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代遙不由得想:“她一定很累吧。”想完之後,他為自己的念頭感到好笑。
藤原清姬可是千金大小姐,出入有女仆保鏢守護,有氣便撒,有趣就笑,誰敢說她一句不是。
不像他,事事都要看別人的臉色。
或許只是我看錯了吧。
雪代遙心里這樣想,但仍時不時關注藤原清姬的神情。
不知不覺,兩個人到了老夫人臥室門口。
有兩名仆人守在這。
一名仆人說:“我進去通報一下。”很快,她就出來把門打開,讓雪代遙他們進去。
臥室並沒有雪代遙想象中的那麼華麗,只是普通的歐式風格。雖然裝潢擺設都很干淨,但卻透出老舊的氣息。
雪代遙朝盡頭望去,一道薄薄的紗簾將屋子分隔開。
他能透過其中,模糊得看見張大床。
女仆走了進去,人影在薄紗上閃動,俯下身,對床頭的位置低聲說:“老夫人,少爺和二小姐來了。”
過了四五個呼吸,雪代遙聽見腐朽的聲帶顫動:“讓他倆進來吧。”
“是。”女仆恭敬的退下。
藤原清姬早已迫不及待的跑了進去,雪代遙只得跟在後面。
薄紗後頭只有一張雪白的大床,床上躺著個病入膏肓的老人。
雪代遙看了眼薄紗,又看了看大床,心想:“原來她躺在這,也看不見外頭的樣子。”
“外婆。”藤原清姬罕見的笑了,笑得純真無邪,此刻才像個真正的女孩。
老夫人眼皮都沒有抬,枯萎的嘴唇翕動了下:“是清姬啊。”
“外婆,是我,你還認得我啊。你可好久沒和我說話了。”
藤原清姬興奮就像得到玩具的孩童。
如果不是在老夫人面前,只怕要開心的手舞足蹈。
老夫人抬起眼皮,盯視藤原清姬良久,把頭扭到一邊,“你先出去吧。”
藤原清姬笑容消失了,“外婆……你讓我出去?”
“出去吧。”老夫人重復一遍。
藤原清姬激動道:“外婆,我們可是好久沒有說過話,你不是最疼我了。”
“出去。”老夫人閉上眼睛。
藤原清姬抿住嘴唇,憤憤不平的轉身就走。特意將木屐踩踏地板的聲音弄得老大,但老夫人依舊無動於衷。
她只得不甘心的出去,在路過雪代遙身邊的時候,小聲說:“你別亂說話。我外婆生病了,受不了氣,多逗逗她。”
猶豫了下,說:“她也算是你外婆。”
這才一步一回頭的鑽出了薄紗。
雪代遙慢慢走了過去。
老夫人像是沒有了力氣,整個人躺在床上。
干枯的樣子,讓他聯想起了人參。
血肉仿佛都融化掉了,皮緊緊的黏在骨頭上。
若是不說性別,光看樣子只能知道是個老人,連男女也分辨不出。
老夫人突然睜開眼睛,就像黑夜里明晃晃的火光,死死的盯著雪代遙,“你過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換成其他人都要被嚇上一跳。
雪代遙毫無懼意的靠近。
“你趴下來一點。”老夫人聲音顫動。
雪代遙把腰彎了彎,老夫人枯瘦粗糙的手,輕輕摸著他的臉龐,說:“像,太像了……”
“像誰……”雪代遙心里其實有了猜測。
老夫人像是沒聽見,盯了雪代遙一會,就把手放開了,“又不像,應該是我看錯了……”
“你叫什麼名字?”老夫人問。
雪代遙說:“雪代遙,我的名字是雪代遙。”
老夫人語氣有些憤怒了,“雪代,這是誰的姓!”
雪代遙注視了老夫人片刻,說:“雪代是我媽媽的姓。”
“你媽媽?雪代怎麼能是你媽媽,你媽媽只能有一個,她只能是……”老夫人突然安靜了下來。
雪代遙隱隱察覺不對,問道:“她是誰?”
老夫人沉默了一會,突然大笑起來,笑得讓雪代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一直等她笑完,老夫人才從痴呆緩緩變回正常,“你是誰來著……”
雪代遙沉默片刻,說:“雪代,雪代遙。我剛剛在和您說話,您忘記了嗎?”
“雪代雪代……哦,我剛剛和你在說話。”老夫人轉而怒氣衝衝的說道:“你為什麼不姓藤原,跑去跟外人的姓氏。”
雪代遙說:“我父親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拋棄我媽媽了,所以我跟母姓。”
“原來如此。”老夫人怒氣消失的太快了,一下就歸為了平靜。
雪代遙感覺她情緒變化太快了,可能是患了臆症。
“老夫人,您沒事吧?”
“你在說我有病!”老夫人的怒火就像波浪起伏。
“我……我沒這個意思。”雪代遙支支吾吾,發現老夫人的眼睛一直盯著薄紗。
他臉色不變,耳朵湊到了老夫人嘴邊。
老夫人的聲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你既然不姓藤原,那趕緊離開這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雪代遙把身子往後退了一步,問道:“老夫人,您能把身子挪一挪?”
老夫人不解其意,身體就像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我動不了了。”
雪代遙說:“我也是。”
老夫人沒了聲息,過了好一會,她突然大笑,就跟瘋了一樣:“你得改姓藤原,你得改姓藤原!”
吵鬧的聲響,驚動了外頭的女仆。
女仆急急忙忙的衝進去照顧老夫人,黑色衣服的保鏢也聞訊而來,抓住雪代遙的胳膊,“請少爺出去。”
語氣恭敬,但動作卻很粗魯,直接把他拽了出去。
薄紗外頭,藤原清姬臉上帶著怒意,顯然是為了雪代遙惹老夫人犯病而生氣。
雪代遙從人群中看到了個熟悉的人影——桃沢愛。
是她躲在薄紗後面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