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芊芊起初就覺得秦綽眼熟,倒不是這相貌,總覺得神態熟悉,聽到他是季如犀的說法後就留了個心眼。
溫涼秋在這個人身邊也就罷了,現在連嚴繚也來了,說秦綽和八年前的事沒關系,她是不能信的。
謝星搖緊張看著這一幕,本准備出手攔下來,秦綽卻按住了她。
“我……”
“你先別說,”余芊芊打斷了秦綽,轉眼看著嚴繚和趕過來的溫涼秋,“你們倆說。”
嚴繚看著秦綽的眼神,知道此刻不宜糾結,無奈吐出“是”這個字。
千面狐有些摸不清狀況,余芊芊聽完也半晌沒說話。
當她把針從秦綽脖子處移開的時候,眾人才松了口氣,余芊芊覺得五味雜陳,最後也只說:“你還真是命大。”
秦綽松了口氣,又自嘲:“苟且偷生而已。”
“能活著就不容易了,不過你們也真膽大,敢跟我承認身份,不怕我動手?”余芊芊問。
嚴繚指了指謝星搖,又指了指自己:“能讓你動手嗎?更何況……一切都快結束了,沒必要瞞你。還好你沒動手,否則還真有點麻煩。”他也實在不想在這時候動手,節外生枝。
“我不是我師妹,倒不是說我信你真是個什麼好人,但大概當年的你應該沒這個腦子,跟臨淄王謀劃那麼件事,”余芊芊收了針,“看起來你們也有事要做。得,事情了了,咱們倒可以喝頓酒。”
秦綽摸了摸謝星搖的頭,讓她不那麼擔心後才笑道:“好。”
合歡宗一行弟子回宗門也有一段路要走。
“你跟著我做什麼?”
這已經是霍雲水一路上第四次跟楊微子說這個話了,但無論怎麼趕,楊微子也一直跟在他們後頭。
夜里歇息的時候,他們尋了個破廟,霍雲水挑了個還算能遮風避雨的禪房,在屋子里點上蠟燭,收拾著行李看到窗口的人影。
楊微子一直抱著刀坐在門口,等到眾人都歇息了,他都快睡過去的時候,身後的門突然打開。
“進來。”霍雲水冷著臉扔下這句話。
他進了屋本想找個地方靠著睡下,霍雲水躺在床上,背對著他說了句“上來”,他低眸猶豫了一陣才躺上去,輕輕從她身後抱住她。
楊微子跟著余芊芊循著合歡宗特有的氣味,一路找了過去,發現這群弟子正在練逍遙訣後,余芊芊就讓楊微子先去打探情況。
那群弟子在附近的城里找了不少男男女女,好在許多人被帶到他們居住的地方,也只是一夜便能回。
去過的人,都說這一整晚銷魂蝕骨之樂,但也有人一晚過後便精力損耗,大病纏身。
只是為著嘗嘗這人間極樂之歡,還有不少人私下里打探著,想去一試。
楊微子混進去的時候,跟著一群人到了一處庭院,過不久就有男男女女來挑人,看著就是合歡宗的弟子。
他特意裝扮了一番,畢竟從前與合歡宗弟子見過,只是還是被霍雲水一眼認了出來。
她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楊微子為何在此處,冷著臉就對著為首的女子說了句“要他”,那為首的女子看了看楊微子,似乎沒認出來,便笑道:“也好,你今日出師,讓你先選。”
她拽著人進了一處屋子,一關上門便拿出手中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
“你來做什麼?”
楊微子認真答:“找你。”
“找我做什麼?怎麼,你們正道的人,是要把我們這群余孽趕盡殺絕了嗎?”
她滿眼的冷意與怒氣,跟從前全然不是一個樣子,楊微子只是搖了搖頭,說道:“謝小長老也在找你,跟我回去吧,別學這些邪法了。”
“回去做什麼?我師門遭難的時候,你們何曾伸過援手,都巴不得我們自生自滅。今日我就是修習邪法,害人又怎麼了?合歡宗不就是這樣的嗎?”
“如果別人發現你們在此處做這些事,或者這城里有人因此而病亡,你們就真的沒有後路了。”楊微子勸著。
“那就不要後路。”
霍雲水撇過臉:“明早你再出去,不許再來打探。”
他本還想再說些什麼,霍雲水卻才咬著牙說:“你轉過去,不許過來。”
看到她潮紅的臉色時,他似乎明白了什麼,轉過臉去不再看她,她也就徑直走向了床榻。
“你們出師……都要吃一些催情的東西嗎?”楊微子小聲問。
“嗯。”霍雲水有氣無力答道,背對著人猶豫了一陣,才解開衣衫,顫著手往身下探。
“你不是說……等你出師的時候,叫我過來嗎?”
