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聽到各自名字,墨天痕與晏飲霜同時大驚,面面相覷道:“我們之前不是不在一組嗎?”
“名單重排。”
晏世緣道解釋道:“參演弟子僅剩八人,掌教便把剩余的弟子重新編排,不想竟如此倒霉。”
他嘆了口氣,接著無奈道:“罷了,特殊時期,後續武演也再無源經之氣加持,除卻最後的勝出者,對參演弟子而言,已無任何好處。你們不妨商量好由誰晉級,然後權當同門切磋。”
這話聽的一旁屈有道不大樂意,道:“晏師兄此言差矣,武演場合,縱無獎勵,也當堂堂正正,豈能私下協定,有失公允?”
晏世緣哈哈笑道:“世緣世緣,世事隨緣,哪會如師弟你這般君子。”
一旁令昆侖與戰長林也勸道:“左右都是他們正氣壇弟子,你就不要多管了。”
“可……”屈有道還想再辨,東方晨妍趕緊打圓場道:“好了諸位,天痕是個較真的孩子,縱然對上霜兒,定然也會全力以赴,你們就不要再爭了。”
屈有道不信道:“好啊,你讓他帶聖槍上場,我便信你。”
晏世緣不禁眉頭皺起,晏飲霜人嬌力輕,走的是輕盈機巧的路子,對上聖槍這勢大力沉的兵器,定然吃虧。
正擔憂間,只聽一聲金石相擊,鏗然作響,卻見墨天痕聖槍駐地,道:“好,我便帶聖槍上場,還請各位師伯師叔莫再爭執。”
晏世緣、東方晨妍都是不解。
東方晨妍疑慮道:“這孩子平日里對霜兒傾慕有加,怎麼此回要下重手?是為了那最後優勝?還是為了?”
想到這幾日看女兒的神韻體態,總有種說不出的不同,她已隱隱想到些什麼,卻不敢確認,更不敢說與晏世緣聽,生怕他重傷之下,被這消息驚的傷情惡化。
晏世緣則在憂心,是否是墨天痕得了掌教的青睞,心性有變,開始有些狂妄,反而生出爭勝的心思,若真如此,他倒要好好再考量考量。
墨天痕自是不知眾人心中各番考量,他之所以答應選用聖槍,原因事實上很簡單,因為在他諸般武藝中,聖槍乃是新近所學,尚未完全純熟,威力自然不及墨劍,況且他最強之武學,乃是雙手劍意齊發,而劍意由心而動,用強,難保晏飲霜輸的體面,不用,又會被質疑放水,用上聖槍,反倒是最佳選擇。
晏飲霜倒是沒有多想,也不願多想。經歷寒凝淵一事之後,她就再難面對墨天痕,幾日相處,也多多避開,少言寡語,此時更是不願多話。
場上唱名之人見二人遲遲沒有上場,忙又催促一遍:“正氣壇,墨天痕,對正氣壇,晏飲霜!”
二人不大情願的走進場中,兩兩相望,卻遲遲不願動手。
他們相互傾慕,心中皆有彼此,原本離眷侶玉成只隔薄紗一幕,如今卻已物是人非,自己的一時不慎所造就的一時之選,使得二人之間留下了一道永恒的裂隙,再想跨越重聚,道途苛難,遠非先前可比,只可謂造化弄人。
即便應了賀紫薰與薛夢穎,又得柳芳依在側深情相許,墨天痕對晏飲霜的感情也絲毫不曾減淡,在重回正氣壇後相處的這段時間,反而愈發濃烈。
人常言:“家花哪有野花香”,可晏飲霜這朵美麗的“野花”卻宛如百花齊綻的絕美峽谷,深深吸引著他在此地流連,此生心已挪不開地方,然而這幾日來,見她生淡疏離的模樣,墨天痕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不知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更不知該如何應對。
晏飲霜望著面前略顯緊張局促的玄衣少年,神態竟與當日二人初見之時並無分別,一時間有些恍神,那日二人於演武場上初見,再到隔日比劍,相伴東行,醉花大戰,承接聖槍,捍衛武演,不知不覺間,那原本與自己相距甚遠的少年,竟是輕松的超越了自己,甚至將她遠遠甩在身後,令她連追趕都不知從何做起!
