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帶你們去祭拜爹娘(結局)
賀家倒霉的時候,聞玉書開始戒斷了。
他犯病的時候總會出現幻覺,覺得有蟲子在啃咬他,慘白著一張臉,惶惶地流著淚,在賀雪風和賀巡懷中痛苦至極的抽搐震顫,內髒仿佛打了結兒似的,模糊地哭著嘟囔有蟲子咬他,那眼神賀雪風和賀巡看上一眼都覺得心疼,抱著低聲說,沒有,沒有蟲子,蟲子被趕跑了,不疼了。
守在一旁幫忙的小丫鬟哭得眼睛都要瞎了,咬著自己的嘴唇不敢出聲,不停用袖子抹眼淚。
折騰了一整天,往往到了深夜才能睡上一小會兒,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他睡得不太安穩,迷迷糊糊察覺到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試了試他的呼吸,淡淡冷香鑽進鼻子,他並沒睜開眼,啞著嗓子開口:
“二爺回來了?”
那人怔了怔,低聲:“嗯?吵醒你了?”
他戒毒的時候,外面的局勢逐漸緊張,歐洲還是打起來了,日本也開始行動,賀雪風每天都回來的很晚,但只要一回來,就會小心翼翼的站在他床頭摸摸他的手,碰碰他的頭,檢查檢查他有沒有受傷,這些天又瘦了多少,甚至有時站在床邊半天,看著他月光下毫無血色的臉,還會顫抖著試試呼吸,直到察覺到溫熱,才會松出那口氣。
“沒,睡不著了。”
聞玉書睜開眼,身體往里挪了挪,他的動作很輕,卻還是驚動了身後的男人,對方連忙伸出胳膊將他摟進懷中,困得迷迷糊糊的抬起身,貼了貼他的臉,帶著沒睡醒的鼻音。
“嗯?怎麼了?要喝水嗎,我去給你倒。”
他手上多了一個被咬出來的疤,只要聞玉書有點什麼動作,他都會被驚醒,一晚上能醒好幾回,被他摟進懷里的聞玉書輕聲細語地哄他:
“沒事,我不渴,快睡吧。”
賀巡聽到他的話才放下心“唔”了一聲,沒安全感地抱著他不放,再次睡了過去。
他們說話的功夫,賀雪風脫了軍裝掛在衣架上,上床,躺在聞玉書旁邊,輕聲和他聊著天。
“我讓人去了趟德國,聽說德國有一家醫院能提供催眠療法緩解疼痛,犯毒癮的時候睡一覺,睡醒了就不疼了。”
聞玉書側躺著面對他,為了不打擾賀巡,彎了彎溫柔的黑眸,輕聲:“聽上去好厲害。”
賀雪風拉著他一只手放在臉邊,英俊的眉眼流露出疲憊,卻是這麼多天頭一次露出來笑模樣。
“賀家現在就剩下一座空殼,賀承嗣染上了大煙癮,沒錢抽大煙,把老太太的首飾賣了不少,身子骨也不好了,老太太急著讓季凡柔給他衝喜,就在這幾天了。”
聞玉書輕輕地“啊”了一聲,大郎被喂藥了?
“他去找了當初壽宴上那幾個官員富商幫忙,那些人哪是好對付的,他得罪了我和賀巡,那些人為了討好我們自然把他當猴耍,我那個大哥最自視清高,發現後受不住刺激,叫人一攛掇就染上了大煙,正拿那東西當神仙,沉浸在美夢里呢。”
賀雪風懶洋洋的說著,心中這些天的郁氣終於出去了不少,但還不夠,走著瞧吧。
他們小聲聊了許久,最先撐不住睡過去的是在軍部忙了一天,又大半夜跑回來的賀雪風,聞玉書拉著被子給他蓋了蓋,目光落在他疲憊的眉眼上。
這時身後的賀巡做了噩夢似的突然將他摟緊了一些,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等賀巡呼吸平穩,才安心入睡。
……
去德國的人還沒回來,這期間聞玉書又犯了幾次癮,那麼溫柔的人,犯起煙癮來像個瘋子一樣,他對陌生的自己產生了恐懼,腦袋里忍不住浮現集市上那個犯了煙癮的男人的模樣,每次清醒的時候看到男人們關切的眼神都會哭著哽咽別管他了,拿繩子把他綁起來,讓他自生自滅吧。
那繩子只用了一次,他手腕腳腕被磨得皮開肉綻,在床上連動都動不了,看上去更痛苦,賀雪風和賀巡就放棄了,把他震顫的身體緊緊摟在懷里,不管他怎麼抓都不放開,在他耳邊低聲哄著,陪著他度過一個個難熬的日日夜夜。
幸好沒過幾日,賀雪風派去德國的人緊趕慢趕地把洋人醫生和設備帶了回來,那催眠療法出奇有效,聞玉書犯毒癮的時候仍然會在夢中抽搐,哭得滿臉淚,但一醒來,精神卻好多了,只覺得睡著了,並沒有毒癮發作時的疼痛。
籠罩在督軍府上的陰霾終於散去。
秋去冬來,北城下了場大雪,聞玉書還是沒來得及回江南過冬,他清瘦了不少,本就不大的臉都小了。
他坐在外邊的鋪著厚厚墊子的長椅上,旁邊的石桌上一個火爐咕嚕咕嚕地煮著上好的茶葉,吃著賀巡給他剝的橘子,看著長大了不少的丑東西在雪地里撒歡。
雪狼幼崽長大了,褪去了淡黃的胎毛,一身皮毛雪似的干淨,在積雪上邁開爪子狂奔,站在假山上上威風凜凜地嗷嗚叫,賀巡懶散地倚在長椅中,扔掉橘子皮,不屑地看它。
