛脫飄飄欲仙。
牆上滿是凹凸不平的鵝卵石,鵝卵石上點綴著看起來像蠟燭的燈,窗簾、帷幔、屏風宛若死氣沉沉的水草。
我這才驚覺大家坐在一個池塘里。
陳晨出來時,我們四個人正對著果盤狂啃。音響里的伴奏在大快朵頤間變得空靈。說不上為什麼,我老覺得自己還能吃下去一些東西。
“咋不唱了?”他雖然沒有大汗淋漓,但起碼也是油光發亮。
“等你呢唄。”大胸女挺挺胸。於是陳晨就跑去唱了一首歌——選了好半天,周璇的《永遠的微笑》。還湊合,比陳瑤是差了點,不過還能聽。
衣帽間里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唱完這首,他似乎有點意猶未盡,趴到觸摸屏上搗鼓了好一陣。
當然,我等並未再次欣賞到此人美妙的歌喉——打小烏龜殼上站起來,他兩個跨步就坐到我們身邊的大烏龜殼上。
穩住屁股後,陳晨做的第一件事是悶光了杯里的酒。
咕咚一聲,很響。
完了他給每個人都續上了一點,直到瓶子見底。
“得喝完,”老鄉又是咕咚一聲,他顯然忘了XO的正確喝法,“還有那瓶大拉菲。”
陳瑤瞅我一眼,笑了笑。
她倆還真沒喝多少,倒是我跟李俊奇各消滅了小半杯。
大胸女唆了個櫻桃,嗯嗯兩聲後問陳晨剛才干啥去了。
她聲音嬌滴滴的——過於嬌滴滴。
東家並未搭腔,而是向李俊奇要煙,並順手給我撂了一根。
“管得寬,機密電話也要打到你眼前啊,”李俊奇摟住女朋友的腰,“晚飯吃點啥呢,搞定了再回學校。”
大胸女說不如吃料理,於是李俊奇就邀我和陳瑤同去。
陳瑤沒表態,除了建議唱完歌再說,我也不好說什麼。
她老今天有點蔫,不知是來事兒了,還是因為我們身處這池塘之中。
“可以嘗嘗看,”陳晨垂頭彈著煙灰,“挺不錯哩。”他用的是平海話,叼上煙後瞥了我一眼,又迅速滑到了陳瑤身上。
陳瑤笑笑說好。
我捏著軟中華,搞不懂是先抽煙呢,還是先喝光矮腳杯里的酒。
抑或先灌杯冰水?
我感到內里火辣辣地一陣翻涌,有什麼東西幾欲噴薄而出。
幸運的是什麼也沒噴出來,煙我抽完了,酒抿了一口後便沒再動。
陳晨又進了趟烏龜殼,很快就踱了出來。
李俊奇光著脊梁,再次演繹了一遍《假行僧》。
這逼那麼瘦,肌肉倒不錯,不知道是否踢球的都這樣。
如廁歸來,陳晨就癱到沙發上,慢慢地喝完了他的軒尼詩。
整個過程中腿抖得像開著拖拉機。
“再唱唱唄。”
他建議。
於是我就站了起來,就這一瞬間,忽地就瞥見他左胳膊上的抓痕。
還有腋下,一道道的,像是一個排的蝸牛剛打上面犁過。
臨走,陳晨把玩著手里的表說:“老鄉啊,平常就該多來往。”他甚至笑了笑,真是令人驚訝。這種笑我說不好,有點拘謹,像只受驚的兔子。
在李俊奇的哈哈哈中,我沒說話,卻不自覺地留意著衣帽間里的動靜。
當然,什麼動靜都沒有,仿佛這個生命中已經逝去的下午,我在衛生間里所聽到的都是錯覺。
路過前台,我又看到了女經理。
她撅著圓屁股俯在吧台上,問我們玩得好不好。
李俊奇說不好,她巴掌就揚了起來。
癲癇發作一般,親愛的老鄉就又開始哈哈哈了。
進到電梯里,一種莫名的激動突然就毫無防備地襲來,我不由攥住了陳瑤的手。
外面陽光依舊燦爛,博愛而有力地打在所有人身上,我感覺舒服了許多。
或許,是空調房里的氣味太過凝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