她從小就是天之嬌女,縱觀身邊同輩,除去宇文正長子宇文耽,正氣壇同輩中無有能出其右者,即便放在三教武演,除卻煌天破籟天聲,同輩的三教好手與她也只在伯仲之間,難分高下,單論天賦才情,已是三教同輩第一流,然而縱然自己光輝萬丈,卻依舊不及往日里對她敬畏愛慕,在她面前常露出羞澀局促神情的師弟,如今賽中相遇,自己竟是一致被長輩看低,反是要求墨天痕不要留手,如此落差,令得她連日來積蓄心頭的糾結與煩悶通通炸開,化作一股沒來由的莫名怨懟,全數落在了身前那不知所措的無辜少年身上!
此時,見場上二人遲遲不肯動手,唱名官忙又催促道:“武演現在開始!”
話音剛落,只見白光一瞬,錦繡出鞘,直奔墨天痕而去!
墨天痕不防晏飲霜突然下手,倉促間提槍左支右擋,連連後退,步法幾度紛亂,卻見她攻勢不減,錦繡玉劍鋒芒畢露,如白蓮綻開,每一瓣皆是劍影重重!
“霜兒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禮數!雙方還未行禮,怎就一言不發,搶先動手?”東方晨妍見晏飲霜失態之舉,不禁擔憂道。
台下眾人看的分明,晏飲霜連行禮都不曾便搶先出手,於情於理都是失態。
就連晏世緣也不禁皺起眉頭:“天痕不似有意相讓,但霜兒這番搶攻也未免太過……無禮?”
倦囂塵甚是疑惑:“為何……不帶劍?”
月冷星一掌拍在他背後,怒笑道:“怎麼?看不起用槍的嗎?”倦囂塵白了他一眼,不再多話。
主位之上,孟九擎身後的煌天破亦是發出了與倦囂塵相同的疑惑。孟九擎安坐首位,不動聲色的反問道:“你認為,為何?”
煌天破卻道:“有意相讓。”
忽聽孟九擎輕輕一嘆,令的煌天破不得不正視起他的背影,隨後鄭重道:“破兒,你可願用劍?”
煌天破躬身道:“師尊知道,弟子更擅用槍。”
“他還難當大任。”孟九擎平穩道:“但你不同。”
煌天破道:“弟子不解。墨師弟天賦異稟,倦師伯與宗前輩二位劍法大家都對其稱贊不已。”
“未來可期,但現今難用。”孟九擎又問道:“你可知他那墨劍的來歷?”
煌天破道:“弟子不知。”
孟九擎輕笑道:“你不必謙虛,你一路隨他同行反攻,想必對墨武春秋已有自己見解。”
煌天破微微一怔,道:“倒像是……另一把眾神默。”
孟九擎搖頭道:“效用只是其次。他之墨劍,與三教之秘關聯極深,是絕不可遺失之物,所以出發之前,為師才會借口令你看管。”
“三教之秘?”
“唯三教掌教與墨家钜子才有權知曉的上古秘辛,但總有一天,你會知曉。”
孟九擎此言看似平靜如水,內容卻是驚天動地,煌天破忙跪下道:“弟子不敢妄念。”
孟九擎也不回頭,只平靜的望向場中戰局,淡淡道:“拿下三教源經,便非妄念。”
此時,墨天痕已從晏飲霜暴風驟雨般的攻勢中站穩陣腳。
眾神默在他手中輕如鴻羽,但真實分量沉重非常,晏飲霜雖是攻勢凌厲,但槍劍相交之下,巨力不斷反饋,反而令她幾乎握不住劍,散亂了招式。
眼見晏飲霜攻勢放緩,墨天痕小聲乞求道:“師姐,別這樣……”
卻見晏飲霜雙目通紅,怨道:“你為何不還手?”
