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別來
J市一家肯德基,人頭攢動。
正趕上周末,不少家長帶著孩子出來玩,這個時候正是孩子玩得盡興之後有胃口的時候,時刻都營業、孩子又愛吃的肯德基,就成了大人們的首選。
最重要的是,肯德基里有淘氣堡,可以讓能量無限的孩子們找個地方玩,大人們可以休息一會兒。
大門被推開,一個高挑女子領著孩子走了進來,她一身淺藍色系帶休閒裙,腳上穿著一雙平底休閒皮鞋,手上拿著一個精致的小包,臉上戴著大墨鏡,頭發如波浪般垂著,一進屋,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男人們想看又不想被女伴發現,女人們有的艷羨她的身材,有的贊嘆她的氣質,有的品評她的服飾,不一而足。
女子卻若無其事,仿佛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目光,她把女兒安頓好,走到櫃台點了些吃的,轉身指了指外面停著的一輛黑色SUV,和服務員說了什麼,這才回到女兒身邊。
小女孩兒極為乖巧,坐在那里看著孩子們玩淘氣堡,安靜的等母親回來。
“媽媽,那些叔叔們怎麼不進來啊?”小雅歪頭看了看門外打著雙閃停在路邊的大吉普車,有些好奇的問母親。
“叔叔們怕打擾大家吃飯,所以在車里,不用擔心,媽媽給他們點了漢堡薯條和可樂了。”陳姝愛憐揉了揉女兒的頭,“怎麼不去淘氣堡玩?”
“人家累了嘛!”小雅縮了縮脖子,開心說道:“媽媽我真沒想到,你游泳那麼厲害呢!”
“媽媽是東北人,可是也是在河邊長大的,小時候游泳,媽可是最快的!”陳姝得意一笑,眉宇間滿是自信。
“媽今天幸虧你了,不然那個小朋友就危險了!”小雅仿佛仍有余悸,回憶著今天白天漂流時的意外,“漂流沒想到會這麼危險,早知道我就不去玩了!”
“危險是一定有的,我們做什麼事情都會有風險,不過只要我們做好准備,嚴格按照規矩來,風險是能夠降低到安全范圍的,”陳姝耐心跟女兒做心里建設,“有個成語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還有個成語叫『因噎廢食』,小雅知道什麼意思嗎?”
“媽媽第一個我知道,就是被蛇咬了就會怕繩子!但是井繩是什麼意思啊?還有因噎廢食是什麼意思啊?”
“井繩啊……”陳姝微微一笑,“媽媽小時候啊,家里喝水不是自來水,要在地上打一口井,挖一個很深很深的洞,然後用一個水桶綁上繩子,從洞里往上拎水,綁著水桶的繩子就會井繩了。”
“為什麼洞很深很深就能有水了呢?”
“先說因噎廢食,我們說吃飯噎著了,就是這個『噎』,意思就是人因為吃飯噎到了就再也不吃飯了,比喻人要做的事情由於出了點小毛病或怕出問題就索性不去干了……”
……
母女倆絮絮說著話,陳姝取了餐盤,幫女兒撕開雞翅,看著女兒大快朵頤,眼神中滿是愛憐。
“嗡嗡!”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陳姝拿起手機看了眼屏幕,眉頭輕輕皺了起來,她按下接通鍵,看了眼女兒,問道:“有事兒?”
話筒里清晰傳來前夫嚴松銘的聲音,“小雅和你在一起嗎?我想去看看她!”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今天這是吃錯什麼藥了,怎麼想著看她了?”陳姝起身離開餐桌,她不想讓女兒聽到成人之間的齟齬,“你打的什麼如意算盤,就不用我說出來了,想打什麼父女情深的牌,你不覺得太晚了麼?”
“我打什麼牌我打牌,我想自己女兒了還有什麼不對的嗎?”嚴松銘很是嘴硬。
“自打你外面有了野女人,就沒見你關心過孩子,你和你爹媽一個德行,重男輕女!”陳姝不由得火冒三丈,“不對,你還不如你爹媽呢!老兩口還知道疼小雅,還知道時不時來看看她!”
不等嚴松銘說什麼,陳姝先聲奪人,“你要想看孩子,就挑個風和日麗的日子,挑個我不在家的日子,少這個時候來給我添堵。”
陳姝直接掛斷了電話,回到桌邊坐下,看到女兒探詢的目光,笑著說道:“一個公司同事,小雅吃飽了嗎?要不要去玩會兒淘氣堡?”
