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回到冉絕這里,土根走了之後,破廟里只剩下冉絕一個人了,冷冷清清的就剩下一個沒了頭的神像陪伴著冉絕。
這樣的日子冉絕也習慣了,他打小就這麼孤零零的一個人,就住在這個破廟,打小就是這個沒了頭的神像。
剛開始的時候還會怕黑,做了噩夢也會不安的睡不下去,也會冬天被凍醒。
不過現在好多了。
麻木了……
冉絕抱著身上破破爛爛卻洗的干淨的被子,腦子里想著自己以後該怎麼辦。
像葉奶奶說的那樣去給族長家里當佃戶他肯定是不會做的,但是采藥這種事情,實在太危險了,每去一次,冉絕即使表面上再若無其事,心里還是慌……
稱不上是害怕,而是面對威脅卻沒法對抗的無力感。
『要是能成為那種仙家子弟就好了。』
那種騰空而起的神奇法術和種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手段,即使只在百寶齋里面買東西時略微見識過一點,也不能阻擋冉絕對它的無限向往。
但是幾乎不可能!
那些高傲的仙家子弟,怎麼會看上自己一個連一身好衣服都沒有的窮小子呢。
破廟的窗子忽然吹來一縷涼風,冉絕被吹的打了一個冷戰,透過破廟的窗子往外一看。
這天眼見的陰了下來。
山雨欲來,滿堂的冷風穿堂而過,冉絕冷的忍不住掖了掖蓋在身上的被子。
狂風怒吼,轉瞬之間,本來還有點月光的天氣變得漆黑一片,本就冷暗的破廟,眼下已然是伸手不見五指。
這天氣實在來的邪乎,剛剛太陽落山的時候,還是萬里無雲的好天氣,這會居然烏雲密布,看樣子居然要下起雨來了。
吹到屋子里的冷風,打在身上,透著一股子令人發抖的涼勁,冉絕把被子披在身上,走到門口把破廟的大門又重新栓好,接著就回到茅草鋪的床上繼續躺著了。
這樣刮風下雨的天氣也不是第一次,不過有點冷了而已,冉絕也沒當回事。躺在床上准備繼續思考剛才的問題。
究竟應該干點什麼?
這的確是眼下必須要思考的問題了。過了今年,冉絕也就十六歲,而十六歲就已經是大人了,必須找點什麼事情干了。
雖然在山里采藥的事情也不錯,收入也蠻可觀,但是實在太過危險,冉絕已經不止一次的跟山里的猛虎野獸擦肩而過,而且今天碰見的事情,讓冉絕這輩子頭一次覺得自己離仙人這個身份是如此的近,要是能求到那個神秘的砍柴人,求求他教自己一點東西。
“轟隆”
幾聲悶雷滾滾傳來,天色愈發漆黑。
那個古怪的砍柴人,冉絕雖然隔著遠遠的看過幾次,但是雙方之間甚至相識二字都談不上,貿然是求人家的話,答不答應先不要談,會不會跟自己說話都可能是個問題。
至於城里的百寶齋,那里倒是一個好地方,對上門求學的人倒是有求必應,就算是仙家修行的秘法也是肯教的。
當然,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就是銀子,而且是冉絕這一輩子就賺不到的銀子。
五千兩銀子,你就可以加入百寶齋,成為一個入門的學徒,學習百寶齋傳授點種種妙法,然後成為百寶齋里面的一員了。
至於後面如何,冉絕也打聽不到,人家也不會告訴他。
嘩啦啦的大雨盆潑而下,破廟里面伸手不見五指。
加上這邪門的冷風就連被子都擋不住的往身體里面鑽,縱然一個人住慣了的冉絕,此時的心里也不禁有點打鼓。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解的看著窗外的大雨。
納悶歸納悶,他卻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居然是村里的一個無賴惹下的。
雷聲陣陣,攪的人完全沒了睡意,屋里也沒有個點火的玩意,再說就算有蠟燭油燈什麼的,這麼大的風吹進來也點不著。
摸著黑待了沒一會,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匆匆的腳步聲,似乎是一群人往這破廟這邊走。
“大小姐,這邊有個破廟,要不咱們在這里避避雨。”
一個粗豪的男聲從門外傳來,接著廟門被拽的“嘎吱嘎吱”的作響,本來就不結實的大門被外面的大漢眼看的就要用手扯倒了。
“別拉了!”冉絕在里面也不住的大聲喊道“在扯大門都讓你扯下來了,我還住不住了!”
