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泉州的冉家連番變故,沒用兩日就傳遍了全縣,家主冉濤被廢,主家的財產又被族人搶掠一空,轉眼間從漁陽的新星大族變成了故紙堆里面的垃圾。
不過這事也就算是冉家一家之事,普通的百姓們除了多了些閒暇時的談資外,對他們的生活並無多大影響,冉濤管縣的時候長年修煉,也並未對他們有什麼恩情,是以還真沒有什麼人念叨著他。
至於其他,泉州本就地處邊塞,並沒有多少修真的世家,加上冉濤二十年間幾乎時時打壓境內的豪族,導致冉濤眼下如此境地,居然沒有任何友人來探望。
當然,這事也是有好處的——對於冉絕來說,沒人上門他也樂得清閒,每日夜宿美婦,白天除了修煉之外,順帶著教王氏帶來的兒子。
他的兒子,小名稱為蕀(ji原本沒有草字頭,但是輸入法里面居然找不到)奴的那個,絕對是個修煉的好苗子。
不過跟冉絕這種外功一律不同的人不一樣,蕀奴卻是個修煉外功的天才,筋骨精壯,經脈寬拓,簡直萬里挑一。
而且蕀奴的性格跟冉絕有些相似,一樣是不善言辭的悶葫蘆,平常說話也只是“是”“諾”“唯”的答應,然後轉身就去辦,只有那一日聽到冉絕要教他功法時,才激動的跪拜道:“多謝族兄。”
不過看得出來,他對於家族並沒有什麼歸屬感,出於對冉絕的收留可能有所感激,加上得到了冉絕的賞識,傳授了功法,這才有了一些歸屬。
也是鑒於如此,冉絕才決定教他功法,等將來也是一個幫手。
教他的功法是冉絕記憶中的一門,稱作《造化玄黃功》,是專修肉身的功法,具體的冉絕也不甚了解,只能教他一些基礎,等入了門之後便不再管了。
對了,蕀奴也是有大名的,叫做冉閔。
至於王氏,眼下有了一處安身的地方,兒子又被冉絕收下成了修者,對於他來說就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每日安然的收拾院子兼著廚娘的活,不忙的時候還要客串一下門房。
只是這個門房也就是去門口閒坐而已,冉家之前就沒什麼親舊往來,冉濤掌權的時候也只是族里的人來,如今冉濤徹底變成了廢人,他們更是搶奪了家里的財務,便更是置之不理了。
當然,冉濤的族人雖然拿了這宅院的地契,但總歸冉絕這個假冒的冉凌還在,他們也不敢公然上門驅趕他們出去。
局勢一時取得了微妙平衡。
平靜的三日之後,這份讓冉絕安然的平衡終於被打破了。
“公子,公子……”
王氏急匆匆的跑到冉絕居住的後院,在外面喊道:“幽州盟來人了,公子趕緊出去接待。”
客房之中,幾位老少不一的修士早已在此等候,見到冉絕進來,為首的一位中年男人道:“你是冉凌?”
冉絕並不想頂著這個身份過一輩子,更何況他對冒充別人毫無興趣,便開門見山地說道:“不是。”
修士摸了摸胡須,驚訝地問道:“你不是冉濤的兒子?”
“不是。”冉絕搖搖頭,解釋道:“我本是的散修的丹師,前幾日煉丹受了傷,被冉濤撿回,恰逢像他的兒子,便留在此處,作為謀劃,事情是這樣的……”
冉絕這幾日已經大致打聽到了一些關於俗世修真的情報,知道了丹師的珍貴,再加幽州盟地處北地,邊境不安,即使盟主趙仲卿許了相對他州優待許多的待遇,幽州內還是沒有多少能煉丹的丹師來投。
是以他直接亮明了身份決定賭一把,如果幽州盟真有意識招攬丹師,對自己肯定會生出招攬的意思,自然就能在此處安下身來。
聽冉絕說自己是一名丹師,本來不耐的中年修士立即來了興趣,一直耐著性子坐在椅子上,聽冉絕把遇到冉濤之後的那堆糟爛事講完。
當然,冉絕也沒有一五一十的全說,只說了冉濤想要用完他就殺掉,冉絕被迫反擊而已,至於為什麼還停留在這里,冉絕拍拍自己的腦袋。
“受傷失憶,忘了一些東西。”
區區一個內丹九轉的冉濤,對於幽州盟這種統攬一州的盟會來說,並不算什麼值得在意的人物,冉家的那點糟爛事他更沒時間理會,這次來本來就是為了收走冉濤手里的泉州縣金印而已,卻沒想到在這遇見一個自稱丹師的少年。
冉絕說完,中年人開口道:“某叫慕容釗,眼下為幽州盟漁陽舵使,既然這位小兄弟自稱是丹師,可否讓某詢問一番?”
