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踏出殿門,尚未來得及看清眼前,一道驚人劍氣,破空射來。
卡達爾猝不及防,加以悲痛之余,反應不靈,僅來得及側頭避開。鮮血飛濺,卡達爾左肩重創。
“是你……”
“你想不到嗎?”
廣場之上,一個巨漢聳然站立,滿身的血汙,看來甚是恐怖,但更叫人吃驚的,是他臉上的表情,輕松愜意的微笑,自信滿滿的眼神,給人一種山雨欲來的深沉。
如果說,剛才的他,是爆發性的火山,現在的他,就是一個不見底的深潭,內斂而冷靜,更加的可怕。
不是別人,正是應已斃命的織田信長。
“你應該已經死了啊!”卡達爾有點吃驚,心里隱隱覺得,今日之事,決不單純,有一只看不見的黑手,在暗中操控一切。
肩頭傷處,血流不止,稠濃的魔氣,鹽酸般的腐蝕肉體,卡達爾瞥向信長的手中,菊一文字透體通紅,劍刃變形,籠罩在一層朦朧的血光之下,仿佛是一個有生命的異物。
“妖刀不知火!”卡達爾脫口叫道。
妖刀不知火,是日本史上,傳說中的魔刀。
故老相傳,在戰國時代,一名鑄劍名匠,在采得上好奇礦,欣喜回家時,赫然發現,整個村子的人,被散亂的流兵所掠奪,燒殺一空。
他看著父母妻兒的屍體,呆然站立,他詛咒自己的無能,詛咒老天的不公,詛咒殘酷的凶手,詛咒一切的生者。
在悔恨、怨忿、悲傷交錯之下,他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作出魔鬼般的行為。
費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提煉屍體,匠師將全村人的鮮血,裝滿了七只大壺,而後以之鑄劍,將無盡的悲憤,無盡的血淚,盡數封印在劍中,最後,他連帶深刻的怨念,自身投入爐中。
轟然巨響,熔爐炸裂,妖刀不知火出世。
這柄神兵的出現,確實是對世上的一個詛咒,在此之後,因它而造成的禍事,不知幾凡,每個持有人,均遭到了不幸的命運,發狂以終。
但趨之若鶩者,仍是前仆後繼,就在血與血的爭奪中,不知火自歷史上消失,據說,是被帶入了魔界。
似不知火這等神兵,威力已經到了無從想像的地步,然而,劍能通靈,何況是魔劍。
怨氣反噬,操控人心之事,時有所聞,而且持之實戰,劍會不停吸收主人的精氣,作為能源,故此,幾乎不可能為人類所用。
“你不是人類!”卡達爾問道。
信長微笑,紳士般的行了個禮,左手作了幾個莫名的手勢,最後化為烈焰飛騰狀,緩緩道:“奉大魔神王之名,光我魔族,魔照天下。”
大魔神王,乃是魔族至高無上的統治者,信長如此表態,他的身份自是不言可喻了。
“果然是魔族……”卡達爾刹那間,明白了一切,打從信長要娶蕾拉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個布好的局,借著他與蕾拉的關系,來引誘他上鈎,藉機誅殺。
自己在九州大戰中,斬殺魔族無數,遇到此事,毫不足奇,只是可憐蕾拉,無辜受害。
“卡達爾老師果然厲害,無怪昔日能屢屢阻我魔族大計。”信長理斯慢條的說著,斯文的樣子,一反剛才的狂野粗暴。
但卡達爾卻知道,現在的信長,比剛才的模樣更為可怕,已經完全恢復魔體的信長,展現了真實性情,力量更得以完全發揮,在他身上,強大的魔氣,恍若實質,一波波的侵蝕著周圍的大地。
寺廟外的吵雜聲,越來越近,偶爾夾雜著一兩聲,臨死前的哀嚎,不多時,幾百枝的火箭,如同驟雨,亂射進來,箭枝遇物即燃,轉眼間,本能寺已成了一片火海。
“明智光秀這小子,總算還有點膽量,居然敢發兵反我。”信長悠然道。
他與卡達爾均有氣罩護體,紛落的羽箭,根本進不了方圓三丈之內。
“對於卡達爾老師,我十分佩服,如果可以,我很想向您好好請教,但是,很可惜,我還是必須殺了你才行啊!”
“不必裝出一臉英雄好漢的樣子,倘若當真光明正大,又何必忽施暗算,用這等卑鄙手段。”
信長不答,抬起手來,急催真力,不知火遙指卡達爾。
不知火受到感應,開始吸收主人的精氣,漸漸轉為通紅,衝天的魔氣,鎖定對手,潛聲道:“請!”
