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42章 念奴嬌(9)
瑤姬回到裴府時,已是黃昏時分。
府中各處院落都燃起了燈燭,暈黃的一片光亮,晃悠悠刺得人眼酸。
瑤姬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也沒有吃晚飯,而是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雙眼失焦地盯著房梁。
葉重樓的話還在她耳邊回蕩:“你什麼都不用做,只是在有人要你救裴琰一命的時候,你答應就是了。”
說完了這句話,葉重樓便遞給了瑤姬一只小小的瓷瓶,打開瓶塞,內中一顆藥丸,清香撲鼻。
瑤姬心亂如麻,克制不住地想著,葉重樓這麼說,也就是說裴琰要遇上生命危險。
他如此篤定,難道那會是瀚海樓一手策劃的?
可既然如此,又為什麼要自己救裴琰一命。
瑤姬也不覺得自己是什麼能力挽狂瀾的人,她不通醫術,天都府家大業大,裴琰會遇上什麼樣的危險,需要讓她來救?
腦子里的念頭紛繁復雜,她依舊表現出一副平靜的樣子,接過瓷瓶來,將藥丸倒入掌中。
葉重樓不說,瑤姬也知道該怎麼做。
她毫不猶豫地將那顆藥丸放進口中,咽了咽,便吞了下去。
自始至終,葉重樓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在她吞下藥丸的時候,眼神又更冷了幾分。
“你不問我,這是什麼?”
瑤姬恭順地回答:“既是公子所賜,小女不敢多嘴。”
“呵……”葉重樓竟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冷冰冰的毫無溫度,“也罷,待此間事了,我就把八苦的解藥給你。”
瑤姬只覺心頭一跳,葉重樓既然如此言語,也就是說,她方才服下的不是毒藥?
她不敢露出異色,而是愈發恭謹:“那小女就提前謝過公子了。”
她心里是不覺得歡喜的,此間事了,誰知道葉重樓要讓她做的是什麼事,假若……他要讓自己傷害裴琰,瑤姬想,自己便是拼了這條命,也不會依他的命令行事。
這樣的思量自然不能泄露分毫,葉重樓只看到她低垂著頭,長長的羽睫仿佛蝶翼,在雪白的小臉上投下微薄的陰翳。
葉重樓想說,“到時候,我就放你自由”。
話到唇邊,又覺得可笑的很,難道這麼說,她就會感激?
罷了,原本自己就是惡人,還是別再抱著妄念為好。
之後的日子依舊很平靜,那天過後,與瀚海樓有關的一切人事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再次消失在瑤姬的生活里。
直到四月里,白鷺從前院回來,將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們召集起來:“方才裴管事叫我過去,道是公子這兩日就會回府。這段時日你們都放縱夠了,都靈醒著點,別等到公子回來了還是這副懶怠樣兒……”
之後的話瑤姬都沒有去細聽,她心里只回想著一個念頭——裴琰要回來了。她猛然間發現,原來自己那樣想念他。
她忙回了房,將自己這段時間畫的畫都拿出來,一遍遍地摸索著,又忍不住坐在窗前傻笑。
直到晚間臨睡前,方才將畫兒都放在匣子里收好,想等到裴琰回來了拿給他看。
忽然,瑤姬拿著匣子的手一抖,本能讓她下意識閃身,後頸那里還是一痛,當即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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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時候,瑤姬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屋子里,站在眼前的人竟然是裴安。
“裴管事……”她茫然地坐起來,心念電轉,難道瀚海樓在裴府的眼线是裴安?!
裴安的面上都是焦色:“不要害怕,方才是我打暈你的,事態緊急,沒時間和你多說,我才出此下策。”
他說著,便示意瑤姬跟著自己走到內室。瑤姬這才意識到自己誤會了裴安,走到內室的軟榻前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公子?!”
裴琰正躺在榻上,雙眼緊閉,滿頭滿臉的汗水。他的神情顯然很痛苦,口中低聲呻吟著,雙手雙腳竟被牛皮筋綁在四邊的柱子上。
“這是公子的意思,”裴安解釋了一句,“公子中了毒,若不如此,恐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中毒?”瑤姬猛地想到了葉重樓給自己的那個命令,果然……果然就應在今日嗎?