“門里有人。”壯漢開始砰砰的敲打著大門,說道“快開門,我們是州府里面的來的,路過這里想要避避雨。”
聽他的嗓門和語氣,可不像是來避雨的,反倒像是的上門收稅的那兩個大爺。
冉絕對這幫人一貫沒什麼好感,只是要是再讓他這麼拍打下去,這扇門壞了明天還得自己修。
披著破破爛爛的被子剛剛起身玩門口摸,卻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
“豪叔,且小聲點,莫嚇壞了門里的人。”
聲音帶著幾分溫軟的調子,即使隔著大門,外面還有淅瀝的雨聲,冉絕還是能聽到這個聲音是如此的柔美。
這絕對是他這輩子聽到最好聽的聲音。
“是,小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可知這聲音的主人,絕對是個溫婉如玉的漂亮小姐。
門扉被輕輕敲打,要不是冉絕離得近,估計這溫柔的敲門聲絕對會被雨聲遮的完全消失掉。
“這位……公子,小女子是路過的行人,忽遇大雨,想借公子您的寶地的避避雨,可以麼?”
摸著黑打開大門,只見一個女子纖瘦的女人身影在門口亭亭而立,外面瓢潑的大雨淋在她身上,仿佛都被一層看不見的膜擋住了,渾身上下一尺之內連個雨珠都落不進去。
看見冉絕開門,微微抬頭,手上捏了幾個復雜的發音,嘴里微微一聲。
“疾!”
一團火光忽然從女子的手心亮起,一下子劃破了漆黑的破廟。
她站在門外,漫天的大雨被都她隔絕在身外,一絲打不到她的身上,手上一團溫軟的火光照亮了屋子,稍微欠身一禮,嘴里說道“叨擾公子了。”
螓首輕抬,冉絕直接愣在當場。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漂亮的人兒啊。
峨眉輕掃,似柳葉彎彎,眸光若星,透秋水潺潺,瓊鼻妙口,一點朱砂紅玉,臉型柔潤,遠勝恒娥幾何。
白衣如雪,飄飄如仙子降世,秀發烏黑,披在身後似錦緞一般。
當然,冉絕這個連書都沒有讀過的窮小子事絕對想不到這麼些好聽的詞的,她腦袋里愣愣的只有兩個字。
太漂亮了。
看冉絕愣在原地,女子再度出聲道“公子?”
連叫了兩聲,冉絕還是傻愣愣的看著她,直把女子看到玉面沾霞,最後還是他身後的大漢看不過去,上前一推冉絕,罵道“小花子,你看什麼呢?”
