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神色各是驚異,皆是對方才對拼結果感到不解。
墨天痕亦是不解,倒是令昆侖看出端倪,道:“籟天聲修為大不如前,是因為先前受傷之故嗎?”
墨天痕道:“大師伯日前確實有傷,但在門中前輩幫忙調理下已是無礙,難道是尚未根治,復又爆發嗎?”
晏世緣皺眉道:“不似有創,但內元確實大不如前,奇怪。”
“會不會是這位藺師兄韜光養晦,今日一鳴驚人?”墨天痕猜道。
卻見令昆侖雙拳握緊,咬牙道:“崇文修為,我自當有數,若說平分秋色,已是抬舉,怎可能力壓籟天聲一籌?”
此事,場中二人又換過兩招,劍筆相交,各自震撼,場邊人卻看的越來越迷茫。
唯一神色不變者,只有穩坐高台的儒門掌教。孟九擎喚過煌天破,輕聲問道:“破兒,一切都准備妥當了嗎?”
煌天破回道:“都在計劃之中。”
孟九擎滿意道:“好,但看籟天聲如何應對這一回。”
在場眾人皆被比斗的二人吸引,不曾注意到這番對話。
但看籟天聲劍舞飛鴻,藺崇文筆走游龍,招式來往間,互有勝負。
籟天聲招式巧熟精妙,內元卻不及藺崇文雄渾,是以二人連斗數十回合,卻誰都沒占到對方便宜。
久戰之下,籟天聲力不如人,內息已是翻騰。
聽著他漸亂的琴律,墨天痕心下察覺意思不妥,失口叫道:“不好,大師伯內息有異!”
話音之中,場間二人再度極招交匯,清音如崩,裹弦劍遞進,卻不想藺崇文筆走槍式,縱貫一擊,只聽嗡然一響,道律彌散,弦劍飛出,籟天聲連退五步,半跪在地,鮮血四濺!
這一口傷血,竟的四座盡皆站起,月冷星驚異大叫道:“毒?!”
只見籟天聲血染白衣,卻是色如潑墨!
“難怪力弱,竟是中毒?”
令昆侖原本緊握的雙拳攥的更為用力。
墨天痕見此情形,忙欲入場查看,卻被晏世緣與御逍遙死死拽住,晏世緣道:“尚未結束,你不可亂闖!”
屈有道對令昆侖凝重道:“師兄,這可不妙。”
只見令昆侖昂起胸膛,底氣十足道:“文正武風行端坐正,何懼之有?這分明是有人有心嫁禍!”
晏世緣道:“令師兄不必如此。此舉未必是針對你。”
“意思是說,也許只是為了對付籟天聲?”屈有道疑道:“若要說籟天聲敗北對誰最有利……”
眾人心中皆是一驚,笑翰林忙道:“屈師弟還請緘口!”
墨天痕亦是心驚,若說籟天聲落敗,此間將無一人能對煌天破構成威脅,從利益的角度來看,這樣推測確實最為合理。
想到這里,他不由偷偷瞄了眼主位,只見孟九擎與煌天破皆露出關切神色,不似作偽,這更加重他心中疑慮。
這時,孟九擎叫過唱名官吩咐了幾句,唱名官得令,去往場中,問籟天聲道:“你已中毒,再戰下去,可能危及性命,你可願就此棄權?這樣藺崇文會自動勝出。”
這提議顯得極為不公,籟天聲還在思忖間,月冷星已按捺不住,抽出背後月冷銀槍,槍鋒直指孟九擎,惡聲道:“小孟子,想耍心眼,衝我來,欺負晚輩算什麼本事?來啊,看是你的源經神功厲害,還是我們的‘真武天極陣’厲害!”
卻見倦囂塵飛速按住槍身,面容沉冷,對他搖頭道:“莫衝動,他,不會。”
孟九擎也懶得辯解,起身道:“清者自清,吾問心無愧。選擇權在他,你也無權替他決定!”
卻聽籟天聲朗聲道:“大師伯稍安,吾選擇——繼續!”
月冷星正怒瞪著倦囂塵,欲與他置氣為何不站在自己一邊,聽此話語,轉頭驚異道:“你瘋了嗎?”
但看籟天聲神色堅毅,不似賭氣,心下已有猜想,忙勸道:“你之後尚有惡戰,不可在此就魚死網破!”
