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第214章 小賊哪里跑(6)
凌波觀里,那天晚上出了一件轟動武林的大事——隱居在此的吟心仙師失蹤了。
此事原本也不甚要緊,雖說吟心仙師芳名在外,可她到底不是江湖人,與那些刀頭舔血的武林中人著實沒什麼瓜葛。
可妙就妙在,據說她並非無故失蹤,而是被人擄走的。
擄走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妙手公子白牧之。
武林中人都知道,就在上個月,妙手公子剛和南宮山莊的大小姐南宮婉打了個賭,賭注是妙手公子要去凌波觀幫南宮婉取回她未婚夫柳紹風的佩劍。
在眾人意料之中的,妙手公子賭輸了。
於是他去了凌波觀,至於闖沒闖過凌波陣,眾說紛紜,至今沒有一個公認的說法。
如今看來,妙手公子的武功果然高絕,試想他若闖不過凌波觀,又如何能擄走吟心仙師?
至於各中緣由,武林中議論紛紛,大部分人都覺得必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不過也有不甚贊同的,譬如眼下這座客棧里,幾個劍客打扮的青年正坐在大堂喝酒,便說到此事。
一人道:“都說那吟心仙師乃天下第一美人,如今看來,真是名不虛傳,不然如何連妙手公子都能為了她做下如此膽大包天之事?”
“王兄此言謬矣,”他那同伴卻不同意,“妙手公子是何等樣人,自闖蕩江湖以來,見過的美人不知凡幾,若是這般容易被迷惑,早已不知惹了多少麻煩。依我看,那吟心仙師身世可憐,妙手公子必是起了憐香惜玉之心,方才救她脫離苦海。”
當先說話那人卻不屑:“你倒是對他贊譽頗多,哼,不過一飛賊爾。”
這話當即惹怒了次後說話的青年:“縱是飛賊又如何,論武功,論俠義,你哪一點比的上他,小人之心。”
眼看兩人說著說著就要打起來,一旁的同伴趕緊勸阻,一時間,勸架聲、吵嚷聲、刀劍碰撞聲響個不停,這酒樓的掌櫃跑堂見怪不怪,毫不驚慌,倒是和大堂里的其他食客一道看起熱鬧來了。
“乖囡,你看看,這就是江湖人,”那鄰近一桌坐著對祖孫,孫女兒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原也生的清秀,只是面上許多雀斑,祖父一副老態龍鍾的模樣,頭發胡子俱已花白,顫巍巍地拿著筷子教訓孫女兒,“三天兩頭都在打打殺殺,你這麼一個小囡囡,還想去闖江湖,爺爺怎麼放心的下,怎麼放心的下,咹?”說到激動處還捂著胸口咳嗽起來。
孫女兒忙扶住他的背給他順氣,口中道:“爺爺,您就少說兩句吧,”話音里帶著好笑又無奈,“可吃完了?吃完了我扶您上去休息。”
祖孫倆說著話,孫女兒便扶著老頭上樓上客房去了。掌櫃的站在櫃台後面看得一清二楚,聞言捋須感概:“這丫頭倒也孝順。”
他卻不知,這對祖孫一回到房,方才還佝僂著背的老頭兒往榻上一靠,不知從哪里摸出把折扇來大搖特搖:“可累死我了,這天兒真熱,貼得人皮面具都汗津津的。”——聲音赫然是個年輕男子。
而那孫女兒在椅子上坐下來,倒了杯茶:“你既難受,在屋子里取下便是。”
“乖囡,”老頭兒吊兒郎當,“給爺爺也倒一杯。”
孫女兒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自己動手。”話是這麼說,還是給斟了杯茶。
這二人赫然便是秘密出逃的瑤姬和白牧之,兩人易容成一對祖孫,離開了凌波觀後,輕輕松松躲過數道官府盤問,此時已距離凌波觀數百里遠了。
這主意還是瑤姬想出來的,知道白牧之擅長易容的人不多,她料想官府想不到這里來。
於是白牧之便給她易了容,也不知這家伙是什麼惡趣味,把聞名天下的吟心仙師給易成了一個滿面雀斑的麻子臉。
瑤姬幼時也從叔父楚風那兒學過一點易容術的皮毛,請教了白牧之後,就拿他練手。
只是她原想做一張中年男子的人皮面具出來,不慎把面具做得有點黑,還有點皺……
白牧之咳了咳,一本正經:“沒關系,易個老頭兒出來便是。”——忽略他憋笑憋到一抖一抖的肩膀,這話聽起來還挺善解人意的。
瑤姬不由惱羞成怒:“你等著,我必做張好的出來給你看看!”