墨天痕尷尬道:“切磋而已,不必動真格。”
晏飲霜玉劍一揮,指向場下,道:“長輩們都覺得我不如你,你也這麼覺得嗎?”
墨天痕只得道:“哪里話,師姐可是我一直追逐的……榜樣。”
“榜樣?好!”晏飲霜劍鋒一轉,道:“那你就拿出真本事,看看你有沒有追上我!”
“啊……這……”墨天痕確實糾結萬分,贏,只怕惹惱佳人,輸,又怕被長輩責問,如何都不能完滿。
東方晨妍在場下看的頗為氣急,心道:“霜兒這在耍什麼小性子?起伏天痕會讓著她嗎?不對,霜兒今日如此蠻不講理,與平日教養大相徑庭,怕不是天痕哪處惹怒了她,令她憤不甘平?”
她哪里知道,女兒心中對墨天痕更多的乃是愧疚,卻不知該如何表達出來,郁積在心,反而全數化成了無名怒火,一股腦的撒向了無辜的少年,大抵如同學堂里的男孩兒喜歡上女孩兒卻又不知如何表達,反將自己心中的好感變成了一場場惡作劇,雖非歹意,卻也讓人承受的莫名。
“你不肯嗎?”
見墨天痕遲遲不願回答,晏飲霜也是氣急,錦繡一舞,儒門名招“飛文染翰”抬手映現!
墨天痕生怕晏飲霜接不住剛猛的燕歌孤問,只得左手劍指行意,化“衛山河”抵掉一波攻勢,不料其後竟是三劍連環,“舊史堆緗素”、“夜案覽芸編”、“方策布文武”聯袂而來,儒風浩氣如三道利箭,分襲他上中下三路,不留一絲空間!
墨天痕連退數步,避過錦繡鋒芒,足下卻倏然一滯,竟是已踩上擂台邊緣,只消再退半步,立刻判負!
無奈之下,只得提轉聖槍,一身正氣轟然爆出,氣流直卷場周,旌旗摧折,草木偃息!
晏飲霜被這至剛氣流一衝,頓時拿招不穩,劍法已亂,墨天痕連撥三槍,破去失卻准頭的三道劍招,這才打開空間,重奪立足之地。
演武場邊頓生嘩然,曲懷天驚道:“師尊,他之內力……”
屈有道望了眼一旁神色開始緊張的晏世緣,答道:“他之內力乍看平平無奇,但若交手,便會爆發出駭人之力,其精純凝練,只怕本門青俊之中,唯煌師侄方能穩壓一頭。”
笑翰林有些不悅道:“那不是本門功夫。”
“似是而非。”御逍遙道:“正氣心法為根,修的卻是更上乘的武學。”
笑翰林道:“我記得掌教試探過,是陰陽門的內功。晏師弟,他是帶藝投師?”
晏世緣正專注場上戰局,只敷衍道:“不錯。”
宇文正道:“天痕原本是墨家弟子,其父與我是舊交,故送到門下,應算是家學。”
中原武林門派林立,各自皆有門戶之見,向來不輕易通學,但若是名門子弟投學,反可與其家門交好,反而有益,故而雖是帶藝,卻也不被反感。
笑翰林卻道:“墨家雖是正宗,卻也非名門,那陰陽門就更不必提,混沌郎君令江湖人聞風色變,非是善類,這等出身,不是帶藝,又是什麼?”
晏世緣有些聽不下去,道:“師兄的門戶之見,倒是嚴實的緊。天痕受混沌郎君授業,乃是拜入儒門之後,被其強制授藝,試想以他修為,又如何反抗的了南宮離恨?”
“強制授藝?”笑翰林不解道:“這南宮離恨打什麼主意?”
“或許只是一時興起,他之選擇,又有誰能揣測的到呢?”晏世緣道。
場地另一邊,站在宗問真與倦囂塵當中的月冷星興奮道:“那小子,不僅僅是內力了得啊!”
倦囂塵與宗問真雖不喜他聒噪,卻也知他修為眼界極高,見解倒與他二人相同。
身後的籟天聲不解的問道:“大師伯,何謂‘不僅僅是內力’?”