小雅吃了東西,再次能量滿滿,用力點了點頭,看到母親笑著同意了,便小跑著去了淘氣堡。
遠遠看著女兒,陳姝有些神情恍惚。
沒有哪個父母不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也沒有哪個父母狠得下心讓孩子過早面對父母感情破裂的事情,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久拖不決、遲則生變,怎麼看都不如快刀斬亂麻來得好一些。
尤其是前夫對孩子一點都不上心的情況下,維系一個徒有其表的婚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她掏出手機,擺弄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給李思平發個微信。
兩人上次見面,還是十幾天前,那次她和李玉寧一起陪著情郎瘋了一夜,一個是法律意義上的姐姐,一個是感情上的姐姐,李思平狀態神勇,將兩位姐姐都弄得腰酸腿軟下不來床了還猶有余力,讓陳姝至今仍然回味無窮。
相比於李玉寧的特立獨行,陳姝則合群的多,她甚至和秦家那幾位母女都有接觸,畢竟她經營著漢升,很多時候需要她的資源來為秦家母女提供服務,所以她們對她的態度也還算親近。
喝著微熱的咖啡,陳姝按動微信,給李思平發了條消息:弟弟,干嘛呢?姐想你了。
放下手機,她看著窗外的夜色,有些愣怔,不時看看手機屏幕,生怕錯過了對方的信息。
餐廳里的男男女女們,沒人知道這樣一位出眾的大美女,竟然也會如此卑微的等待一個男人的信息。
“叮!”微信鈴聲響起,她趕忙拿起一看,隨即有些失望的打開了那條來自別人的消息。
消息是李玉寧發來的,問她在干嘛,想找她聊聊天。
陳姝飛快回了一條,又把手機放下,轉頭去看著女兒。
李玉寧的消息很快回了過來:你等著,我正好沒吃飯呢,蹭你一頓去!
陳姝嫣然一笑,回了個“好”,看著那個依然沒有響動的消息框,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惆悵,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
沒過多久,穿著休閒長褲和牛仔夾克白色短袖的李玉寧就來了,一身隨意的裝束配上平跟涼鞋,將她的大長腿盡顯無遺,她的頭發簡單扎成馬尾,臉上戴著口罩,背著一個棕色小皮包,和在校大學生並無區別。
陳姝笑吟吟看著她走過來坐下,開心說道:“難得你不在家看書學習,肯出來透透氣!”
李玉寧看著桌子上早就擺好了的快餐,顯然都是自己愛吃的,暗嘆陳姝玲瓏剔透,笑著說道:“那還能老在家憋著了,不得憋臭了啊!”
“還得是我姐,我喜歡吃啥都記住了!”李玉寧一聲贊嘆,算是回應了陳姝的美意,捏了一根薯條吃了起來。
“你這當醫生的,竟然沒有潔癖,手都不洗就吃東西?”陳姝看著李玉寧,笑著說道:“我可沒啥好記的,肯德基反過來調過去就這些東西,多點一些就是了……”
“那你可就太謙虛了,你明明就記得我喜歡吃香辣雞腿堡,還有雞米花,”李玉寧從包里掏出一袋酒精濕巾細心擦拭了一遍,這才繼續大快朵頤,“我看你發朋友圈,今天沒上班,帶小雅出去玩啦?”
“嗯,我看她也太可憐了,我就狠狠心,跟客戶告了個罪,會議推遲了……”陳姝莫名傷感,“說出去都沒人信,我現在身家好歹也上億了,卻連讓孩子去玩個漂流的時間都沒有!”
“錢和時間又沒什麼必然聯系,有錢人大多沒時間,有時間的人,當然也未必有錢。”李玉寧吃的很開心,她也是著實餓著了,加班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吃口飯。
“我就想著思平說的了,錢夠用了就行,責任盡到了就行,千萬別給自己加碼,傷了最親近的人,只為了和陌生人做朋友……”
“你別說,他這話還挺有道理!”李玉寧嗦了口手指頭,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拈了一個雞米花蘸了些番茄醬塞進嘴里,邊吃邊道:“人呐,總是要把自己扛不起來的東西扛起來,把自己本來應該珍惜的東西隨意丟棄……”
“誰說不是呢!”陳姝點點頭,“昨晚上我一夜沒睡,就琢磨這些事兒了,我想好了,等過了這段時期,我就把漢升的具體事務交給下面的人,我把把方向就行了,不能這麼事無巨細的管著了……”
“姐真不是我說你,你都多余,你不接手,他李思平找不到人負責漢升啊?”
“不是那麼回事兒,當初的計劃就是這樣安排的,再一個我確實也是一個合適人選,”陳姝莞爾一笑,“也不能因噎廢食吧?小雅也不能天天讓人陪著玩,我也得有自己的事業不是?”