籟天聲緩緩起身,拍拍衣上灰塵,昂首傲然道:“未到最後,誰敢稱穩勝於吾?”
“可你畢竟……”月冷星還想勸阻,卻被倦囂塵握住槍頭扯了一下,回望劍者沉默而認真的對他搖了搖頭,一肚子話語頓時沒了出地兒,只得收回銀槍,狠狠瞪了孟九擎一眼。
這時,在一旁靜觀良久的藺崇文道:“我雖是仍想再進一步,但也不想趁人之危,況且我本就是頂替入戰,名不副實,若又因此而敗你,或被人恥笑勝之不武。”
說到這里,他話頭一頓,望向籟天聲依舊自信的神情,緩緩道:“但若是你執意要戰,全力以赴便是我能給與的最大尊重。”
籟天聲雖是面色蒼白,嘴角黑血未淨,卻仍是神色自若,反道:“不必留手,未到最後,勝負猶未可知。”
“哎——!”藺崇文一聲長嘆,道:“好,那就莫怪我筆下無情!”
籟天聲卻是輕輕一嘆,道:“此事……倒是吾對不住你了。”隨後按弦提劍:“筆下無情,弦上有意,請!”
藺崇文看不名白他為何忽然嘆氣致歉,但對手既然請招,他自不會示弱。
“請!”
激斗重開,鐵筆琴劍再度交鋒,場中霎時墨字橫走,道劍飈飛,揚起煙塵無數,正是二人用盡畢生所學,將此一戰,視為最後一戰!
不出片刻,籟天聲強壓體內毒素翻騰,率先發招,劍琴合招,“蒼濤怒音”
氣勢而出,藺崇文不甘示弱,鐵筆點送,“筆斧正青緗”回敬而來,劍筆再度相擊,刹那間,道律飛散,金鐵尖鳴,二人皆是連退數步,血灑長空!
眼見籟天聲身前又多一片墨色血跡,墨天痕不由緊張的捏緊了雙拳,生怕他難過此關!
藺崇文一抹嘴角鮮血,眼神中已充滿敬意:“中毒帶傷,戰至此處,不愧是與我煌師兄齊名之人。但若再戰,恐怕你性命不保,收手吧!”
“那……”(樂1 )卻見籟天聲駐琴掣劍,腰如勁松,染墨道衣飄然如風,宛如太極刻印,仙骨自成:“就速戰速決!”
一瞬之間,籟天聲身周氣機倏變,宛如萬千道律撥弦彈曲,清音聖潔不凡!
“是那招嗎?”晏世緣喃喃自問道。
墨天痕、月冷星也是看出籟天聲動作,卻同時大驚道:“不可啊!”
話音未落,只見籟天聲“清音”騰空,七弦受無形內勁彈撥,無指而自動,所出道律縹緲空靈,悠遠低潛,似萬千大道合鳴,又仿若無聲寂靜,一時間,整座醒世公府皆受此道音籠罩,聞者仿若置身仙境!
藺崇文絲毫未覺彌漫周身,無處不在的道律有何等威力,但人的天生警覺已察覺到了無以名狀的危險降臨,令他無意間汗毛倒豎!
“不管是何情形,占先機為上!”藺崇文強忍打怵的內心,鐵筆一揮,凌空布墨,儒風罡氣,沛然而出,正是武烈壇強招應運而生!
“絕才冠四海,披雲臥雪松!”
鐵筆一式擊出,正氣沛然,威力雄渾可怖,直取籟天聲眉心,然而招至半途,藺崇文驚覺自己筆上內勁,竟是在無形之中化消殆盡!
隨即,一聲驚弦,大道再現,無聲之聲,無相之相,謂之——大音希聲!
一聲振,藺崇文宛遭萬雷殛體,渾身一震,已是失了知覺,“噗通”倒地!
塵埃落定,墨天痕只覺此刻內息翻涌,卻非受創,而是想到當日陸玄音以此招拼死相護,送自己逃出生天之景,觸景生情,不由已是熱淚盈眶。
“勝者,希音觀,籟天聲!”
