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西餐廳的一切都不了解,正如此刻我只能局促地坐在位置上。
男侍從我們一進來就一直跟著,這會在桌邊俯身輕聲問道,“您好,一共兩位嗎?”
我看著母親。
母親點點頭。
男侍抽出菜單放到我倆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母親,看我時,眼中隱約閃過一抹詫異,也可能是別的,反正眼神有些怪異,最後選擇把菜單轉向母親,“您好,請問點點什麼?”
“兩份西冷牛排,全熟,”母親只看了菜單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來。
“好,要喝點什麼嗎?”輕聲依舊。
母親把目光轉向我,我搖搖頭。
“不用了,”她看向男侍,說。
“好,”男侍挺起身板,“那請兩位稍等,餐品很快就會呈上。”
“等下。”母親向男侍招手。
男侍轉過身來,“請問還有什麼事嗎?”
母親看向我,“一份牛排夠不夠吃?要不要再點份意面?”
我想了想,點點頭。
“那再來份意面?”男侍確認。
“嗯,”母親點點頭,“要黑椒醬。”
“好的。”男侍點頭,“沒別的需求,我就先過去了。”
“嗯,”母親。
等待中,我倆都不約而同把目光放到對方身上。警花化了淡妝的臉頰俏麗非常,看了兩眼我就不禁躲開目光。
母親“噗呲”一聲,手伸過半個桌子推推我,“傻子一樣。”
我只能吸吸鼻子,啥也沒有回應。
“最近在學校里,有沒有什麼新鮮事?”母親十指穿插托著下巴,小臂白生生的。
“沒啥。”我盯著她的手肘。
“沒談女朋友?”她應該挑了挑眉。
“不說了——”我抬起頭沒說完,就想起了學姐。
“嗯?”母親歪了歪頭。
我思忖了一會兒,說,“有。”
安靜。
母親打量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問,“誰啊?”她的語氣有些怪異,不知道怎麼形容。
“……一個學姐。”
“大幾?”她追問得很快。
“畢業了。”我被她帶得也進行了秒回。
她沉默了一會兒,“那怎麼認識的?”
“好了,媽,審特務呢?”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嘖,兒子談戀愛,當媽的還不能了解了解了?之前咋跟你說的,要是有進展,必須跟媽匯報。”
我無言以對。
“咋的,害羞啊?”她放下雙手,伸過來一只搗搗我。
“不想說。”我看向旁邊的牆壁。
“之前咋跟你說的,要是有進展,必須跟媽匯報。”
“你懂個啥?”我頭也不轉地說。
“你媽我可是過來人,我有啥不懂的?”
我不置可否。
“你說出來,媽給你把把關。你現在不說,以後進門了,不還是得過我這關?”
“媽,說啥呢,還早著呢。”我看回她。她白瓷般的瓜子臉在窗外陽光的照射下溫潤如玉,一瞬間我被驚艷到了。
“說吧,咋認識的?”她目光鎖定在我臉上。
“學校里的一次活動。”
“叫啥?”
“活動?”
“她。”
“哦,裴語嫣。”
“學啥專業的?”
“服裝設計。”
“在哪工作呢?”
“劇場。”
“劇場?”
“拍戲。”
“演員?”
“嗯。”
“演的什麼戲?”
“行了,媽……”
她笑笑,停止了連環攻勢。
“有空帶媽去瞅瞅唄,”她說,“帶家里來也行。”
“早著呢,”我說。
“不過,咋就找了個比你大的呢?”