卡達爾肩頭的傷處如遭火焚,血液開始蒸發,不知火果然名不虛傳,卡達爾使盡全力,仍無法將入體的魔氣逼出,看來得要覓地療傷,但眼前又哪里有這等余裕,說不得,只得速戰速決。
一直以來,卡達爾為避天刑,刻意壓制本身功力在五成以下,適才與信長激斗良久,所用的,也不過是兩成功力,現在為求速敗強敵,長嘯一聲,將全身威能提升到四成。
“閃光星矢!”
卡達爾率先主攻,魔法箭由一化繁,雨點般的射向信長,無論是威力還是速度,都與剛才有顯著的不同。
但是,對恢復真實力量的信長而言,這已無法造成威脅了。
“只用閃光星矢之類的三流咒文,導師是太看不起我了嗎?”不知火以一個神妙無方的角度,斜斜劃過,將箭矢全數擋在外門。
“皇璽劍印!他是魔族王族……”卡達爾又是一驚,這套皇璽劍印,是魔界王族武學,歷來非王族不傳,端的是厲害無比。
“無怪……他有天位的實力。”比起一個人間島國的霸主,魔界王族的身份自然是夠份量多了,卡達爾回思記憶中各系的魔界王族,卻想不起眼前這號人物,到底是出自哪一個支派。
不知火配合皇璽劍印,威力大的令人咋舌,就連可卸萬刃的護身氣罩,也在接觸的同時被剖成兩半。卡達爾再不敢輕心,打起十二分精神應敵。
說到底,信長雖然厲害,但星賢者遠自九州大戰時便已成名,千年修持,幾乎便是三賢者第一人。
以個人級數而論,實是高出信長不只兩級,之所以戰局會一直陷入僵峙,理由無他,只因為卡達爾吃了不敢施力過半,引來天刑的大虧。
饒是如此,自己會輸在信長手下的可能性,卡達爾壓根就沒想過。
面對魔劍的驚人威力,卡達爾不欲硬接,當下連連倒退,腳踩奇門步法,忽焉在前,忽焉在後,在不知火的凌厲攻勢下,從容游走。
卡達爾一面後退,一面卻施出魔咒,在空氣中,布滿太乙五縛絲,用以滯礙敵人的行動,當信長發現身體變得沉重,動作不靈時,已經晚了一步了。
“咦!”信長察覺有異,將內力運諸於不知火上,發出通體熾焰,想要熔去太乙五縛絲。
卡達爾幽靈般的搶進,一眨眼,已到眼前,青蓮劍歌再度施威。
這次有了經驗,手下更是全力而施,劍勁一分而三,連打頭、胸、腹,三處要害。
信長怒嚎出聲,鮮血狂噴,被爆發的勁力炸得離地飛起,體內氣勁股蕩不休,顯然馬上就要爆體而出。
信長忍住撕心劇痛,施展魔族保命絕技,欲將潛勁泄出。
“碰!”全力而施之下,總算將勁力逼出體外,但沒除盡的真氣,卻在右臂迸裂,一條右手齊肩炸成血粉,不知火飛個老遠,不見蹤影。
“隆隆!”雖然保住一命,卻已耗損八成真元,無法施力,從半空中摔下來,砸落地面。
這還是因為卡達爾的僅施四成力,倘使力道再重一成,信長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第一時間就喪命當場了。
寺門口的殺伐聲大作,防御的一方終於徹底潰敗,叛亂的軍隊殺了進來。
看見滿是血汙的信長,士兵們大喜過望,紛紛搶上,要把這位舊主子亂刀分屍,搶得新功。
“嘿!魔界王族,怎能傷在尋常人類手底。”雖是傷疲不堪,又缺一臂,但巍巍站立的信長,自有一股凜然威風,教人不敢妄動,卡達爾看在眼底,亦是對其暗暗佩服。
周圍的士兵,為之震懾,不敢有所寸動,但想起了巨額的懸賞,薰心的利益,蓋過了敬畏,他們大喝壯膽,亂刀斬下。
“魔皇星爆!”