同一時間,霍青絲也問煌天破道:“破兒,此景你怎麼看?”
煌天破答道:“墨師弟生怕傷到那位師妹,故而一直閃避退讓,然方才那一式乃情急之下下意使出,卻用上了真本事。”
孟九擎微微一笑,續問道:“真本事為何?”
煌天破道:“陰陽天啟固然神妙,威力卻只占半數,另一半,是劍意。”
“說詳細點。”孟九擎贊許道。
煌天破接著道:“墨師弟以劍修為根,劍意見長,槍法雖是新修,卻已不自覺將招式化神,方才使出,便是‘燕歌孤問’之招意!”
晏飲霜被墨天痕用強力震退,握劍的玉手不住顫抖,虎口已是發麻,心下也是駭然。
墨天痕生怕方才不小心傷到她,忙關切道:“師姐!可有傷到?”
此情此景,強者的關切仿佛是對弱者的嘲弄,更激起晏飲霜心中怨情,厲喝道:“不用你管!”
轉手玉劍飛移,劍氣直縱,正是虎膽劍。
破千軍!
墨天痕不明晏飲霜為何如此惱火,但眼見勸說無果,只得暗嘆一聲:“得罪了”隨即聖槍橫擺,周身氣機轟然一爆,勢如行龍飛鳳,燕歌九天!
燕歌孤問——燕華鳳舞震龍槍!
此一式,墨天痕仍舊留手,未出招意,只以內力運使,但配合聖槍自重,亦是磅礴驚人,氣若奔瀾,晏飲霜深知抵敵不住,連忙變招“衛山河”!
只聽鏗然一響,槍劍交接,晏飲霜虎口乍裂,連退五步!
強行變招,又受雄力衝擊,晏飲霜此刻只覺內息翻騰,幾乎站立不住。
墨天痕知曉自己使槍尚難分輕重,忙撇了聖槍,上前欲將她扶起,不料卻被佳人一把推開,急喘怒喝道:“我還未輸!再來!”
場下晏世緣看出端倪,大喝阻道:“夠了!霜兒!”
晏飲霜卻恍無所聞,再提錦繡,素手上鮮血淋漓,不斷滑落,將玉白的劍身蔓延出道道怵目的紅川!
見此情景,主持者也望向孟九擎,卻見他壓了壓手,示意先莫叫停。
忽然,只見錦繡劍身之上,條條赤川赫然散開,化作漫天血霧,伴隨玉劍尖峰,直衝墨天痕而去!
晏世緣當下驚的猛然站起,心中大怒:“霜兒瘋了嗎!同門切磋,用上這等威力的血衝天!”
“血衝天”威力極大,乃是虎膽劍中最後、最強,也是最狠辣的殺招,完全施展時,內力會被催化至赤紅,宛如血霧飄飛,正是心懷殺念之兆,平日若是同門切磋練習,縱然會用作練招,但若無糾葛,絕不會使至如此威力!
就在晏世緣心思電轉之間,宗問真與倦囂塵的眼神卻同時一亮,只見棄了聖槍的玄衣少年宛如換了一副面孔,周身氣機如遭打磨,鋒銳之意見者可感!
眼見血色紅霧逼近,墨天痕手一抬,劍指頓綻燦眼光華,如明月懸空,再一掃,平靜的場中頓生風旋,呼嘯一瞬,衝天血霧煙消雲散!
血霧消散,劍勢卻不止,但見墨天痕劍指再指,以指會劍,血肉金鐵赫然相擊,竟是一聲叮當脆響,場下眾人嘩然間,儒門名鋒已飛旋而落,直插場邊,嗡然顫動!