“女大三,抱金磚,”我忽然咧嘴笑。
她愣了愣,然後捏捏我的鼻子。
“真的,有機會,帶來給媽瞅瞅。”
我沒說話。
“聽見沒?”她推推我。
“聽見了,”我只能甕聲甕氣地說。
“我去上個廁所,”沒一會兒,我說。
“嗯。”
循著指示牌走,遠遠瞧見那位給我們點餐的男侍正在出餐處和另外的侍者聊天,我慢慢走進通道……
“上次好像不是這個男的……”
從西餐廳出來後,母親打算叫出租車送我回去,我說我不想回,她說已經待了一個上午了,該回去看書了。
我說再待一個下午。
她瞪了瞪我,很堅決地說不行。
於是我問,那晚上回來做飯嗎,她想了想,說看情況,會不會都會打個電話給我。
司機發動引擎的時候,母親手扶遮陽帽向我揮手,溫暖的秋日下,她站在十來米開外的位置,一身緊身服,外搭白色小外套,溫婉大方得不像話,我有一種推開車門下去擁抱她的衝動,但卻硬生生地被出租車帶離了這里。
回到家,坐在沙發上休息,照常點開論壇,時隔幾天,“腿祖宗”的帖子終於又霸占了頂端。
標題是“瑜伽女神”,一共1P,但足以稱霸論壇。發布時間就在半小時前。
“拍不到女神的護士裝了。”簡單明了的前言。
點進去看,是一個女人的背影。
看背景應該是在舞蹈室之類的地方,因為有光可鑒人的木質地板。
女人的前方是刷得潔白的牆壁,牆壁外有鐵杆,應該是拿來壓腿的。
女人坐在地上,兩腿側向一字馬排開,真的很直,腿部緊緊貼合地面,沒有一絲縫隙,就連臀部也看不出縫隙。
可能有的人不懂,一字馬時,因為人大腿結構的問題,臀部怎麼著也會和地面保持一段距離。
但這並不是說沒人能做到,只是難度很高,具體有多高,可以說能做到的身材柔韌度基本都是屬於世界最頂尖的。
這種身材的用處很多,在體操、健美、健身等行業,一個人如果擁有這樣的韌性,那麼很快就可以成長為行業頂尖。
女人的屁股也很大,在黑色緊身服的包裹下,豐熟圓潤,仿佛能滴出水似的。
往上是盈盈一握的腰肢,粗度大概不及肥臀一半,細得讓人真的很想捏一把。
這種腰臀比,堪稱完美,仿佛就是那些色痞口中的完美炮架。
一邊握住柳腰,一邊衝擊肥臀。
驚訝的是,這麼一聯想,我竟已高高舉槍致敬了。
再往上就不說了,那兩瓣乳肉都撐著面料從女人的肋側露了出來,可想而知正面看女人的胸膛會有多飽滿。但可惜沒有下一張了。
香肩瘦削,天鵝頸修長雪白,發髻高挽,插了一根熟悉的銀簪。僅一個背影,就美得不像話,好像真的是什麼白天鵝化成了人形。
看底下的評論,一個個牲口已經鬼哭狼嚎得不像樣了,要腿祖宗給女神露臉的呼聲前所未有地高漲。
當然,腿祖宗的底线一如既往地堅定。
然後就是圍繞女人身材展開的一系列的淫穢聯想了,太過丑陋,我沒看下去。
若說誰和照片中的女人最像,那無疑是母親了,沈夜卿也可以入列,但女人的腰臀比與母親更匹配。
尤其是兩人都在瑜伽室、舞蹈室這樣的場所,也穿了同款的緊身服,還插了一模一樣的銀簪……
猛然間,我愣住了。
一連串的聯想在我腦海中如畫卷般“唰”地一下展開,但緊跟著又在一種洶涌的恐懼下瞬間終止。
當我從混沌中回神,牆上的吊鍾已走過了近半圈。
我驚訝地發現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視界好像也在震動,如果對上鏡子我相信我的瞳孔是不安的。
拿出手機,回到論壇,點開“腿祖宗”的對話框,躊躇半晌,打了兩個字還是瞬間又回刪掉。
我不清楚自己在沙發上癱了多久,只知道大門打開那道倩影裊娜著走進時,我仍是如此……
“咋一個下午沒見,就蔫掉啦?”做飯間隙,停職的警花從廚房門探出個頭來說。
我不知怎麼說,只能擠出個笑給她。
她頓了頓,從原本只是半開的廚房門中擠了出來,一邊向我走近,一邊說,“到底咋了?下午發生了啥?”