冉家的事情,或者一顆縣令金印,遠遠不及一位丹師來得重要,若是能為幽州盟招攬到一名丹師,慕容釗身為漁陽舵使,也算是大功一件,不過對於慕容釗掌控一郡,位高權重,自然不可能隨便輕信一個有些修為的少年就是丹師,還是要檢驗一番才行。
當下凝重道:“冉丹師,我看你還沒有凝成內丹,你眼下是何品階,目前能煉什麼丹藥?”
冉絕答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大多都不成問題。”
一個丹師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品階,不知道自己能煉什麼丹藥,這簡直荒唐。
不過慕容釗考慮到他剛才說自己失憶了,是以並沒有立即發作,而是說道:“既然如此,那就請冉丹師現場煉就一爐如何?”
“可以。”冉絕點頭答應,不說隨即雙手一灘,說道:“只是我目前沒有丹爐,不知慕容舵使可有,借我一尊暫用。”
慕容釗心下微怒,什麼都不知道就算了,看在他失憶的面上慕容釗並不計較,然而身為丹師,丹爐都沒有,這算哪門子丹師?
只是想到眼前的少年若真是一名丹師的話,確實能為盟里提供一些助力,哪怕是最低等的九品丹師,慕容釗也要招攬。
沒辦法,丹師實在太少了。
當下左右看了看,說道:“哪位帶了丹爐來了,借給這位冉丹師一尊。”
“我有。”邊上一個年輕的修士從法囊里面掏出一尊小鼎,遞給冉絕道:“這只七星定軍鼎嗎,你看看合用不?”
這鼎不過是後天煉就,相比冉絕心中隱隱堪合的鼎爐簡直是垃圾,不過此時沒得可挑,便只能點點頭,拿下來。
見他鼎都要借,慕容釗索性送佛送到西,從隨身的法囊里拿出幾樣藥材道:“這幾樣藥材你也一並拿去,就煉一爐止血丹吧。”
止血丹份屬第九品的丹藥,除了養氣補血的作用外,最大的效用是治療外傷的。
冉絕知道自己被慕容釗看輕了,不過他也不解釋,接過藥材之後,對著眾人擺手道:“諸位,我要去院子里煉丹,先失陪。”
慕容釗左右環視一圈,對著三個手下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一同去看看吧。”
“舵使……”他身邊的一人看冉絕出去,小聲的對慕容釗說道:“您真的相信這小子能煉出丹藥來?”
慕容釗起身,腳步悠悠的往出走“是真是假,一試便知。”
來到院子,冉絕已經開始掐算方位,對照八卦陰陽,最後把丹爐安放在偏南一角的地上。
見他不再院子中心放爐,剛才借他丹爐的修士問道:“這廳堂地勢極正,處於八位之中,為何不再院子中心放爐?”