“師尊!他怎麼做到的?”曲懷天驚道。
“大驚小怪。”屈有道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仍是答道:“指上劍意包覆,威力堪比真劍。”
晏飲霜仍維持著持劍的姿勢,呆呆的佇立原地。
她知曉墨天痕一直在有所相讓,但實是有沒料到自己竟會敗的如此輕易。
錦繡已失,她也信心盡失,默默的放下流血的手臂,黯然轉身,算是認負。
墨天痕連忙上前,想關懷她的傷勢,卻被她一把甩開。
正尷尬之際,只聽晏世緣道:“天痕,把聖槍拿回來。”
墨天痕只得去取了聖槍,在唱名官宣布賽果的聲音中回到晏世緣身邊,卻見晏世緣鐵青著臉,正對低著頭默默不語的晏飲霜訓斥著什麼,忙上前拉住晏世緣衣袖,道:“晏壇主,師姐有傷,還是先讓她去醫治吧。”
晏世緣見墨天痕回來,氣頭更大,指著他怒道:“給天痕賠禮道歉!”
不料晏飲霜竟是偏過頭去,顯是很不甘願。
晏世緣頓覺一股急火攻心,眼前猛然一黑,足下一軟,差點暈倒,墨天痕與東方晨妍連忙將他扶住,東方晨妍勸道:“世緣,你還有傷,不要發那麼大脾氣。”
又對女兒急道:“霜兒,莫要惹你爹生氣了。”
“難道就那麼算了?”
晏世緣氣的顫抖道:“不行禮悍然搶攻,同門切磋用上全力血衝天,將人關切無禮拒絕,為父平日所教,你全都忘了?!天痕究竟是哪里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對他!”
晏飲霜卻猛然抬首,美目中哀怨透著不甘與淒涼,淚水已在臉頰滑落。看的墨天痕心疼無比,又尷尬無比。
“爹爹教訓的是,是女兒不對。天痕也沒有對不起女兒,是女兒對不起他……“她一語雙關,將真正的歉疚帶入這件事中,方才敢說與墨天痕聽。
“那你……”晏世緣見她又是流淚又是認錯,以為她別扭過了,正欲再說兩句,卻聽晏飲霜話鋒一轉,道:“爹爹與諸位師叔伯果然眼光獨到,知道女兒必敗無疑。”
晏世緣頓時怔在當場,明白了一切原委,女兒從小天資聰穎,眾星拱月,事事都名列前茅,受人追捧,如今卻被一致看扁,反倒激起了她的倔強與自尊,也難怪她會心有不甘。
只聽晏世緣長嘆一氣,聲色也放緩不少,道:“霜兒,此事為父確有不對之處。但錯就是錯,心中委屈,不是你可以不顧法禮,我行我素的理由。先與天痕道歉,回屋禁閉七日,此事當了。”
墨天痕忙道:“不必了,切磋難免會有損傷,是弟子槍法運用不熟,難控輕重,才致誤傷了師姐,應是弟子道歉才對。壇主,我還是先扶你先坐下吧。”
晏世緣得了台階下來,坐定之後,吩咐東方晨妍道:“妍兒,帶霜兒回去包扎。”又對宇文正道:“霜兒內息紊亂,幫忙調息片刻。”
墨天痕忙道:“是弟子造成的內傷,就由弟子幫師姐好了。”
卻聽晏飲霜冷冷道:“不必了,有宇文叔叔幫忙便可。娘,我們回去吧。”
說罷,與在座諸位師叔伯行過禮,轉身退去。
東方晨妍頗為疑惑的看了墨天痕兩眼,輕輕一嘆,也跟了上去。
墨天痕還是不放心,想跟上查看,卻被晏世緣叫住:“你還有武演任務,留在此地觀摩,兼帶休息,霜兒有她娘與你師尊照看,必然無虞,你就莫再分心。”
墨天痕無奈,只得在晏世緣背後站定。
在孟九擎示意下,唱名官立於場中,朗聲道:“秋意堂,況鈞衡對弘法寺,玉菩提!”