“啊?”身子被推開,冉絕才如夢初醒,看著眼前的被澆成落湯雞的大漢,立刻解釋道“我不是小花子。”
“不是?”大漢接著小姐手里的火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說到“你這渾身補丁打著補丁,破爛縫著破爛,比叫花子還像叫花子。”
驀然,眼前的少年抬起眼睛,秀氣的眸子微微眯起,盯了他一眼。
大漢瞬間汗毛炸立,立刻握住了腰上的刀。
“豪叔。”
溫婉的女子叫了一聲他,然後對著他搖搖頭,接著面對冉絕說到“抱歉,我這叔叔生性豪放,在江湖上混跡慣了,要是有得罪公子的地方,還請公子多多海涵。”
冉絕這輩子頭一次被人家尊稱為公子,對象還是個這麼漂亮的姑娘,這下縱然有滿腔的怒火也沒了,更何況眼前這個女子又是個高貴的仙家子弟,他急忙搖搖頭,說道“沒事沒事,進來吧。”
“我看這小子就沒懷好心。”
大漢在小姐旁邊小聲的嘟囔了一聲,但他那個嗓門,別說離著不遠,就是現在冉絕跑出廟外面也能聽個八九不離十。
跟在兩人身後的,陸續又進來四五個漢子,都是被大雨澆的渾身濕透。
“公子,請問你這里有柴火什麼的麼,我想給家丁門生點火取取暖。”
冉絕小姐的聲音仿佛仙女,聽得冉絕不忍拒絕,不過最終還是搖搖頭,說道“沒。”
他這里也沒個灶台,平常又開不了伙,且現在正是夏天,也沒必要點火取暖。
“這……”姑娘沉吟了一番,打量了一下這個被冉絕收拾的干干淨淨的小廟,還真是除了冉絕床鋪身下的一堆稻草之外什麼也沒有。
但是這堆稻草,就算全燒了,還不夠點上一刻鍾,更別說燒了之後眼前的少年連個住的地方都沒了。
“算了,小姐。”身後的豪叔大大咧咧的扯了扯身上的濕衣服說道“咱們大老爺們,挺挺就過去了,算不得什麼事。”
“……”女子沉吟了一下,這種情況也的確實沒了辦法。
看見這漂亮的小姐陷入難堪,冉絕心中不忍,出言提醒道:“從這門口走到對面,就是油桐樹的林子。”
他說的油桐,是一種樹里天然含有油脂的樹,這種樹不管有沒有受潮,只要劈開之後,立刻就能點燃。
向冉絕欠身一禮,說道“多謝公子指點。”
轉過身去,對著那個叫做豪叔的大漢說道“那就麻煩豪叔你去砍一顆樹回來點火了。”
“是。”大漢轉身就走。
“等下。”女子伸手說道“小心些,這地方實在有點邪門。”
然而大漢根本沒有聽到小姐的後半句說了些什麼,就匆匆的踏入雨中了。
冉絕倒是想跟眼前這個仙子一樣的人多親近親近,哪怕是多說兩句話都是好的,奈何他自己本來就是個悶葫蘆,人家長的又漂亮又是會法術的仙家自己,怎麼會看得上自己……
是啊,自己這樣一個連一身好衣服都沒有的窮小子,還指望眼前的高貴小姐能看上自己,做什麼夢呢?
這是冉絕這輩子頭一次主動的去想這些關於男女之情的事情,以前別家男女之間的事情冉絕也偷偷的看過幾次,但是村里的女人,別管是同齡的小娘還是已經結了婚的女人,沒一個讓冉絕看得上的。
沒錯,他這個寡言寡語的窮小子,看上眼前的大小姐了。
一見鍾情這玩意說來玄奇,但確實存在,而讓冉絕如此迅速的患上單相思的原因,還是眼前女子的漂亮和溫柔。
這十六年里,冉絕是第一次被一個如此漂亮高貴的姑娘如此溫柔的對待。
然而就這一次,冉絕很快就體會到了什麼叫高不可攀,什麼叫天差地別。
看到冉絕在悶悶的坐在茅草堆上,一身衣服雖然破了一些,依舊是洗的干干淨淨,住的地方雖然窮苦,但是一張小臉秀氣又文靜,要不是眼下這身邋遢的打扮和住處,倒也算得上合眼了。
這倒不是小姐也看上冉絕了,人家壓根就沒想過這事,只是說眼前的冉絕也算是乞丐里面完全能看過的眼的一個而已,至於說冉絕想的那些什麼以身相許然後兩個人天涯私奔,更是連個可能都沒有。
“公子一個人住在這里?”
“嗯。”冉絕點點頭,說道“從小我就住在這里。”
他真想多更眼前的人兒多說兩句話,只是他那張嘴,每天崩出十句八句都算是超常發揮到水准,這會實在想不出什麼能說的,再加上本來就是個冷冷清清的性子,這會即使心里火熱,臉上也沒表現出什麼。
“哦?”小姐的臉上露出幾分好奇的表情,問道“那你父母呢?”