“老籟!”“天聲!”唱名官話音方落,煌天破與月冷星已是同時衝出席位,欲查看籟天聲情況。二人瞬間擠作一處,月冷星惱孟九擎不公,見煌天破湊來,頓時怒向膽邊生,一掌直拍而來。煌天破不防他紆尊降貴,竟行偷襲之舉,倉促之下,全力以對,只見兩掌相接,場中氣機轟然一爆,震耳欲聾!但見煌天破足下如釘,月冷星卻是一個趔趄,差點仰面翻倒,心下大驚道:“這小子又有精進!
我雖是未用全力,可他倉促應對,竟是力壓於我!”
煌天破忙喝止道:“月前輩且慢動手!吾並無惡意!眼下老籟傷勢最為要緊,還請莫要衝動!”
月冷星自知自己不顧身份,悍然向小輩出手已是理虧在先,只得冷哼一聲,先行查看籟天聲傷勢。
此時,墨天痕與四梵天之一“平欲天”奕真也一同到來。
墨天痕見籟天聲雖是嘴角溢血,但仍是微笑著看向為自己爭執的二人,這才稍稍心定,頗有埋怨道:“大師伯,希音三絕最重內力狀態,你以中毒之軀強行催動,只怕重創難愈啊。”
聽他如此了解希音三絕,奕真微微一愣,心道:“這孩子竟對我希音三絕如此熟悉?他姓墨,又喚天聲為師伯,莫非……?”
自武演開始,墨天痕便在儒門陣營當中,四梵天責在平日里負責敦促教導參演弟子,所以二者並未有過接觸,只是零星打過照面,知曉彼此名號而已,墨天痕雖是會使希音武學,但也是陸玄音親授,平日里除了籟天聲,與希音觀並無往來,自然也不會太過留心母親師門的長輩,而四梵天在昊陽壇之亂時盡皆外出,又不曾見過墨天痕以希音三絕大顯神威,加之當日壇中混亂,希音弟子皆在全心御敵,也不曾注意到一閃而過的招式變化。
籟天聲笑道:“無妨,你不必太過擔心。”
煌天破扶起道者,關切道:“老籟,我帶你去後殿療傷。”
正欲行,卻被月冷星按住,冷冷道:“在你們儒門的地盤,卻有人接連中毒,未免也太過危險了。”
煌天破皺眉道:“前輩的意思是?”
月冷星從儒者手中扯過籟天聲,道:“不必勞煩貴教,道門之事,自由我來處理。”
隨後對身後的奕真道:“吩咐下去,今晚我們就住清雲界。”
卻聽籟天聲的聲音低低傳來:“大師伯,不可,吾必須留在此處。”慢悠悠剛剛走到的倦囂塵也接上道:“你處理,一團糟。”
月冷星氣不打一出來,怒道:“好哇,倦囂塵,你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師尊這般對你,如今你還是處處維護你的老相好麼?”
倦囂塵皺眉道:“鬼話!你,過火了!”
正在幾人吵得不開開交之際,孟九擎發話道:“月師兄,此事因儒門辦事不力而起,自當由儒門負責,吾會讓破兒為籟師侄療傷,你還有疑慮嗎?”
月冷星轉頭不屑道:“說的好聽,你徒弟會自損內元,全力幫助天聲回復嗎?”
“若有需要,必會如此。”孟九擎篤定道。
月冷星仍是不大情願,但轉頭看了看籟天聲與倦囂塵的肯定目光,又對上了煌天破的磊落星目,眼神交匯,便知孟九擎非是妄語,只得急嘆一聲,撂下狠話:“若天聲再有閃失,休怪道門鎮教神陣掀了你的儒門公府!”
倦囂塵這次堅定的支持道:“若出事,我陪你!”
“我信你個鬼!”
月冷星雖是嘴上責罵,但知他說一不二,若是自己真與儒門動起手來,他也絕對會站在自己這邊,這才對孟九擎道:“小孟子,別以為你現在當了掌教,跟我家老頭子稱兄道弟的,我就不敢揍你!”
孟九擎也不惱,反而哈哈笑道:“孩提之事,月師兄又何必重提?”