冉絕一邊畫陣,嘴里不緊不慢地解釋道:“丹爐對照七星,罡氣極重,自然要偏南取白虎星位,調和陰陽二氣。”
“原來如此。”那修士點點頭,說道:“怪不得這麼好的丹爐,總是煉不成丹來,原來是方位不正導致爐內兩儀失調。”
“正是如此。”冉絕嘴里附和一聲,那邊手上卻不停,一會的功夫就布好了一個小型的聚靈陣。
因為煉丹必須要有聚靈陣,所以冉絕才學了幾種陣法,不過這確是第一次布陣,好在沒有忙中出了亂子,一會的功夫陣圖已經畫好。
打出一道真元,激活法陣,地脈中的靈氣一縷縷聚集過來,連著丹爐的三足,轉眼一條助藥的靈陣已經完成。
慕容釗一邊看得不禁點頭,他雖然不懂煉丹,見識還是有的,看到冉絕有模有樣的布好了煉丹的場地,心中的懷疑已經去了五分。
至於剩下的五分,就要看這個小子究竟能不能煉出丹藥來了。
靈氣已經匯聚,冉絕掐起火決,一縷異火從手心飄出,屈指一彈,落到丹爐底部,緩緩燃燒。
得虧這幾日靠著法囊里面的丹藥加上和趙氏雙修,冉絕已經提升道了生光初期,不然光靠原本那點修為,可能剛煉到一半,體內真元就要見底。
‘煉丹文火化藥濁,又以武火取藥精,文武並用求三味,不敗藥力得上品。’
腦中忽然閃過一段文字,冉絕慢慢的預熱丹爐,估摸好了時辰,有緩緩投入丹藥,接著文火轉武火,大伙熬煉出藥材的雜質,得出一團滾沸的靈液。
一股撲鼻的藥香傳來,慕容釗心中一驚,如此精純的藥香,這爐丹的品質定然不會低。
“呼……”
眼看邊上的少年忍不住要說話,慕容釗小聲叫住道:“噤聲。”
煉丹過程嚴禁被打擾,那修士這點規矩還是知道的,便立刻閉嘴,看著冉絕在丹爐邊上操作。
……
鼎邊兩處七顆孔洞,一股白氣竄出,瞬間院內芳香四溢。
慕容釗面露喜色,起身向前,一邊的修士更是喜道:“舵使,成了。”
自然是成了,慕容釗走到近前,看著冉絕打開丹爐,露出里面的十幾顆丹藥來。
丹相飽滿圓潤,燁燁生光,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丹品,就算是最低級的止血丹,能煉出如此品相的,最低也是六品以上的丹師了。
要知道,整個幽州盟,才有十幾名丹師,而六品以上的丹師只有三名,而今眼前又出現一個,這對於慕容釗甚至整個幽州盟來說,都是十分難得的好機會。
必須要把此子留住。
慕容釗從丹爐中收起目光,抬頭露出一副笑臉,雙手抱拳“冉丹師,在下方才不知冉丹師實力,恕罪恕罪。”
冉絕並不在意,直言道:“無妨。”
對方既然已經相信了自己,冉絕也不廢話,直說道:“敢問慕容舵使,這泉州的事情你能做主麼?”
慕容釗作為漁陽舵使,一郡之主,區區一縣的事自然不在話下,點頭道:“自然能,不知冉道友有什麼條件?”
冉絕也不客氣,抬起手指道:“三件事,第一,這冉家以後歸我了,還要勞煩慕容舵使幫我收回家業,另外不要讓那群冉家的人再來找我。”
“此時好辦。”慕容釗點點頭,說道:“延明,這事就交給你去辦。”
“是。”一直侍立在慕容釗身後的一個修士立即拱手而去。
見慕容釗答應了第一條,冉絕又說道:“第二,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一個叫葉家村的小村。”
這是他這幾天偶然想起的一個地名,估計和找回自己的記憶有聯系,便拜托慕容釗幫著打聽打聽。
慕容釗點頭,接著有些問難地說道:“可以倒是可以,不過冉道友,大周之內俱是里亭鄉縣郡的地名,這村恐怕……”
“沒村?”
慕容釗搖頭,說道:“也不見得,近年來十三州的幾大族紛紛改制以謀求自立,說不定哪處改成了村也或可未知,不過幽州盟的勢力最多也只能到並、冀二州,若是三州沒有的話……”
言下之意,便是三州之內沒有的話,他也無能為力。
“好吧。”
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
對於以前的遺失的記憶,冉絕心中隱隱是有一股莫名的抗拒的,好似他根本不想知道那些事情一樣,是以對於自己的身世記憶,並不是那麼在意。
亦或者說,他的潛意識在可以逃避自己的一些記憶。
“第三條,還請慕容舵使保密,我不想被打擾。”
這條好說,慕容釗立刻答應道:“沒問題。”
冉絕一擺手,說道:“如此,慕容舵使可自籌藥材,我每月為你煉三爐丹藥可行?”