嗤笑:“傻狗。”
經過幾個月的折騰,聞玉書的戒斷終於結束,洋人醫生看向他的目光非常滿意,就像他之前說過的,很少有人能挺住疼痛不用嗎啡,他走的時候勸誡聞玉書千萬不能復吸,這東西第二次粘上再想甩掉,可比第一次要痛苦和困難得多。
那時聞玉書剛從鬼門關繞了一圈,臉白的毫無血色,衝他笑了笑,點頭應下。
他的生活逐漸恢復了正常,這幾個月戒斷不是在疼就是在昏睡,許久沒正常的看一看外面的景色了,趁著今天天氣好,便出來透透氣。
江南多雨水,四季如春,煙雨朦朧,北方冬季多寒冷,但一到冬天白茫茫的雪落下,就是一處吃茶的好景色。
聽見賀巡的嗤笑,他輕聲道:“你別罵它。”本來就像二哈,罵多了更笨了怎麼辦。
賀巡哼了一聲,倒是沒再和小狼崽斗了,拉過聞玉書一只手,放在手心里搓了搓給他暖暖,抱怨的說:“天這麼冷,非要出來喝茶,小娘生病了兒子又要心疼了。”
聞玉書冰涼的手被他搓暖,臉也有些紅:“我和你父親已經分開了,小爺別再叫我小娘了。”
“誰管那老東西,聽說他中風了,半邊身子都不能動了,季凡柔吵著要和他離婚,追求自己的幸福,老太太大罵她白吃白喝這麼多年,讓她不生了孩子不能走,季凡柔去哪兒她都跟著去鬧,怕是要糾纏到死了。”
巡小爺笑盈盈的湊過去,下巴搭在聞玉書肩上,語氣撒嬌似的:“我給小娘當兒子吧,天天給小娘暖被窩,還能讓你舒服,多劃算。”
白撿了個能干的大兒子,聞玉書表面臉皮紅了紅,伸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頭:
“小流氓。”
賀巡被罵的十分舒服,他小娘連一個眼風都沒給他,規矩的很,可惜吳儂軟語的江南調子叫人聽了心頭一酥,嘖……是他思想齷齪,什麼都能想到那事兒。
他抱著聞玉書的腰,在他頸窩里蹭了蹭。
“今天瀟湘樓的廚子來給小娘做西湖醋魚,我帶人去嘗過了,都說他家西湖醋魚做得最有南邊的風味,小娘多吃點兒,瞧你腰細的……”他萬分惆悵和苦惱地說:“我都怕到時候在床上把你撞散架兒了。”
溫柔的江南人耳根發熱,嗔怪:“不知羞。”
巡小爺是不知,他放肆得很,摟著自己小娘懶洋洋道:“不知道,羞什麼?更過分的我還沒說呢,小娘想不想聽聽?我——”
嘴巴被一雙手匆忙堵住,他蜜似的琥珀色眼眸彎了彎,裝著一張羞臊到通紅的,心上人的模樣。
聞玉書毒癮戒掉了,胃口也漸漸變好了,賀家叔侄倆變著花兒投喂他,把他養的氣色比在江南時還要出色,連丫鬟都覺得這次兩頭呃……,十分會照顧她家白菜,少爺仿佛又回到了老爺太太還在的時候,琵琶拿出來的次數也多了,在督軍府彈琵琶唱小曲兒,也不會有人一臉鄙夷地嫌棄他上不得台面,那叔侄倆反而很欣賞,有眼光!
小丫頭剛夸贊完賀家叔侄會養白菜,叔侄倆就把白菜入鍋,煎炒烹炸吃了又吃,正房的門關了一天,白菜連汁兒都擠不出來了,兩條腿都是打著顫的粘滿了黏膩的液體,哭得嗓子都啞了。
好脾氣的江南人終於被他們弄生氣了,將叔侄倆狠狠關在了門外,兩三天沒搭理他們,叔侄倆見對方被自己惹生氣的樣子還挺新奇,又是裝可憐又是討饒的,哄著他開門。
二人挖牆腳的時候說過各憑本事,但還沒來得及爭搶,聞玉書就犯了毒癮,雖然如今已經治好了,但叔侄倆半夜仍然會心悸驚醒,冷汗津津的坐起來,盯著聞玉書的睡顏看上半天。
他們早就不准備再節外生枝了,讓對方剛從地獄里爬上來就又要面臨他們爭搶的拉扯,誰也沒開口,默認了和平共處。
——禁欲第五天。
聞玉書剛洗完澡,正擦著頭發走出屏風,就被穿著軍裝的男人一把抱了起來,他驚呼一聲,手上的毛巾一下掉了,男人土匪似的搶了他便大步走到床邊,聞玉書坐在了床上,氣得踹了他一腳,男人笑著拍了拍褲子,大手握著他一只白皙微涼的足,黑眸彎彎,好聲好氣哄著他。
“心肝兒,二爺錯了,讓我回去睡吧。”
賀巡也爬上了床,抱著他的腰,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萬分可憐地蹭著他,沒斷奶的孩子似的抱怨他離開小娘覺都睡不著,都有黑眼圈了。
聞玉書一聽他說話胸前便刺痛,那東西可還沒消腫呢,但奈何叔侄倆哄人的手段實在磨練出來了,他被哄得紅著臉,嗔怪:
“冤家。”
這一聲嗔得叔侄倆骨頭酥了,如願以償上了他的塌,一場情事結束,他們躺在一起說話。
“軍部最近不忙了,我訂了車票,帶你回江南。”
“東西也都收拾好了,小娘有沒有想帶的?我去准備。”
床上響起一道溫柔的綿軟嗓音。
“准備些北方的特產吧。”
許久,他又輕聲。
“我帶你們去祭拜爹娘。”
——民國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