靜默了片刻,他聽到哽咽著的一句“我不要你了”。
當時謝星搖出逃,霍雲山和霍雲水還在循劍宗周遭的時候,為了打探山上的狀況,霍雲水常常潛進來。
只是她的確警惕性不太好,老是被楊微子發現。
他也沒有揭穿她,兩個人反而常常在山里相遇,偶爾坐在一塊兒聊天。
“下次我一定不會再被你抓住了。”霍雲水每回都堅定說著,然後下一回還是輕而易舉被楊微子發現,還要靠他掩護,躲過循劍宗的人。
後來離開循劍宗的時候,霍雲水特意來找了一趟楊微子,扭捏了一陣說:“我……過段日子要出師了,到時候,你過來看我吧。”
他答應下來,也沒覺出什麼味道來。
直到他跟余芊芊一路追過來,他把這件事說給余芊芊聽的時候,對方的神情一下子變得意味深長。
“前輩為何這個樣子?”
余芊芊挑眉:“你們出師都做什麼,心里沒數啊?”
“我們出師,就是把一塊巨石從山下搬到山上。”他認真答。
……
余芊芊翻了個白眼:“真夠無聊的,那你覺得合歡宗出師,能做什麼?”
想了半炷香才想出結果的楊微子,一下子臉就紅了。
“小道友還害羞啊?哎,給我說說,那姑娘什麼樣子。”余芊芊笑。
“她……”楊微子想了想,低下頭道,“第一次看到她,她就好像山里的精怪一樣,讓人移不開眼。如果不是親近的人,她總是有些凶。”
想到當初從河里把人釣上來的時候,他嘴角還有一抹笑。
余芊芊點頭:“聽上去,有幾分我年輕時候的脾性。”
楊微子搖頭:“她只是看起來凶,別人要是對她在乎的人不好,她就會跟個刺蝟一樣護短。但相處久了,她待人很好的。”
有時候是刺蝟,有時候就露出個軟乎乎的肚子。
看他笑著,余芊芊也眯眼笑:“你的意思是,我待人不好?”
……
“前,前輩也挺好的。”楊微子趕緊找補。
當聽到霍雲水說不要他的時候,他鬼使神差轉過臉,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她困在了自己身下。
“你下去,否則我……”
“你非得找人用逍遙訣嗎?”他問。
“找誰我也不找你,你給我下去!”她氣壞了,想要踢他,對方只是悶哼一聲,也沒走開。
“你用吧,”他盯著霍雲水,盯得對方都安靜下來,繼續說,“你用逍遙訣,我不告訴別人你用過這招數。”
她怔了怔:“你發什麼瘋?”
“我沒發瘋,你用吧。我不說出去,如若你想回來了,誰也不會知道你用過這招數,我只是……想讓你留條退路。”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他看著霍雲水由起初的生氣,漸漸變得委屈,卻偏偏還是一副怨憤的樣子。
“呆子,”她突然眉毛下彎,帶著哭腔說,“你欺負人。”
“我沒有啊?”
楊微子在仔細想他究竟做錯了什麼,溫熱的唇就貼了上來。
“會把你變成枯骨的。”她惡狠狠說著,卻看楊微子皺眉,認真算起了要用多久他會變成那樣子。
他還沒想通,溫軟馨香就落在了他懷里。
多年後回想起這一日,他都會為當時的手足無措紅臉。
等到交融時,楊微子扶著她的腰,感到內力的游走,輕聲問:“這……不是逍遙訣吧,是雙修嗎?”
“你閉嘴!”她顫聲說道。
楊微子沒再說話,除了喘息之外,不在那夜里留下一物。
後來他打探好了這里頭的情況,才去告訴了余芊芊。
該說這前任掌門的名號還算好使,也得虧這兒沒人打得過余芊芊,把那個黑衣人趕走之後,一眾弟子也被余芊芊說服,同意回到宗門,廢了身上的逍遙訣。
楊微子就一直跟著霍雲水,這一路上合歡宗的人都習慣他了。
霍雲水才出師,偶爾還得有人幫她調理內力,她拉著人躺到床上的時候,多半就是那意思。
只是今夜在廟里,她轉過身直接窩在他懷里,輕輕說了句“不做”,然後就安然睡下。
半夜的時候,他聽到她在說夢話,低眼便看見她滿頭的汗,眉頭緊皺著。
是場噩夢。
“哥……哥……”
她又夢到了,那日外門弟子伙同外人想要攻進藏著逍遙訣的石窟時,她拉著霍雲山,想要他陪她一起走。
“乖,你跟著師姐,別走丟了。”霍雲山最後一次摸了摸她的頭,為了讓她放心還故意笑著,然後把她推給一旁的師姐。
她看到了衝破最後一道機關殺來的人,她哭叫著想回去,卻被師姐一掌拍暈。
眼前最後一幕,是霍雲山轉身面對那群人,卻好像在一瞬間被漫天的殺氣淹沒。
夜深之時,寒氣愈來愈重,楊微子替她擦著額頭上的汗,抱著她,摸著她的頭,念叨著“別怕”,等著她安穩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