名單一出,場中又是一陣嘩然,月冷星一拍倦囂塵後背,惱道:“這可糟了。”
連孟九擎也微微皺眉,顯是對這對局微覺不妥。
墨天痕小聲問道:“壇主,這兩人有何特別之處,引在場之人盡皆感嘆?先前壇主夫人並未提點我們,讓我等留意呀。”
晏世緣卻是輕松,甚至有些歡喜道:“你且先看,我與你慢慢道來。”
此時場中,一名華服儒生負劍躍入,神色頗有幾分倨傲,而另一名則是位面目溫和的年輕僧者,腰間掛一塊雪白脂玉,正對那儒生躬身合十,周全禮數。
晏世緣道:“那負劍之人,是我儒門秋意堂弟子,說來也算身份特殊,秋意堂堂主由我儒門‘歲寒四友’之一,‘南山清菊’憶蕪年所治,這‘歲寒四友’乃是如今窮儒一脈扛鼎之輩,地位與我七君相去不遠。”
墨天痕不禁疑道:“啊,那此回武演,是否並未見到他們?”
晏世緣長聲一嘆,道:“不錯,此回武演,各個書院皆有名額,卻盡被富文一脈占據,按理說秋意堂歸屬窮儒,當能留出一席,怎奈憶師兄不願其女憶清秋出戰,而其院中,只有這位況鈞衡武藝最高,不得不讓他頂上名額。”
一旁屈有道不禁哂笑道:“還真是諷刺。身為窮儒一脈,卻不得不令富文弟子充數。”
墨天痕不解道:“按理來說,秋意堂歸屬窮儒,又怎會有富文弟子?”
一旁御逍遙無奈笑道:“憶師兄武藝高絕,劍法通神,可與商師姐不分伯仲,想投入他門下的大有人在,有富文弟子,不足為奇。”
晏世緣接著道:“這況鈞衡之父便是秋意堂副堂主,也是富文一脈。”
“那為何憶前輩不願派其女前來參演呢?”墨天痕又問道。
晏世緣頗為惋惜道:“憶侄女真可以‘才情絕艷’相稱,不僅劍法頗具乃父神髓,為人處世也是一等一。只可惜……”
“只可惜天妒英才。”
笑翰林接著道:“她自出生,便患罕見頑疾,久治難愈,使得體質單薄,常年抱恙,若無此病,今時成就,恐怕不在煌師侄之下,窮儒一脈,也有年輕高手可談。”
晏世緣道:“即便如此,她也僅遜於此回參演的寥寥數人,霜兒更是從小便對她十分仰慕,一直作為榜樣自勉自勤。”
墨天痕從未聽過晏飲霜講述過此事,一時間也對這位在前輩中風評頗高的奇女子有了些許好奇,但場中的一聲巨響,卻將他的目光引向了正在對戰的二人。
此時,只見況鈞衡仗劍駐地,急喘連連,玉菩提卻是沐浴佛光,不動如山!
“他的修為,只怕都不及懷天,只不過抽了個上上簽,又吃了許多好手受傷的利好,才能陰差陽錯到達此處。”
說到這里,屈有道不禁又狠狠瞪了墨天痕一眼,顯是對他預演變淘汰愛徒之事仍是耿耿於懷。
墨天痕此時專注戰況,並未看見屈有道目光,只是贊嘆道:“這位大師好生厲害!”
晏世緣道:“能不厲害麼,這是烈如來前輩新收的弟子。”
“啊?!”墨天痕登時驚道:“竟是烈如來前輩的弟子?怎未聽壇主夫人提過?”
晏世緣答道:“說了是新收,妍兒也未曾見過。我只是先前統計參演人名,才得知一二。這小師傅為人低調,平日極少出現在人前,先前昊陽壇之亂,我也未見其蹤,並不能窺見其身手如何,在反攻之時,想必也未有太過亮眼表現,不然定會有弟子相傳,但如今一見,只怕是名藏拙的好手。”
令昆侖問道:“世緣,你怎麼看?”
晏世緣道:“觀他今日所展修為,應比天痕更強,但不及憶清秋與籟天聲。
只是……是否仍有藏拙,我看不大出。”
御逍遙不禁嘆道:“烈如來,當真厲害!”