月冷星忽然神色一黯,道:“有時候,我真希望你從未變過。”說罷,便帶著四梵天轉身離開。
孟九擎望著離去的老友,原本帶著笑意的面龐也嚴肅了起來,不著痕跡的撫了撫那被自己掌力握的粉碎的木椅扶手,認真的道:“九擎,從未變過。”
此時,煌天破已扶著籟天聲前去後殿,孟九擎望著身後同樣被握的粉碎的石砌欄杆,似是若有所思。
卻聽一旁一直一言不發的霍青絲忽道:“破兒與你一樣,擔心的緊。”
孟九擎並未回頭,但思緒已飄回昨夜。
“吾有一計,或可引出暗樁。”
私下里,孟九擎與煌天破、籟天聲二人商量道:“既然他們到處下毒,不如將計就計,營造有人中毒的假象,而這中毒之人,必須在此次武演中舉足輕重,這樣一旦表現的重傷難治,那些暗樁便大概率會前來查探,而我們便可知曉究竟是何人,更能尾隨其後,將其一網打盡。只是武演場上,對手不同,中毒可假,受傷須為真,所以我只與你們二人商量,並未叫上天痕。”
“吾來!”“讓吾來!”煌天破與籟天聲幾乎同時發聲。
煌天破皺眉道:“老籟你傷剛好,湊什麼熱鬧。”
籟天聲卻道:“由你中毒,那就騙不了人了。”
煌天破笑道:“我倆又不是第一次詐傷騙人,早就熟稔套路,何來……”話說一半,看見籟天聲堅定神情,他也似是想到什麼,不再多話。
籟天聲卻接著道:“你身負九陽心經,幾乎百毒不侵,由你詐傷,誰人能信?”
煌天破也不再多話,只是道:“那你……小心。”
思緒回轉,孟九擎也未回頭,只是平靜道:“接下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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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已近子時,醒世公府之內,大多燈火都已熄滅,只有零星崗哨,正在提著微弱的燈籠,在昏暗的府中來回巡走。
突然,一道人影以極快的速度閃過,跟隨著一名提燈的弟子,來到了公府邊緣一處不起眼的房屋之前。
那弟子應是剛巡視歸來,進屋之後,掐滅了燈中的火燭,卻沒有立刻休息,而是來到桌邊,與等候已經的同伴攀談起來。
“如何了?”桌邊等待的同伴問道。
“那兩人還在療傷,看來籟天聲這次損耗頗巨,連煌天破親自出手,都無法盡快平復。”那弟子答道。
那同伴沉默片刻,又問道:“守衛情況如何?”
巡邏的弟子答道:“晏世緣受傷不曾值勤,其余六君正在城中監視‘窮儒’動向,四梵天跟隨月冷星出走不談,天佛五座也在府外廟中。”
“那掌教與聖司呢?”
“掌教?”那巡邏的弟子一愣,道:“他與聖司一早就休息了。”
“也就是說,籟天聲療傷之所,並無高手坐鎮?”
“只有一名四代弟子守門,應只是用作傳達。”
那同伴又是片刻沉默,卻說出了驚人之語:“也就是說,我們若是趁機動手,應是毫無阻礙?”
巡邏的弟子問道:“只殺這二人,是否收益太小?”
那同伴道:“不小了,以我二人能為,能收了幾個大人物?再者,我們的目標,是破壞干擾武演,現在公府戒備越來越嚴,下毒時機實在難尋,這次籟天聲中毒算是意外之喜,不如見好就收。”
說到這里,他忽然問道:“對了,你是怎麼讓他中毒了?”
巡邏的弟子一愣,反問道:“不是你做的嗎?”
話音剛落,正在面面相覷的二人忽聽門外傳來一道清冷聲音:“是他自己下的!”
二人聽那聲音,頓時汗毛倒豎,驚跳而起,一人一掌拍碎木窗,欲奪窗而逃,不料身子剛出窗外,便聽“砰”的一聲響,竟是一頭撞上一塊硬物,宛如撞上南牆一般,登時被撞的七葷八素,跌倒在地。
另一人這才看見,窗外一片晶亮白芒,竟是一道冰壁閃耀!
“聖……聖司!”
那道黑影不是別人,正是儒門九經聖司霍青絲!
“錢武義,陸蒼哲,你二人還有何交待?”
錢武義見退無可退,索性把心一橫,欲抬掌攻向霍青絲,不料雙手竟是不聽使喚,難以動彈,低頭望去,只見不知何時,一副寒冰鐐銬已將他雙手鉗住!
“啊!!”一聲狂嘯,走投無路的錢武義露出最癲狂的面容,叫囂道:“即便擒了我們,邪神的計劃,你們也難以撼動!”