越好的丹藥所需要煉制的時間也就越長,而按照慕容釗的預估,冉絕這位六品丹師,若是以一個月煉制三爐六品丹藥的話,至少要花去十天的時間。
這對於冉絕提出的條件來說,不過九牛一毛,慕容釗久經人事,知道這種便宜並不好占。
冉絕來說,對於交易價位,他並不知道這之間多少才是一個合適的度量,開出三爐的條件,只是作為一個討價還價的開始而已。
沒想到慕容釗很爽快就答應了,點頭道:“丹師如此大度,某也不能小氣,如此每月的三爐丹藥除了正常的勞資之外,某再出一百塊上品的靈石贈與丹師,如何?”
靈石,算是一種修士之間互相流通的貨幣了,不過這東西天然生成的並不多,多數是後天制作,采煉出能夠存儲靈力的玉石,然後注入足夠的靈力便成了靈石,可以幫助修煉,也可作為布陣、作法之類的用途,相對廣泛一些。
“可以。”
如此交易達成,慕容釗只覺得不虛此行,索性大方道:“這泉州的金印,不如就留給丹師吧。”
“不用。”若是往前倒一年的冉絕,對於做個威風凜凜的縣老爺,肯定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而現在的他已經對這事沒了興趣,只搖頭道:“多謝慕容舵使美意,我……貧道並不渴望權位。”
“哦?”聽到冉絕自稱貧道,慕容釗好奇道:“丹師是道門中人?”
冉絕仰起頭,腦中一片空白,喃喃答道:“大概是吧。”
送走了慕容釗,冉絕回到院子,對著一直在房中偷窺的趙琅暇說道:“人都走了,出來吧。”
而屋內,目睹了冉絕和慕容釗交易全過程的趙琅暇已經徹底絕望,癱軟的倒在地上,聽到冉絕叫她,仿佛根本沒聽見一般。
本來趙氏就是她拿來修煉的爐鼎而已,冉家也不過是一處落腳的地方,見到趙琅暇不出來,冉絕也沒有在意。
不過既然答應給慕容釗煉丹,肯定要有一尊自己的丹爐,冉絕打算自己煉一尊,只是法囊里面的材料並不夠,還缺幾塊陰屬性的金屬,便打算出門去買點。
剛才慕容釗臨走時,已經把第一個月的勞資加上額外的一百塊靈石給了冉絕,正好這會有空,便一起去買了。
這種東西俗世的店鋪市集肯定是不賣的,得去專為修者開設的寶閣才行,泉州好歹也算一縣,自然是有這種地方的。
不過前腳還沒踏出大門,便聽到外面一個浪蕩的聲音喊道:“凌兄,凌兄可在家?”
然後便見一個年輕公子,不顧王氏的阻攔,徑直進了院子。
剛才已經和慕容釗談好了條件,幽州盟已經承認了冉絕的身份,現在他自然不怕被別人看出來是假的,於是問道:“你是誰?”
“凌兄。”那人一臉的自來熟,見到冉絕做出不認識他的樣子,也不在意,拿著一柄繪著花團錦簇的扇子,一邊扇著一邊說道:“冉兄家里遭了難,想必過得不寬裕吧?”
嗯,今天之前是的。
他既然敢上門,對於冉家的事情,自認為已經了解個八九不離十,便不管冉絕回不回答,徑直說道:“我這有一樁買賣,不知凌兄有沒有興趣?”
“哦?”冉絕挑眉,對這個自己上門的不速之客說道:“沒興趣。”
那人一聽冉絕根本不往道上談,不禁有些怒了,說道:“冉凌,你還以為你是掌控泉州的一縣之主的兒子呐,看看你家現在模樣,都要揭不開鍋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麼德行,這才幾天沒去花樓,六爺還沒嫌棄你呢,你倒是裝著不認識六爺了。”
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張票據說道:“有位大人物看上了你家母女兩個,買你娘趙氏和你姐的身契,只要願意嫁入他家做侍妾,這五千兩的銀子便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