依照順序,墨天痕下場對手不出意外便是玉菩提無疑,聽聞晏世緣推斷,神色不禁也凝重起來。
那僧者面容清秀,神色溫潤如玉,所修佛力卻是驚人,無論況鈞衡如何攻擊,佛光皆能精准守御,不留一絲破綻,顯是修為早已高出對手一檔不止,足可不戰而屈人之兵。
正當墨天痕緊張之時,只聽晏世緣道:“天痕,你可知開始時,人們為何嘩然嗎?”
墨天痕道:“弟子不知,請壇主明示。”
晏世緣道:“你想想,你下一場對手是誰?”
“我下一場對手?當然是……”面對晏世緣明知故問,墨天痕心思電轉,忽的有了答案:“原來如此!”
“如此為何?”
“若這場比試不是煌師兄或大師伯的話,那麼他們便會在終決之前相遇!這才是眾人吃驚的緣由!”
晏世緣點頭道:“不錯。他二人對決之勝負,方是本屆武演最大的焦點,不想此回竟是提前。按原本簽位,二人不出意外,將會在終決相遇。當然,你應會先與籟天聲打上一場。”
經歷方才晏飲霜一事,晏世緣說話也留了三分於地,但墨天痕心中有數,若是在武演中遇上籟天聲或是煌天破,自己絕無勝算。
卻聽屈有道不滿道:“世緣,有些絕對的事情,沒必要太過委婉,給小輩們盲目的自信,對他們而言或許是場災難。”
晏世緣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問道:“那你屈師兄覺得,天痕與玉菩提,誰能勝出?”
御逍遙插道:“烈如來弟子豈是易與?我押墨師侄。”
聽到“押”字,屈有道來了興致,道:“你是想與我賭一把咯?”
“君子愛財,見賭眼開。”御逍遙道:“逍遙不才,願與師兄猜上一回。”
“黃金百兩為注如何?”屈有道問道。
“逍遙如風,身無長物,可對不上這等押注。”
晏世緣笑道:“無妨。逍遙,為兄借你,贏算你的,輸算我的。”
御逍遙亦笑道:“哈,師兄知道逍遙不喜錢財,只愛自在。此回就借師兄百金,一嘗私願,贏了自當本利同還,如若輸了,還請師兄不要見怪。”
晏世緣灑脫道:“你與屈師兄對賭,為兄這錢怕是收不回來咯。”
屈有道生怕晏世緣這麼一說,御逍遙反悔,忙拍板道:“就這麼定了,諸位師兄弟皆是見證。”
墨天痕見他們興致盎然,也不好多嘴,只靜靜觀看場中戰局,此時,況鈞衡疲態盡顯,滿頭淋漓大喊,雙腿已不住打顫,反觀玉菩提,仍是立於原地,神完氣足,佛光充沛。
況鈞衡眼見久攻不下,知曉自己絕無機會,但被人一招不出就此敗北,面子上仍覺難堪,氣的將手中長劍往地上狠狠一擲,啐了一口,頭也不回的下場了。
對手自行離場,便是自動判負,玉菩提贏下這局,對況鈞衡離去的方向躬身合十,又撿起他扔在場中的配劍交換與同行的秋意堂弟子,這才歸位。
經歷兩場比斗,孟九擎示意武演暫歇兩刻。眾人也紛紛議論起方才的對局。
晏世緣問墨天痕道:“你對這玉菩提有何看法?”
墨天痕答道:“大師內元厚重綿長,護體佛光更是滴水不漏,著實厲害,以弟子實力,未必能在他手上討到便宜。”
晏世緣搖頭道:“你錯了。他的金剛法門雖看似牢不可破,但以你修為,破之輕易。他真正厲害的地方,是我們尚未知他真正厲害的地方。”
墨天痕會意,慚愧道:“承蒙壇主錯愛與支持,但天痕確實沒有十足把握,只怕壇主的百金……”
晏世緣擺擺手,道:“區區百金,與師兄弟們圖個樂子,無關緊要。你若有空,不妨先去與玉菩提交流一二。”
墨天痕疑道:“啊,他是我下場的對手,賽前結交,是否於理不合?”