“也對,取舍取舍,自己取舍吧!”李玉寧吃了個半飽,這才問道:“你一夜不睡不會就因為這個吧?”
“我媽猜著我和嚴松銘協議離婚的事兒了,老太太勸我早斷早利索,我細一琢磨,有點道理,就琢磨這事兒了。”
“最後怎麼決定的?”
“離唄,他對小雅一點都不上心,我就犯不著為了他的面子維持這段婚姻了。”陳姝語調淡然,一點惆悵的意思都沒有。
“早就該離了。”李玉寧言簡意賅,“不過他姓嚴的不能同意吧?”
“同不同意的,他說了算啊?”陳姝自信滿滿,“別說有把柄在我手上,就算沒有,以我現在在政商兩界的影響力,給他施加壓力,不要太簡單……”
“你說他現在是不是腸子都悔青了?”李玉寧看見遠處小雅衝她擺手,笑著也揮了揮手,“這麼可愛的女兒,這麼能干的老婆,他怎麼想的呢?”
“能怎麼想的,得隴望蜀,吃著碗里的望著鍋里的唄!”陳姝語調幽幽,終於有些暴露出內心的情緒來。
“也是,比如李思平,就是最典型的!”
“還是……還是不一樣的吧?”陳姝一愣,有些難以接受李玉寧舉的例子。
“哪兒不一樣?他多少個女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哪個不是新歡變舊愛?”李玉寧批判起自己弟弟來可是毫不留情,“他唯一的優點也就是喜新不厭舊了,不然的話和嚴松銘就是一路貨色。”
“還是不一樣的,”陳姝想起之前糾結這些時內心深思熟慮的結論,輕輕說道:“思平在確定關系之前,都會明確告訴對方,他有什麼樣的過去,根本不會瞞著,他一直都坦坦蕩蕩的,我覺得這是不一樣的地方。”
“還有,像你說的,他確實不會喜新厭舊,現在有這麼多個女人了,也不會忽略了誰……”
“只是畢竟精力有限,他一天也只有二十四個小時,感情或許不至於越分越少,但時間和精力絕對是越分越薄的,”李玉寧喝了一口奶茶,郁悶說道:“我這兒有個事兒挺解不開的,給他發微信,一晚上都沒回我,不知道在忙活什麼,平常都是秒回,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正在哪個女人的肚皮上呢!”
陳姝聽她這麼一說,有些心虛的看了眼自己的手機,仍舊沒有動靜,她這才放下心來,笑著寬慰道:“看到了就回了,沒回就是沒看到,有啥好糾結的!你既然找我來了,是不是打算跟我分享一下?說說吧,讓姐幫你參謀參謀!”
“我也這麼想的,”李玉寧放下奶茶杯子,“是這麼回事兒,我媽你知道的吧?嗯,她股份被思平收購了,人也回美國了,本來我不打算跟她再有瓜葛了,給我打了幾次電話我都沒接,今天早晨,有個外國人給我發郵件,天知道他怎麼知道我還用郵箱,跟我說我母親病重了,希望我能去趟美國,讓她見我最後一面……”
“那這還有什麼猶豫的啊?抓緊去啊!”陳姝有些不理解。
“那姐你是不了解我媽是啥人,她……”李玉寧話到嘴邊收住了,半天才繼續說道:“打我記事兒起她就不是個善茬,一樁樁一件件的,我都不惜的說了,我就是覺得這次不大對勁兒,因為你知道,人有病總得有個先兆吧?慢慢身體素質下降什麼的,哪有突然之間就病入膏肓的?”
“你怎麼知道有沒有先兆呢?你倆都多久不聯系了?”陳姝對李玉寧母女的事情略有耳聞,兩人的情誼建立在投脾氣上,相處的年頭其實不算多,這會兒交淺言深,陳姝倒是沒什麼顧忌,“一直都不聯系,她真就有點什麼頭疼腦熱的你也不知道啊!我覺得怎麼都該去看看,她對你如何不說,你不能差著了,不然將來捫心自問,該後悔了。”
“你說的也對,”李玉寧點點頭,“那我把手頭工作安排一下,請個假去看看?”