霍青絲輕哼一聲,也不答話,素手一揚,屋中頓時冰風呼嘯,寒似二月飛霜,轉瞬將二人凍作冰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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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九擎屋中,此時已是點亮燈火,儒門掌教穩坐中位,籟天聲、煌天破、墨天痕各立在側,四人皆是盯住門口,似是等待著什麼。
這時,一道倩影映在燭火映照的門上,吱呀門開,兩個一人大的冰塊被扔進門中,冰中所封之人,正是錢武義與陸蒼哲。
孟九擎一言不發,掌中內元自聚,頓時,屋中宛如暑日照射,三伏炎天,二人身上堅冰轉瞬即融!
見二人醒來還需一段時間,孟九擎問隨後進門的霍青絲道:“是邪天鬼種嗎?”
“不錯。”
“壇中真就只有這兩人?”
霍青絲道:“七君子,四梵天,四佛座,甚至真武雙璧,吾等皆悄然查探過。
高手之中,確無一人感染。府中弟子眾多,無法如高手一般做到接觸確認,但經這數日觀察排查,只有這二人行為有異。”
孟九擎沉默良久,道:“他們不是我們要找的人。”
籟天聲不甘道:“吾算是白演一出苦肉計了?”
孟九擎緩緩道:“以他們身份,當日連反攻部署都未曾參與,之後更一直留在府中,如何泄露消息?”
饒是平日穩健沉冷的煌天破,此時也有些沉不住氣,問道:“是否是我們修為低微,無法探明諸位前輩身上是否植有鬼種?”
霍青絲安慰道:“這東西與心脈相連,必然會改變寄主脈象,雖是難以去除,但絕不會難被察覺。”
“這麼說來……只有一種可能了……”墨天痕依然想到是何結果,但這結論未免太驚世駭俗,令他難以啟齒。
孟九擎卻起身道:“沒錯,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反叛之人,是真心作亂,並未受瀆天禍控制!”
如此結論,無情打碎了眾人先前的期待。
他們原本以為,此回內中生亂,是有同門受植鬼種後的無奈之舉,不想竟是有人主動叛離,陷三教、天下於水火!
霍青絲震驚之余,也不忘問道:“九擎,那接下來,該如何繼續?”
孟九擎看了看地上昏迷的二人,神色上閃現一絲痛苦,但開始開口問道:“青兒,你不是說過,有辦法祛除鬼種?”
霍青絲美目頓時一瞪,詫異道:“你真要這樣做嗎?”
孟九擎負手而立,皺眉糾結片刻,艱難點頭道:“只能如此。”
霍青絲仍是不大情願:“掌教,請再三思啊!”她用上“掌教”而非直呼其名,嚴重程度可見一般。
這時,煌天破突然開口道:“師尊若不情願,破兒願擔起這個責任,反正也不是頭一回。”說罷便要上前。
孟九擎手一揮攔住愛徒,道:“這種事情,吾不會讓別人幫吾背負。有吾在,也不會讓你背負第二次。”
籟天聲察覺不對,隱然想到其中關節,驚道:“你們該不會是想……?”
霍青絲哀聲道:“以吾寒冰功體凍結碎之,再以九陽之力溫活心脈,便可除去鬼種。”
墨天痕不解道:“如此甚好,為何憂慮?”
霍青絲嘆道:“你有所不知,此物已扎根心脈深處,與寄主一命相連,若是貿然摘除,寄主便會心上開窗,鮮血溢盡而亡。縱使吾竭求精微,也只能將危害控制最小,髒腑創傷早成,絕難修治,只能先冰封住創面,再以九陽心經護住心脈,才可保他們多撐持片刻。只是如此一來,本就缺損的髒腑再受極冷極熱兩股力道相衝,反會衰竭更迅,兩般死局相疊,再無幸理……”
“這……”墨天痕驚的倒吸一口涼氣,想到那日被煌天破轟成碎片的懷謙。
當日是因大戰在前,無暇顧及,煌天破這才當機立斷,以此解決拖累,如今在三教絕頂高手口中,仍是束手無策!
想到此處,墨天痕忽的靈光一現,急道:“烈如來前輩!若是烈如來前輩,可有辦法化解?”