晏世緣“咦”道:“武演對手中,不乏同門或至交,相互仰慕,戰前結交的也不在少數,非是明令禁止之事。”
饒是如此,墨天痕心中仍是忐忑,只得道:“弟子會找時間。”
這時,一名儒門弟子前來,與七君行過禮,對墨天痕道:“墨師兄,掌教有請。”
墨天痕辭了晏世緣,一同前去,不多時便已回來,孟九擎與霍青絲等人也回到主位。
第三場武決再開,正輪到煌天破對陣一名釋門弟子。
那弟子武藝不俗,佛法亦是精深,以晏世緣眼光,比起晏飲霜更強,但武決結果,毫不令人意外,不出五招,煌天破便將那佛門弟子直接轟至場外,勝的輕描淡寫,卻又氣勢衝天。
墨天痕看的不禁直冒冷汗,先前雖見過煌天破出手多次,卻都是在同一戰线,他武功雖高,卻反而能給自己更多安逸,但想到之後或許有可能與他對決,那無比的壓力便排山倒海般涌上肩頭,兩腿都止不住打顫起來:“若有可能,誰都不願做煌師兄的對手啊……”
休息片刻,本輪武演最後一戰開啟,唱名官亦報出參演者姓名——“希音觀,籟天聲對武烈壇,藺崇文!”
話音落下,籟天聲從月冷星身後走出,而一名儒生從墨天痕身邊走出,一躍入場。
墨天痕不曾想身後的這一批弟子竟有跟自己一樣的參演者,忙問晏世緣道:“壇主,這位是?”
卻聽令昆侖道:“這是我武烈壇的弟子。”墨天痕有些尷尬,忙道:“啊,原來是令師伯的高足,弟子眼拙,不曾認出……”。
令昆侖擺擺手,道:“無妨,是我令他行事低調,畢竟是填補空缺,不是值得夸耀之事。”
雖是如此說,但令昆侖眼中卻透露著些許不甘,道:“不過以崇文的實力,還是勉強擔得起這個輪數,只可惜,他碰上了籟天聲……”
令昆侖說話間,場上二人已相互行過禮,只見藺崇文手持一柄一人多高的鐵筆,面對籟天聲,明知不敵,眼神卻透露著一絲狠勁,與先前那況鈞衡的倨傲全然不同。
籟天聲亦展劍鋪琴,道:“清音弦劍,領教武烈壇高招。”
藺崇文心知籟天聲修為遠勝於他,也就不再試探,鐵筆一揮,起手便是儒門名招“言起枯竹”。
所謂“枯竹”,古籍也,傳世名篇,大多以此傳承,儒門武學,也大多以此招起練,謂之“序招”,藺崇文也不逞變化之能,只中規中矩,拉開對決序章,將自身所學盡心一展,籟天聲敬他氣節,弦劍一翻,道芒劍氣已化作絢爛白光,一閃而過,正是其名招之一“寒劍飛蹤”!
飛劍斬出,摧枯拉朽,轉瞬便將藺崇文序招破去,但序言之後,真正強招變赫然顯現,只見沉重鐵筆如槍如龍,飛竄而來,直奔籟天聲胸膛而去!
墨天痕看的分明,那是儒門名招“生死有序”,他在金錢山莊對決魏諷夫婦,以及與晏飲霜切磋之時,都見過此招威力,此時看藺崇文使來,卻又是另一種氣勢。
但見籟天聲不慌不忙,左指勾弦拉挑,清音古琴一聲鳴響,道律噴薄而出,與鐵筆筆尖正面相擊,霎時間,音碎筆蕩,二人各自退開,臉上卻各有疑惑之色。
“有些不對……”月冷星皺眉道。
“確實,不對。”倦囂塵亦道。
墨天痕自是沒有這些高手的眼界,但也隱隱察覺有些不對勁之處:“以大師伯的內力,希音道律怎會如此力弱?”
正疑惑間,場中二人再對一招,劍筆相交之後,竟是滿場嘩然!
只見籟天聲倒退數步,急拄劍而立,方才穩住身形,而藺崇文卻足下穩健,完勝此招!