到的第二天,她果然拿了張新的面具出來,白牧之抖開一看,嗯,白了點,也光滑了點,看起來像從八十歲退回到了七十歲,“不錯,”他點了點頭,“乖囡,你看爺爺睡了一覺,是不是皮膚比昨天好了點?”
瑤姬:“……”
要說瑤姬也是越挫越勇了,他們一路南下,她就瘋狂地給白牧之做人皮面具,每天一張,張張不重樣,做到第三十三天,白牧之總算從“爺爺”變成了“爹爹”,他們恰到了揚州。
此時揚州滿城里都貼著白牧之的通緝令,他大搖大擺地帶著瑤姬住了城中最好的客棧,打算休整幾天出發去西域,誰知就出了事。
這天夜里,瑤姬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隔壁白牧之的房間里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她當即被驚醒了,背後霎時間出了一身冷汗。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擔心,雖說這一路上無驚無險,可高賾的性子瑤姬再清楚不過了,若瑤姬安安分分地待在凌波觀,他或許總有一天會放棄,可如今瑤姬失蹤,據傳還是被另一個男人給擄走的,高賾必會費盡一切手段尋找她。
她不想承認自己是在害怕,害怕被抓回去,再一次被關進那個四四方方的院落。
有那麼一刻,瑤姬想拔腿就跑,她到底是強行忍耐了下來,披上衣服,一把推開了隔壁房間的門。
門里的情景讓她先是大吃一驚,繼而啼笑皆非。
白牧之坐在床上,身上只穿著中衣,被一個銀髻藍裙的少女拿彎刀比住咽喉,少女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聲音里又帶著乞求:“你說!你究竟願不願意娶我!”
“木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白牧之有氣無力地回答,“我已立誓終身不娶,下個月就要去少林剃度出家,你還有大好年華,萬萬不能在我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那木姑娘聽了這話,眼中頓時逼出淚來:“白牧之,好你個白牧之……你既要出家做和尚,為何還要擄走凌波觀那個姓楚的美人!”說罷已抬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瑤姬。
瑤姬來得匆忙,顧不上戴人皮面具,一張如珠似玉的面容在那燭火之下,直如神仙妃子般出塵不可逼視。
木姑娘原本恨到了極致,此時見這“情敵”如此姿容絕色,自慚形穢之下,眼中的淚水流得愈發急了。
白牧之一臉無奈,又不能解釋自己沒看上瑤姬的美色,只能好言相勸:“木姑娘,你這又是何苦。”
一旁的瑤姬已看出了些略端倪,心中放下一塊大石,把門一關,施施然在桌旁坐下。
白牧之殺雞抹脖子地給她使眼色,她似笑非笑,兩人雖未言語,眼神中的意思不言自明——
“怎麼,白公子這是在哪惹的風流債?”
白牧之露出一個苦笑來,瑤姬看他的口型——“這是麻煩帶來的新麻煩。”
瑤姬不由好笑,看來這位木姑娘應該是白牧之某次行俠仗義的對象,都說女人容易愛上拯救自己的男人,這木姑娘想必便對白牧之情根深種了。
讓瑤姬奇怪的是,明明白牧之已經易了容,怎麼這木姑娘還能認出他?
此時白牧之勸解不成,只能放狠話:“木姑娘,前次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我雖感激你的厚愛,恕不能了卻你的心願,你當時答應我不會再糾結於此事,卻偷偷在我身上留下引线香,又跟蹤至此,容我說句重話,”他頓了頓,肅然道,“白某實在看不出你所謂的真心在哪里。”
那木姑娘原本抽噎不停,聽了這話,心中又愧又恨,手中的刀都拿不穩了。
她手底下一顫,吹毛斷發的鋒刃頓時在男人頸間劃出一道血痕,她忍不住低呼一聲,見白牧之至此依舊絲毫不讓,萬般痛苦之下,將刀一抽:“好,好,好。”連說三個“好”字,那刀當一聲掇在了地上。
“君既無心,我便休!只是,”她轉過頭,冷沉沉的視线劃過瑤姬,“你不喜歡我,卻喜歡她,那我就成全你,”說罷踏上窗台,一個鷂子翻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余音裊裊,“我剛調制的合春香,原想用在你我二人身上,就留給你和楚姑娘享用吧。”
“合春香?”白牧之疑惑地重復了一遍。
瑤姬刷的一下站起來,面紅似血:“遭了,這是南疆有名的春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