孟九擎臉上微微一喜,但隨後便黯淡下來,搖首無奈道:“即便烈如來有法可醫,但如今他正因金錢山莊之事被聖佛禁在弘法寺中,兩地相去甚遠,來回相請,時間已是不允。我們……別無他法了。”
“當真……別無他法了嗎?就不能相等片刻嗎?”墨天痕不甘道。
這時,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他的肩頭,墨天痕回頭望去,只見煌天破正面帶哀色的看著他,道:“陰謀者在暗,隨時都會有所動作,我們必須提前做出應對,方能將損耗降至最低,此正是寸陰必爭之勢。吾明白你不願放棄人命,但師尊,又何曾舍得?”
沉默良久的籟天聲此時緩緩開口道:“不舍而舍,孟掌教決斷,無人能及。”
孟九擎也看向墨天痕,問道:“若是你,你如何選擇?”
“啊……我……”墨天痕此刻心中紛亂如麻,雖說大義難舍,但要他為此付出別人性命,他如何擔得起這份責任?
又如何下的了此等決心?
做的出此等取舍?
沉默良久,墨天痕也不知該如何選擇,只得慚愧而無奈道:“弟子……弟子著實不知。”
孟九擎微微一嘆,道:“不在其位,難斷其事,你難以抉擇,反是令人欣慰之事,因為至少你還懂得珍惜他人性命。”
聽罷此話,墨天痕已是無言。
孟九擎又看了地上的兩名弟子一眼,將眼中不舍盡數抹去,沉重道:“動手吧。”
隨即,九陽浩力透體而出,從二人天靈灌入,護住周身要脈,霍青絲亦是無奈一嘆,素手同揮,皓腕周邊凝出璀璨冰晶,雙手四指抵住二人心口,寒冰真氣如絲射出,不偏不倚,正中鬼種,將其完全包覆,卻不傷及一絲髒腑。
不多時,只聽霍青絲輕聲一喝,二人體內同時傳來輕微的破碎之聲,正是鬼種急凍碎裂!
於此同時,被揭開禁制的二人也緩緩睜開了眼睛,一見霍青絲,錢武義頓時淚流滿面,哭道:“聖司!我對不起儒門!”
情緒激動間,心房驟縮,心血衝破護脈冰封,滿溢胸腔,又從口中噴濺而出!
孟九擎猝不及防,忙加催內元,可為時已晚,儒者已是在慟哭中失了生機,失去力氣的身子隨著落下的淚滴一道,倒落塵埃。
孟九擎臉上現出難見的怒意,空發勁力的手掌瞬間緊握成拳,不住顫抖著。
他是儒門掌教,卻讓儒門弟子在眼前就這般逝去,而自己卻連讓他多活一刻也無法做到,這種挫敗與不甘,令他此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這時,只聽另一邊的陸蒼哲虛弱道:“掌教……聖司……”
有了前車之鑒,霍青絲忙含淚道:“收斂心神,莫要激動!”
“我……是不是命不久矣?”陸蒼哲問道。
“不會……不會的……”霍青絲抹去臉上淚痕,生怕他也如陸蒼哲一般隨時撒手人寰。
“放心……”陸蒼哲緩慢卻堅定道:“我一直等著這天,等著我能脫出邪人掌控的一天。掌教,聖司,我不知我還能撐多久,但我所說,你們一定要好好記下!”
孟九擎亦是眼含熱淚,在陸蒼哲身後響起渾厚而堅毅的聲音:“吾向你保證!”