即便沒有葉重樓的命令,她也不會坐視不理,所以她毫不猶豫地道,“裴管事讓我來,想來是有事要吩咐,只要能救公子,怎樣我都願意。”
裴安聽了此話,臉上卻露出難以啟齒的神色來,片刻後方道:“這原不是公子的意思,讓你來,是我自作主張,只是……”他頓了頓,忽轉過話頭,“你知道夢魂香嗎?”
瑤姬出身瀚海樓,自然知曉。
這夢魂香是江湖中極厲害的一種春毒,不僅有毒,而且還具有催情的功效。
毒就毒在此藥發作時會情欲催心,若不及時陰陽交合,就會心血倒流。
交合過後,毒也不會解,而是要服下解藥方可。
天都府中自然有此毒的解法,只是若不交合,縱服下解藥也無用。
裴安道:“公子只道,心血倒流於性命無礙,所以不允我為他尋解毒之人,但習武之人,一旦心血倒流,多年功力或許就要毀於一旦,我實在是於心不忍,所以……”他不再繼續說下去,而是看向瑤姬。
瑤姬明白他的意思,江湖上若有人中了夢魂香,都是先尋人解了夢魂香的催情之效,進而服下毒藥,想來裴琰打算靠自己硬扛過去,先不說他能不能硬扛,此舉無疑會對他的身體造成重創。
裴安當時就想到了瑤姬,既然公子對那個小丫鬟有意,何不尋她來。
但裴安也不敢威逼瑤姬,否則公子一旦清醒過來,勢必會大發雷霆。
所以他只好殷切地看著瑤姬,瑤姬見狀,抿了抿唇,到底羞赧,片刻後輕聲道:“我不忍公子受苦,裴管事,還請你……先出去。”
“好好好!”裴安頓時喜不自勝,連忙快步出了屋子,又將門窗嚴嚴地掩上。
這邊廂瑤姬站在榻前,看著神智昏沉的裴琰——他未免自己衝動之下做出錯事,不僅讓裴安把自己的手腳給綁上,還服下了會讓人睡過去的藥物。
只是夢魂香何等霸道,裴琰一面迷迷糊糊的,一面又覺得身上彷如火燒,正在難受已極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只柔軟的小手落在他臉上,冰冰涼涼的,又軟膩如脂。
這手的觸感……很熟悉,裴琰茫然地想,他竭盡全力地想回憶起自己在什麼時候觸碰過這樣一只手,但夢魂香又讓他如同一個渴水的旅人,只想把全身復上去讓那只小手給自己涼意。
很快,小手動了。
滑過他的衣襟,落在腰間,開始解他腰上的玉帶。
他感到越來越難受了,明明衣衫正被人脫下來,應該沒有那樣熱才是。
可是心里的渴望愈發強烈,自己渴望什麼?
裴琰難耐地想,他想要……想要……
想要那只手摸一摸他,不,不止是撫摸,他想要的是更多。
就在他腦中閃過如此念頭時,他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股裊裊的幽香飄散出來,彌漫在空氣中,充盈在他的鼻端里。
裴琰聽出來了,那是衣衫被解開,進而滑落在地的聲音,可是那幽香……又是什麼?
他從未聞過如此好聞的味道,很快,那幽香離他越來越近,仿佛滿枝的花兒投入他的懷中,他猛地僵住了,因為一具柔軟的胴體貼了上來,貼在他早已光裸的身體上。
他看不見,耳朵里是那人急促的心跳、微喘的呼吸。
“……瑤瑤。”他顫抖著,從喉中吐出的聲音沙啞得根本不像是他自己的,大手揚起,精准地捉住了那只停在他身側的小手。
是了,裴琰想,是她。那樣柔軟的,仿佛握住了滿捧的雲。
“瑤瑤。”他又喚了一聲,接著,那尚帶著濕意的粉嫩雲朵落下來,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