“還是看看對,”陳姝勸道:“母女一場,她縱有千般不是,終究還是你的母親,去看一眼就好,就當了了心結。”
“嗯,那我……”李玉寧話說一半,卻見陳姝眼神驟然犀利起來,她莫名其妙的看著眼前溫和醇厚的大姐姐,仿佛瞬間變身成了一頭擇人而噬的美人豹。
李玉寧回頭一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推開大門進來,正站在門廳那里四處張望。
男子中等個子,身材偏瘦,肚子卻略微隆起,顯然中年發福,臉上帶著金絲眼鏡,濃厚的書卷氣下,掩飾不住的意氣風發和睥睨一切。
他身後跟著一個年輕男子,個子不高,同樣戴著眼鏡,略有些胖,態度謙恭的很。
中年男子很快就看到了陳姝和李玉寧——沒辦法,兩女實在是太突出太顯眼了,以正常男人的眼光,他也會第一時間看到她們。
兩人在靠里位置找了個桌子坐下,耳語片刻後,年輕胖子起身朝兩女走了過來。
李玉寧飛快回頭,看著陳姝,眼神中充滿探詢。
陳姝輕輕點頭。
“您好,是陳女士吧?嚴書記請您過去說句話。”那個年輕胖子走過來,臉上帶著職業的笑容,態度很恭敬。
“我不去,有事讓他過來說!”成熟態度當然,說的內容卻很是強硬。
“嚴書記過來不方便,您看……”小胖子有點為難,他抬頭看了眼自己的領導,繼續商量道:“陳女士,您看您就當幫我一個忙,別讓我難做……”
陳姝冷眼抬頭看了眼年輕胖子,“你難不難做跟我有關系嗎?你過去告訴姓嚴的,讓他要麼過來說話,要麼就滾遠點!”
年輕胖子被她逼人眼神嚇得後退一步,這才發覺有些丟人,他又回頭看了眼嚴松銘,這才為難的回去了。
很快,嚴松銘皺著眉頭過來了,“陳姝,有必要這樣嗎?非要當著外人面給我難堪?”
李玉寧在旁邊細細觀察,姓嚴的也算是一表人才,難怪陳姝會嫁給他,不說他相貌氣質身材都是上上之選,單單是談吐和嗓音,都是女人們夢寐以求的那種。
“這是我妹子,不是外人,”陳姝態度冰冷,一點緩和的余地都不留,“真要說外人,你才是外人吧?嚴松銘,我真挺服氣你的,說一套做一套,口口聲聲想孩子了,進門到現在你看過孩子一眼麼?找我求情你就直說,何必拿著小雅當擋箭牌?不怕實話告訴你,這婚我離定了!至於是協議離婚,還是對簿公堂,你想清楚,別逼我!”
陳姝連珠炮一般的話語讓嚴松銘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說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囁嚅半天,才說道:“那你……你能不能……你要是能同意幫我進一步當上縣長,我就同意離婚,不然……不然我就告訴小雅,你在外面有人,離婚全都是因為你!”
陳姝一聽,氣急反笑,正要發作,卻見李玉寧猛然起身,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你特麼也配叫個男人!”
“你……你怎麼打人?”嚴松銘捂著臉摔在一邊的桌子上厲聲責問,一點沒有要起身還手的意思。
“打你算輕的了!”李玉寧隨手抄起塑料餐盤,直直朝著嚴松銘拍去,“我特麼拍死你個王八蛋!”
不遠處的胖秘書見狀趕忙跑過來攔住李玉寧,他個子不高,力氣卻不小,有他攔著,李玉寧還真不容易突破過去。
“你別碰我,小心我告你非禮!”李玉寧柳眉倒豎,戟指指著小胖子秘書和他身後的嚴松銘,“天大地大,王法最大,敢特麼拿小孩子來訛人,你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她伸手從後往前一揮,兩個彪形大漢推門衝了進來,見她手勢,直接撲過來,仿佛抓小雞一般抓住胖秘書和嚴松銘,靜靜等待李玉寧下步指示。
“都給我扔出去,少擱這兒丟人現眼!”李玉寧瞥了瞥遠處的小雅,這邊的響動已經引起了孩子們的注意,她不想把事情鬧大,選擇了最簡單的處理方式。
又有四個西裝革履男子走了進來,當先一個走到陳姝面前問道:“陳總,沒事兒吧?我們疏忽了,對不起。”
陳姝搖搖頭,她壓根沒想到李玉寧這麼猛,說動手就動手,連個前兆都沒有,擺擺手吩咐道:“把他們攆出去就是了,別打擾大家吃飯。”
她卻不知道,李玉寧和李思平一樣,大小就跋扈慣了,富貴人家的子女,只要不把人打死,就一定有人幫著解決問題。
李玉寧是學習好,但真不代表脾氣好。
兩人被保鏢們架出去很遠才放開,陳姝看著窗外,轉頭看著李玉寧,兩女相識良久,同時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