陸蒼哲忙道:“我與錢師兄二人的任務,是在武演制造混亂,盡可能拖延武演時間,為鬼獄制造喘息時間,啟動淨世七武。另外,我們得知三教之中另有奸徒,會配合我們行動,但目前為止,我們也不曾知曉他的名號,也不曾見到樣貌,只知他位高權重,在三教中頗具名聲之人……”說到這里,陸蒼哲忽感一陣力弱,但仍是咬咬牙,繼續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並未受植鬼種,因為受植鬼種之人相互間會有感應,所以東京中受植者,只有我與錢師兄。”
連說一氣,陸蒼哲忽感一陣眩暈,孟九擎忙加催九陽真氣,助他護住髒腑,煌天破在一旁想要出手幫助,卻被霍青絲攔下:“他的身體承受不住太多內元,唯有讓你師尊精微調整,才能維系脆弱的平衡。”
陸蒼哲稍緩片刻,不顧越來越沉重的意識,趕忙又道:“我與錢師兄早在武演之前,便與城中那些百姓一同被感染。下手之人,正是潛伏城中的瀆天禍。昊陽壇一役,瀆天禍將感染之人全數派出,卻留下我們二人為暗樁,以待日後有用。
鬼種雖能控制我們的意識動作,卻無法抹消我們的本心,我們……我們便在內心哭喊中做出一樁樁無可饒恕之事……“說到這里,陸蒼哲又是一陣氣急,心跳驟速,嚇的霍青絲忙補上一層冰封。
還好陸蒼哲心意堅定,努力平復心神,讓自己可以多活片刻,將所知情報又迅速道出:“鬼獄收集生人魂魄,盡數存在邪陽之中,鬼種亦受邪陽所控,我們因與邪陽連接,常能聽見耳邊有無數哀鳴在咒罵、求救,那是無數枉死之人的冤魂在向我們淒厲哭訴著……掌教,蒼哲愧對儒門,死不足惜,但鬼獄,一定要滅!
一定要滅啊!”
說到這里,心緒激動的陸蒼哲終是頂不住油盡燈枯,一口赤血噴出,眼看即將倒地,卻又強自撐起,道出最後一句:“鬼獄中……有同伴!”
望著倒在錢武義身旁的陸蒼哲,屋中眾人心中除卻悲痛,耳邊一直回響著那振聾發聵的四字:“一定要滅!”
煌天破最先平復好心情,對孟九擎道:“師尊,容弟子將他們二人掩埋,待事情過後,將他們厚葬。”
孟九擎俯下身,如父親一般望著地上兩具年輕而完整的屍體。
他知道在他們體內,心髒已是如同篩子一般,鮮血更是浸滿了破碎的髒腑,而他們死前,還承受著兩股截然不同的內力相互衝擊,體會死神催命,強撐著行將就木的身體,將自己所知的寶貴情報一一道出,看似是在贖罪,可他們自身,何罪之有?
“你們是英雄。孟九擎絕不會讓英雄的血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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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五人還是一道秘密掩埋了二人,一路無言。
返回公府時,已是三更過後。
但傷痛的心情仍在,但五人的思緒早已停留在陸蒼哲用命換回的线索之上。
孟九擎默默在屋中踱步,緩緩道:“吾力排眾議,強行重啟武演,看似昏招,實則便是為了引動暗樁出手,方有機會將內蠹連根拔除。但不想結果,竟是有人主動勾結鬼獄,如今看來,他之所以選擇武演期間有所動作,恐怕其意圖便與武演有關。”
想到近日來令儒門處處防備的窮儒弟子,墨天痕不禁想到:“莫非就是窮儒一脈的領袖所為?可窮儒一脈的高手不是未曾到場嗎?”
煌天破道:“無論是誰,既然目的與武演有關,而他必然仍會在搶在此期間有所動作。”
孟九擎問道:“破兒,你的想法?”
煌天破答道:“吾認為,不妨放出鬼種已清之消息,假意松懈防備,這樣一來,便能以此麻痹陰謀者,令他不再顧忌,再者,那奸人失去同伙,若要行事,只得自己出手,掉以輕心而事須躬親,我們便有機會將他尋出。”
霍青絲三人皆覺可行,唯獨孟九擎又踱步半晌,道:“依我看,我們清除鬼種一事,不要聲張,反而應仍是宣布,武演期間一切異常,皆由鬼獄暗樁所為,我們正努力搜捕之中。”
霍青絲不解道:“這是為何?”
孟九擎道:“此人既然身居高位,頗有名望,那定是隱忍非常之輩,若我們宣布鬼種已清理完畢,大概率會令其投鼠忌器,不敢行動,從而仍舊埋伏在三教之中。而若我等放出消息,仍在全力搜查,他定會覺得我等無暇分身,便可混淆視聽,引誘他出手。”
孟九擎對人性格分析更准幾分,眾人也皆無異議,繼又討論已知之事,墨天痕問道:“既然知曉顏若榴情報非錯,那是否要召回前去查探的商師伯,以免她有所損傷,折損戰力?”
孟九擎卻笑道:“清璇那里絕對安全,你大可不必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