信長猛喝一聲,全力發招,刹時間,眾人眼前出現了一個極強的光源,一如初生的超新星,灼燒著所有人的視網膜,接著,威猛無倫的衝擊波,夾帶著席卷一切的狂風,足以融化天地的熾熱,向四周瞬間擴散。
周圍的士兵,在百分之一秒的時間里,融化的連殘渣也不剩,方圓半里之內的人、事、物,先是在狂風里被撕扯得四分五裂,再被熾焰一逼,熔成了半液體。
整個天地就如同修羅鬼獄,哀嚎遍起,由於敵我不分,最可憐的,便是原本能寺的守兵,他們有些仍在奮勇的與敵人作戰,突然感到後方傳來尖嘯,就化成了一堆的碎肉。
全部時間,歷時不過兩分鍾,當星爆的威力漸漸停息,大氣重歸平靜,顯露出滿目瘡痍的大地,半里之內,沒有半點生物的氣息,不留一個人、一只蟲、一株草,寂如死域,光禿禿的一片,青山成焦土,最中心的半里,表層的地面,甚至成了黑色的玻璃,那是土地受高熱融化,再瞬間冷卻凝結後,所形成的奇象。
半里之外,因為速度慢而脫隊,卻因此而僥幸逃過一劫的殘兵們,見到這天崩地裂的奇象,只給嚇得心膽俱裂,狂叫一聲,逃得不知去向了。
“這家伙恁地了得,竟然連魔龍皇拳的三大絕式,都給練成了。”思極此招神威,被護身氣罩包圍,飄在半空的卡達爾不禁悚然。
不過,此招雖然厲害,卡達爾卻也是無懼,魔皇星爆,正如其名,是一對多,大范圍的強力招式,只是,因為范圍過大,在單獨的集中力上,卻是大大遜色,換言之,倘若把廣及半里的威力,全數集中在見尺之地上,卡達爾未必承受的住。
“魔龍皇拳,非大魔神王不傳,他拼命使出,拳力反噬,應該已經粉身碎骨了。”看著地面煙塵滾滾,蒸氣未息,卡達爾暗自替對手的不屈意志感到敬佩。
驀地,一道氣勁自煙塵中射向卡達爾。遇襲的一方,全然不當一回事,隨手撥去,眼中卻綻出了愕然的神情。
煙塵散去,信長魁梧的身軀,毅然不搖的站在當場,雖然是魔族,但他身上所受的傷,也早該讓他步向黃泉路了,為何……
“是藥物嗎……”卡達爾猜到了大半,同時再一次,對敵人誓死完成任務的決心有了體認。
他猜得沒錯,為了能與卡達爾周旋到最後,信長自數年前,便以服食微量生死花來增強肉體機能,果然在今天的一戰,發揮了驚人的效果。
“雖然你是魔族,但我不得不對你表示敬意,可是……”卡達爾肅然道:“你是殺不了我的,我很好奇,魔族怎麼會派你來當刺客,在我記憶中,貴方君上,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
現任大魔神王胤禛,當年與三賢者有過數次激戰,卡達爾對其戒慎有加,更想不出他為何會做出這類無益的突襲。
“奉我大魔神王之名,光大魔族。”信長喘著氣,竭力壓下傷患,以做出下一輪攻擊,“可是,我效忠的對象,不是四皇兄,而是十四皇兄……”
“什麼?”聽見信長的語尾,卡達爾全身為之一震。
“嘿!能驅使我一族出生入死的,只有正統的魔族之主。”提起此名,出乎意料地,信長的聲音轉為激怒,“你們這班假仁假義的卑鄙小人,我今日誓要你飲恨於我手下。”
“原來如此,你是他那一邊的臣屬啊!”很清楚信長的憤怒為何,卡達爾沉默一會兒,緩聲道:“孤峰之戰,確實是卡達爾畢生恨事……唉!”念及舊事,戰意登時全消,神色黯然。
﹝那一戰……那一戰……﹞
昔日景象流過心頭,原本年輕的面容,極罕有地露出一絲老態,卡達爾移開目光,道:“罷了,你此時非我敵手,多戰徒勞,瞧在他的份上,一切恩怨我不與你計較,你……這就去吧!”
完全不理會對方好意,信長怒哼一聲,抬頭望天,注視著卡達爾身後的天色。
但見明月西墜近尾,天空已然拂曉,此戰拖延至今,預定的時刻已經差不多了。
“卡達爾!接我最後的一擊。”信長喝聲中,朝懷中機扭一按,一枚預備多時的混沌火弩,破地而出,射向卡達爾。
卡達爾不避不閃,左手一揚,魔法箭射出,兩物對碰,在空中爆炸。
火弩中似乎另藏塵粉,隨著爆炸,散落滿空,卡達爾確定煙塵無毒,也就不予理會,因為,有更值得他費心的事。
這一次,卡達爾看仔細了,這枚混沌火弩乃是新造,並非千年前的遺留物。
“這怎麼可能……當今世上,怎麼還有人會制造火弩,莫非……莫非當真是他……”思潮如涌,卡達爾驚疑不定,忘記了地上的敵人。
正自思量間,晨曦乍現,第一道陽光,穿透了層層雲霧,照耀大地,與尚未消逝的彎月,形成了日月對映的景觀。
此時,更教卡達爾吃驚的事發生了,自陽光照到他的那一刹那起,全身的魔法力,似乎消失的無影無蹤,魔力既消,再也無法停留空中,“呼”的一聲,自半空摔落。
仔細觀察,適才火弩中的神秘塵粉,此刻反映著日月光華,形成了一個大光罩,把方圓一里的范圍皆籠罩於其中,形成了一個大型結界。
“卡達爾,這鎖天魔窖,耗費我族無數心血、人力,專程為你而設,你該感到榮幸了。”信長數道劈空掌,立即攻向卡達爾,務趁敵人法力盡喪時,斃敵於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