我想說些什麼,但話到喉嚨又被咽了回去,只能搖搖頭說“沒事”。
但這顯然無法忽悠敏銳的警花。
她的步伐沒停,走到沙發在我身邊坐下,於是一股清香混合著菜味撲鼻而來。
我下意識縮了縮,但接著就被她攀住——兩條長胳膊搭在了我的肩上。
“媽開瑜伽社,你不開心了?”幽蘭涌進我的耳朵,讓我有點發癢。
“沒,”我搖搖頭。
“那你說說,你到底怎麼回事?”余光里,旁邊麗人的嘴角浮起了微笑。
“你跟爸……怎麼樣了?”我埋著頭,不敢看她。
她應該愣了愣,然後說,“這孩子,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你是我媽……他是我爸……”
她應該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我跟你爸……就這樣唄。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麼?”
我握緊拳頭,力量在凝聚,終於,話頭衝破喉嚨,“那你就沒再想著找個?”
她愣住了,然後就這麼一直愣了下去,仿佛從來沒思考過這個問題。
良久,她說,“這個不是你該關心的,你現在的重中之重是把書讀好,成績沒問題,你想干點什麼別的我都不反對。”
“那你到底有沒有?”我鼓起勇氣抬起頭。
她張張嘴,像是被嚇了一跳,好半晌,才捋捋頭發,“當然沒有啊,你爸還在呢。你小子,天天操心大人的事干啥?”
得到這個答案,我沒有如釋重負,內心反而更亂了。
可能知道我有些不對勁,晚上她以各種借口敲了好幾次房門,一次是送水,一次是送水果,一次是問餓不餓。
每次進來後,就坐在凳子上,什麼也不干,什麼也不說,過幾分鍾就走。
關於我腦海中的那些疑問,我終究沒敢把它們擺上台面。
…瑜伽社的生意意料之外地好。雖然開店前兩位女士自信滿滿,但誰都知道真干起來現實與想象十有八九會天差地別。
生意到底有多好,總之連我周邊的同學都知道我媽新增了瑜伽老板兼導師這個副業。
秦廣每天向我道喜,讓我忍不住懷疑這事是不是跟他有關。
但是,有錢賺,我能說些什麼呢?
這些人紛紛向我要個優惠,得到母親的批准後,我告訴他們一律按八折處理。
令我始料未及的是,某天放學到社里探班,學姐竟然也在。
當我倆眼神對上的時候,她顯得頗為平靜,只是對我點了點頭,而我足足在原地愣了有好幾秒。
休息期間,我把她拉到外面無人的走廊,我說“你怎麼也在這?”
“瑜伽有助於藝人保持身材,”她平靜解釋。
“我的意思是,為啥正好是我媽的店?”
“我也只是看到最近宣傳得很火,劇組的人都在說,推薦,我就來了,我沒想到你媽是老板。”她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
我想到了沈夜卿,那家伙為了幫自己和母親的瑜伽社宣傳,肯定沒少運作。
“那……你跟我媽說什麼沒有?”
“什麼?”她有些疑惑。
我愣了愣,然後說“沒事”。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我特地讓她先回去,然而在我路過拐角時,我竟看到了母親。
半小時後,依然是熟悉的西餐廳,對面還是母親,只不過我身旁坐著學姐。
“你倆在一起多久了?”等餐間隙,母親問。
學姐看向我,我想了想,說,“不到半年。”
“那早就在一起了啊。可以啊,陸遠,瞞得挺好啊。”母親的語氣有些怪,但我說不上來。
“語嫣是你拉來我這的?”
“不是,我自己來的。”學姐先我答道。
“哦?”
“劇組也在宣傳,我就來了。”
母親更困惑了。
我說,“戲是騰華集團投資的。”
聞言,母親便明悟了。
餐上來時,兩女邊吃邊聊,絲毫沒提起我,我儼然已成了一位局外人,但倒也樂得悠閒。
從學校,到工作,到生活,再到如今的拍戲,女人的話題,總是源源不絕。
我驚訝於母親一個平日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奉獻給辦案的刑警,怎麼也會對其他行業都有研究,不管話題延伸到哪,她總能說上幾句,並附上自己的看法。
結束用餐,母親去結賬,起身時,頓了頓,又轉過身來。
我和學姐不約而同看向她。
“明天下午有空的話,到家里來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