“父母?”這個陌生到詞匯冉絕聽到耳里,心里再次被生生的刺痛了一下,他從生下來那天就沒見到過父母,到了現在,除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名字是原本都父母留下來的之外,就連那身條原本刺著他名字的手絹都被羅貴給搶走了。
搖搖頭,冉絕默默的說道“我沒有父母……”
“抱歉。”女子一臉歉然的說道“提到公子的傷心處了。”
“沒事……”冉絕毫不在意的擺擺手,說道“我早都習慣了。”
話頭到這,兩人之間就再沒了什麼交流,冉絕抱著被子偷偷的看著女子都背影,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可能。
但,或許呢?
如果自己也能成為什麼仙家子弟呢,是不是就有機會去娶她了。
“哐啷”一聲門響打斷了冉絕的思緒,一個雄壯的大漢扛著一根原木直接走走進廟里,對著屋里左右看了看,然後對一旁站著都女子說道“小姐,俺回來了。”
“沒事就好。”
大漢把原木放下,抽出腰上的大刀,拔刀而起,碗口粗的油桐樹很快就被他切成了一節一節的木樁,再放在地上拿刀劈開,堆了一個火堆。
白衣的小姐,手里婉了一個玄妙的手印,屈指一彈,一團火光就從手里發出,落到了火堆上燃燒了起來。
再次看到她施展法術,冉絕還是驚奇不止,愈發的羨慕。
火勢很快燒了起來,小姐看著一個個滿身濕衣服的家丁,說道“豪叔你們把衣服脫下來烤烤吧。”
大漢豪叔趕緊搖頭拒絕道“這怎麼行,小姐你還在這里。”
“沒事。”小姐指著屋里那座神像說道“我去那後面歇歇,你們快烤烤吧,要是受了涼傷了身子,再耽誤明天的路程。”
看看身邊幾個瑟瑟發抖的下屬,他們可沒有自己一身內功護體,這會兒已經凍的渾身打顫了。
廟里這座神像雖然沒了頭,但相比姑娘纖瘦的身軀,完全擋住綽綽有余,而冉絕的床鋪卻是正好在這神像的後面的靠牆邊。
屋里火光大亮,小姐一襲白衣的站在冉絕的五尺之外,小姐默默的聽著身後那群糙漢的脫衣服聲音,忍不住臉蛋微紅。
正巧被冉絕偷偷撇過的一眼看過去。
那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看得冉絕再次愣愣的呆在了原地,直到被女子微微一聲嘿然的輕笑打斷,才回過神來。
這時候冉絕才發現,眼前這個漂亮的姑娘,跟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年紀甚至臉上還有一點少女的嬰兒肥,迷人的不可方物。
“公子何故痴笑?”
這般文鄒鄒的話冉絕是聽不懂的,四個字里面,也就勉強能夠理解後面的笑,再聯系小姐話里疑問的語氣,差不多可以理解為……
為自己為什麼笑?
但我也沒吃東西啊。
這叫冉絕如何回答?
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諾諾的答道“沒,沒什麼……”
少女還是第一次看到冉絕這樣有趣的人,臉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忽然對這個破廟里的小乞敗產生了一絲好奇。
反正現下左右無事,蹲下身來,笑意盈盈的看著冉絕,問道“對了,公子你這里最近有沒有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情?”
作為一個已經踏入修煉路途的人來說,她還是能感覺到這陣大雨里面的不尋常氣息,然而里面的邪氣已經超過了她能處理的范圍,所以只能問一問,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奇怪的事情?”冉絕摸著腦袋想了想,這個小村哪有什麼奇怪的事情?
自己昨天遇到的倒是可以算作一件,但是這件事冉絕卻並不想告訴任何人,哪怕眼前這個少女被自己深深仰慕也不行。
沒從冉絕這里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前面的漢子們還在烤衣服,左右也無事,少女就和眼前的這個男孩兒閒聊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冉絕。”簡短的回答了兩個字,冉絕想起什麼似的,快速的反問道“那你呢?”
“我姓夙,叫雪瑤。”
…………
夙雪瑤,冉絕在心里反復念著這兩個字。
真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